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闊綽

在燕郊馬場玩的痛快,又因和蘇易比試而贏得盆滿缽滿,傍晚,宋樂儀與趙徹回宮,小姑娘面上一片歡喜,竟隐隐期待第二天的行程,又跟着趙徹厮混了兩日,轉眼時間便到了宣和二年的四月三十日。

自從宋樂儀與趙元敏一同結下秋千之誼後,小姑娘來壽安宮找過宋樂儀幾次,每次都恰逢她不在,小姑娘撅着嘴神情有些沮喪,出去玩都不叫上她!

恢複自由身的第二天,宋樂儀清晨醒來時,那種隐隐忘記了什麽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她仔細思索了一番,未想出什麽,于是晃了晃頭,将那種不安晃出腦外,風清日朗,是出門的好日子,她收拾整齊後便去太妃們居住的壽慶宮尋了趙元敏,兩個小姑娘帶着浩浩蕩蕩一衆人,出宮了。

說是浩浩蕩蕩一衆人,其實也沒多少,倆人就攜了兩個宮女,侍衛倒是不少,有八個。

城西風南閣,是燕京最有名的首飾鋪子,幾乎壟斷了燕京半數的生意。

宮中的金銀首飾精致大氣,但墨守陳規少了靈動,不如宮外首飾來的眼前一亮。恰逢春暖花開,也該換新的妝面了。

不少女子正在風南閣裏挑選首飾。

“好多人呀。”敬和明顯比夷安神情歡喜,她平日甚少出宮,即便出宮也不去人多熱鬧的地方,如今見着,難免湧起一絲雀躍。

一進門,便引得衆人頻頻側目,兩個姑娘容貌出衆,衣着又富貴,便有侍女上前,領着兩人去了二樓。

一樓是敞開的店面,人流往來,擁擠熱鬧。二樓則是隔開的敞屋,每個屋裏都放置了一張木桌和兩個座墊,侍女會把店裏最新的首飾端呈上來,供客人挑選。

“那個人好似是胡姬之女。”

“是呀,你看她的眼睛好奇怪。”

“真醜,看着怪駭人的。”

身後傳來竊竊私語,趙元敏驀地一僵,這時又聽一位女子咯咯一笑,聲音嬌諷:“人家眼睛再奇怪,長的也比你們好看。”

“長的再好看又如何,依舊改變不了血脈裏的卑賤!”先前說話的女子似乎是被戳中痛處,聲音羞惱,驟然提高。

“當真是醜人多作怪。”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道冷聲嘲諷。

兩人方才行至一半,便聽到了這聲音,宋樂儀轉身便要教訓她,卻被趙元敏牽住了袖口,朝她搖了搖頭:“夷安,算啦,我不在意。”

宋樂明白她的意思,剛剛那女子所言是大多數人的心聲,悠悠衆口計較不來,而且以她們的身份,若是與這般人沖突,顯得胸襟太小,亦不值得。

可是,若是趙元敏真能做到左耳聽,右耳出,心無波瀾也就罷了,偏生她心思細膩,情緒敏感,每每聽見這樣的話就先要自己難受一番。

這樣可不行。

“敏敏,無論何時,莫要委屈了自己”宋樂儀朝她眨眨眼,先前沖動的怒氣已然散去,寬慰道,“放心,我不會鬧事的。”

于是宋樂儀拉着趙元敏去而複返。

衆人擡頭,只見一位容貌精致的小姑娘牽着那位胡姬之女的手,從樓上下來。

女子羞惱: “你說誰!?”

“除了你還有別人嗎?”宋樂儀淡看她一眼,不怒不惱,轉頭吩咐道,“冬桃,将這位小姐請出去。”

“你憑什麽趕我出去!”

“錯了,是請你出去。”宋樂儀糾正,又耐心十足地重複了一遍,“若是你不願被請出去,我只好讓人将你拖出去了。”

小姑娘神情軟和,似乎頗為苦惱,聲音也嬌嬌軟軟的,十分好說話的樣子,偏生氣勢極具壓迫力,那女子一時漲紅了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餘光瞥見風南閣的掌櫃要上前,宋樂儀目不斜視淡道:“本郡主與這位姑娘的私人恩怨,風南閣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如此做派,這般年紀,又自稱郡主的人,除了夷安郡主之外還有誰?

