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誤會

趙徹的馬場占地極廣,連着燕郊的平雲山一起圈了起來,春風懶懶的卷動碧草,悠閑惬意。

在白狄那幾年,宋樂儀見過渺遠無際的雁北草原,天似穹廬,雲欲擦肩,可她都覺得沒有燕郊馬場這般朦胧醉人。

“子川兄?”蘇易突然喊了一聲。

“什麽?”趙徹擡眼看他。

“那個…”蘇易閃了閃眼眸,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那天晚上,你被夷安郡主告了狀,怒從心中起,捋袖揮掌揍了她一頓?”

……

哪兒道聽途說的謠言?

宋樂儀隐沒在面具下的表情變得很怪異。

上官晔捋馬鬃毛的手頓下,淡漠的眼底掠過一絲驚詫,朝着蘇易看去,這幾日府裏的事兒忙得他焦頭爛額,似乎錯過了什麽?

趙徹放下缰繩,不緊不慢的轉身,不答反問:“你聽誰說的?”

沒否認,看來是真的了。

蘇易如實回答:“宮裏都這麽說。”

他眉毛微蹙,想起日前宋樂儀扶他回宮時哭泣的雙眼紅腫,随即心下了然,想來是那日的情景教宮人們誤會了。

“歲初,你的消息渠道該換換了。”

趙徹的聲音不鹹不淡,心裏一片好笑,他敢捋袖揮掌揍宋樂儀嗎?別說母後要抽下他一層皮,就宋樂儀那個小祖宗不得張牙舞爪撓的他鮮血淋漓才怪。

“子川兄說的是”蘇易點頭,神色誠懇的嘆了口氣,“是該換了,不然我前兩日就該得到消息,怎會今日才知曉,太慢了。”

……

趙徹愣是被蘇易逗樂了,他問:“安國公夫人揍你時打了腦袋嗎?”

“沒啊,我娘拎着棍子打的我屁股。”蘇易也不羞恥,直接便說了出來,他猶豫片刻,慢吞吞的又道:“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夷安郡主再不是,也是個小女子,何必動手打她。”

見他說的言之鑿鑿,勸的真誠懇切,幾乎讓宋樂儀想擡手摸摸自己的臉,然後再反複回憶一遍她是不是真的被打了。

趙徹從牙縫裏咬出一句話,一字一頓道:“你說什麽?”

蘇易一見,忙換了個語氣,“子川兄莫要生氣,我知你與夷安郡主相處不容易,忍耐得辛苦,若是她實在性情頑劣,教訓一次也無妨,也無妨。”

宋樂儀被蘇易的話震驚了,眼睛瞪的圓滾滾的,什麽叫她性情頑劣,教訓一次也無妨,嗯?

“歲初,你誤會子川的意思了。”上官晔淡淡的提醒他,一旁的趙徹揉捏着狂跳的眉頭,沒好氣道,“我從來不打女人。”

再不解釋,怕是第二天經過煽風點火刻意抹黑後,燕京茶餘飯後的閑談便是豫王趙徹性格乖戾暴躁打傷夷安郡主之類雲雲。

“啊?”蘇易聞言,愣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彎眸笑嘻嘻道,“我就說子川兄不是那樣的人!”

“不過宮裏頭都說夷安郡主哭的凄慘,怎麽回事啊?”蘇易心頭疑惑。

趙徹嗤笑:“你怎麽像個八婆似的?”

嘴上如此說,思緒卻被蘇易的話一下子勾到了那天夜裏的小佛堂,小姑娘抱着他哭的泣不成聲。後來,他叫福安去查,卻什麽也沒查出來,可是真的如她所言,僅僅是做噩夢嗎?

見趙徹似乎不想解釋,宋樂儀卻不能任憑蘇易誤會,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間的煩躁,道:“宮內謠言,蘇世子怎竟聽信。”

聞言,蘇易哈哈幹笑了兩聲,“魏侍衛言之有理,是我不對了。”

“你…”蘇易的視線挪到了宋樂儀身上,潋滟的桃花眼裏有促狹,一看便不是在想什麽好事。

他還是覺得這魏子儀太瘦了,被遼闊的草場和高俊的馬匹一襯,更顯得一陣兒風就能被吹跑似的。

蘇易将魔爪伸向宋樂儀肩頭,終于不懷好意地說出了他想了許久的話:“魏侍衛今年多大了?身子這麽瘦弱,能行嗎?”

十五歲的世家子弟早就什麽都懂了,最後三個字尾音上調,暧昧極了,宋樂儀懂了,其他兩個人也懂了。

要說這蘇世子,身上半點也不像他爹安國公,唯獨這風流像了十足十,他容貌又生的倜傥,脾氣也好,在燕京貴女裏十分吃的開。

“說甚麽混賬話!”

