第7章

一個星期以後,龍覺的情況并沒有好轉,他無法從那天晚上的陰影裏走出來,總是不願意去學校讀書,他的養父母沒有辦法,只好申請辍學。

為了不讓龍覺從此變成一個沒有學識的無用之才,塔塔拉姆和澤仁甲一起拜托直美倫珠,求他代替學校的老師,教龍覺一些有用的知識。直美倫珠總是那麽大方,只要是與龍覺有關的請求,都非常幹脆地應下了。

但,直美倫珠畢竟不是萬能機器,精通的範圍十分有限,他只能在空閑時,教龍覺一些自己懂得并且擅長的東西。

那幾個小少年在學校裏聽說龍覺辍學的事情,一時非常好奇。放學以後,趁着有空,他們三兩個來到龍覺家門外,聽到龍覺的說話聲,知道他不在家裏而是在隔壁,就大膽地敲打了隔壁的大門,然後迅速躲起來。

門很快就應聲而開了,躲起來的他們希望第一個打開門出來的人是龍覺,不過他們幻想太多,畢竟不是現實,現實裏,第一個出來的人畢竟是家主。

直美倫珠看着空無人影的門外空地,卻像是胸有成竹,沒有馬上關上門回去,只對着空氣說話:“上次跑進我家裏來,這次又想怎麽樣?躲躲藏藏的,不是個好習慣。”

小少年們聽到這句話,互相對望了一眼,忽然,有一個夥伴被其他人推了出去,身形暴露在日光之下。

發現自己面對着直美倫珠,無處可藏,小少年只能向他嘿嘿笑了笑,然後低下頭,心裏不知所措。

直美倫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又問道:“來找龍覺的是嗎?”

小少年不敢說太多話,只輕輕點頭,應了一聲‘嗯’。

直美倫珠沒有馬上叫出龍覺,只又問第三次:“是找他有事,還是又來欺負他?”

小少年一聽,微微愕然,緊接着搖搖頭、擺擺手,解釋道:“我們沒有欺負他!正确要說……沒有真正欺負他!今天!只是在學校聽說他辍學了才來問一問……”

直美倫珠告訴他:“龍覺辍學,只是因為遇到了一件事,受到了驚吓,暫時沒有辦法坐在教室裏安靜學習。”

小少年趕緊問:“那他還會回到學校去讀書嗎?”

直美倫珠肯定道:“應該不會了,已經跟不上學校的教學進度了,回去只能重讀一年,他家裏會有一點負擔。”

小少年輕輕‘哦’了一聲。

直美倫珠說完話,把門輕輕關上了。

龍覺站在院子裏,聽到直美倫珠和外面的聲音對話,但卻表現得滿不在乎。直美倫珠走過來,帶他走進屋裏去,他就乖乖地跟着直美倫珠走,進到了屋裏。

一年以後,有一天,直美倫珠打算出去外地,把水缸裏的幾條魚連帶着水一起裝入了一只便于旅途攜帶的提梁小水箱,其他的東西也非常簡單,只裝入一只雙肩背包。

龍覺想要跟着一起去,懇求直美倫珠帶上自己。直美倫珠告訴他,自己去外地的理由是為了回到父母的身邊,并安慰他,自己過一段時間會再回來。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龍覺并不肯聽,死活懇求要跟着一起去外地。直美倫珠只得叫他回家問過父母,征得他父母的同意才肯讓他跟自己一道上路。

龍覺忙不疊地回家去了,到了中午,他沒有回來,只有他的養父澤仁甲一個人過來。

這位慈父筆直地坐在小小的客廳裏,沉默着,半天都沒有說話。

直美倫珠只得自己主動張口說話,問道:“龍覺回去以後,把事情都告訴您了嗎?”

澤仁甲帶着無奈應了一聲‘嗯’,接着嘆道:“真是個任性的孩子啊……”

直美倫珠側過臉來,平靜地看着這位慈父,緩緩道:“那如果,我有心打算要帶他一起去呢?”

澤仁甲當即怔了怔,也側過臉來,迎着直美倫珠的目光,一臉難以置信。

直美倫珠平靜道:“我是覺得,反正他也辍學了不願意去上學,留在這裏一直玩耍也沒辦法出人頭地,還不如跟我去外面學更有用的東西。”

澤仁甲的面龐轉向了前方,微微垂眸,再度沉默了,似乎在猶豫。

直美倫珠不打擾他的思慮,抿着唇,給他一次考慮的機會。

過了半個小時,澤仁甲終于張口說話,說道:“我是在這個村落裏出生的,只讀過幾年書,結婚也是在這裏,活了四十幾年,也沒能出去賺錢。我也不想龍覺像我一樣,一輩子只能活在這個小村落裏,一輩子在這裏吃苦。”

直美倫珠微笑起來:“您的意思是,同意龍覺跟我一起去外地了?”

