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個警察相互對視一眼,知道自己碰上了胡攪蠻纏的了,顯得很無奈。

突然,我媽拉住我的手,和魏子昂的手握在一起,殷切地說道:“小魏啊阿姨一直挺喜歡你的,盼着你上家裏來吃飯呢。今天這事全是她鬧的,人身傷害,還有破壞我的名譽,你把她抓起來,就是為名除害,阿姨明天就給你們單位送錦旗。”

我媽這樣的年紀的女人對警察有一種天生的敬意和好感,懷着主持正義的期待來看他們,說出的話竟然一個比一個幼稚。

她手上力氣很大,我掙了兩下沒掙開,對她說道:“媽,你先松手,好好說話。”

錢母斜瞟了我的手一眼,冷笑着說:“你們也就會這套了。小夥子,我可得提醒你,長點心眼,她們家的風騷下賤可是有家風的,專門不要臉地勾引別人家的男人,你就随時準備帶綠帽吧。”

魏子昂瞪大眼睛望着我,一臉不可置信,仿佛看到自己頭上已經長出綠油油的草原。

我懶得理他,話再難聽,我也不覺得意外或者丢臉,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不想這時,我媽卻像點着的爆竹,一下跳起來,沖到錢母面前,揪住了她的頭發扭打起來,嘴裏大聲叫着:“你嘴裏給我放幹淨點,左一句不要臉右一句不要臉,你才不要臉。一把年紀了也不看看自己德性,你還以為你是要什麽有什麽老板娘啊!我的事,你管不着,你算什麽東西!我告訴你,我女兒好不好還輪不到你的髒嘴亂說,有本事就管管你的兒子,不要再腆着臉來騷擾她。”

魏子昂反應快,沖過去勸架,另一個警察和幾個保安也很快加入,我僵立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一是因為我媽完全化身潑婦,兇神惡煞般,作為女人最醜惡的一面展露無遺,我畢生追求美感,這情形我盡量避免,無法接受;另一個原因是她的最後一句話,我從來沒想過,她是知道我和錢伯寅的,卻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現出來。

錢母雙手亂抓:“呸!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兒子才看不上你們家的賤貨!”

我媽說:“你真是個糊塗的要死的老太婆!活該你兒子也瞞你!上個月二十號晚上他在哪你知道嗎?”

一聽這話,錢母的動作立即停了下來,像在回憶,旁邊的人趁機把她架開。

突然,她像醒悟過來似的,兩只眼睛死死地盯住我,恨不得随時要把我吃了。

我的感覺沒有錯,不一會兒,只見她瘋也似的朝我沖過來。別看她年過半百而且瘦得皮包骨,那一刻的爆發力卻很驚人,眨眼的功夫就撲到我身上。

我被她的慣性沖得直後退了好幾步,肩胛骨撞到牆才停下來,同時,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好啊你們!老biao子勾引我老公,小biao子勾引我兒子,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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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記巴掌落下之前,她被人七手八腳地拉開,嘴裏還不停地罵着。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有點懵,不知是撞傻了還是打傻了。

“臉怎麽樣,破相沒?”魏子昂走過來,捏着我的下巴看了看我的臉頰,又伸手輕輕按了按,說:“刮了道口子,臉廢了,這下你只能嫁給她兒子了。”

聽着他不像安慰也不像揶揄的話,我很想笑笑表示無所謂,可是臉上的肌肉木然,怎麽也擡不起嘴角,只能在心裏默默苦笑。

并不是覺得有多丢臉,活了快三十年,我早已不在乎不相幹的人眼光。只可嘆,白白吃了這麽多糧食,我的戰鬥力簡直是渣,一點長進都沒有!不說還手,連躲都不會!

“你們在幹什麽?”

