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容決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嗎?”幼帝站在暗衛身後,神情冷靜地道,“他此去西北本就是疑點重重,朕不下旨将他召回已是網開一面,現在還讓人對朕兵戈相向?”

就是容決先前沒反,當下這也跟逼宮差不多了。

“陛下請回。”趙白毫不動搖。

薛嘉禾盯住趙白手中閃着寒光的利劍,生怕它下一刻就真的指向幼帝,“趙白,你先退後。”

趙白微微側了下臉,衡量幾人之間的距離,而後還真的往薛嘉禾面前退了小半步,稍稍離綠盈和幼帝遠了些。

見他也不是一定要動手的意思,薛嘉禾腦中飛速思考起來:既然明說了要保護她,應當不會挾持她做人質,若是幼帝身邊帶的人夠多,那群攻或許能将趙白拿下,近在咫尺的綠盈也可發難,只要幼帝離得遠些別受傷就好。

“長公主容禀,”趙白平板的聲音在薛嘉禾思索到一半時響了起來,毫無情緒,舔着卻分外氣人,“陛下雖帶了些護衛出宮,但真要和這十三個人動手,我是不怕的。”

薛嘉禾心裏一跳,下意識擡眼看向幼帝,果然從他臉上找到一絲震驚。

幼帝帶的确實是十三名護衛,有的隐藏暗中,有的就守在門外。

趙白又看了綠盈一眼,“十四個也一樣。”

綠盈咬緊下唇沒說話。趙白顯然在薛嘉禾身邊已跟了多日,她卻沒有發覺,顯然武藝比她高強得多。

“長公主還請三思,刀劍無眼。”趙白平靜地道。

薛嘉禾确實不希望冒險,尤其是幼帝還在當場,要是趙白真有傷人之心,出個什麽三長兩短……

她坐直身子,謹慎地開口道,“陛下,您還是先……”

幼帝立刻打斷了薛嘉禾的話,他略顯稚嫩的眉目間帶着帝王威嚴,“這是朕的皇城,朕不會畏懼任何人,或許這趙白是在虛張聲勢、就想讓朕吓得将皇姐抛下逃走呢?”

趙白面上神情并沒有什麽觸動和變化,只道,“那陛下一試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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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拿下!”幼帝厲聲喝道。

話音剛落,另一人的身影就應聲從方才趙白砸穿的屋頂上縱身躍下,從空中直取趙白的天靈蓋而去。

趙白面不改色,手腕稍稍一翻轉,側身的同時就架住那人的攻擊,劍尖同有自身意識一般不退反進地逼了過去,直直刺入了來襲之人的肩骨,擡腳将那人踢出幾步之遠。

眨眼都不到的功夫,勝敗已分。

趙白甚至連站位都沒有移動,仍舊如同一堵高牆般伫立在薛嘉禾面前。

薛嘉禾将目光落在被擊敗那人的身上,見那漢子雖咬緊牙關悶不吭聲,額頭卻疼得冒出細密的汗珠,就知道趙白方才的攻擊并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

她又略微側臉和幼帝對視了一眼,見少年皇帝雖面露震驚卻仍未有退縮之意,不由得心底一暖,道,“陛下回宮吧。”

“這怎麽行!”幼帝堅決道,“既然容決都知道了,誰知道他回來後會對你做什麽?”

“若是真要做什麽,我又何必護衛長公主?”趙白插話道,“陛下放寬心,我暗中護衛長公主的時間長得很,早就熟能生巧了。”

薛嘉禾詫異地看了看趙白,不知道他何時長久跟在自己身邊了。

幼帝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面容一肅,“原來你就是……”他看了眼薛嘉禾,沒将這句話說完,又堅持道,“我要帶皇姐回宮。”

“恕在下直言,”趙白道,“若是王爺回來見不到長公主,皇宮也是照闖不誤的。”

“放肆!”幼帝怒道,“你這是替容決宣了‘反’字!”

“這是陛下逼的。”

“你——!”

到底是打不過,趙白又一幅油鹽不進的模樣,幼帝表面惱怒,心中冷靜地思考了片刻也尋不到将薛嘉禾帶走的方法,不甘心地握緊了拳。

“陛下,”薛嘉禾嘆着氣再度喚道,“快回宮吧。”

“可皇姐你——”

薛嘉禾将雙手交疊于膝上,神情很是淡然,“我不會有事,陛下的安危倒是叫我心焦無比。”她将目光落在幼帝身前那名暗衛身上,道,“護送陛下回宮。”

暗衛遲疑一瞬,卻不敢直接聽從薛嘉禾的命令,仍舊和趙白僵持對峙在原地。

“即便容決回來了,也是先尋我的。”薛嘉禾又道,“陛下,時間不等人。”

容決這一幅要逼宮殺人的架勢了,幼帝總得在他回京之前做些準備,而這時間正在飛快地流逝中。

即便明白薛嘉禾話中的道理,幼帝一時也還是下不了決心将薛嘉禾就這麽交給容決的屬下,他用最快的速度思考着所有可能的方法,不由得後悔自己為什麽出宮時不再多帶一些人手。

就在屋中氣氛僵持不下、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時,薛嘉禾的院子裏傳來了吵鬧聲。

薛嘉禾看了一眼,輕聲道,“綠盈,去看看。”

一直緊張地盯着趙白的綠盈應了一聲,不放心地幾度回首才到窗邊将窗推開到了最大,她向外張望而去,喉嚨裏發出一聲驚呼,“殿下,是容——”

話音未落,屋子的整扇門叫人一腳踢開,容決握着劍大步而入,急切的視線迅速落在了薛嘉禾臉上,又滑到她的小腹。

“王爺,”趙白立刻道,“屬下趕上了。”

容決喉頭一動,從西北離開時便繃緊的心弦終于松了兩分。竟然于這不可能的情況下,讓他趕上了……這大概是天意。

“容決,朕要帶皇姐回宮修養。”幼帝一字一頓道,“讓你的人收手退下!”

