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待到府中大大小小仆役已經收拾妥當時候,門外馬車也早已備好時,要離開的氣氛凝重,倒顯得彼此之間蕭瑟的緊。

張嬸于這片蕭瑟之中面色若有所思的湊近了霍問昕,開口說道:

“公子,盡歡的東西應該如何處置?”

安靜被擱置在地上的那個小小的箱子裏便是已經離開了四月有餘的盡歡的行李。

明明在此已經生活了四年之間,倒真的要離開打包行李時才發現這人也不過半滿的一箱子行李罷了。

多是一些常穿的一些衣物,但也不過是那麽反複幾件罷了,顯得簡潔的有些過分,霍問昕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走近那行李,在那幾件衣物間拿出了一件物品,那是一件他有些眼熟的東西,奇怪的形狀與粗糙的手藝。

“咦?這不是上次放在一邊的那個...”

張嬸在一旁說道,一眼便認出這麽一個東西,這樣的奇形怪狀,甚至連美也算不上,若真的是盡歡送給公子的生辰禮物,倒怪不得公子會丢在一旁了。

到了真正出發的時候,卻又迎來了一波客人,霍問昕朝着那已經停下的馬車望去,最先看見的是賀玲珑,手裏提着一個像是新寵的鳥籠,正一臉掩不住的傾慕朝他飛奔而來。

霍子聆瞧見了本來還算高興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但那車子裏像是還有一個人,待到那個人下車時,霍子聆瞧見那人一身貴氣與溫婉,似是覺得這個人在哪處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霍問昕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色,沒有料想到這個意外意外的客人。

“霍問昕見過五公主。”

來人卻是當朝五公主陸遠華,面容婉約雖是一身的高貴打扮,但周身卻散發着令人舒服的溫和氣質。

賀玲珑頗有些自豪的挽過她的手臂。

“問昕哥哥,我和表姐可要跟着你一同回揚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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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陸遠華拍拍她手臂,朝着霍問昕微微一笑,整個人似是如沐春風:

“問昕,好久不見了。”

這份讓人不自覺柔和起來的氛圍好像是連一向冷淡的小狐貍也感染了起來,竟然也十分友好的一笑,看起來十分意外,但這意外之中絕對不是悲傷。

“公主近兩年來雲游四方可瞧完了自己想想看的景色?”

霍子聆在一旁看的雲裏霧裏,不太清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公主是何許人物,看起來為何同一向寡言少語的問昕這般親密,以至于他在馬車上想了好久好久,這才突然想起這個五公主和何許人也了。

這個五公主陸遠華不正是那個少時便聰明絕頂文采出衆,曾經一人獲準參加京城詩會對遍整場無對手的陸遠華。

相傳五公主雖身為女子但自小飽讀詩書,能夠吟詩作唱才華橫溢一點也不輸給其他男子,曾經以一首‘絕情賦’在長安文壇還引起過一場不小的騷動。

這個人貴為公主又是如此出衆之人本應該是極致難以接近的,他怎麽看也不會把眼前這個安靜坐在馬車之內周身散發着平易近人氣息的人同那個傳奇人物聯系起來。

相傳陸遠華近兩年來又對周游列國有了興致,一直在外一路游歷山水一邊虛心求學,她本就已經才華橫溢了,卻依舊虛心請教着各地學者,由此所到之處皆是比比贊賞。

這麽一個人,就連賀玲珑這刁蠻難搞的千金小姐都能治的服服帖帖,倒真是好的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初初回到揚州的那一天在遠處就已經看見霍長奕在門前站着了,身形俊朗堅毅穩穩站在那裏像是一尊讓人不得親近的大佛一般。

霍子聆有些意外,這次大哥的态度未免太過于肅重了一些,居然親自在門外迎接,正思考間已經下了馬車。

隔了許久的三公子這次回了家,不管這歸家的理由是什麽,對于霍家視霍問昕為天神的家仆們已經天大的事了。

歸家後的好幾天的時間裏整個青衣府內都是一派祥和氛圍,全然沒有霍問昕被貶官之後的蕭瑟氣氛。

陸遠華在這一片祥和的氣氛中也是很快就融入其中,毫不意外的贏得了上上下下的青睐,她端起一杯清茶朝着霍問昕揚揚:

“真是和睦的一家人。”

霍問昕看起來心情還不錯,随後自身上取了棋子放在桌上。

“一晃已經兩年沒有同你一起安靜下過棋了。公主,可否賞光。”

“哦?”

