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懂了的薛嘉禾在小甜水巷走了幾步,視線很快落到一家看起來就很好吃的糖年糕鋪子上。

她還沒說話,走在她身旁的容決就問,“吃吃看?”

薛嘉禾下意識地點了頭,接下來手裏就被塞進熱乎乎的一小塊糖年糕,裝在紙質的小碗裏,插着兩根竹簽,甚至還是切成了小塊的。

薛嘉禾:“……”她轉頭有點心情複雜地看了看容決。

“少吃點,”容決只當她是嫌少,“巷子很長。”

薛嘉禾沒應話,往嘴裏送了一小塊糖年糕,恍惚回憶起了些童年難得的快樂時光。

年糕價格便宜,又十分飽腹,她小時候似乎吃得不少。

能蘸上糖吃,就是最高興的事情之一了。

才薛嘉禾半個巴掌大的年糕很快被她吃完,并迅速找到了第二個目标——涼粉。

容決看了眼配料,又什麽都沒說就給薛嘉禾送到了手裏。

薛嘉禾邊吃着涼粉,邊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按照剛才那對男女的情況來判斷,顯然應該先有雙方意見相悖這個前提,從而才能産生争執,看哪一方選擇蠻不講理,哪一方選擇妥協才對。

她将冰涼涼滑溜溜的冰粉咽下喉嚨,視線在觸目可及的範圍內來回掃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适合的東西。

“熱乎乎的酸辣粉,不辣不要錢!”攤主熱情的吆喝想聽不見都難,見到薛嘉禾和容決并肩而來,這個看起來十分老實憨厚的漢子一愣,小心翼翼道,“二位嘗嘗?”

容決掃了眼那漂浮着紅油的湯底,這次沒再掏錢就買,而是道,“不行。”

薛嘉禾精神一振,她冷靜道,“我就要吃這個。”

這話聽起來跟鬧別扭似的,但被薛嘉禾用冷冰冰的語氣一說出來就不太像那麽回事,惹得容決側臉看了看她。

“你現在不能吃這些。”他試圖講道理,“太過辛辣,傷胃。”

但現在的薛嘉禾是不會聽道理的,她穩穩站在酸辣粉的鋪子面前,一幅不買就不會挪步的架勢,“我不管。”

跟在薛嘉禾身後一步的綠盈摸了摸腰間錢袋,頗有些茫然:殿下若真要買什麽,自己掏錢不就是了,還用得着和攝政王怄氣?

不過聞聞那又香又辣的氣味,綠盈将錢袋往後挪了挪,假裝也忘記自己帶了錢的事實。

——薛嘉禾一個有孕的人,當然是不适合吃這些太過刺激食物的。

但大概是借題發揮的逆反心理,讓她越看酸辣粉越覺得饑腸辘辘,覺得非嘗一嘗不可,肚子似乎都要咕嚕嚕叫起來了。

容決的視線從綠盈身上一掠而過,他沉吟半晌,不知道薛嘉禾這幅反常的模樣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盤。

說是和他作對,似乎不太像;說是真的嘴饞……薛嘉禾一直以來也并不嗜辣。

……倒有些像是在鬧小脾氣。

容決沉吟片刻,拿了錢放到攤主面前,“來一碗,口味清淡些。”

薛嘉禾:“……”她不可思議地看了容決一眼。

容決反而被看得不明所以,他将薛嘉禾帶到攤子一旁的座位上,兩人和簡陋的桌椅頗有些格格不入。

等酸辣粉被送到薛嘉禾面前的時候,薛嘉禾低頭嘗了一口,心中頓時就有些後悔。

陝南之地并不盛産香辛料,因此薛嘉禾從幼時起就沒怎麽嘗過辣味,喝酒都能叫她辣得吐舌頭,更何況是“不辣不要錢”的酸辣粉。

即便這一碗看起來已經被仔細撇過辣油,裏頭也不像別桌客人的那樣上面還澆滿了辣椒醬,但也不是薛嘉禾一個不能吃辣的人能承受的。

幾乎是含淚将第一口酸辣粉囫囵咽進了喉嚨裏之後,薛嘉禾就停下了手,她艱難地一手筷子一手勺兒地盯住面前的碗,只覺得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

只吃一口就放下太過浪費,也對不起攤主辛辛苦苦撇辣油。

可再接着吃下去,薛嘉禾覺得自己接下來大半條巷子便不用走了。

……早知道,方才便換個別的東西試探容決就好了。

薛嘉禾還沒想出個三五道道來,一只手已經将她面前的碗移走了。

容決邊從桌上筷筒取筷子,邊道,“吃一口嘗個味道就好,多了蕭禦醫必定念叨你。”

薛嘉禾順着他的話下坡,将手中餐具放下,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容決三兩口就将對薛嘉禾來說和斷頭臺似的酸辣粉解決,一行人在賣酸辣粉的老板好奇的注視中起身離開。

第四次時,薛嘉禾有了經驗,她不再為難自己,而是站了一家頗有盛名的點心鋪子,道,“聞着挺香。”

她聽藍夫人提起過這家點心鋪,說是味道不錯,但每日只做少量點心,賣完便直接關門,價格更是高得令人發指,但仍然有許多人趨之若鹜,比如這會兒,店門口就排着彎彎繞繞的長龍隊伍。

容決看了看趙白,後者心領神會,貼着隊伍進了鋪子裏,不多久的功夫就拿着油紙包出來了。

薛嘉禾從容決手裏接過遞來的紙包:“……”忘了她如今也是亮個牌子就能為所欲為的身份了。

她雙手舉着香甜酥軟的糕點邊吃邊往巷子前方望去,松了口氣:還好巷子還有很長,總能找到別的辦法。

正這麽想着,有只在不遠處高高舉起揮舞個不停的手臂吸引了薛嘉禾的注意力,她擡眼看去時訝然地睜大了眼睛。

容決跟着掃了眼,皺眉。

那是藍五姑娘,她正鬼鬼祟祟地穿着一身十分樸素的衣裳躲在某塊炸豆腐的招牌後邊。

見薛嘉禾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藍五姑娘面露喜色,她四處張望一下,才提着裙擺從藏身處出來,小跑到薛嘉禾面前行了禮,聲音很輕,“見過殿下,見過攝政王。”

“起來吧。”薛嘉禾朝她揚了揚下巴,态度很是熟稔,“你一個馬上要成親拜堂的姑娘,在這裏做什麽?”

