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3)
絲人煙。
她帶好了鬥笠,束好了衣帶,腳步緩慢的下了山。
山路崎岖又覆着雪一路上也沒有多少人煙,但這場景到了山下便不一樣了。
耐心忍着身上不适來到山下,一切都恍若被重新雕刻了一般,與之前景象完全不同。
恰巧碰上了市場趕集的日子,來來玩玩的人不絕像是湊齊了這冰天雪地西北之地所有人似得。
她在那喧鬧中只是默默走着,穿過了最繁榮的街道走到了那人煙稀少的客棧,雖是人煙稀少那客棧裏面卻是熱鬧的,一路小心翼翼地取了藥出來。
昨日才見過的老板見了她嘴巴一張一張的似是有什麽話要講,她耐着性子等着他開口,但店家也只是擺出了無奈的神情拍拍她的肩膀。
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自客棧裏取了藥出來,于是又原路返回,一路倒是比她想象的輕松,今日還算的上是閑适的,并沒有什麽重要之事,她踏着走在大街上的步子也開始有些刻意放緩了。
好久好久,都沒有仔仔細細看過這山下了,以往都是腳步匆匆,只在山上與藥房之間來來往往,哪裏有什麽多餘的閑情與時間來這樣偷的浮生半日閑一番呢?
但往往好事之後往往伴随着壞事的。
雖然她并不認為這是什麽多好之事,但她又轉念一想,這片刻歡愉時光,若是與過往兩年相比,好像也是算不上壞的。
但腿上的疼痛卻是突然發作,瞬間的疼痛襲來如同被千萬根利劍直直刺進膝蓋骨,她在大街上停住,面上看着鎮定,但一雙腿抖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她開始将原本就緩慢的步子更加慢了,走路時盡管已經小心了,避過和他人接觸的機會,但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縱使她再是小心還是和一人撞上了。
對方并沒有多少糾纏,只叮囑了她一句小心走路。倒是她站在那裏半響,膝蓋間的疼痛越來越加劇,每邁一步都是艱難,只好又停在半路中間,抱着手中東西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突然有一兩個頑皮的小孩童靠過來,彼此打鬧間重重的打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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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一句“小心。”
但她避無可避。
本就難以站力的身子一下子失了重心一般倒去,閉上眼睛準備迎接疼痛。
卻感覺有什麽人接近了自己,一雙有力的手臂忽的摟住了自己的腰。
那人身上的味道傳來,她的身子陡的一僵,在他懷裏突然輕輕顫抖了起來。再然後,已經無數次幻想過,早已爛熟于心的悅耳的聲音傳來:
“姑娘,你沒事吧。”
是問昕......
一陣暈眩在腦中炸開,她在暈倒失去意識之前,腦海中反反複複只剩下兩個問題。
一是:她臉上的面具有沒有粘牢。
二是:他又有沒有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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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客鄉
朦朦胧胧間,似是有什麽輕柔的力量在體內盤桓。
盡歡突然睜開眼,感受到腿上有一雙手溫柔的在按捏着,力道不大不小十分舒适。
暈倒之前的記憶噴湧而出,意識到那并不是一場夢之後身子也陡的一僵。
那雙手輕輕按在她膝蓋間細細摸索着,像是在做什麽仔細檢查一樣,摸着摸着就連眉頭也漸漸簇起了。似是感受到她僵硬的身子,便擡起頭來瞧見她睜着眼平靜的看着他。
雙目相視間,他原本微蹙的眉卻是一瞬間舒展開來,又恢複了那雲淡風輕的模樣 :
“你醒了。”
她掙紮着坐起來,訝然發現腿上疼痛不知道何時已經不再,周身是許久沒有過的通暢與舒适。
她低着頭慢慢下了床一言不發,又慢慢穿上鞋,斜眼瞧見一邊靜靜躺在那裏的藥材。
快速收拾好東西,這才低着頭沖他道謝:“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說罷已經準備要走了。
始終低着頭無法看清這房間內另一人的表情,但也聽到他說
:“姑娘腿上有傷,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
“不用了”她迅速回答,埋着的頭更低了。空氣中一陣寂靜,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這樣直接的拒絕有些不妥,又解釋:
:“我家就在附近...就不麻煩公子了。”
空氣裏又是一陣安靜,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又說,話語中帶了無奈
:“那好。我這就離開。”
盡歡低着頭不看他,感覺到他走到自己身邊,又停了下來。
“但你得在這屋裏再待片刻再走,你腿上藥材需再敷上片刻。”
他這麽一說,盡歡才注意到這屋裏飄着一股淡淡的藥材香,屋裏一角燃着藥爐,整個房間裏溫暖又幹淨。
“好...”她低低的應答,放開了緊握的手。
“......”
