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乖二十八點
醫院的消毒水味太重,聞着有些不舒服,陳簡輕輕蹙起眉頭,感到後腦勺正頓頓的痛。
“唔。”他緩緩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潔白。
點滴安靜地走着,一點一滴,像是時間的沙漏。
陳簡動了動唇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喉嚨幹得快要冒火,想要發聲十分困難。
他看見床頭櫃上有一個水杯,裏面盛着半杯白水。
陳簡掙紮着從床上一點一點地坐起來,期間又頭暈了好幾次,并且渾身使不上力氣,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動作休息,一個簡單的坐起身花了将近十分鐘。
于是等陶晗拎着水果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陳簡已經坐起身,少年一身寬大的藍白條紋病號服,手腕在寬闊的袖口空空蕩蕩的,愈發顯得骨瘦如柴,他臉色慘白,剛睡醒後神色倦懶,唇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像是在幽暗的古堡裏住了百年的,不見天日的吸血鬼。
他一手撐着身子,艱難地伸出另一支手,費力地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
好不容易盼到他醒了,陶晗呆呆地站在病房門口,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在眼眶裏打起轉。
陳簡好不容易夠到水杯,正想湊到嘴邊喝一口,就聽見門口一聲帶着濃濃哭腔的呼喚。
“陳簡。”
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于是陳簡好不容易夠到的水杯,他還一口沒喝上,手一抖,水全灑了。
護工送來了新的病號服。
陳簡看看坐在他床旁手裏拿着新病號服的陶晗,有些不好意思:“你放下,我自己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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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晗指指他頭頂的吊瓶:“你手上還輸着液呢怎麽自己換?”
她把病號服攤開,又伸手到陳簡衣領處的扣子上:“我脫還是你自己脫?”
“我自己脫我自己脫。”
陳簡低着頭,自己動手一顆一顆地解着扣子,解到第二顆的時候,擡眼,發現陶晗正抱着病號服靜靜地看着他,似乎沒有要挪過眼去的意思。
耳朵尖紅了。
嗨呀頭好暈。
陳簡磨磨蹭蹭,第三顆扣子解了好幾分鐘還沒解開。
陶晗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快點,你還準備濕病號服穿多久。”
陳簡擡頭看看她,眼神中明顯有話。
“幼稚。”陶晗讀懂他的請求,嗤了一聲,轉過身去背對他。
樣子十分君子。
陳簡舒了一口氣,繼續解起了扣子。
于是當他解開上衣最後一刻扣子,脫下沒打點滴的那邊手臂的袖子,半裸着上半身時,
突然,
一直背過身去的女孩又轉了過來。
“終于脫完了,”陶晗看着半裸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攤開新病號服的一直袖子,催促道:“快點穿上。”
呵,還不讓她看,脫個上衣就害羞成這個樣子。
不讓她看,她還偏要看。
陳簡:“……”流氓!
協助陳簡換完了衣服,陶晗坐在他床邊,靜靜的削着一只蘋果。
女孩的手特別巧,指尖轉動間,蘋果皮就像挽着花一樣在她手裏越來越長,一直連在一起不肯斷。
陳簡盯着陶晗纖細白膩的指尖,想到剛剛她幫他換衣服時指尖觸碰過自己身上時的感覺,不由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陶晗說他已經暈了三天了,送到醫院的時候流了好多血,後腦勺被砸破了,一共縫了六針,檢查結果是中度腦震蕩。
陶晗削完蘋果,陳簡想伸手去拿,陶晗卻突然把削好的蘋果藏到了背後。
“想吃可以。”陶晗表情十分的鄭重,“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啊?”
陶晗朝他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這是幾?”
“一。”陳簡乖乖答道。
陶晗再朝他伸出一只手,又問:“那這是幾?”
“五。”他接着答。
“一加五等于幾?”
“六。”
“你叫什麽名字?”
“陳簡。”
“你家住哪兒?”
“西省十嶺村。”
“心目中世界上長得最好看的女人是誰?”
“陶晗。”
“好了。”陶晗松了一口氣,人還沒傻,并且剛剛還知道害羞,她可以跟向院長交差了。
陶晗心情愉悅地把蘋果塞進陳簡嘴裏。
**
下午病房的探視時間到了,丹丹壯漢還有盧钰和向思年,一聽說陳簡醒了後立馬趕了過來,手裏還拎着大包小包的慰問品。
并且一進病房就沖到病床上的人面前,撩開頭簾露出臉,迫不及待地追問:“快看快看,認出來了嗎?還記得嗎?我是誰?“
由于太多肥皂劇的影響,導致現在的年輕人大都覺得只要被砸了腦子,要麽失憶要麽變傻,于是直到陳簡一個一個說他們的名字,衆人才滿意地點頭,把帶來的慰問品全都叫到陶晗手中。
陳簡感動得熱淚盈眶:“讓你們破費了,不用送那麽多東西的,我現在感覺真的挺好的。”
丹丹:“沒事的,我送的都是腦白金,你要是吃不完就出院以後拿回家裏去慢慢吃。”
壯漢贊許地點頭:“我送的是六個核桃,你平常一定多喝,補腦。”
盧钰附和:“我送的是生命一號。”
向思年:“我送的是彙仁腎寶。”
“等等等等等等!”陳簡趕緊叫停,“彙仁……嗯……嗯?!”