路遠華瞧着桌上棋盤,像是發現了什麽,瞧見那已經有些陳舊的棋盒。

“這麽多年還是這兒一盤棋,你可真是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啊。”

霍問昕垂着眼細長的手指擺弄着棋盤:

“最好的自然是莫過于在身邊了。”

棋盤已經擺正。

“開始吧,公主。”

陸遠華顯然也是來了興致,眉眼間笑的出衆。

“你可要讓着我些。”

話雖這麽說但這兩人之間依舊将這盤棋下的爐火純青,二人都是棋場高人,饒是棋藝精湛如霍問昕,想要讓她落敗也是不易的,這麽些年,也就陸遠華能夠在這東西上讓他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了。

一盤棋下到一半霍長奕已經端了參茶進來,霍問昕喚了他一聲,霍長奕低着頭面色嚴肅的将茶放下,同陸遠華對上眼,後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柔柔對他一笑,霍長奕默默收了茶杯退了下去。

待到那個剛毅的身影已經走了許久,陸遠華這才慢慢放下手中棋子,看起來有些淡淡的失落。

“你說的真好,最好的是要在身邊的。”

霍問昕不言語,默默落了一個子,陸遠華看了一會兒已經無法挽回的棋局,擡起頭來望着他頗有些無奈的笑。

“你可真是,讓我一個子又如何”

天色有些微微的昏暗,帶着蕭瑟的寒風将地上零星幾片樹葉卷起,散落在半空中,落在來人的衣裳間。

來人站在那緊閉的大門前,望着熟悉的四周有些恍惚。

她看着有些昏暗的天,半天都沒有踏進去,從遲百年那裏得到消息日夜兼程的趕來,一路上那樣的急迫,如今真正到了目的地,一路上頗多艱辛的勇氣一下子就丢的幹幹淨淨。

然後她索性在一旁突然開始細細思考這其中東西,自己這次回來的立場是什麽呢?

如果當初沒有離開多好,自己又可以厚着臉皮以一個極其敏感的身份繼續厚顏呆在霍家。

可如今,她已經是個離開了四個月的人罷了,那這一次回來的身份又是什麽呢,她又想起那日在山洞之內,啊....對了,她臨走前還大膽将尚還意識清醒的問昕狠狠一掌劈暈了過去。

盡歡一下子就膽怯了,無法面對那之後的問昕,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居然被她給弄暈過去,想來一定是極其氣惱的。

盡歡驀的起身,轉身離開,但半響後,她又忽的回轉過來,一臉正義凜然模樣大步踏進了那道門檻。

厚着臉皮虔誠道歉也好,向霍大哥求一個短短片刻時間也好,要怎麽樣也好,因着這一路上的擔憂與不安,她也想要見一下問昕。

雖然問昕在她看來,好像也不會因為被貶了一個官職便郁郁不得所安,但盡歡也偷偷在想,自己也要趕回來瞧他一眼的好,而這之後,自己再離開也不遲。

她踏進屋子裏之後,沒有想象中的多少蕭瑟的模樣,雖然沒有人,但卻是一派祥和的氛圍。

她正怔怔着,迎面已經兇猛飛來一個東西,盡歡本能手一揮将那東西打落在地,這才看見那是一只周身黑色的大鳥。

她正疑惑間,卻聽見一聲慘叫,是她還算是熟悉的聲音,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她這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回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賀玲珑。

賀玲珑在院子的那邊,瞧見她還來不及驚訝已經被躺在地上的東西給吓到不清,她驀地跑了過來,捧起那只黑色的鳥:

“我的小黑!”

臉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忽的轉過身來一臉殺氣的瞧着面前的盡歡: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死我的小黑!”

盡歡這才反應過來,不言一語。

賀玲珑瞧她一副不說話的模樣,更是氣甚。

“你倒是好啊,棄了主子那麽多天都不見人影,現在一回來就打死我的小黑!”

“.....”

“盡歡?!”