待到他已經離開了許久,她思索着自己也該離開了,這才自床上坐起。
掀開褲腳,取出一直覆在自己膝蓋的藥草。
那藥草她從未見過,聞着有淡淡的香味帶着莫名的一種寧靜,在那一片寧靜之中,她看着自己的雙腿,一言不發。
樓先生今日也該回來了。
托了那藥材的福,一路走回家去倒是暢通無阻,走在半路,一聲奇怪的聲響傳來,她循着聲音望過去。
冰天雪地裏那人十分顯目,雖是許久不見了,但那眉頭緊皺的模樣依舊沒有改善,思及那三兄弟的話,不免開始自責自己最近是否太過于繁忙沒有顧到他的感受,畢竟是十多歲的小孩子,總是會遇到許多問題的。
正想走上前去,顧客鄉也像是看見她了,笑的眉眼燦爛的快速向她跑來,哪裏還有剛才愁眉苦臉的樣子。
“姐姐你回來啦!”
就是這麽一個小動作,又掀起她心裏波瀾的悔意了。
最近對他關心太少了...她僵着嘴角想要扯出一抹‘大姐姐’似的該有的微笑,但又陌生的很,這張臉木讷慣了,此刻那倒笑不笑的樣子定是十分滑稽。
被他看到這幅模樣定是要笑的,盡歡正想正色,卻突然想起自己今日帶了樓先生的面具,他是看不見的。
這才放下心來。
瞧瞧面前臉上稚氣未脫的小子,做了佯怒狀
:“客鄉,你最近都去哪兒了讓,我聽老三說....”
“姐姐你在說什麽啊?我最近可是很老實的在幹活哦,你莫聽三哥亂說!”
面前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身上帶着無所畏懼的沖勁和熱情。哪像她這樣茍延殘喘的模樣。
“你現在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可不要在外胡亂惹事。”
顧客鄉臉上笑容一滞,不過也只是一瞬又看看她眼睛裏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又腆着臉湊近她;
“姐姐,我從剛才就想問了。你這身上這是什麽問道?藥香?可這是什麽藥?怎麽從來都沒有聞過?”
他臉上帶着疑問,一心被盡歡身上可疑的味道吸引,伸長了鼻子往她身上東聞聞西聞聞,一邊還抱怨:
“不對不對!你這一趟肯定是有什麽事了。”
顧客鄉眼神一厲瞧她的雙腿
:“姐姐你腿腳不便,難道是在路上受了誰的欺負不成?”
盡歡還來不及解釋,卻瞧見方才還笑着的人眼神突變,竟是帶了超越成熟的殺氣與憤怒,顧客鄉臉上震怒
:“要是被我發現是誰竟敢對我姐姐不敬,我一定要親手把那人刮了!”
盡歡連忙拉住他:“客鄉,你想多了。無緣無故的我怎麽會招惹上別人呢?”
“可這股味道...”
“我只是遇見了一個故人罷了。我那個故人對藥理頗有研究,瞧見我這雙殘腿便幫我醫治了一下,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好多了嗎?”
顧客鄉帶着疑惑的目光看看她雙腳,确認之後這才安了心,臉上又帶了笑,宛如一個對萬事萬物都充滿了無盡好奇心的小孩一般,扯着她一頓追問:
“姐姐說是故人,可是是哪位故人?”
他瞧見盡歡臉色微恙,停了一下又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姐姐你這兩年一直很我們在一起...唯一還算熟識的也就是胡老板....姐姐所說的故人..”
