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答應你。”北堯終于松口,“可我該怎麽離開這裏?”

錦夕道,“換衣服,把你的衣服給我,然後你從窗戶走。”

北堯一聽立刻停了手中動作,瞬間變了臉色,“從窗戶走!你想摔死我啊!”

“哎呀,趕緊脫,一會人都該醒了。”錦夕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衣服脫下扔給她,急道,“底下有人接着你,放心吧!”

錦夕走到窗邊,敲敲窗棂,“阿滿,你在嗎?”

自下而上傳來一聲低沉深厚的聲音,“主子。”

“你在下面接着北堯,把她送到咱們平陽的莊子。”

錦夕回頭又問北堯,“好了嗎?”

正在此時,錦夕機警的聽到有腳步聲,連忙把北堯拉到窗邊就準備扔下去,北堯驚聲大叫,錦夕一把捂住她的嘴,低聲呵斥,“你喊什麽?不想走了!”

北堯嗚嗚咽咽的示意她放開自己,錦夕見她眼神真誠便緩緩松開了手,豈料北堯哭唧唧道,“我恐高,我害怕,這可是二樓,摔下去會死人的!”

錦夕頓時無語,忍着心底怒氣沒一掌劈暈了她,好言好語道,“不會的,你往下看,那是不是有個人,他就是來帶你走的。”

錦夕聽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許是剛才北堯尖叫驚動了樓下的人,心中越發焦急。

“公主!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錦夕頓時心中警鈴大作,眼神示意北堯回話。

好在北堯也不算是個實心傻的,懂得變通,她盡可量穩着嗓音道,“等會兒,我穿衣服呢,你們都走開,不許靠近。”

“公主,需要侍婢進去服侍公主穿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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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們都退下,我一會兒就好了。”

錦夕低聲道,“趕緊下去。”

錦夕敲敲窗棂,示意阿滿。又對北堯道,“雙手拉住我胳膊,我送你下去,不要尖叫,盡可能的別驚動外面的侍衛。”

若她所言不虛,北堯也想活命,迫切的點點頭,閉緊了嘴。

此時北堯整個人已經被錦夕完全遞了出去,錦夕半個身子都被北堯拽到了窗外,二人全靠錦夕兩條纖細的胳膊支撐,她咬緊牙關,憋的滿臉通紅,額頭青筋暴起,低吼道,“阿滿,快。”

阿滿踩在馬背上,一躍而起,穩穩當當的把北堯接到懷裏,錦夕這才松了勁,自己爬回了安全的位置,脫力的癱坐在地上。

底下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哨聲,錦夕再熟悉不過,忍不住雙眼一翻白,低低的罵道,“死小子,吹那麽響,是真不怕給我招侍衛啊!”

錦夕雙手扒在窗邊,沖底下道,“安置好北堯後,來皇城找我。”

阿滿又是一聲嘹亮的哨聲,身下的馬一騎絕塵而去。

錦夕身後的大門都快被拍爛了,內侍掐嗓焦急道,“公主啊,您好了沒啊?皇城又派人來催了,咱們得快點進宮。”

她皺着眉頭,不耐煩道,“進來進來進來。”

門被推開,送來一陣清風,随後烏泱泱的人開始湧進來,“哎喲我的祖宗喲,您怎麽坐地上了呢!”

那內侍看清地上的人臉後,頓時吓得屁滾尿流,“你你你,你誰啊?”

錦夕坐在地上,一張笑意盈盈的小臉望着他,甜甜的道,“我?我是你們的北堯公主啊!”

身後的侍衛認得北堯公主如何樣貌,頓時拔出了佩劍,劍鋒直沖窗邊的錦夕而去。

錦夕卻依舊一派沉穩,笑意盈盈的看着那劍鋒朝自己心口而來。她知道,會有人幫她攔着的!

不出所料,那原先吓得屁滾尿流的內侍一記拂塵穩準狠的抽在執劍的侍衛臉上,啐了一口罵道,“狗東西,竟敢對公主無禮,拉出去砍了!”