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擡起頭來,瞧見看見她顯然十分高興的張嬸,張嬸忙得走過來,拉着她轉了一圈像是确定了她好好一般這才放開她。

“這麽多天你都去哪兒了啊!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擔心死你了。”

大家?盡歡有些迷糊的想。

旁邊的賀玲珑卻突然冷哼一聲:

“張嬸,我勸你還是現在離開的好,這個女人打死了我的小黑。”

張嬸是頗有些見不得賀玲珑這幾日的大小姐的脾氣的,有些氣憤的回嘴:

“不就是一只鳥嘛,郡主你就大人有大量----”

“不可能,這小黑可是我爹爹怕我無聊特地從那宮中貢品裏面挑了一只給我,千金難換!現在被盡歡打死---”

一旁的盡歡慢慢開口:

“那依郡主的意思是要我怎麽賠償呢。”

賀玲珑停了下來,像是真的在想要怎麽處罰她似得,半響才一臉不懷好意的開口:

“既然如此,那就給我跪下吧。”

“.....”

“正巧問昕哥哥和表姐去了集市,你便一直跪在這裏吧,等到你真正主子回來了再讓他來想着怎麽處置你。”

她說的輕巧,一旁張嬸已經氣得不行。

正想開口,一旁的盡歡已經拉住她,衣服一掀已經跪了下去,一點拖泥帶水也沒有,十分幹脆。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大人終于出場了~ 小虐。。。。

☆、歸來之苦

賀玲珑對于她的聽話還是有些意外的,不免有些冷嘲熱諷。

“你倒真是聽話啊。”

盡歡安靜跪在地上。

“怎麽,你現在回來又是什麽意思?莫不是知道問昕哥哥的事,特地回來的吧。”

一聲嗤笑聲傳來:

“你以為這樣問昕哥哥就會對你刮目相看了,我勸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你連我表姐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

在賀玲珑看來,如果非要把問昕哥哥交給除她之外的人的話,這個人也只能是陸遠華這樣讓人挑不出毛病的人了。

跪在地上的人一聲不吭,雙眼目視着前方臉上未有任何表情。

盡歡這人就是這樣,無論你丢給她什麽,都能做到像現在這樣一般心平氣和,

委實無趣。

賀玲珑咬牙切齒過了一會兒,實在無趣的緊,便哼的一聲氣呼呼地走來了。

至此,在她回來的第一天,居然是以這麽一個姿态在青衣府之內。

昏暗的天色也終于飄起了連綿小雨,待到張嬸發現後急匆匆趕到院子裏時,這才看見一身淋得濕透了的盡歡。

且不說這還下着雨,單是一動不動的跪着好幾個時辰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了的。還來不及心疼,她已經沖過去撐起紙傘。

盡歡面色冷靜擡頭看她微微一笑。

“那個郡主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麽不自己來試試這種滋味?!”

“沒關系”

她的聲音依舊那般鎮定 。

“還說要等到小少爺回來才能起來,簡直欺人太甚!不過,這麽一天了人也該回來了.....”

話音未落,門口已經有了動靜,盡歡望過去。

在一路上腦袋空空的時候,她在想,自己這麽一離開已經是四月有餘。

放在過去那麽長的時光裏好像是不足為提的,但這又是自己獨身一人的四月,身邊沒有熟悉的人,滿滿都是浪跡天涯的落魄與別樣的灑脫。

但她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流浪者,沒有做到一切都舍棄,也無法控制自己腦中所想。在看到那些個美好的風景時也會有想要與某一個人分享的念頭。

幸好最後遇見了遲百年,得以有些東西可以做。

但好歹她也離開了足足四月,于是她在策馬狂奔的路上也想過自己回到青衣府看到了問昕之時要怎麽辦呢?

而事實卻是她也只有那驚鴻一瞥的勇氣。

她思思念念的問昕就那麽在張嬸話音将落之至出現了,一手執着一把油紙傘一派從容。

然後在匆匆瞧了一眼之後她已經快速回過頭來埋下。

那群人似乎是吃了一驚,靜默了好一會兒,最先開口的是霍子聆。

“好啊,小傻子終于知道回來了啊。”

他走過來,瞧見她這一副狼狽樣子,面色一變:

“這是怎麽回事?誰讓你跪在這兒的?!”