“以前認識的人罷了。”
“以前認識的人竟會如此熱心的為姐姐治療這腿上疾病?”
他臉上露出驚訝:“姐姐以前遇上的人看來都是些好人了!姐姐哪一天要是有空可要帶我去看看這位故人才是!”
他熱情高漲,卻見盡歡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顧客鄉面色又是一滞,上前扶了她手臂:
“好了好了,姐姐不願意再提那就算了,罷了罷了,我們還是回家吧!”
他又替她理好衣角:
“姐姐總是這樣,馬馬虎虎的一點也不讓人放心。我這才幾天沒有來看你,你又不注意這些了。罷了罷了,姐姐你就是這樣,大不了我以後多說幾次!你可不要嫌我煩哦!”
他做一幅嚴肅模樣,盡歡被他逗笑:“好了,回家吧。”
他輕笑一聲:“反正啊,只要只要我在一天,決不讓任何人傷害姐姐!”
盡歡看他一眼。
黎辄昏迷之後,唯一留下的四個人裏。顧客鄉雖是雖小的一個,但比起那三兄弟,卻是要聰明古怪的多。
他家中父母被山賊所害,小小年紀就被黎辄收養,算是一手提拔長大。
也瞧見了這小孩的聰慧。
但比起在私塾讀書認字,顧客鄉從小似乎就偏愛看那些軍事策略之書,腦子轉的極快,凡事學起來也輕松。
初初黎辄開始行動事,雖嚴厲禁止年紀尚小的顧客鄉跟着,但他自小鬼主意多每次也都能不動聲色瞞着他在背後做些小動作,黎辄氣急,但又舍不得真把他怎麽樣,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照顧着小鬼的責任倒是落在了她身上,說是照顧,但反而是受他照顧的時候居多,他這人雖是鬼靈精怪,但盡歡心知他內心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不免也會感慨,總有一日,這小子也會離開他們,過屬于他自己的人生啊。
兩個人這麽不緊不慢的在雪地裏走着,顧客鄉念着她的腿故意放慢了速度跟着她,因而就只是這樣,待到回了家也是到了快要天黑的時候了。
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還飄着熱氣兩杯熱茶和一大包用紙包着的東西,她走過去掀開那層紙看着面前東西,又看看那兩杯熱茶
:“看來樓先生來過了。”
那一大包東西都是些珍貴藥材與草藥,也就只有那個人搞得到了。
只是這兩杯熱茶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那三兄弟來過?她又迅速推翻,那三人這個時辰是不會過來的 ,就算過來了也不該是兩杯茶。
:“這股氣味...”顧客鄉鼻子一動:“這屋子裏倒是有一股其他的人的味道。”
她默然,也似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裏遇見過,既是想不起來,也就懶得想的了,只是默默捧着樓先生給的藥收拾了藥爐煎藥去了。
不一會兒,苦澀的藥味就已經彌漫了整個屋子。顧客鄉捏着鼻子忍了好一會兒,突然忍無可忍了,沖她囔囔了一句:“我先去外面吹吹風”就趕緊逃難似得出了屋子。
他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的是五味中的一個‘苦’字。
盡歡瞧見他逃難似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對着藥爐吹了口氣。
門又突然被打開了,她回過頭去:“好點了.....”
回來的人卻不是顧客鄉,瞧見來人之後,她一向甚無波瀾的眸子也閃了一絲驚喜出來:
“樓先生,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出現了兩個新角色,小顧和樓先生...~~~昨天存稿箱時間設置錯誤沒更 今天補兩更。
☆、兩年再會
啊….”來人爽快的應了一聲,撣了撣一聲亮麗的藍色長袍上的殘雪.滿意了,這才擡眼看她一眼:
“這些藥也夠一段時日了,你腿腳不便就不要老是下山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交代的藥也要一頓不漏的喝下才是!”
一如既往如老者般諄諄教誨帶了責備的語氣,盡歡低着頭應了一聲對于眼前人算得上是畢恭畢敬:“樓先生說的是。”
樓間雪細長的眸子一閃,又突然扯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揚天哈哈哈長笑了幾聲:
“你看你,又被我吓到了吧?你啊你,就是太聽話了太認真了才每次都上我的當!你看小顧...第二次就不吃我這一套了,這小孩也是真不可愛啊..哎呀好冷!”
