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章可以跳訂,沒劇情

時針一格一格地向前推,跳動着指向二。

方慎敏毫無睡意。

他聽江連闕講完這些天發生的事,陷入長久的沉默。

有樂正珂的抑郁在前,他一直很擔心江連闕。

重度抑郁已經超過了心理學範疇,病理性的問題,有一定的遺傳幾率。

可他又有些特殊,他曾經被治愈過。

方慎敏覺得,他要謹慎一點。

“所以,讓你覺得不開心的,是你的老師,和曲家的人?”

“嗯……不完全是。”夜色沉寂,江連闕靠在軟枕上,語氣平緩,“我來這兒的路上,收到駱亦卿的消息,他代校長問我,要不要給楊禾怡停職。”

“這個問題,早在幾年前,他就問過我。”他頓了一會兒,“我很困惑。”

“我好像從來沒跟你說過我和楊禾怡的事……我認識她很多年了,她知道許多事,比如我的母親早早去世、我父親不怎麽管我……但又知道得不夠多,抓着邊角就以為是全部,踮起腳尖就自以為高瞻遠矚,以至于後來,總是抱着聖母的心态,企圖居高臨下地拯救我。”

而事件之內,得以窺見全貌的人,卻往往更加寬容。

對世界狹隘,是因為從未窺其全貌。

“時間長了,我嫌她煩。”江連闕想到這兒,又覺得有些好笑,“她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認定我叛逆。”

“所以我常常覺得,她很有意思——非褒義的那種‘有意思’。”

“她是個老師,卻總是先入為主地給人貼标簽,‘他喪母,父親又不管他,性格也不是很好,那必然是個叛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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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叛逆少年,她的想法是,‘他身上那些與他人不同特點,都是一棵樹上錯誤生長出來的枝幹,一定要鋸掉’。”

江連闕朝後一靠,靠枕軟綿綿地塌下去。

月色如流水,院內一片空明。

“她讓我認識到,這世界上的大多數‘群體’,都非常不具有包容性。”

所以後來,他可以理解秦顏。

為什麽她小時候,遇不到喜歡她的人。

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

她只是與其他人不同。

“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楊禾怡那樣的老師?”

“口口聲聲地說,我是為你好啊。”

“可明明就是拿着自己‘身為老師’的輿論特權,在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

也同化別人。

“曲映寒也一樣。”他語氣一滞,“我知道人們,總是畏懼權勢……可我沒有想到,最後解決特權的,竟然還是特權。”

他想了想,伸出手。

手指劃破空氣,在空中比劃出一個金字塔:“一層一層的……一層一層的特權。”

組成這個世界。

“我不動用父輩的關系,就永遠解決不了秦顏的問題。”

“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只能看着。”

方慎敏望着他,不自覺皺起眉。

他忍不住發聲:“連闕,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不夠。”

江連闕似笑非笑,“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讓楊禾怡停職又能怎麽樣?她不會改變那種自以為是的育人方式,換個學校換個人,同樣的故事還在繼續。”

方慎敏搖頭:“可我們能做的事情,本來就很有限。”

江連闕沉默半晌。

他問:“怎麽才能避免特權?”

方慎敏掙紮了一下:“成為特權。”

“也是。”江連闕自嘲,笑着移開視線,“要先爬上去,才有資格洗牌,重新制定規則。”

“可如果我在爬上去的過程裏,就已經接受了他們的規則,我不想再改了呢?”

許久。

江連闕胸膛起伏着,發出深重的嘆息。

“我……”

“我不想這樣活着。”

“活得像……像我的父親。”

靜谧的月色,流轉在兩人之間。

夜色幽靜,橙色的燈光像一層霜。

江連闕眼中有掙紮。

仿佛過去了很久。

方慎敏閉上眼,無奈地嘆道:“唉——”

“你這小孩兒真是……太不可愛了。”

“很久之前,池素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方慎敏望向窗外,表情之中,像是懷念。

院中空明一片,月色籠罩着整座山林。

“他年少成名,也是從每一個琴童都走過的路上,走過來的。”

“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傻白甜。”

“天天問我,‘慎敏啊,我為什麽要接那種跟古典樂無關的活動呢,我安安靜靜地拉琴不好嗎?名氣有什麽用呢,我不是拉琴就行了嗎?’”

