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闵建林動手術前一天，有個時段正好剩江彤一人留着，他把人叫到跟前。
“最近天□□醫院跑，影響工作了吧？”
江彤拖過椅子坐下，順手給闵建林掖了掖腳邊的被子，“沒什麽影響的，平時工作反正也不忙。”
她直接請的長假，去批示時盛洲也沒問原因，江彤當時的意思是讓他另外找個秘書接手，她聽從崗位調配，或者可以離職，但盛洲沒表态，只讓她把家裏事先解決。
江彤也沒功夫跟他争論什麽，此後便一直醫院家裏兩頭跑。
闵建林嘆了口氣，“難為你們了。”
“看您說的，這有什麽呀！”
“總歸是自己身體不夠争氣，人老了病痛就都找上門了。”
江彤安慰他，“誰這輩子沒點小病小痛的，打點針過些天也就好了。”
闵建林笑看着她，“那要是好不了呢？”
他擡手示意江彤不要說話，繼續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心裏有數，你們不希望我知道，我就當不知道。但你也不能把闵叔當傻子啊，這麽興師動衆的還跟我說是小毛病，你覺得像話嗎？”
“闵叔……”
“江彤啊！”闵建林嘆了口氣，“闵叔活了這大把年紀其實也差不多了，能好就好，不好也就算了，沒什麽的。”
江彤說：“會好的。”
闵建林笑了笑，“趁現在精神好，我跟你說個事。”
江彤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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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叔替闵琛在你這讨個機會。”對着江彤微微睜大的雙眼，闵建林連忙辯解道：“闵叔可不是逼你非要那小子不可啊，就是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你就考慮考慮他，把他也列在你的擇偶對象欄裏，給他一個跟其他男人公平競争的機會。我的兒子我明白，這小子死心眼，對你永遠沒有不會有二心。要真有二心，闵叔就是躺地下了也爬上來幫你讨公道。”
“闵叔……”江彤嗓子眼直發堵，“您別說這話，真的會好的。”
闵建林拍了拍她的手，“你就跟闵叔說給不給他這個機會先。”
江彤連忙點頭，聲音低啞道：“給，我一定給。”
她有什麽理由不給？闵家二老對比她的親生父母有過知無不及，如同再造之恩，他們為她所付出的，是江彤今生都難以償還的。
“那就行了！”闵建林樂的笑出了聲，“也算了了筆心事，真要有個萬一我也能安心點，剩下的也就是徐女士了，這女人估計會難過很久，不過好在她心大，希望時間長了能恢複過來。”
江彤埋着頭，“闵叔，您別說了！”
“丫頭不是要哭了吧？”闵建林歪頭瞅她，發現江彤表情很不好，立馬道：“好好好，我不說了，這要讓闵琛看見還不得怨死我。”
江彤受不了這個近乎交代遺言一樣的氣氛，她無法接受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用着那麽鮮活的表情來陳述他的身後事。
江彤隐忍着喉嚨底不斷湧上來的酸疼，好半晌找了個說辭起身走出去。
病房門開了，走廊裏有不少病患家屬走動，江彤一個轉頭看到了徐偉群，年過半百的婦人，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哭的不成樣子。
“群姨……”
徐偉群用力沖她搖頭又擺手，啜泣着低聲道：“別……別說話，別讓他聽見了。”
她們走到一個角落，緩沖着心裏的悲傷，過了很久徐偉群才稍稍平複了情緒，帶着濃重的鼻音說：“時間真快啊！”
是啊，時間可真快，在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好像就轉到了結尾似得。
徐偉群按了按自己的眼睛，憂心忡忡，“我眼睛是不是特別腫？”
哭了不少時間，雙目紅腫是肯定的，短時間總難以消下去。
江彤安慰她，“還好，不算特別嚴重。”
“也總歸是看的出來。”徐偉群嘟囔着，後想起什麽似得從包裏撈出一副老花眼鏡戴上，又問江彤，“這樣看起來應該是好不少了吧？”
往常徐偉群是不戴眼鏡的，她從不承認自己老了，老花眼鏡這種象征着老年人的裝飾品她向來不屑一顧。
江彤點了點頭。“嗯，戴上就看不太出來了。”
徐偉群這才放了心，整了整衣服，又拍了拍雙頰，走去了病房。
動手術這天，進手術室前闵建林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沖着他們撫慰般的笑了笑。
徐偉群拽着他的手，狠狠的說了句，“你給我争點氣。“
“哎！”闵建林響亮的應了聲。
手術做了好幾個小時，期間時不時有護士進出，與死神的較量在這一刻尤為明顯。