說罷,高大雄偉的身軀已經挨近了火堆,伸出保養得當的手在火爐上來回暖了幾次,這才滿意了。伸手撫上她膝蓋:
“腿沒事吧?”
她搖搖頭。
所謂的樓先生姓樓,名間雪。
雖是擔着人人都在稱呼的‘先生’之名,但眼前人那讓人眼花缭亂的外貌是着實沒有年長到先生的地步的。
當然,具體這位樓先生到底年齡是多少,卻是沒有人知道的,或許是因為擅長醫術,因而保養的也十分得當。那張臉上也未有多少歲月的痕跡。三兄弟一直對于這位樓先生的年紀十分好奇,幾次明着暗着都想要從他口中套出些什麽話來,卻每每都敗得一敗塗地。
她雖是好奇,但這世上多的是未解之謎,況且這好奇也還沒有到狂熱的地位,也就這樣過去了,如今看着眼前雌雄莫辯的一張臉也不免感慨這個人的神秘性了。
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到沒有多加留意,卻是沒有想到幾年後的現在自己這條命會是他救起。
有時也會想,若是當初她與黎辄沒有遇到眼前貴人,那又會是怎樣呢?
思緒被拉回,她突然想起那兩杯熱茶,随意問起。
“啊....這個啊。”樓間雪長嘆一聲:“也沒什麽,就是今日與我那孽徒喝了杯茶。”
盡歡手一抖,看看他并未看出什麽異常,又放寬心來:“原來如此。”
孽徒....不一定是指她,樓先生醫術如此高超。想來是有不少人要向他拜師求學的啊。譬如前幾日老三還嚷嚷着要學會她這臉上的易容術呢。
她稍稍放下心來,繼續專心致志的煎着藥。
屋子裏苦味越來越濃,就連樓間雪都忍不住了,卻看見盡歡眉頭都不皺一下,幹淨利落取了碗來一點點把藥倒出來。
又一聲不吭的端到床邊,扶起床上的人坐起。
樓間雪眼神随意望到床上人緊閉的雙眼:“這麽久了,還沒睜過眼?”
盡歡吹一吹藥:“一個月前短暫醒過一次。”
“啊.....”他嗟嘆一聲,到沒有在說什麽只專心在火堆邊坐着一邊暖着手一邊思考着什麽。
“樓先生。”
“恩?”他半眯着眼望過去,瞧見盡歡停下的手:“你剛才所說的孽徒.....”
雖口頭說着不在意,但心底終究是懷了那麽一點點可疑的猜想的,眼下問出口了,才覺得心安。
“她啊...”卻見樓間雪面色恨恨,好似十分憤慨:
“這個小混蛋!好的不學非要照着我學些稀奇古怪玩意兒,一天到晚就忙着研制各種□□真是孽障孽障!”
“像今日也是,居然敢設套騙我!這個小混蛋越來越不把我這個師傅放在眼裏了。那天我這個作師傅的一定要好好給她點顏色看看。”
他頓了頓,看看盡歡沉默的背影,突然靈光一閃: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原來那個時候那個人是你啊!這可就巧了,你可還記得大約三年前,有一次在一家客棧,那孽徒當時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認了他人做主子居然想要刺殺我,仔細一想...那個時候在她身邊的人不就是你嘛。我那孽徒遲百年,真是一言難盡啊.....”
砰————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
樓間雪望過去,只看到流了一地的藥和摔的四分五裂的碗。
盡歡依舊背對着他,背脊挺得筆直僵在那裏好一會兒,樓間雪看不清楚她表情,卻也敏銳感覺到了不對。
急忙走上前去語帶擔憂地問道:
“怎麽了?”