趙徹俊臉陡然一黑,幾步上前把蘇易的手拎了下來,語氣冰涼:“不想騎馬就滾。”

……

真護短。

蘇易撇嘴,連道:“好好好,我這就滾。”

他一手扶鞍一腳踩馬蹬,稍微使勁兒便就躍身而上,待坐穩,他回頭笑道:“我先跑兩圈。”說完,揚鞭而去。

趙徹一開始同宋樂儀騎了兩圈,後來也不知道要與上官晔交談什麽,便叫宋樂儀自己玩。

——

“柳氏又難為你了?”

“是上官暄”上官晔眉眼冷淡,微不可察的掠過一絲厭惡,“跳梁小醜而已。”

趙徹挑眉,他從未見過上官晔如此明顯的表現過情緒,便調侃道:“他做什麽了?”

“……”

上官晔眼底的厭惡更濃了,他沉默良,方才平息了心底翻湧的怒意,平靜道:“下藥設計我與父親妾室歡好。”

“啧,真沒腦子。”

趙徹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睡了?”

“沒有!”上官晔聲音惱怒,他再饑渴難耐,也不至罔顧人倫去睡了父親的女人!又何況這種事情,無論放到那個男人身上,都是奇恥大辱!

說完這句話,他平靜下來,“既然鄭氏與上官暄設計我,那我便如她所願,送她一個孩子。”說這話時,他眼底盡是狠戾。

“常言道快刀斬亂絲,容之,這麽多年了,何須再心存善念,該了斷了。”

“是該了斷了。”

上官晔閉上眼睛,掩了那沉痛的悲傷。

“我忽然慶幸與你是朋友。”趙徹笑了笑,若他猜的沒錯,那鄭氏的孩子将會是上官暄的。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要可憐宣平候将會為別人養兒女,還是要可憐上官暄與其子女稱弟道妹。

“容之兄”趙徹的眼神兒頗為意味深長,作為男子,總會對那種事兒存了些許好奇,他問: “後來你如何解決的?”

……

“等子川兄日後娶妻,自會知曉。”

娶妻啊…

趙徹想了想,還要等好幾年呢。

他忽然反應過來:“你不是也未娶妻?”

上官晔:“…多看書。”

——

蘇易得了機會,便按耐不住想試探一番這位魏侍衛是否真如豫王所言“人小吃得多,力氣也大”,他本欲和她比武,宋樂儀哪能應了他,三言兩語撩撥的蘇易與她比試箭術。

一開始因着許久未碰弓箭,宋樂儀一連兩箭脫靶,蘇易見了,大笑道:“魏侍衛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一會兒別連亵褲都輸光!”

百步之外有一顆老樹,三人合抱粗,樹上系着圓形靶子,手掌大小,圓心一點朱紅,随風而動。

春日繁衍,獵殺不仁,立靶射箭又頗顯無趣,趙徹便想出了這個法子。系線長,懸靶輕,随風晃動不好瞄準,又無固定,若是射箭的力道不夠,即便瞄準了紅心,也會穿靶而過,射不中。

宋樂儀試了幾箭,逐漸找回感覺,這才轉頭對蘇易笑道:“蘇世子莫要高興的太早。”

說着,她倏地一下騎馬奔出,耳邊風聲獵獵作響,一手持弓,一手取箭羽,嗖的一聲嵌入靶心,震的懸靶大幅晃動。

“蘇世子,步射無趣,不若比試騎射?”

蘇易目瞪口呆,這手法可和先前判若兩人,他暗道魏子儀無恥,先佯裝不善射箭,框騙他比試,再大展風采,想震懾于他。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蘇易哼道:“且看我來。”

可惜天公不作美,等他射箭時,北風驟然加大,箭飛至一半便失了準頭,堪堪擦靶而過。

蘇易不服,認為是受了風向影響,宋樂儀笑了下,沒與他争論,直接從背後箭筒抽了箭,在獵獵北風中震弦而出——再次中靶。

這下蘇易閉嘴了,倆人又頗為正經兒地你來我往比了數十把,最終蘇易輸的慘淡,只贏了幾局。

他正哀嚎着再來一把的時候,趙徹和上官晔騎馬過來了。

趙徹手裏不知從哪兒拎了一件鬥篷,扔給宋樂儀:“下馬,幫本王拿鬥篷。”

“是,殿下”

宋樂儀已然玩的盡興了,她乖巧的翻下了馬,不忘轉頭對蘇易說:“蘇世子,輸的銀錢到時候送給我家殿下就成。”

趙徹不意外,反而是上官晔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歲初兄的箭術在燕京,也數一數二呢。

那邊蘇易抽出折扇,搖了搖延時臉上的窘迫:“知道了。”

他竟然輸給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侍衛!

馬背上白衣少年搖扇,手裏還拎着弓,這情景,怎麽看怎麽怪異。

宋樂儀就坐在一個石墩上,遙遙的看着他們的背影,三位十四五的少年着華裳騎駿馬,談笑間意氣風發,燦若朝陽。

太陽快要西落的時候,天氣逐漸涼了下來,春風料峭,宋樂儀盯着懷上的披風想了片刻,雙手一抖,将其披在了身上。

先穿一會兒,等趙徹回來了再還他,兩不耽誤又物盡其用,宋樂儀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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