掌櫃腳步一頓,縮了回去,笑道:“風南閣無意攪擾郡主私事,只是來者是客,若在發生點兒什麽,店鋪本小利微,小人也不好交代。”

話說到這兒,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宋樂儀十分滿意掌櫃的識趣,那女子瞬間臉色慘白,抖如篩糠,磕巴道:“郡主殿下,我、我錯了。”

“你的确錯了,錯在嫉妒,錯在妄言,錯在愚蠢。”宋樂儀嘆了口氣,“冬桃,還不快請。”

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鬟往她面前一站,無甚表情:“姑娘,請把——”

于是那女子戰戰兢兢的被冬桃請了出去,先前與她搭話的姑娘也未敢停留,一并跟了出去。

“讓諸位見笑了”宋樂儀轉身朝大家笑了笑,又轉身對掌櫃道,“在場諸位今日的首飾錢都記我賬上,權當賠禮了。”

頓時,原本看不慣宋樂儀嚣張的姑娘們眼裏都染上一抹喜意,誰還計較剛剛發生了什麽,況且那女子背後口出狂言,妄議他人,本就是她的不對,夷安郡主好脾氣地将她請出去,已是放她一馬了。

宋樂儀這才拉着趙元敏上了二樓。

“敏敏,可開心了?”

趙元敏點頭,又朝她軟軟一笑:“我方才想你的話,忽然間心結就解了,我生來如此容貌,若是日日為這閑言碎語傷心,豈不是浪費我大好時光。”

當她處在可望不及的高位上時,這些話不過如雨落汪洋,半分也不能撼動于她,何必自尋煩惱?

“是呀,我們只管開開心心地挑選首飾。”

“好。”

“記在你賬上的那些首飾錢,我日後會還你。”

“無妨,都是小事兒。”

宋樂儀抿唇一笑,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從蘇易那裏贏的不少銀錢,夠她今日揮霍了。

雖聽夷安如此說,趙元敏卻沒有真的答應,夷安是為了她出頭,她不讓叫她白白花了錢。

她封地在南陽,不豐饒也不貧瘠,一年的稅收尚且可觀,再加上每年六百銀的俸祿,着實不少,只是對于奢靡的王公貴族而言,卻不算多了。

……

“敏敏,你戴這個好看。”

宋樂儀舉着一面銅鏡,讓趙元敏看到簪在她發間的珍珠扇步搖。

珍珠清麗白圓,與她奶白的皮膚相得益彰。

侍女有眼色道:“步搖上的白珠皆采自東海,皆挑選的上上品相的珍珠,顆顆圓潤飽滿,色澤瑰麗。”

趙元敏颔首,買下這一套珍珠頭面。

一旁,宋樂儀只挑了兩支紅寶石簪子,銀質針梃,鍍銀花托,一支插到了敏敏的發間,一支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她對鏡自視,十分滿意。

宋樂儀生的容貌明媚,周身貴氣,高傲嬌蠻,仿佛天生就該穿最華美的衣衫,戴最華麗的首飾,讓人捧在手心裏寵着。

再一轉頭再看趙元敏,宋樂儀不禁感嘆:“你果然适合戴華貴的發飾。”

趙元敏雖無胡姬那般高鼻深目,但也較之尋常人更顯深邃,若說臉蛋圓潤,眸子淺淡為她增了清麗,那這紅寶石便是為她添了風情艷麗。

趙元敏微微羞赧,這一會兒她聽到的誇贊,比她短短十四載人生聽的所有贊美合起來都要多。

“你也好看。”她嫣然一笑。

兩人調好了準備回去,下樓梯轉角時,趙元敏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殿下!”

“殿下!”

兩道異口同聲的驚呼響起,名喚鈴铛的宮女扶住趙元敏,而另一邊,一個纖細下巴的丫鬟扶着女子站穩,語氣很沖:“那家的姑娘走路這般不長眼,沖撞…”

話說到一半便沒了下半茬,纖細下巴的丫鬟看清了眼前人,有些瑟瑟發抖。

“敏敏,無礙吧?”宋樂儀聲音關切。

趙元敏搖了搖頭。

“寶珠,不得無禮,退下。”

女子輕斥,聲音幽涼好似一塊寒冰。

當這熟悉的聲音入耳,宋樂儀猛地擡頭朝她看去——

那女子身姿極其纖瘦,容貌清冷孤高,右眉斷眉,周身氣勢逼人,是端陽太公主的獨女,安平公主趙妙。

宋樂儀手指動了動,沒想到這麽快,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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