盡歡并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立即回答,以往這人雖是不善言辭,但好在态度誠懇,知無不解,有問必答,算是一個品行善良而端正的孩子,他同她相處的這兩年,雖每每都會調侃這人如此遲鈍的模樣,但若是認真來講,心裏也會感慨于盡歡這了不起的,無比珍貴的品格。
眼下瞧見盡歡這樣一幅從未見過地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也不免擔心起來。
好一會兒,她僵直的身子這才動了動,開始慢慢的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她低垂着頭,樓間雪看不清她樣子。
盡歡一片片撿起那碎片,臉上表情又變得淡漠。
但那內裏的心跳如鼓卻是無法忽視,她頓頓,閉眼平息了一會,卻依舊無法阻止。
無意間遇見他們,其實已經是好幾天的事了。
黎辄的病需要一直用藥物調理着。
然即使是這樣,也只是尚且保住他微弱的呼吸了。三兄弟常說,自己的腿如何如何,但與他比起來,自己那點小病小痛又算得了什麽。
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雖然有利于他的治療,但對于藥物而言,卻是極其缺乏的。
她原來也嘗試着去附近的小山上尋找一些可用的藥材,但都失敗了。
一是因為這山上除了雪什麽也沒有,二,也是因為自己這雙殘腿。
樓先生偶爾來時也會帶來足夠量的藥材,但那人行蹤成謎又潇灑自在,也不能向他要求什麽多的。
而至于那四人,三兄弟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而顧客鄉又年紀尚小,她本就是不願去叨擾別人的人,現在更是恪守着禮份。
因而那家客棧便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能夠在這片荒寂中遇到這個客棧委實算是一個奇事。更難得的事店家聽聞了她的要求竟然也欣然應允了。
所謂的以物易物,也就慢慢出現了。
她不時便上山捕些冬眠時偶爾出來的動物,有時運氣好能多捕幾只,有時也是一無所獲,她對于這個東西,倒是看的透徹。以物易物之間,這樣一來,也算是勉勉強強支撐着黎辄的病情。
而時隔兩年再次遇見故人,卻是沒想到在這地方。
北邊國家齊國掀起了戰亂之事是一直都知道的,閑暇間也聽過店家老板說朝廷的派兵馬上就要來了,到時候指不定會來一二個大人物。
她本以為這些東西已經離自己很遙遠了,但卻萬萬沒有想到朝廷派來的人裏居然會有問昕。
他是名副其實的大人物,卻不是回來這種偏僻地方之人。
那日像往常一樣她提了剛從山下捕下的兔子走到了客棧門口,客人其實是很多的,客棧內吵吵鬧鬧的聲音不絕,混合在一起顯得熱鬧非凡。
以往她都只是默默低着頭走過去罷了。但這次她走着走着,人群中卻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闊別已久的聲音。讓她愣在原地許久,就連身上血液都似要在這一片寒寂中凍結了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轉過頭去,瞧見那說話的人。
一樣的一身明亮的紅衣羅裙,那張飒爽又帶着小女人柔情的臉微微皺着,正在和店家不知在說些什麽,兩彎細眉時而簇起時而展開。
她無論是什麽時候,都是如此讓人感到安心而明亮。
好像和店家的談話已經結束,盡歡眼睛随着她移動到了某一處。
遲百年身子一動似是對着另外二人說了什麽,待到看清那是誰時,她兩年間都如此鎮定而死氣沉沉的心髒卻突然喧鬧如雷鳴般,光只是這樣遠遠看着他,就已經連手中的東西都握不緊了。
她正愣在那裏不知所措間,一雙手忽的放在他肩膀上,店家不知何時已經到來身邊對着她溫和的笑着
:“怎麽了?來了也不說一聲。等着啊,我馬上就給你拿來。”
後來,她也只是鎮定了一會,便追着店家的腳步走開了,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筆直着身子走出了那客棧。
闊別兩年的再會,也就這樣過去了。
他依舊還是高高在上的霍仙人,她也依舊在平地裏安然瞻仰着他的萬千星河中的一個,但也只有如此了。
☆、死裏逃生
之後的幾天,雖然心知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她還是依舊找盡了各種理由下了山來,不出她所料接下來的幾天依舊在那不變的位置上遇見了他們。
她一直都在客棧後面呆一小會,像是确認什麽一樣,并不久留。但終于到了有一日,黎辄的藥材又已經用完,她不得已,站在客棧外面許久,遲百年卻依舊尋着店家不放。
她後來想,如何能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輕松取到藥呢?
