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們兩個為什麽會在一起?”
汪俊竹張着兩臂,怒目圓睜地擋在門口,目光在我和李時身來來回掃視。
今天她穿了一身火紅的小皮裙,腳蹬同色的平底靴,黑發披肩,襯着稚氣未脫的小臉,嬌俏之餘更多了一份妩媚,惹火得讓人移不開眼。其實我想用的詞的是“性感”,但對方是個十四歲不到的孩子,這樣想有點犯罪。
我對一大早被人氣勢洶洶堵在門口的情況沒什麽經驗,李時就顯得習以為常,不緊不慢地把昨晚的事解釋了一遍,末了還總結:“你俞阿姨就是吃了腦子不好的虧,你可要長點心。”
汪俊竹一聽臉色好了很多,晃着李時的胳膊,嗲嗲地問道:“你看我今天漂亮嗎?你答應要陪我逛街,我可為了你特意打扮的。好看嗎?”
“俊竹啊,今天叔叔和阿姨還有事,還得去報警……你看這樣吧,今天讓叔叔畫室的哥哥姐姐陪你去——”
“不要,你去哪我去哪,你別想把我丢給別人。明天就要開學了,你連最後一天都不能陪陪我嗎!”說着說着,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楚楚可憐。
沒有辦法,我們只好帶她一起回了畫室。沒有實際損失,警察來走了個過場,問了點問題做做筆錄就走了。
我讓喬亮找鎖匠把撬壞的鎖換了,換個最好的,再在門上加兩把門闩,焊死。再仔細看看有沒有安全漏洞,統統堵上。讓它再來三撥蟊賊也別想進去!
汪俊竹說:“俞阿姨,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這裏有什麽值得人家偷的。如果是我,大門敞着請我來,我還得看看有沒有時間。”
李時很不厚道地猛點頭。
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沒有反駁。喬亮不幹了,護短說道:“我們這好東西多着的,這,這,還有那,都是!得過獎的,參過展的,數都數不過來,怎麽不值得偷了?多少人做夢都想搬回家!”
我詫異地看着喬亮,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心說這小子什麽時候對我這麽崇拜了?就沖他幫我讨回嘴皮子的便宜,回頭我也得多教教他。
經過昨晚這麽一鬧,我精神有些不濟,傷感什麽的顧不上了,畫畫有如神助的興奮勁也過去了,只想好好補個覺。可李時答應陪汪俊竹,非要把我拉上,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索取點小小的回報。我勉強随行。
他去出版社交稿子,我和汪俊竹就在旁邊的商場裏等他。
既然到了商場,愛美的女孩子哪有不買衣服的道理?十三四歲正是穿衣服尴尬的年齡,童裝太幼稚,大人的又太成熟,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幾乎天天穿校服,省事。但是,顯然汪俊竹沒有這個煩惱,她雖然還不到十四歲,卻已經有了普通成年女性的身高,高挑纖細,完全可以駕馭成人的款式。果然陳姐的女兒,檔次很明确,只進國際一線品牌店,旁的牌子看都不看,進去之後挑衣服試衣服,駕輕就熟毫不膽怯。反而我這個當阿姨的像是來打醬油的,晾在一邊沒人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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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試高興了,給我挑了條裙子,非讓我試。我擰不過,只好換上。
出來一看,我忍不住笑了,只見她身上穿了件一模一樣的白色抹胸禮服裙。心裏暗暗嘆口氣,喜歡跟人撞衫的毛病原來也是會遺傳的。
她把我拉到整面的鏡子牆前,左看右看,打量着對面兩個人半晌,看着鏡子裏映出的我,比美似的問道:“俞阿姨,你說,我們穿同一件衣服,誰更美?李時會喜歡誰?”
順着她的目光,我端詳着眼前的自己的和她。我比她高一些,裙子到膝上,長度顯得雙腿筆直修長。少女的腿更細,簡直像易折的筷子,又很白,白得沒有一絲瑕疵。因為是抹胸款式,我脫了內衣,但還是要比青澀的半大孩子豐盈很多,其實這樣的比較毫無意義,她還沒有發育完全,胸前只是小鼓包,可她偏偏很在意,很不服氣地挺了挺胸,孩子氣地昂着頭踮起腳。
說實話,兩個都不是我理想中的美人。我眼裏的美人應該是像《土耳其浴室》那樣豐潤柔美的,身體的線條全是圓潤的曲線,看上去很軟,摸上去也很軟,全是青春的肉感,而不是嶙峋的骨感。總之,我們倆這樣的,甩開腮幫子,吃上三十斤,才有資格成為我的女神。
而李時的女神,經我多年的實地觀察,應該是人間尤物型的,不一定是美豔絕倫,但一定風情萬種、女人味飚出天際的那種,舉手投足都是由內而外散發的勾魂攝魄的魅力。這種魅力往往需要歲月沉澱才能獲得,沒有捷徑,所以,他交往過的人裏成熟的女性比較多。蘿莉不是他的愛好。
“他可能都不喜歡……他好像有女朋友了。”我說。
“什麽!不可能!”
“……你這麽……年輕漂亮,是他的損失。”一本正經地勸這麽一個小姑娘放棄心上人,我的壓力也是蠻大的。
“……俞阿姨,是不是他故意讓你這麽說的呀?”