澤仁甲立起身,說道:“我回去叫他收拾一下。”邁步,往門外走,兩只腳一前一後邁出了門檻之後,他頓了頓,回頭,又補充了一句話:“不過,你要記得有空帶他回來看看我和他阿媽啊!”

直美倫珠含笑着應道:“一定的,您放心好了。”

澤仁甲放心了,往前緩緩邁步,穿過前院,自己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下午,龍覺帶上行李袋,跟随着直美倫珠踏出了月當村,這是他在經過了四年之後,再一次離開一個地方。

直美倫珠來到了米乾市,龍覺也跟着到了米乾市,他們從此住在了一起,住在一間住所裏,每人各有自己的卧室。

直美倫珠在客廳裏放置了一只四方形的玻璃缸,裏面盛着幹淨的水,在裏面養着他從鄉下的老屋裏帶過來的幾條小魚。

直美倫珠也在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上經營着一家咖啡館,店面不大,是傳統古典式房屋的裝潢,方桌和扶手椅也都是實木的,花草盆栽也随處可見,有一種親近自然的感覺。

店裏除了賣西方各種口味的咖啡,傳統的古典式茶飲以及漢地的茶飲皆有,只是沒有酒,直美倫珠認為酒喝太多易發生肮髒的事,所以不賣酒。

到了晚上,店裏還會上演不眠之夜。晚上是唱歌盡興的絕好時間,直美倫珠知道客人們大都喜歡唱歌,因此,他的店裏一直都有唱歌設備,也有幾位民間演奏家,供客人唱歌時伴奏。

靠開這樣的店用賺來的錢,直美倫珠又替龍覺交了學習民族舞的學費。因為龍覺喜歡舞蹈,而身高比同齡人要更高,身形也十分勻稱唯美,很合适學習舞蹈,直美倫珠就依照他的意願,送他去了舞蹈學校,盡管,這個專業的學費很昂貴。

龍覺很珍惜直美倫珠帶給他的所有好處,進了舞蹈學校以後,就一直很刻苦地學習民族舞,他還信誓旦旦地告訴直美倫珠,自己将來要當舞蹈教授,要當民族舞舞蹈劇的編導,要把巴昌族舞蹈編成舞蹈劇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

這個理想很美,直美倫珠沒有思考它是那麽遙遠不可及還是那麽近,只是一如既往地鼓勵龍覺。

一年過去了,龍覺在學校裏學得很好,基礎漸漸地紮實了,可到了快第三年的時候,有一天,龍覺卻突然失蹤了。

直美倫珠在店裏等不到他回來,自己親自去了學校一趟,問過了學校裏的人,經過大半天才勉強知道一件事——下半節課的時候,龍覺突然不在教室裏了。

直美倫珠由此變得很嚴肅,聽來的事情不是那麽具體詳細,但他直覺龍覺似乎是遇上了什麽麻煩的事情。

他竭盡全力地在米乾市市裏尋找,每條街每條巷子,只要是龍覺熟悉的地方,他都一一跑過了,直到經過岡拉梅朵酒吧,往西,進入巷子,他看到古休挪書坊的牌子下面坐着一個少年,匆匆的腳步一下子緩了下來。

他走近了,看到少年孤零零地蹲坐在書坊大門一側,抱着雙膝,埋着頭,一動不動,像個沒有生命的蠟像。

他站立着,看着少年幾秒鐘,才開始說話:“你擋着別人的店門,別人怎麽做生意?”

話音剛落下,龍覺就擡起頭,直直看着他,卻依然靜默,眼睛裏也是濕濕的,似乎哭泣過。

直美倫珠再度說話,直接命令道:“飯菜都涼了,馬上跟我回去!”

龍覺垂下頭,回答:“你知道我為什麽躲在這裏?因為我翹課了,怕回去見你……”

直美倫珠面無表情,質問道:“你也知道自己翹課了,你也知道翹課不對?”随之轉入了關心:“為什麽翹課,在教室裏發生了什麽事?”

龍覺低着頭,緩緩答道:“班裏有幾個男同學,在休息時,告訴我,他們看過了一個錄影帶,是付費的錄影帶,裏面……有個人很像我,後來我去了洗手間,他們跟了過來,在洗手間裏把我案住,要莫我,我就跑出來了,我心裏很害怕,想到了以前的事……”

錄影帶……!?

直美倫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肅然,他明白了龍覺所陳述的這件事意味着什麽,心裏不覺暗暗憤怒。

他不希望被欽飯這件事再度降臨到龍覺身上。

沉默了幾秒鐘,龍覺忽然又說:“我……不想去學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理問題其實很難治好的

總是忍不住給自己做很壞的心理暗示才舒适

如果有輿論壓力呀外界刺-激也會加劇這種暗示

洗-腦好像也是用的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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