逮到機會的張嬸立馬把事情複述了一遍,狠狠表達了對于賀玲珑的不滿

霍子聆扯着嘴角表情高深莫測。

“也就只有這位郡主大人幹得出這種事了。”

在那一片吵鬧之中她埋着頭聽到了一聲陌生的話語。

“玲珑這個丫頭實在是太過分了,實在是我管教不嚴。”

她慢吞吞循聲望去,視線相觸的卻是問昕,他打着一把傘處在風雨之中靜靜看着她的模樣在一邊似乎自成一畫。

盡歡偏過頭 手指都在發抖。

這才發現在問昕身邊的女子,那人似乎是扭傷了腳,霍問昕一手打着傘一手扶着她。

盡歡垂着眼又默默低下了頭。

“你就是盡歡是嗎?”

那悅耳的聲音又傳來。

她點點頭被霍子聆扶着站起身來,雙腳有些顫顫巍巍。

“之前聽問昕提起過你,現在終于瞧見人了。玲珑性子刁鑽,還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她的聲音這麽溫柔又悅耳,盡歡心底對于賀玲珑的那一點點不平也消失殆盡了。

她又點點頭:

“沒關系。”

她轉身對上霍問昕,渾身濕噠噠,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的人安靜站在一邊看着她,雙眼接觸間她的腿抖得更加厲害了,然後盡歡就不知道怎麽辦了。

看起來有些開心的賀玲珑從屋子裏走出來,她本想看看盡歡狼狽模樣,卻沒想到是這幅樣子。

“表姐,你們回來了?”

陸遠華表情有些嚴肅

“玲珑,盡歡姑娘的事可是你引起的?”

賀玲珑面色一怔,被陸遠華模樣吓到:

“那是因為小黑被...”

“怎麽,一只畜生還能比人還重要了不成。今日這事你實在太為任性驕縱。平日裏我早就告誡你要心懷善意。你倒是當成了耳邊風了不成?”

陸遠華這人在發怒時往往是不行于色的,明明面上表情是鎮定聲音是沉穩的,但說出口的話語卻是能讓人感覺到怒氣。

賀玲珑深知她的性子,心知她是真的有些動怒了,也不敢再說什麽。

也只是憤憤不平的狠狠瞪了一邊的盡歡。

“這幾日你就不要出門了,在房間裏面好好反省一番。”

陸遠華下了令,賀玲珑也不敢不從,當下乖乖回了屋子。

聽話的過分

霍子聆在一旁着實佩服佩服。

陸遠華突然低低□□了一聲,霍問昕開口:

“又開始痛了嗎?”

陸遠華抱歉的笑笑

“看來是剛才有些觸到了。”

“我還是先送你回房間吧。”

說罷他已經扶着陸遠華默默走了開來。

從始至終他也依舊是那個話本子裏面一般的霍仙人罷了。

盡歡目光如炬瞧着他們的背影好半天,被霍子聆一聲笑拉回來。

霍子聆捏她的臉

“怎麽?你個小沒良心的,這下終于舍得回來了?”

盡歡皺眉,看自己濕透的一身,霍子聆瞧着她這幅樣子着實可憐,才暫時放過了她,催着張嬸趕緊扶她回房間。

待到換完一身幹淨衣服,又被張嬸灌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之後,盡歡身子直直躺在床上,環顧着沒有什麽變化的屋子,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在那一片昏昏沉沉之中想起了問昕,看起來真的是一點事也沒有了,看她的眼神也冷冷清清,和那時候在山洞裏的樣子截然不同。

而自己,好像還是一成不變。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看來也時候找個時間離開了。

雖說如此,但同處于一個屋檐下,難免低頭不見擡頭見。

她已經是盡量能避則避,目不斜視了。

依舊在某一日的清晨遇見了正要出發上早朝的問昕。

但即使是要早朝,那個時間也是太早了,盡歡本是為了心中郁郁難解想要起身練練劍,練着練着就看見一旁的他了。

這下是真的避無可避了。

“問昕...”她利落收了劍問好,呼吸卻是摒着的。

他手裏提着一卷奏折眼未提只微微點點頭。

她又開始提劍,卻聽見他的聲音傳來————

“明日你便到城北張大人宅院取個東西吧。”

說罷,他已然出了大門。

他既然這麽說,那短時間裏那番離別的話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盡歡怔了一怔,幾乎又要懷疑那時在山洞又是一場夢了,要不然在那時明明已經知曉她那點笨拙的心意之後,問昕怎麽還能像這樣一樣,這麽尋常樣子的同她說話呢。