“絕對不是!其實他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只是沒敢當着你的面說。”
汪俊竹皺着眉頭,一副小大人模樣,抱着手臂,摸摸下巴,眼珠骨碌骨碌地轉,不時懷疑地看看我,顯然在考慮我的話的真實性。
我還真禁不起這樣的考驗,轉過身背對她。然後我看見有個胖胖的男人正朝我走來。
那一臉憨笑,分明是王軻,他走到我面前,說“小川姐,真是你!”
我笑笑打了個招呼。
他圍着我轉了一圈,看見汪俊竹,又圍着她轉了一圈,不知跟她說了什麽,把她吓得躲到我身後。
“小川姐,你這妹妹哪找來的,你們倆往這一站,一個冷豔一個俏皮,絕了!”
“王軻,她還是個孩子,你別吓着她。”
這時,李時已經走到了門口,汪俊竹看見他逃也似的奔過去,噘着嘴嘟囔道:“李時那個大叔好奇怪,盯着我看,還對我說一些聽不懂的話,我好害怕。”說着像受驚兔子似的躲進他懷裏,一對水汪汪的眼睛泫然欲泣,我見猶憐。
聽着她半真半假的話,王軻臉色變得很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看我,看看她,無辜地笑笑:“我是逗她玩的,沒別的意思。”
李時一手護着汪俊竹,輕輕拍着肩膀安慰,冷冷地看了王軻一眼,對我說:“過來。”
“去哪兒?衣服還沒換呢!”我給了他一記白眼,轉身進了更衣室。老母雞上身的男人真是惹不起!我可不是小雞崽。
“小川姐……這兩件算我的,算我給你們賠罪了……”王軻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越來越遠,不知是不是真的買單去了。我和汪俊竹換了衣服便直接走了,沒有再和他碰面。
孩子就是孩子,李時用一個個冰淇淋就哄了回來,汪俊竹恢複了笑臉,把剛才的“怪叔叔”抛到了腦後,繼續拉着李時逛街。我倆陪她看了電影,玩了游藝室,滑冰,吃了三次東西,沒有正經飯菜,全是零食……到下午陳姐來接她時,我已經累得快走不動路了。
分別的時候,汪俊竹依依不舍地抱住李時,固執地說:“不管你有沒有女朋友,我都會等你,學校一放假我就來找你,你別到處亂跑。”
當着陳姐的面,李時一動都不敢動,僵硬地等她自行放開,才稍稍松了口氣。
陳姐坐在車裏,略略撫了撫額,無可奈何地嘆息,然後按喇叭催女兒上車。不等女孩含情脈脈地回眸再看心上人一眼,一腳油門,母女倆消失在車流中。
她們一走,我和李時也打道回府。臨走前,我買了一只鋼筆,明天是小江的生日,打算當禮物送給他。最近有一幅在雲南畫的畫賣出了,手頭還算富裕,挑了好久,挑了一支頂級品牌的入門款。正在包裝的當口,我的電話響了,掏出一看,是周東亭打來的。我向李時示意了一下,到旁邊去接。
電話裏,周東亭說他出差回來了,問我是不是在畫室,要來接我。
我說今天畫室不開門,在施工。
他問為什麽。
我簡略地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一聽,想了想,說:“剛好,趁這個機會,你換個地方吧,明天我帶你去看場地,市中心、藝術基地、美院附近都有不錯的房子。”
“打住打住,我沒說我要換啊,只是在查漏補缺而已。”
“那一片治安本來就不好,現在才出現小偷已經是奇跡了。這次沒出事,下次運氣就沒這麽好了。藝術中心就有一套不錯的,地方寬敞、光線好,離畫材市場也很近。”
“嗯……謝謝你的好意,我挺喜歡現在的畫室,暫時不想搬。”
“……謝謝我的好意,但是不需要我多管閑事是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呃……”
“只是什麽?連搪塞也編不出來?”
“……反正我不會搬。”
他冷冷地哼了聲,挂斷了電話。
我回到櫃臺,英俊的銷售員正在準備發票,李時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斜睨了我一眼,說:“真不知你跟他是為了什麽。說為了感情吧,你那點心思明顯不在他身上;說為了錢吧,你看你,買支筆還磨磨叽叽看半天;難道他的技術特別好?是嗎,有多好,比我還好?”
他聲音不大,但這店門可羅雀,安靜得很,旁邊的女銷售們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
我知道他故意消遣我,于是說道:“是不錯。你要真好奇,可以自己去試試,相信看在我的份上,他會願意跟你切磋的。”
這下連旁邊的男銷售都有點受不了了,趕緊遞上了我的東西,把我們送了出去。
邊走楊時邊教育我:“下回在外面別胡說八道。”
我不服氣:“先開頭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我瘋起來自己都害怕,你不能跟我一樣吧。”
“……我也沒什麽自制力,我們就繼續互相傷害吧。”
走了幾步,我們在路口分手,各自回家。
回到我和周東亭的“家”,走進客廳,他正在坐在地毯上打游戲,幾聲砰砰槍響,電視屏幕上血花四濺。
他扭頭看見我,只瞥了一眼,便站起身,把電視和游戲機都關掉,拖着一邊的行李箱就回了自己房間,門砰地在他身後關上。
什麽意思?發脾氣?難道還要我去哄?
抱歉,姐姐真的沒有這個心情。
那天在我家“小聚餐”之後,我媽便開始了對我的冷戰。成功終結了我和錢伯寅複合的可能性,她目的至少成功了一半,我以為她應該會滿意了。但當我明确表示不會和李時談戀愛以後,她立即擺出“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真希望沒有生過你”的表情,不再理我。無論我說什麽、打幾個電話,都沒有回應。
哄一個都不行,兩個?我真的沒那個心力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