這時,一道好聽的男聲從門口處傳來。

我轉頭望去,錢伯寅出現在那裏,胳膊上搭着西裝外套,腳邊放着一只風塵仆仆的行李箱,眉頭微皺地看着我。

當時我并不覺得我和魏子昂姿勢有多親昵,彎着頭,輕輕撥開他撫着我臉頰的手掌,雙腳不由自主地朝錢伯寅走去。

我以為自己早已麻木,對這些傷害有了免疫,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連同無法言說的委屈一起湧了上來,如洶湧的潮水輕易沖垮了我的堅強。

走到他面前,我伸手抱住他,淚水無聲地淌過我的臉,沾濕他胸前的襯衣。

他把臂彎裏的衣服丢到腳邊的行李箱上,雙手懷抱我,輕拍我的背。

才拍了一下,我的身後就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伯寅”,把我們倆吓得全身一顫。

我仰起臉看他,他也看着我。

我用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不管他們,我們直接跑出去行嗎?”

他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而身後又開始吵鬧起來,根本不給我們說話的機會。

我心裏已經明白他的答案,嘆口氣,用手抹掉臉上的眼淚,轉過身,面向被三個人攔住的錢母。

我看着她,展顏一笑,踮起腳,雙手捧着錢伯寅的臉,在他面頰上“叭”一聲印上響亮一吻,然後,滿意地欣賞她從白變紫的臉色。

不等我親第二下,錢伯寅拽下我的手,說:“你們先回去,這裏我來處理,雪莉都告訴我了。等我處理完,晚一點我去找你,等我。”

我點點頭。

轉過臉,魏子昂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對上我的眼神後,又冷冷地把目光移開,看向別處。

回家的車上,我和我媽并肩坐着,她的樣子一看就是剛經過一場惡戰,司機好奇地不時從後視鏡偷看,想笑不敢笑。

路程走了一半,她看着窗外,整張臉吊着,沒有交談的意思,我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她轉頭看了我一眼,又轉回去,平淡地說:“你去法國前不久,過年的時候他來找你,雖然停得很遠,但我認得他們家的車,你那段時間魂不守舍的,我稍微留意就猜到怎麽回事了。但那之後你就和他吹了。我以為這就算完了,直到上個月,我在湖邊看到你。”

“你為什麽從來不提?還若無其事地叫我相親?”

“提了有什麽用,你也看到了,我什麽都不用做,結果在那兒擺着。”

我聽着她淡然而篤定的語氣,胸中郁結,張了幾次嘴,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你別不信,我對他們的了解比你多得多,你錢叔叔跟我說過很多他們家的事。”

又是這樣坦然而理直氣壯的神态,我不明白,當第三者的不是應該有點問心有愧的自覺嗎?

媽,你和錢叔叔到底是什麽關系?

我第一千次在心裏問出這句話,也是第一千次沒有說出口。

我還是不想聽到答案。

她看我不說話,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繼續加大力度:“不信你看着,不管他之前說得再好,今天他一定不會再出現,說不定連電話也不會有。媽給你一句話,你和他,成不了,越早斷越好。”

這論斷并不是什麽新聞,但從別人嘴裏實實在在地說出來,還是聽得我心驚肉跳,仿佛經過第三方論證,真實性一下提高了好幾度。

把她送回家,我便讓出租車調頭回了畫室。即使被她料準,我也不想在她面前承認我的愛情根本不堪一擊。

洗澡的時候,我從鏡子裏看到耳朵和下巴之間有一條三四厘米長的紅痕,看上去有些可怖,但沒有流血,似乎是戒指刮的,整個臉頰微微有些發腫,那幹癟老太婆力氣還真不小。

我對痛覺總是很遲鈍,總要傷到肉裏很久才能察覺,這次也不例外。洗澡之後,刮傷的地方一陣陣刺痛,但比起我內心的不安和焦慮,完全可以被忽略。

不出我媽所料,錢伯寅再次出現是在三天以後。

這三天裏,我的效率極其低下,滿心的患得患失,平時兩小時的工作花了一天都沒能完成。喬亮好幾次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只能說有點中暑,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一臉不解地打開吊扇開關。

吊扇帶起強勁的氣流,卷起得桌上的稿紙,嘩啦啦地飛起來,一時間,滿屋子紙片翻騰。

在這幅混亂的場景下,透過空中白花花的紙片,我的心意外地平靜下來,因為錢伯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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