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乖三十七點

如果讓陳簡說自己的生活除了忙碌的課業以外有什麽變化的話,無非就是宿舍門口多了雙粉色毛絨拖鞋,衛生間的裏洗漱用品又多了一套,并且洗漱臺上還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以及每次回宿舍時,空氣中多了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

有時候是洗發水的香氣,有時候是某個牌子的香水味,還有時候是一種淡淡的,用學術一點的話來說,是一種雌性荷爾蒙的味道。

陳簡有時候會在圖書館待到很晚,回來的時候沙發上的人綁着粉□□咪發帶,有時臉上貼着面膜,有時在一邊做卷腹一邊聽歌。

有時候她T恤衫會往腰上面跑一點點,露出小腹上精致的川字肌。

陳簡望天。

“你什麽時候走?”他問道。

陶晗看見他回來,跑了過來,臉頰上還帶着運動過後的潮紅和汗濕。

“再過一陣就走,你跟我一起去費城好不好?”她熱情地邀請,“我的畢業彙報演出,我想要你來。”

陳簡頓了一下,答道:“我很忙。”

他提前畢業了,正生死時速地準備着最後的答辯。

“……那能不能抽出一點點時間,就一點點,兩天就夠了,來去。”陶晗不死心地問。

陳簡繞過她,走到沙發上坐着,端起水杯捏在手中卻沒喝:“不能。”

陶晗默了默,倒也沒再強求。

她轉身準備去洗澡。

坐在沙發上的人突然在背後開口:“你明天就走吧。”

陶晗倏地轉過身來。

Advertisement

陳簡看着面前的地板,沒有扭頭去看她:“你住在這裏,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也不知道陶晗給他的室友James灌了什麽迷魂湯,James竟然把自己的門禁卡借給了她,陶晗出入他的宿舍樓,出入他的宿舍,暢通無阻。

陶晗順理成章地睡在他的房間,陳簡這幾天一直睡在James  的卧室。

有時候他晚上醒來,會看到穿着寬大T恤和迷你小短褲的少女,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趿着拖鞋,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暈頭轉向地找衛生間。

陳簡于是不太能睡得着。

她或許還把他當個少年,那時候她睡倒在他身上時他動也不敢動,被她淺淺啄一口,就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這更甜蜜的事情。

陶晗滿臉的不可置信:“所以你,你現在是在趕我走嗎?”

陳簡沒說話,嘆了一口氣,像是默認。

陶晗跌跌撞撞地奔過來,單膝跪在他身旁的沙發上,一手抓住他肩膀,一手掰過他臉。

兩人面對面。

陶晗使勁瞧着眼前這張臉,明明那麽熟悉,可是給她的感覺卻那麽陌生。

“你到底是不是陳簡?”她質問道。

她突然慌了,仿佛從前永遠跟在她身後,會害羞會難過,會因為一個關于她的假設就跟向思年打架的少年已經不見了,現在面前的,只是一個長得跟陳簡一模一樣,其實卻完全不一樣的,斯坦福留學生口中的神話,Allen.Chen。

陳簡微低下頭:“你說是就是吧。”

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這個樣子,只是再重逢後,那一吻後,他看着她,有氣,有恨,還有随着時間流逝反而越累越多的感情,糅雜在一起,讓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面對她。

陶晗咬唇,忍住泫然欲泣的淚水。

她吸吸鼻子,挺直腰,拉着他的脖子向下。

陳簡不知道她要做什麽,被她拉着側過脖子,讓陶晗用手撥開他腦後的頭發。

後腦勺上,平時被頭發擋住了的地方,蜿蜒這一條幾公分長的疤痕,疤痕上沒有頭發,像是一條奇形怪狀的蜈蚣。

陶晗用手指輕輕觸上那條疤。

回憶起當年,少年不顧一切推開她的時候。

“還疼嗎?”她問。

她的指尖點在他頭上的疤痕上,仿佛點在了心裏某個最是敏感的角落,陳簡心亂如麻。

“不疼了。”他強自鎮定着答。

陶晗突然笑了出來。

雙臂圈着他的脖子使勁擁了一下,樣子十分歡喜:“憑什麽你讓我走我就走,你現在即使是趕我走,我都不走了。”