她又轉念一想,面前的人可是霍問昕啊,是早在四年之前就已經知道自己心意的人。

唯一變的也不過是她罷了,這個故事也不過是從她單方面的盡心遮遮掩掩到了不得不開誠布公罷了,這樣一想,她頓時猶如醍醐灌頂。

既然問昕在過去長達四年的時光裏都一直未曾在意過這麽一件事情,那自己也大可像他一般盡力做到如以前一般就好了,又或許要更加掩抑一些。

她愛慕的人可是問昕,從小到大多少人都這麽如她一般對于問昕懷着同樣的心思,這樣一想,問昕自然是不會在意她那麽點小小心思了。

現如今他能夠顧及這些年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情分留她一個理由繼續待在這裏已經是上天見憐了。

在她甚至還沒有找到一個能夠打動自己的理由之時問昕已經給了他這麽一個理由讓他們的關系回到原點,她已經沒有什麽好抱怨的了。

雖然這個理由有些殘忍,問昕以這麽一個理由回答了她的缱绻心意,那她以後也要努力來好好地如常地來面對他,雖然這可能會比較困難。

作者有話要說: 盡歡回歸~

☆、灑與灑脫

而她與遲百年的相遇,卻着實是一場意外。

三日前

遲百年手裏抱着好幾包今日從市集買的草藥,一路悠悠回到村子裏的時候,一團小肉團忽的趁她不注意竄進了她的懷裏,她眼睛微微眯着揪起懷裏的肉團子,看着散落一地的藥材笑的陰沉沉:

“小胖子,姐姐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每次都這樣竄過來。”

小肉團笑的傻兮兮,胖乎乎的腦袋上是兩個極富滑稽的小辮子,身上滿是撒潑打滾之後的痕跡,遲百年探口氣,雙手狠狠扭了扭他胖嘟嘟的臉蛋。

罷了罷了,她跟一個小孩子置什麽氣。

“小胖子,今天的藥喝了嗎,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如果不說的話,誰能猜到眼前胖乎乎的小肉團身上有多嚴重的惡疾呢,她摸摸他的腦袋,問道:

“盡歡姐姐呢?”

小胖手順手一指,她朝着他所指的地方走去,果然看見不遠處正略帶笨拙的喂着懷裏小孩子吃東西的人。

剛生出牙的小孩子是有些調皮的,又加上盡歡着實也只是喂藥而已,不太會逗人的小玩意,小東西在她懷裏扭來扭去,她只好緊緊抱着神色嚴謹的很。

遲百年瞧見這一幕噗嗤一笑,快步走過去,盡歡瞧見她如釋重負的一笑,遲百年沖她一眨眼自懷裏摸出一方小小蜜餞塞進那小鬼嘴裏,得到糖的小孩子一得到新的目标便一下子安靜下來,在盡歡懷裏溫順下來。

盡歡是一向佩服遲百年總是有辦法能夠搞定這些小朋友的,不像自己,老是被搞到焦頭爛額。

待到她把孩子還到家裏再出來時,遲百年正獨自坐在門前小溪邊脫了鞋子放在一邊,一雙玉足在水裏一蕩一蕩。

她步子緩了一緩,這才慢慢走過去,遲百年聽到腳步聲一臉高興的轉過身來沖她嚷嚷。

“你來了?快來快來,你說這可真是稀奇,這溪水今兒個居然如此暖和,要不要也來試試。”

盡歡上前伸到水裏一摸,還真是。

“怎麽?”

遲百年的聲音響起

“是不是想要問問霍大人怎麽樣了?”