向思年:“腦子補夠了,給你補補腎不行?”
陳簡在聽到向思年說要給他補腎以後,明顯感覺到病房裏的衆人看他的眼神變了。
似乎有那麽點驚訝,然後又有那麽點兒……同情?
陳簡炸了,饒是再純情也知道要補腎對于一個男性生物以為着什麽,奮力辯道:“我腎沒問題!不需要補!”
向思年笑了,笑容在丹丹眼裏看起來是如沐春風,在陳簡眼裏看起來卻是一臉陰險,他說:“可是你上次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呀,你上次明明跟我說過,說你最近感覺透支了,要補一補。”
向思年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再加上一副上好的皮相,看得愣是人不信也得信上兩分。
陳簡氣得血流直沖腦門兒:“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你說謊!騙人!”
向思年似乎絲毫沒有因為陳簡的惱怒而改變一點點的情緒,他微底下身,用着雖然小,但是所有人剛好的聽得見的音量,語氣暧昧:“就是上次在山上,你坐在我身上的那次呀。”
丹丹聽得兩眼冒光,激動到狠狠掐着壯漢大腿。
壯漢忍痛,表情猙獰。
盧钰,微微坐起了身子,樣子專注。
“向思年你個王八蛋,人才剛醒,別逗他了行不行!”陶晗端着果盆,氣勢洶洶地從衛生間裏沖出來。
她就是去洗個水果的時間,這倆人都能在外面掐起來。
并且陳簡這倒黴孩子永遠是嘴笨的那一個。
向思年手揣褲兜站直身子:“玩玩兒嘛。”
他打開自己的禮品袋子,裏面是幾盒包裝精致并且賣相很好的水果。
那天晚上這小子在緊急情況下推開陶晗,自己卻被砸得流了滿地血。
向思年還記得,那天晚上他趕過去時陶晗哭得有多難過,緊緊抓着那小子的手,寸步不離地跟上救護車。
這幾天一直在醫院,為陳簡忙前忙後地跑。
他心裏有點吃味,但更多的卻是震撼。于是只能趁這個機會讓那小子着着急,以緩解自己心裏的那麽點放手後的不甘。
只是暫時放手,向思年別扭地想。
陶晗撥開衆人擠到陳簡身邊,摸了摸他額頭溫度,緊張地詢問:“怎麽樣?頭疼不疼?還暈嗎?要不要叫大夫?”
陳簡還耿耿于懷着:“我腎沒問題,真的沒問題。”
“好好好,知道你沒問題,我最清楚了,行了吧。”陶晗随口安慰着,就怕他又太激動。
“卧槽!”壯漢聽見丹丹小聲嘆了句。
掐着他大腿的手更緊了。
壯漢疼:“你又怎麽了?!”
丹丹轉頭,看着壯漢表情扭曲的臉,然後又把頭扭過去,只留一個後腦勺給他。
“我反正不知道你腎好不好。”
——
衆人圍在陳簡病床前坐了一會兒,聊天解悶,直到護士推着治療車進來。
“麻煩家屬出去等一等,咱麽該給患者傷口換藥啦。”
陳簡這才記起來自己頭上還包着東西。
陳簡頭一回在清醒的狀态下換藥,吞了口口水:“換藥疼嗎?”
護士笑笑說:“換藥不疼的,這麽大小夥子還怕疼呀。”
護士換完藥,拿着個跟蘋果外面包着的網套差不多樣式的套子過來,作用是給陳簡固定頭上的敷料,“已經換完啦,來把頭低一低,再戴個網套就可以了。”
在外面等候的幾人又走了進來。
陳簡看着護士手上:“這個網套是不是有點小呀,我怎麽覺得我的頭套不進去呢。”
“不會的。瞧着不是戴上了嗎。”護士手腳麻利地把網套套在他腦袋上,完工之後還不忘感嘆了一句,“說實話,您的頭型是我們病區病人中最好看的了,天庭飽滿顱骨工整,一看腦袋就聰明。”
陳簡被誇了,還是被當着大家的面兒尤其是向思年的面兒被誇了,心裏蹿上幾分小驕傲。
他想再仔細看看自己這可全病區長得最好看的頭究竟長得什麽樣子。
陶晗十分配合的給人遞過去小鏡子。
陳簡舉着鏡子,照了照。
比川劇變臉還快,臉上表情倏地凝固。
他他他他……
他的頭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