“我跟你發誓,”陶晗朝天比出一只手掌,鄭重其事地說着,“雖然現在已經這樣了,但是我還是要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有第一次,跟你剛到B市時想要扔下你,後來,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你丢下。”

陳簡聽後沒有回答,只是傲嬌地別過臉去。

陶晗突然往前蹿了蹿,想要親他。

陳簡立馬偏頭躲,嘴角微微向下,以示不屑。

“不親親了嗎?”她問,“免費的,我就在這裏,随你怎麽親哦。”

陳簡哼了一聲,不理會。

陶晗噗嗤一聲笑了。

現在做出這個道貌岸然的樣子,那天晚上,一重逢,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就把她按在牆上死命吻的人是誰?

要不是她被吻到缺氧脫力的記憶實在太過清晰,他現在這副樣子,她差點都信了。

陶晗跨坐在他腿上,腦袋使勁在他懷裏蹭了蹭,樣子像一只求愛撫的小貓。

被傷過的男人現在真的好別扭好難哄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也好可愛。

她擡頭,對着他流暢的下颌線。

**

陳簡在被人追。

陶晗第一次察覺到危機感,是她從外面,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窗,隐約看到,裏面有兩顆黑色頭發的腦袋擠在同一個電腦屏幕前。

在某些方面女人的洞察力總是異常敏銳,陶晗用James的卡刷進了圖書館,看到陳簡正對着電腦屏幕低聲說着什麽,女生彎腰在他旁邊仔細地聽着,點着頭,不時用手把散落的長發別到耳後,不時推一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

最後說完了,女生直起身,陳簡擡頭對她笑了笑。

女生抱着書走了。

路過陶晗身邊時,陶晗發現還是個熟人。

易文,方小意家裏最優秀的表妹,上次聯誼會就是她組織的,就連陳簡也是她請到的,一通電話,拜托學長來幫幫忙。

陶晗記得當時自己還覺得這對學長學妹挺甜,現在一想來,

甜個鬼!

易文也看到陶晗了,朝她笑着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陶晗從她的笑容裏體會到了什麽是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湧。

她回以一個很是端莊得體的笑容,然後挺胸擡頭收腹地走了過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陳簡身邊。

陳簡扭頭看到她時有表情驚訝。

陶晗擺出一本樂譜:“音樂教室今天維修。”

她每天都會去這裏的音樂教室練琴,旅行的時候除外,平時只要一閑下來,幾天不拉就會手生。

陳簡繼續忙着手裏的事,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陶晗覺得自己被無視了。

雖然已經被無視過很多回了,但是今天這一回,格外不爽。

上一秒還在扮演人家耐心睿智好脾氣的學長,到她這兒,卻連一個招呼都舍不得跟她打,恨不得把她當空氣。

陶晗湊了過去,下巴貼在桌面上:“剛才你跟易文說什麽了?”

陳簡眼睛盯着電腦屏,隔了幾秒才賞了她一個眼神,答得漫不經心:“她問了個問題。”

然後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陶晗湊近,一手抓住他小臂:“什麽問題?”

陳簡:“将任何與n維球面同倫等價的n維封閉流形必定同胚于n維球面的猜想推廣至三位平面的關鍵。”

陶晗:“……”

她挫敗地趴在桌子上,由下而上看他專注的神情。

她突然發現,他們好像沒有什麽共同語言。

他說的,她聽不懂,她擅長的,他只能聽着玩兒。

陶晗有些嫉妒易文,問個問題,就能拉近好多距離。

陶晗垂下眼睫:“易文跟你走的好近。”

“她也長得挺漂亮的。”陶晗說。

不同于自己的明媚精致,易文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文靜清秀的,富養出來的大家閨秀,舉手投足斯文,更難得的是氣質裏沒有一點攻擊性,舒服極了。

所以易文能跟所有人都打交道,玩得很好,人人都喜歡她。

陶晗羨慕不來。

“她應該挺喜歡你的吧。”陶晗問,謹慎着。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陶晗語氣裏的失落,陳簡終于停了一下手上的動作,看她一眼:“易文是直系學妹。”

陶晗沒說話,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人家好歹也算是直系學妹呢。

那我呢?我現在又算什麽?

