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雖說這場不動兵戈争奪中最終幼帝勝了一籌,但容決并不是贏不了。

幼帝畢竟年紀還小,登基也不過三年不到時間,想要和如日中天容決抗衡到底差了那麽點意思。

問題是,兩人鬥到了這會兒,已經不是單單比誰勢力更強問題了。

尤其是在幼帝連薛嘉禾對容決重要性都算計上了之後,更是如此。

“你屢屢用朕威脅皇姐時,就應該想到有朝一日同樣事情會發生在你身上。”幼帝說這話時多少帶着兩三分解氣意思。

再怎麽,他也是個有尊嚴皇帝,總被容決拿軟肋用自然心中不悅。如今難得有機會反将一軍,自然揚眉吐氣。

容決不為所動,他當然知道薛嘉禾反感如此,但已經發生事情如今回過頭去再懊悔也沒有意義。

他曾經要麽是沒有自覺,要麽是并沒有更好方法控制薛嘉禾——即便現在也是一樣,對着薛嘉禾,容決已沒有能讓她屈服聽話法子。

……最近連雞腿這招都不太好使了。

“朕早有親政能力,往後就不必勞煩攝政王殿下再費心了。”幼帝一揮手,大方道,“西北之事就此作罷,朕也不會往西北派人協助處理軍中事務。”

雖說是協助,也不過是“插手分權”換了個好聽說法罷了。

大慶軍權牢牢握在容決手中,幼帝從登基時便虎視眈眈,等了近三年,才終于找到一次容決出纰漏機會,自然是不得到實質性回報不會松口。

在此基礎上,又有薛嘉禾這柄對容決專用神兵利器,幼帝可謂險之又險、兵不血刃地從容決那裏要回了自己親政權力。

此後,即便容決仍是攝政王,幼帝能自己下旨定奪、不需要經過容決點頭方方面面也廣了許多。

再也沒人能私底下稱他是靠賣了姐姐才扶持起來傀儡皇帝。

容決并不擔心西北大營,那裏離汴京遠得很,幼帝若是有點腦子就該知道眼下并不是去碰那塊勢力時候,他更在意是幼帝在最後時分将薛嘉禾抛出來當籌碼行為,“你利用薛嘉禾。”

幼帝笑了笑,“你如何知道這不是皇姐和朕共同希望?”

容決擰起了眉。

薛嘉禾希望幼帝親政,這他知道。

但難道前幾天發生事情也都是巧合?

“朕曾經對你說過,等朕親政之後,便會下旨給皇姐和離自由。”幼帝慢條斯理地說道,“如今……”

“她有了我孩子,”容決沉沉道,“我不會讓她離開攝政王府。”

幼帝揚了揚眉,他道,“朕覺得,這應當是皇姐自己來決定。”他伸手把玩片刻玉玺,那嵌着九龍玉塊對他手而言還是顯得大了些,要兩只手才能牢牢握住,“攝政王殿下不應當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皇家姐弟二人說出“攝政王殿下”這個稱呼時,都仿佛帶着那麽點兒嘲諷意思。

容決能心平氣和聽薛嘉禾這麽喊他,不代表也能心平氣和聽幼帝這麽喊。

能讓他在奪權中後退一步不是幼帝,而是薛嘉禾。

“我讓步是有條件。”容決沉聲提醒幼帝。

“攝政王殿下放心,我當然不會食言而肥。”幼帝将玉玺輕輕放下,他道,“朕不會下旨宣告天下讓皇姐與你和離,這是親政前提之一,朕記得清清楚楚。”

容決必須杜絕這點危險——否則他一妥協讓幼帝親政,幼帝第一天反手便是一道準許和離聖旨,這有什麽意義?

确認過這點後,容決便草草告退。

幼帝輕描淡寫地又提了一件事,“過幾日,太後要去護國寺祈福,讓皇姐一起去吧。”見容決皺起眉,他又補充,“大慶皇族子嗣向來都是要在出生前去護國寺一趟,由母親上香,皇姐自然也要去,趁這個機會正好。再遲些,走動起來便不方便了。”

他尋理由合情合理,容決盡管皺眉也沒反駁,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太後去護國寺自然是為了幼帝親政一事,薛嘉禾則是被順帶上。

“殿下只帶這些東西?”綠盈點着要帶去護國寺種種,驚訝道,“有太後在,隊伍必定走得極慢,光是到護國寺許就得十天半個月,這些就夠了嗎?”

“該帶都帶了。”薛嘉禾掃過眼前幾個箱子,道,“我剛來汴京時就是雙手空空,不也一路走得平坦?”