藍五姑娘小心地瞧了眼似乎面色不虞的容決,繞到了薛嘉禾的另一側,低聲道,“殿下,我今日是溜出來玩的,我娘快要把我悶死了!”

薛嘉禾有些無奈,她将手裏的點心分了一些給藍五姑娘,“下人也不帶?”

“在家裏給我打着掩護呢!”藍五姑娘小聲謝恩,和薛嘉禾一起吃起來,邊稀奇道,“殿下怎麽買到的這個?我每次讓人去買,都要等上好久才能買到,有時還得空手而歸……”

“攝政王殿下買的。”薛嘉禾淡然道。

藍五姑娘頓時差點被點心渣子給嗆到,慫慫地往薛嘉禾身側躲了躲,不敢讓自己暴露在容決的視線裏。

容決的注意力确實在突然出現的藍五姑娘身上。

薛嘉禾要求今天出門,難道就是為了和藍家的人碰個面?那便不太可能只來一個五姑娘。

容決沉沉地盯了一會兒和藍五姑娘有說有笑的薛嘉禾,收回了視線,面上看不出喜怒。

有了藍五姑娘的打岔,薛嘉禾路上險些将自己要做的事忘在腦後,走了半截才想起來,又變着法兒為難了容決幾次。

然而再貴的東西容決也是眼不眨就買了,再不能吃的東西容決都皺着眉買了讓她嘗一小口嘗鮮再收走,其餘的更是直接付錢便送到她手裏。

薛嘉禾吃得腹中滿滿,接近巷尾時有兩分恍惚:她這算試出了結果,還是沒試出結果?

容決對她的縱容倒确實和從前不是一個級別的了,這薛嘉禾心裏是明明白白的。

藍五姑娘跟着在旁蹭吃蹭喝不少,胸中郁氣消散得七七八八,眼看快到了巷尾,便開心地主動向薛嘉禾道別,“殿下,在外面待這許久,我再不回家就要被發現了。”

“回去路上小心些。”薛嘉禾蹙眉道,“小姑娘家家不要出來一個人亂跑,太危險了。”

藍五姑娘吐了吐舌頭,“我知道啦,殿下莫擔心。”

“我讓人護送你回去。”薛嘉禾說着,轉頭看了容決一眼。

藍五姑娘看着容決二話不說派出兩名王府侍衛,心裏驟然覺得好像哪兒有點不太對勁:這怎麽有點像是藍夫人偶爾一眼瞪過去,藍家的當家人頓時就照辦時的場景?

将藍家家主的形象套在容決頭上實在有點驚悚,藍五姑娘飛快地打消自己荒謬的想法,笑道,“多謝殿下關愛,我回了府便讓這兩位給您報平安。”

她說着,規規矩矩對兩人分別行了禮便要轉身離開,想着将今日的事情和家人慢慢分享,可才走出幾步,腳下就僵住了。

——藍東亭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笑呵呵地看着她。

藍五姑娘一個機靈,也顧不得當下是什麽場景,回身先快步躲到了薛嘉禾身邊,哆嗦着勾住她的手臂,“殿下救我!”

薛嘉禾有點好笑,想也是藍五姑娘偷偷跑出家門被發現,藍東亭親自出馬逮人回去。

可見到藍五姑娘這可憐巴巴的樣子,她也沒真這麽不厚道地笑出聲,而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朝藍東亭點了一下頭。

藍東亭含笑前行到薛嘉禾面前,朝她一禮,“殿下別來無恙。”他頓了頓,面色不改地看向容決,“王爺。”

容決沒說話,他垂眼看向身旁的薛嘉禾。

——她今日是不是就為了見藍東亭而要求離開攝政王府?

悉心教導了她半年的藍東亭果然在她心目中有特殊的一席之地?

若是他那時候沒有問先帝讨要薛嘉禾,那此時的薛嘉禾是不是就順理成章地和身為帝師的藍東亭男婚女嫁地在一起了?

薛嘉禾忍着笑将藍五姑娘交了出去,“你也知道她性子悶不住,今日也沒惹出事來,就不要責罰她了。”

藍五姑娘抱着薛嘉禾不敢松手,“阿兄先答應了,我、我才敢回去!”

藍東亭微微一笑,“殿下說得是,臣自然聽從。”

“殿下……”藍五姑娘這才不情不願地松開了薛嘉禾的手臂,“要是阿兄出爾反爾罰我,您可要替我讨公道的!”

薛嘉禾抿着笑心想藍東亭要不動聲色地暗中收拾自家妹妹不過就是稍微動個手指的事情,藍五姑娘哪裏想跑就跑得掉。

不過她還是順口說了個情,“馬上要嫁人了,讓她過得高興些。”

藍東亭躬身,“是,好在舍妹嫁的是她自己選的人,婚後應當也是高高興興的。”

這話幾乎就是當面和容決過不去的意思了。

一直沒說話的容決眯了眯眼,可藍東亭蘊着溫和笑意的雙眼卻一直停留在薛嘉禾身上。

那專注得仿佛天地間只剩下薛嘉禾一個人的注視讓容決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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