陳簡忙碌的內容她也看不懂,陶晗待了一會兒也無聊,自己從圖書館出來。

她走路回宿舍,卻沒想到來時還晴朗的天竟然下起了雨。

加州的天氣以天氣晴和朗日照充足聞名,一年到頭下雨的次數屈指可數,并且越往南越旱,甚至有一首歌叫《南加州從來不下雨》。

陶晗把挎包頂在頭上走,本來以為這雨下下就停,卻沒想到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不一會兒,雨柱就從空中嘩啦啦地傾瀉下來,地上瞬間積起大大小小的水坑。

始料不及的一場雨,周圍的人都頂着東西在雨幕中奔跑。

陶晗的挎包在大雨裏已經起不了作用了,她冒雨跑了沒兩步,衣服就已經被淋得差不多了。

陶晗被淋得直打哆嗦,她想跑到對面有樹的路上去,結果剛一穿過馬路,就有人披着雨衣騎着自行車飛快地略過,陶晗吓得往後一退,腳踩到路階,跌倒在泥水坑裏,挎包裏的東西灑出來,樂譜被完全淹沒在泥坑裏。

騎自行車的人早就沒影兒了。

陶晗跌倒時手撐着地,現在掌心一片火辣辣地痛。

她無助地往周圍看了看,發現雨幕下竟然已經只剩了她一個人。

圖書館離宿舍,距離還很遠。

天空閃爍一下,随即響起轟鳴的雷。

陶晗深吸了兩口氣,卻再也忍不住,坐在原地哭了出來。

她哭得很兇,像是小孩子一般嚎啕,甚至慶幸這雨足夠大,沒人會聽到她的哭聲,沒人會發現她流了多少眼淚。

她似乎要把這些天所有的委屈一并哭出來,毫不在意形象,眼淚鼻涕雨水糊了一臉,然後用手背一抹,接着哭。

好不容易有一個路人經過,蹲下身想要問問她到底怎麽了,陶晗搖着頭,一個勁兒用中文喊着“我想媽媽,我要找媽媽,我要找我媽媽嗚嗚嗚嗚……”

路人只好走了,回頭看了她兩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陶晗一直哭到自己累了,一邊抽泣着一邊從地上掙紮着站起,再把自己撒落的東西一個一個撿起來,然後抱着自己的挎包,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背影落寞,

像是沒人要的小孩。

**

等陳簡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下過一場大雨,雨已經停了,夜空明朗。

地上的水坑倒影着月光,被自行車的車輪碾碎。

陶晗出去的時候好像還沒下雨,陳簡擰起眉,她在下雨之前趕回去了嗎?

他有點後悔自己沒有陪她一起回去,那些項目,其實也不是不能拿到宿舍裏做。

他不是不知道陶晗在在意着什麽,她跟他搭着話,聊易文。

陳簡承認自己卑鄙,因為在瞄到她說起易文臉上的不悅和失落時,他心裏在竊喜。

陳簡想着,突然懊惱不已。

自己這樣跟以前的她有什麽不同?仗着一個人的喜歡,去傷害那個人的喜歡。

只不過以前的她大都是無心的,而這次,他是有意,甚至是帶着竊喜的故意。

想到她最後低低說的那聲“我先走了”,陳簡的心突然抽疼起來,疼得他快喘不過氣。

終于到了樓下,他把單車一扔就往樓上跑。

打開宿舍門,裏面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我回來了。”陳簡輕聲喊,按開燈,客廳空空蕩蕩。

他這才發現,每次回來時,看到她在客廳裏,綁着粉□□咪發帶,一邊做卷腹一邊聽歌時的樣子,那時自己心裏有多麽溫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