綠盈表情複雜地将箱子合上,沒有再勸什麽。

她明白薛嘉禾意思。

這次護國寺之行對太後來說是祈福,對薛嘉禾來說卻是金蟬脫殼之旅。

去時是一個太後和一個長公主,等回來時,多半就只剩一個太後和一個假長公主了。

薛嘉禾早從幼帝口中得知如此,打算好不會再回到汴京她自然也就沒打算帶走不屬于她東西——眼下不得不帶着這些,還是用來掩人耳目。

幼帝口訊中說得很清楚,容決打死不會同意和離,連讓她搬回長公主府提議也被否決。

既然容決鐵了心不放人,鐵了心要走薛嘉禾也只能試一試偷天換日之法。

幼帝在她啓程前往護國寺前一日便正式親政,薛嘉禾沒有什麽再需要擔心事情,也能安心地放下汴京一切離開,唯獨要衡量是如何避開容決眼線離開,又抹去痕跡不讓容決發現。

若是一切順利,個把月後薛嘉禾就已經在陝南鄉間過着隐姓埋名日子了。

出發前一日,薛嘉禾院中已将明日要帶着運走箱子都摞在了一塊,只等明日運上馬車。

容決到西棠院時掃了一眼,“就帶這些?”

“夠用了,去寺廟本就不該過得太過奢華。”薛嘉禾覺得夠用就成,再說這些東西……沒多久也就和她沒關系了。

“太後帶可不少。”容決道。

薛嘉禾想了想,為年輕太後辯了一句,“畢竟是陛下母親,又是第一次去護國寺,越是隆重,越顯得誠心一些。”

容決低頭看她理所當然表情,啧了一聲,“不用我陪?”

“不必,攝政王殿下想必有其他要忙事情。”薛嘉禾當然是拒絕,“陛下今日才剛親政,年紀又小,還望攝政王殿下能好好幫扶他一些。”

容決不置可否,他話裏有話地問,“這就是你希望?”

薛嘉禾含笑點頭,“自然。”

“……”容決盯了她一會兒,道,“若是你請求,那也不是不可以。”

薛嘉禾禮尚往來給最近很好說話容決倒了白水,“有勞了。”

雖然薛嘉禾心中仍有些擔心自己悄然離開後,容決會遷怒幼帝,但幼帝反複安撫過她說自己不是小孩子、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薛嘉禾才最終同意了前往護國寺。

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想着要離開汴京城,終于完成先帝囑托後,便不想在汴京繼續蹉跎了。

“護國寺飲食清淡,等你從護國寺回來,”容決突然道,“我帶你去坊市。”

薛嘉禾一怔,失笑起來,“杜康醉雞不是不給吃麽?”

“八仙樓大廚總能做得出不用酒烤雞。”

薛嘉禾支着下巴想了想,道,“那我确實還挺想吃。”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恐怕八仙樓這輩子她也就能去那麽一次了。

說起來,雖然不比八仙樓,但陝南美食也不少,都是汴京裏尋不到正宗口味。

薛嘉禾有些遺憾地在心中和八仙樓做了道別,第二日便啓程離京前往護國寺。

幼帝親自送儀仗離開,他看起來比先帝剛駕崩時成熟了許多,身着龍袍時已有了不遜于成年人氣勢威壓。

薛嘉禾險些就伸出手去摸他腦袋了,但想到是衆目睽睽之下,又克制地将手收了回去,笑道,“陛下在京中多保重,不要太過操勞了。”

“皇姐安心,朕有分寸。”幼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上前幾步握住了薛嘉禾手,輕聲道,“比起朕自己來,朕更擔心皇姐。”

薛嘉禾失笑:她一走了之,為了保密行蹤,幼帝都不知道具體路線,有什麽可擔心?

倒是那之後,還要與發現她逃走容決日日相對幼帝更兇險些。

“朕不是小孩子了,能應對容決。”幼帝用力握緊薛嘉禾手掌,他道,“朕有最後一句話想告訴皇姐。”

薛嘉禾颔首,“陛下請講。”

“皇姐對朕而言,是最好姐姐。”幼帝道,“因此等皇姐成了母親之後,一定也是最好母親,這一點,朕從不曾生出一絲懷疑過。”

薛嘉禾怔在了原地。

自打決定留下腹中兩個孩子後,薛嘉禾一直心中忐忑不已,唯恐自己将來獨自撫養兩個孩子會捉襟見肘,卻不想幼帝早就看穿了這點。

“皇姐必然做得到,朕敢如此斷言。”幼帝笑容又擴大了些,“——預祝皇姐一路順風。”

薛嘉禾輕吸了口氣,感慨地福身行禮,“謝陛下。”

富麗堂皇儀仗沿着街道緩緩離開汴京城時,容決就在城門上遙遙看着,他沒有追上去。

容決心中清楚,即便不下旨和離,幼帝也有辦法在暗中拐着彎兒做差不多事情,但容決仍有一份重要倚仗:只要沒有過和離這道關,薛嘉禾無論如何在律法上就是他正妃。

她哪怕真逃了,也無法真正将他擺脫。

他就只給薛嘉禾這麽一次機會。

——這是一場豪賭,幼帝開了局,而容決應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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