容決充耳不聞,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薛嘉禾身邊,沒敢直接碰她,而是道,“有沒有哪裏痛?”

薛嘉禾擡眼同他對視半晌,突然笑了起來。她輕輕将手掌附上自己的小腹,反問道,“這我倒沒想到,你居然想要這個孩子?”

從容決的神情裏,薛嘉禾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容決沒回答,他執劍單膝跪了下去,正好同坐着的薛嘉禾平視,向她尋求最後的确認,“這是我的孩子?”

“是。”薛嘉禾一口承認,畢竟事到如今也沒有隐瞞的價值,“攝政王殿下不是因為知道了才趕回汴京的嗎?”

“你——”容決頓了頓,“你不想要?”

“顯而易見。”薛嘉禾輕輕冷笑,帶着絲絲怒火。

容決沉默了片刻,“哪怕這能讓你弟弟的皇位坐得更穩?”

幼帝怒道,“容決!朕不會作你要挾皇姐的工具!”

容決森然看向他,一動手腕,雪亮的長劍便指向了幼帝,“薛嘉禾,我此刻就能将薛式留在這裏。”

幼帝一驚,進而席卷上來的是更肆虐的怒火。

薛嘉禾卻一點也不驚訝這個人會拿幼帝當籌碼,她壓抑着隐隐的怒火,合眼深吸了口氣才再度睜開,帶着嘲諷道,“我今日可以同攝政王殿下一道走,但來日方長,你防不了一世。”

“我能不能防,不是你說了算。”容決道,“趙白,送陛下回宮。”

“朕不——”

“陛下!”薛嘉禾頭也不轉地道,“快走吧。”

幼帝不甘地咬緊牙關,沒再倔強,帶着暗衛便快步往外走去,“皇姐,朕很快就來救你!”

即便幼帝說了這話,容決也沒有絲毫要攔下他的意思,只是緩緩收了劍,像是第一次見到薛嘉禾似的端詳着她的臉。

薛嘉禾恍惚覺得容決似乎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最後這人卻沒有再開口,起身便對蕭禦醫道,“借一步說話。”

被晾在一旁許久的蕭禦醫動作一頓,停下了揉着自己後腰的手,沉聲應道,“王爺請。”

趙白仍舊一動不動地擋在薛嘉禾和綠盈中間,叫綠盈氣得直哆嗦,又拿他毫無辦法。

蕭禦醫跟着容決去外屋的功夫,腦子裏清明無比地掠過許多念頭,當容決終于停下腳步時,他便搶先開了口,“王爺,先讓下官說吧。”

容決坐了下來,只看他那雙狼似眸子的話,似乎讓人輕易忽視了他渾身的風塵仆仆。

想必這人也是以最快的腳程從西北趕回來的。

蕭禦醫定了定神,道,“王爺是否想過,您想讓長公主留下孩子,這是為何?”

容決眉也不揚一下,“那是我的子嗣血脈。”

蕭禦醫早料到如此地嘆了一口氣,“當真只是如此?”他行了一禮,“先帝駕崩之前問王爺的那個問題,王爺難道至今沒有想通是什麽含義?”

提起薛钊,容決心中便如同堵了一團棉絮,“我要了他最寵愛的女兒做棋子。”

這是對薛钊的嘲笑,也是容決默不作聲的反抗。

蕭禦醫長嘆一口氣,“王爺若現在還這麽想,正公主殿下懷的孩子是定然留不住的。”

“……”容決竟沒有發怒,他靜靜凝視了蕭禦醫半晌,“你想說什麽?”

“下官的二子幼時十分頑劣,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府中總是雞飛狗跳。”蕭禦醫答非所問,“可即便是這樣惹是生非的混小子,在下官內子詢問今日晚飯想用些什麽時,也是不會脫口而出自己厭惡菜肴名字的。”

容決一語不發。

蕭禦醫擡眼瞧瞧容決的表情,嘆氣,“王爺覺得,人真的會在做交換時提出不是最渴求的條件嗎?”他頓了頓,又緩緩道,“先帝是先帝,長公主殿下是長公主殿下,我以為王爺早就該明白,卻不知一等便是兩年。”

蕭禦醫躬身一禮,“殿下心如磐石,王爺若再這般下去,實在适得其反。”

容決下意識看向關着薛嘉禾的內屋,在先帝龍榻前說出“那就把薛嘉禾給我”的那一幕帶着呼嘯聲從他腦中掠過又定格。

……他從一開始想要得到的,就是薛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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