其實可以有另外許多種辦法的,她可以等到他們離開之後再來,又或者其他,但她卻莫名選擇了走向前去,把自己曝光在那兩人面前。
算是帶了些賭注意味的。
她臉上有着的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樓先生所施的易容術,周身又裹得肥腫不堪。他們又怎麽認得出這是當年那個盡歡呢。
就連盡歡這個名字都是假的,她的存在又怎麽會引人注目呢。
事實果然如此,事情進展的有些出人意料的順利。從順利找到店家到取了藥,那幾人都沒有認出他的意思。
出來時出了些小意外,他們二人一向是善良的,會出手相救也很正常。于是一切塵埃落定。
真是太好了,他們真的沒有認出自己。
她欣慰的想,但卻發現自己一點笑容都扯不出來。
他們沒有認出自己,這樣狼狽不堪的自己,真是太好了。
但這只是她的又一次錯誤的認知罷了,又或者,那兩人假裝的太好。
她又想起今日與問昕的‘偶遇’。頓時就僵住了,無法忍耐的寒意自心間散開,慢慢闊延至全身,讓她僵住在哪裏無法動彈。真是..難堪啊難堪...
樓間雪正想走向前去,卻看見盡歡突然将手中東西一放,抖着手掩住臉,顫抖的身子大口呼吸着。
兩年間如此木讷又淡然的人,竟然也會又如此情緒激動的時候。
樓間雪腳步一停,調轉了腳步出了門,一拉開門瞧見門口的人他一驚
:“哎?小顧?好久不見了嘛。”
顧客鄉雙手握拳,眼裏似有一團燎原之火在熊熊燃燒着那青澀的少年模樣看起來到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
樓間雪順着他目光望去,一手拍在他肩膀上語重心長的道:“現在還是留她一個人好好想想。你年紀還小還不懂以後大了自然就...哎哎哎你去哪兒啊,小顧?”
饒是他再怎麽呼喊,那年輕的軀體依然漸漸消失在了夜色裏。
屋外的冷風一陣陣吹來,他抖了一抖,想起今日與那孽徒的相會,又看看屋裏的人,不免又是一陣唏噓。
樓間雪與遲百年這對無良師徒的緣分,又豈是一言而語道的清的。
簡潔地用樓間雪的話來講就是這小混蛋好的沒學到半分,什麽見不到人的手段都悉數從他這裏收了去并且還有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
因而當樓百年繼上一次‘外出考察’長達十數天之久這才娓娓集好了藥材上了山到了小木屋前面之後,他站在屋子裏半響,發現空氣中那股味道實在難以忽略。
倒不是說這味道有多濃郁,只是他們做這行的難免對各種各樣的味道十分敏感,又況且,這股味道又實在不是一般人的味道。
好吧,他在心中哀嚎。
好歹也脫離了這小混蛋過了兩年的自在生活。
但雖是如此,他作為一介醫聖樓間雪的名號還是不能丢的。
清清喉嚨理理衣角,推開門,保持着長者的姿态與尊貴
:“咳咳,百年啊。兩年不見了你也長高不少了嘛。”
得不到應有的回應。
屋子裏的遲百年手裏正端着早上盡歡離開前熬的藥湊近了鼻子細細聞着,明明算得上是私闖民宅但她丢下藥丸之後,又在這屋子裏四處瞧瞧看看,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四處打量着。
樓間雪被晾在一邊半響甚為尴尬。
好不容易等到她一切都摸透了這才放下了手中東西,望見他,眉頭微微皺着。她是認真的,樓間雪笑笑
:“為師可沒教過你這麽亂翻別人的東西。”
遲百年望一眼床上的人語氣嚴肅:“師傅,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這個小混蛋,這麽久不見的一句話竟然就是這個?
他走過來就着火爐坐下,不答。又聽到她的腳步聲過來
:“為何當初墜崖的是盡歡,現在躺在這裏半生不死的人卻是黎辄?還有你!師傅....”她這才想起他:“你老人家又怎麽會在這裏?”