被她當場戳穿盡歡身子一僵,倒也不閃躲,轉過臉來一臉正義凜然。

“是。”

遲百年難得笑地彎了腰,末了才回答她的問題。

“你放心吧,你的霍大人吃了我的獨門秘方之後現在好的很。”

盡歡又埋着頭不說話了,低着頭被陽光照射的模樣柔和的不像話,遲百年湊近,隐隐的笑意在唇齒間回蕩。

“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些。”

埋頭的人搖搖頭,小聲和她說了謝謝。

她習慣性把手伸到腰間,腰間卻空落落,她這才想起陶笛早就不在自己身邊了。

原以為就算離開還有這麽一個東西在自己身邊聊以慰藉,現在卻孜然一身。

和遲百年相遇卻是偶然,她那日從那山上下來時,因為體力不支竟然暈倒在路上,幸得不放心一直守在山下的程小宛發現,将她帶回家裏。

幸得程小宛對于藥理還算有點小小研究,這裏弄弄哪裏弄弄也慢慢将她一身的傷口照料的好好的,待到傷愈之後,縱使程小宛一再挽留,盡歡未免黑衣人蓄意報複依舊堅持離開。

人人都道江湖之上處處須得小心提防處處都是瞧不見的腥風血雨,以前自己也不是沒有外出過,然這樣行走江湖卻還是第一次,不免處處都是新奇的。

原先在話本子裏面的東西如今亦活靈活現的呈現在自己眼前,這不同于自己心裏面曾經有過的淺淺的想像,卻是實實在在的可以觸摸的東西。

然縱使是身處于這實實在在的江湖之中,她依舊是做不來像那些江湖女俠一般豪放與灑脫的。

她便也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停,四處打聽四處游走倒也将景色瞧了個遍。

而遇見遲百年,卻是真真一個巧合,她離開時身上并沒有帶多少銀兩,便一路給別人打着工一路繼續自己的行走江湖。

遇見遲百年的那日自己在一家大戶人家裏面做護衛,夜裏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闖進這宅邸之中。

她一邊感概這個小偷倒是身手不凡一邊跟了上去。

二人都是功夫了得之人一路上倒是相安無事,跟到小樹林裏時那小偷像是忍不住似得回過頭來,瞧見了在她身後不遠處跟着的盡歡。

瞧見她時候的眼神掩不住的詫異:

”盡歡?”

随後很是自覺地取了臉上蒙布。

“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霍大人出什麽事了?玉公子呢?玉公子可還好?”

盡歡完全沒有預料到會這樣陰差陽錯的遇見遲百年,頓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回答她的問題,告訴她李秀玉好的很,遲百年這才像是安心了一點,複又困惑的問道:

“那你是怎麽回事?既然霍大人已經回到長安了,你怎麽沒有跟着一起?”

這簡直是沒道理,盡歡不是一直都跟在霍問昕身後的嗎,雖然不至于太近,但确實真正的一直在身邊的人。

現在這個女人卻在隔着長安遙遙幾百裏路遠的地方和自己遇上了。

盡歡愣了一愣沒有回答,半響才開口問道:

“遲姑娘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

遲百年有些尴尬地幹笑兩聲,瞧瞧自己一身黑衣裝扮不懷好意的模樣,懷裏還有剛剛得手的東西,頓時覺得面對盡歡那純淨的目光都有些羞愧了。

“恩...我這自然是為了完成別人交給我的任務。”

盡歡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原來遲姑娘這般灑脫的人也會替人辦事。到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可以叫得動你。”

遲百年嘆口氣,頗有些感慨的撫上她的肩膀。

“所謂的灑脫呢,也就一定會有不灑脫的時候,需要為別人辦事的時候,也有迫不得已的時候,有求于人的時候,而這些所有的不灑脫呢,也一定是為了今後在某個人面前會顯得無愧于心灑脫一些。”

“那遲姑娘是為了誰在不得灑脫。”

遲百年卻不回答了,只是淡淡又無奈的笑了。

盡歡朦朦胧胧的想,自己好像也是知道這其中答案的,遲百年口中的關于灑脫與不灑脫,倒真是真正意義深遠,值得深思。

正如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故事一般,心中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那即是不去懸壺救世,建功立業創造多少了不得的成就,縱使只是庸庸碌碌的過活,只要心中有所要守護的,那便也是灑脫自在的。

第二天盡歡是被遲百年給搖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瞧見黑漆漆的窗外。

“盡歡,今日陪我去一個地方。”