好在手術非常順利，主刀醫生開口告訴他們的那一刻，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之後是觀察期，時間一過才可以轉去普通病房。
江彤站在過道盡頭，看窗外的一景一物，室外陽光明媚，跟他們身處的地方好似兩個世界。
闵琛這時走到江彤身邊，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人，“累不累？”
江彤咧了咧嘴，“還好。”
闵琛擡手把她耳邊的頭發挂到耳後，“頭發長了。”
“是有段時間沒剪了。”
沉默了會，闵琛才又說：“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你們呢？”
“我媽不肯走，我自然陪她，但都留在醫院也不是個事。”他雙手揣在兜裏，身子軟軟的靠在一側牆上，也不顧髒不髒，扔給江彤一個理由，“你回去休息好了才好來接班。”
江彤沒有意見，“好！”
來來去去幾天，闵建林終于轉到了普通病房，身子依舊虛的厲害，但看着精神比最開始好了些。
最近來探病的不少，江彤看着人進進出出都有些麻木了。
這天又來了一個客人，這個人江彤挺熟悉的，只是闵家二老就不怎麽認識了。
徐偉群看着來人表情有些驚訝，“闵琛，這是你朋友？”
“大學同學。”
說完體貼的接過阮玲懷裏的鮮花和拎着的果籃，放到一邊。
阮玲亭亭玉立的站在那，着裝素淡，面容恬靜，對着二老彬彬有禮的問好。
徐偉群連忙熱情的招呼人坐，第一次有闵琛的女性朋友到來，這待遇自然不一樣。
江彤坐在角落，平平接住阮玲抛過來的視線，要笑不笑的勾了勾嘴角，低頭把握在手上很久的一個橘子給剝皮吃了。
闵琛跟阮玲會有聯系不難理解，只是會直接把人帶到家人面前倒真有些意外。
江彤想闵建林問她讨的那個機會闵琛應該是用不到，也不需要了。
她又想，明明前一刻還賣項目買房的替她張羅，好似這輩子就非她不可的人，下一瞬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帶着另外一個女人回來了，也着實讓人有些回不過神。
這麽看闵琛其實也挺善變的，但是好像也沒有可以怪他的理由。
接近飯點，江彤坐在醫院樓下的石椅上，眼前是個林蔭小道，延伸至遠處是個亭子，純木制結構，挂着一個嚴禁吸煙的牌子，柱子上有綠色藤蔓纏繞。
有人來回在中間穿過，大部分手上拎着食盒。
江彤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視線裏出現兩道亮眼的身影，他們朝這看過來，視線相撞那一刻江彤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憐憫了。
他們似乎說了什麽，緊接着一前一後朝這走來。
何必呢，裝不認識直接離開不是更好嗎？
江彤拿舌頭從內裏頂了頂自己僵硬的臉部肌肉，讓嘴角扯出一個虛僞的弧度。
闵琛走到跟前，看着她，“怎麽在這？吃飯了嗎？”
“噢，吃了。”
阮玲說：“要不跟我們一起再用點？”
這個‘我們’用的可真好。
江彤坐着，他們站着，被人俯視的感覺很不好，由此江彤站起來，掩飾般的拍了拍并沒有褶皺的衣服。
她狀似輕松的說：“不了，你們去吧，我等會還有點事。”
闵琛深深的看着她，“真吃了？”
江彤笑了聲，“這我有什麽好騙你們的。”
闵琛沒再說什麽，點了點頭，叫上阮玲轉身走了。
兩道背影慢慢走遠，很快消失。
江彤擡頭看天，淡藍裏摻雜着點點白絮，再朝西點就是由淺至深的紅光，又一天即将結束了。
她摸了摸肚子，準備自己去別處填五髒廟。
在街邊晃悠着，空氣裏都是人間煙火的氣息。
江彤也想不出吃什麽，準備在哪随意買幾個包子解決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拿出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還是個座機。
江彤有點茫然，不過還是接了起來。
裏面傳來一道溫和清晰的嗓音，他說：“你要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啊？”江彤一頭霧水，“你打錯電話了吧。”
“江彤。”
“……”
“我是董時。”
哎呦，齊殊睿的小表弟呀！
江彤回過神來，“原來是你啊，我還在想是誰抽風耍我呢！”
“你能這麽想，看樣子平時耍你的不少。”
“啧，沒意思了啊！”
董時輕輕柔柔的笑着，随後說：“咱們見一面吧！”
“嗯？”
“你之前要的素描我給你畫好了。”
當時只是随口一說，兩人本沒什麽交集，江彤也從來沒想過他會真的畫上一副送給自己，當下感覺有點詭異。
江彤調侃他，“居然這麽有誠意？”
“你說的我沒當玩笑。”
日頭漸漸下落，天色暗下來，周邊路人行色匆匆。
形單影只的江彤突然覺得有個人陪也是好的，她便道：“成啊，那我請你吃飯吧，當答謝。”
“好，地方能不能我選？”
“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