“咦....”樓間雪抿一口熱茶滿足的嘆一聲氣,随意撇撇她:“罷了罷了,我就知道這事你是不會這麽輕易罷休。吶,事情就是這樣了,兩年前我不過恰好遇見了當時身受重傷的這兩個人,本着醫者仁心的原則,就大方出售相救了。”
反駁的話語馬上跟上:“師傅你會這麽好心才怪!況且為何重傷的會是兩個人?黎辄并沒有參與那件事才對..”
“你以為她從那麽高的懸崖墜落身上還帶着傷憑她一個人還有活命的可能?雖然前因後果我不是很清楚,但盡歡墜崖那會黎辄知道,舍了命相救才免得她墜落山崖。”
“如此高的山崖,就算他有心也..”
“所以初遇這兩人的時候他們才會如此狼狽。黎辄這人倒是真的意志力堅強,明明身上受了重傷,還帶着個昏迷不醒的盡歡。幸虧我發現的及時,否則即使華佗在世也難以就那兩人的性命。”
遲百年聽了心上一抽、面色一緊:“當時..他們二人究竟傷勢有多慘重?”
樓間雪又瞧她一眼:“黎辄嘛,倒是好辦,都是外傷。但最麻煩的是盡歡,倒真是真真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當時發現時這孩子幾乎是整個人躺在血海裏,傷口失血太多,在墜崖時又被利石所傷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真是觸目驚心,...哎哎哎,你要是不想再聽了我就...”
“繼續。”遲百年臉色很難看。
“當時一看到這幅模樣,就真是沒有希望了。我本想放棄。但這位黎辄卻不肯,好說歹說都勸不動我,最後差點動了武力...我又何嘗不想救她?但她周身血液耗損太多,已經算得上是回天乏力。不過呢”
他頓頓,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辦法呢,倒是有一個,倒是我一直很想嘗試但卻沒有試過的法子....”
遲百年瞧着他臉上帶了雀躍的模樣,心中預言成真,但又不敢相信。面帶震驚的朝向他:
“難道是....”她又看看躺在床上的人,神色一下子複雜了起來
若是真的是那個法子,現在的一切到可以解釋了。
“倒真是慶幸的是,這兩人的血之間并不相互排斥。我行醫多年這種情況也是很少見。”
樓間雪是個散漫之人,但再是散漫之人,遇見了讓人有着嗜血熱情的東西自然是無法抵抗的。
相反地,在得知那兩人的血竟然并不相互排斥之後竟是一陣狂喜、他生平也算是過盡千帆..但這以血換血之術,倒是一直很想涉及。
這法子可不是一般的法子,并非只是小規模的輸入,依造盡歡失血的程度,說得上是要奪走黎辄全身一半血液也不為過,因而手術過程中若是稍有不慎,那兩人都會頃刻間沒命。
而這,顯然激起了樓間雪強烈的醫者欲望。
而萬幸,這手術最終還是成功了。不過嘛,瑕疵也是有的
“因而現在黎辄的身子極為虛弱。這兩年雖前前後後補回了不少,但現在也只是極為偶爾會醒過來一次。”
遲百年原以為自己已經收拾好了心情,但還是坐在那裏,呆住了片刻。
兩年前的事情,竟然就這麽從她師傅口中娓娓到來了。那時候親眼看見盡歡墜崖,卻沒想到在那之後還有如此多的事情。
而他口中的換血之事,其中擔着多大的風險是難以估計的,雖是師傅如此輕易的說出成功的話,但那其中的過程有多艱辛即使是她也是無法想象的。
若是稍有不慎,那.......此刻倒是慶幸到底是何等幸運之事才會讓當時身處絕境的兩個人碰上了樓間雪,幸好碰上的人是樓間雪。
盡歡的這條命,倒真是她師傅生生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盡歡死裏逃生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算是給了一個好理由吧,前面師傅的鋪墊大家還想的起來嗎?
今日第二更 早上已經更了 小天使們不要錯過了哦。
☆、仇恨之心
而黎辄……
遲百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