“後來跟經紀公司分分合合很多年,還是鬧掰了。”

“然後這厮像個小孩兒似的,一個人跑到濱川市就不回來了……名氣啊社會地位啊,說扔就扔,說不要就不要。”

“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可後來才發現……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活得理想化,又浪漫主義。”

方慎敏頓了頓,“我将他們統稱為,‘活在夢裏’。”

江連闕:“……”

“當然了,我并不是在罵你。”他趕緊安撫他,“活在夢裏和活在現實裏,都是自己的選擇,無可厚非。人痛苦的根源是掙紮,是在現實和理想之間搖擺不定——所以你必須清楚自己最需要什麽,人不能什麽都想要。”

“池素放棄了他的社會身份,徹徹底底地逃避現實,但他現在很快樂,我同樣祝福他。”方慎敏說,“但你看他師妹容塔,不是也把娛樂和古典樂的理想平衡得很好?所以連闕,想開一點。”

“你不會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

他笑道,“因為首先你父親,他根本就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夜風徐徐,混着冬櫻的冷香。

月色傾在瓷杯裏,淡紅色間映出溶溶的月。

江連闕出神許久,遲遲發問:“日拱一卒,世界會好嗎?”

“我不知道。”方慎敏坦然。

他想了想,又說,“可是跟你談過之後,我覺得……大概還是,會好的吧。”

因為有像你這樣,真誠而熱切的人。

***

翌日清晨,秦顏醒過來。

第一反應去看手機。

她給他發了很多消息,他一條都沒有回。

來到學校,發現他也不在班上。

……又逃課了。

興許是前夜睡得太晚,她沒什麽精神,課間趴在桌上補眠。

剛剛睡着,被人輕輕拍醒。

“秦顏。”是楊禾怡的禦用傳話筒周可可,“抱歉吵醒你了,但,老班讓你過去一下。”

秦顏點點頭:“謝謝你。”

周可可笑笑。

秦顏想了想,下意識地又往江連闕座位上看。

空空如也。

而且,駱亦卿也沒有來……

她憂心忡忡地走進辦公室,敲敲門,“報告。”

“進來。”楊禾怡擡頭看她一眼,指指辦公桌旁邊的凳子,“過來坐。”

秦顏疑惑地坐下。

“我看到監控了,項鏈的事确實與你無關。”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早戀的事,仍然不對。”

秦顏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

“你們是學生,要以學習為主。”她說,“這個階段廢了,以後就都廢了。老師是過來人,老師不會害你們。”

秦顏忍了忍,沒忍住:“可是如果,我真的很喜歡他呢?”

我願意把他放在心尖上。

“那也憋着,等畢業再告白。”

“憋不住。”

怎麽可能憋得住。

楊禾怡明顯梗了一下,沒好氣道:“我不管你了。”

何況人家家長都那樣說了,她也實在是管不到。

“照片給你。”

說着,她拉開抽屜,掏出一小摞照片。

秦顏接過來,感到十分驚奇。

照片拍的全都是她和江連闕,有兩個人一起在食堂裏吃飯,籃球賽後在體育館裏并肩走,一起在超市裏挑零食買酸奶……

每一張照片裏,兩個人都離得很近。

“哇……”她忍不住感慨。

這還真是,鐵證如山。

不知道拍照的人是什麽心情,像跟蹤狂似的跟了他們這麽久。

楊禾怡看她的表情好像還帶着一丢丢興奮,臉色慢慢沉下去:“你好自為之。”

秦顏由衷道:“謝謝老師。”

把這麽可愛的照片給我。

拍得還挺好。

現在就想拿給江連闕看。

開開心心地走出辦公室,秦顏走到教室門口,迎面撞來一個人。

她眨眨眼,勉強辨認出,是昨天那個女生。

那個在高一八班的教室裏,撞了她一下,把項鏈扔進了她包裏的女生。

女生紅着一雙眼,兩只手絞在一起,低着頭嗫嚅:“對不起。”

秦顏不說話,看着她。

“對不起,是我拿了曲映寒的項鏈,栽贓給你。”

唉。

秦顏抱着手,在心裏頭嘆氣。

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等到正主過來低頭,向她道歉。

“真的非常抱歉……”女生見她沒有反應,激動地鞠下一個九十度的躬,“請你原諒我!”

她剛想開口,頭頂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

“不原諒,太沒有誠意了。”

秦顏稍稍回頭,見江連闕背着單肩包,松松垮垮地穿着校服,站在她旁邊。

他語氣涼涼:“要道歉的話,叫曲映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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