她聽罷,未言一語的起了床,利落的收拾好了一切,穿上多日未曾穿過的男兒裝扮,再瞧在遲百年眼裏的時候已經是一副簡潔幹練的模樣。

遲百年眼裏微光一閃,笑了笑,叮囑盡歡待會要好好跟上她,鬧不好出了人命就不好了。盡歡認真的點頭,完全一副淡然似死如歸的模樣,遲百年癟癟嘴,轉過身去默默趕着路。

她們兩個人步行至鎮上時天色已經大亮了,一路上盡歡本就話語不多,遲百年又顯然是有心事的模樣,兩個人之間一路上都保持着相應的沉默。

待到來到鎮上的時候,遲百年走到一處客棧門口停下,認真端詳了那牌坊半響這才進了進去,盡歡默默跟上。

遲百年走進去之後,四處張望像是尋找着什麽,不一會兒在那人群之中似是發現了什麽,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走去,随着步伐的越來越接近,遲百年來到一桌客人之後,突的自腰間摸出一把小小匕首猛地向其中一人肩上刺去。

客棧內立即響起一陣尖叫聲,那被刺中的人回頭看見她面色滿是驚訝,反應過來四處閃躲着,客棧之內一下子便混亂了起來。

人群尖叫着竄動逃竄着,那被刺傷的人趁着混亂的人群想要逃走,遲百年卻不依不饒,準确的找到他,一刀下去,刺在那桌面之上,那人瞧見近在眼前的尖韌,臉色倏地愠怒,轉過頭來:

“喂喂喂!百年!你不是要玩真的吧!!”

遲百年不予置否面色不變,一腳将他踢在地上:

“師傅。”

她慢慢開口

“怪只怪你得罪了那個人,百年也只是依命令行事。但願你老人家在泉下不要怪罪于我。”

躺在低下的人聽到她這番話氣得臉上發紅,指着她手指哆哆嗦嗦

“好啊!你這個小孽畜,你到真是忠心耿耿啊!現在連你師傅都要殺了是吧??”

遲百年目光如炬的望着他,語氣冷若冰霜。

“對不起了,師傅。 ”

不管那人難看到極致的臉色說罷匕首忽的向下,直直的朝那人刺去。

四周人群見狀開始吵鬧驚呼起來,遲百年這一刀十分狠快,看樣子像是真的要那人的性命一般,待到那尖韌已經觸到那人身上時,樓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夠了。”

這樣的聲音在這嬉鬧的人群中并不突出,甚至已經快要淹沒在四周的聲響之中,但遲百年卻立即停了下來将手中的匕首扔至一邊。

像是這麽久的一段時間之內就只是在等着這麽一句話似得。

盡歡随着她的目光望上去,瞧見那倚在二樓上的人,那是一位身着紫衣,頭上戴着厚重面紗的女子。

雖然看不見那人的面容,但她卻感覺那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身子一緊。

正疑惑間,那人已經入了裏屋。

遲百年見那人已經離開,登時呼了一口大氣,轉身可憐兮兮的望着躺在地上驚魂甫定的人,後者眼神兇狠地像是要把她千刀萬剮一般,遲百年登的後退一步,腳步發虛的走到盡歡身前。

“盡歡,要是等下我下不來的話你可一定要好好安置我。”

盡歡鎮重其事的點頭,遲百年狀似悲壯的上了樓梯。

背後是自家師傅大大咧咧的叫罵聲,她苦笑一聲,可以想象等下師傅磅礴的怒氣了,這場戲,倒真是演的真真實實,只是除了她這個兢兢業業的戲子之外,這出戲的另一方已經變成了她師傅了,以後,還會是誰呢?

看來現在,想要讨好那個人是越來越難了。

哎。她嘆息一聲,走到一間房門外,敲了一敲,在進去的那一瞬間眼神變得冷漠。

“百年見過主人。”

“起來吧。”

她應聲站了起來,低着頭不言語。

“方才那一出手弑師傅的戲碼真是意想之外的精彩啊。”

陰陰沉沉的聲音響起,遲百年面色一滞,上前一步。

“那人得罪了主人,理應罪該萬死。”

“百年啊”

她擡起頭來,瞧見那個人身子慵懶陷在那軟椅之中手中把玩着一顆夜明珠,臉上依舊帶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心寒。

他身着一身深青色錦緞袍子,身上是掩不住的貴氣與邪氣。

這世上很難有人能夠将這兩種東西混為一起,但卻顯得不突兀。

“你說你這麽忠心耿耿我要怎麽獎賞你呢?”

他臉上的表情令人惶恐,遲百年皺眉。

“百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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