言罷,連忙賠笑臉上前扶起她,恭敬道,“公主,咱走吧!”

錦夕滿意的看了一眼那內侍,二人相視一笑,都從彼此眼中讀懂了意思。

如若此時北堯公主失蹤,他們這一群人勢必活不了,反正宮中的還不認得真正的北堯公主是何樣貌,剛才那糊塗侍衛是愚忠、犯蠢,若讓他活着,北堯公主的身份早晚有一天會被戳破。

錦夕莞爾一笑,低聲在那內侍耳側道,“大人是個聰明人,北堯也不會讓大人失望的。”

內侍低眉順耳,笑的乖巧,“公主折煞奴才了,護衛公主是奴才等的職責,公主若有事我們也跑不了,此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她轉念道,“大人,北堯還有件事要勞煩大人。”

“公主請說。”

錦夕道,“我還有個丫鬟,就在外面候着,希望大人能給她個身份。”

那內侍臉色變了一瞬,随即恢複那副賠笑的卑微樣,“公主的貼身婢女,咱們自然得帶着。”

錦夕眼神一一掃過那些宮人,随後沖內侍嬌媚一笑,“那下面的事,就交給大人了,北堯先行一步。”

誰才是真正的北堯,她只要那人心中有數便好了,畢竟她還要以北堯公主的身份在京都裏活下去,這盤棋,非在權力中心無法攪動!

“小姐!”

錦夕正放空腦袋時,問如掀簾而入,“那個內侍很聰明,警告那些宮人都閉嚴了嘴,方才想對小姐出手的侍衛也被處死了。”

“辦事幹淨利落,日後進了宮也可善加利用。”錦夕道,“阿滿呢?他也跟上來了嗎?”

“沒見着阿滿,估計來回折返也得小半日吧!”問如道,“小姐不必心急,我給他留了信,他知道該去哪找咱們。”

“好。”

聽着外面護衛的馬踏聲,錦夕原本平靜無波的心開始掀起一陣陣波瀾。離京都越來越近,時隔五年,馬上她就要再次見到那個人!

約行了小半日,終于有內侍在外道,“公主,咱們進皇城了。”

錦夕那顆心控制不住的開始狂跳,似要跳出這副軀殼一般,她壓下情緒,“我何時去見皇兄?”

“陛下在乾坤殿設宴款待羌族使者,還請公主梳洗打扮後去赴宴。”

“好。”羌族使者!她剛進宮就想把她送走,門也沒有!

進了皇城,她乘着轎辇一步未動,一路讓人送到了寝殿門口。一進殿門,那些宮人便把她一把按在了梳妝鏡前,開始裝扮,錦夕一直默默無語,順從的任人折騰。

直到一個侍婢拿着一件大紅衣裙出來時,錦夕按下額頭狂跳的青筋,無奈的問,“這裏有沒有素雅點的衣服?比如,湖藍色。”

侍婢道,“有,可今日是皇上設宴款待羌族使者,吩咐奴婢們務必把公主裝扮得體。”

裝扮得體!錦夕禁不住心底暗暗冷笑,蕭文衍是生怕這北堯公主姿容平庸,羌族使者看不上吧!

“你去拿那件湖藍色的來。”又側頭對其他侍奉的婢女道,“盡量裝扮的素雅一點。”

侍婢去拿了那件湖藍色衣裙來時,錦夕先接過來在手中摩挲了一遍,看那花樣針腳正是蘇繡。

侍婢擔憂道,“公主,這件是不是花樣太素了些。”

“不會。”錦夕微微搖頭,面上浮現出一瞬的哀傷,“正好。”記得,五年前初見他時,她便穿着一身與這件花樣相似的湖藍色衣裙。

只是如今,心境截然不同罷了。

“那……奴婢服侍公主更衣。”那小侍婢跟着錦夕便要去,卻被問如一把扯了回來,沖她笑笑,“還是我去吧,我服侍公主的時間比較長。”

錦夕轉頭看着跟進來的問如,笑道,“你跟着進來幹嘛?”

“給你傍身利器。”問如袖中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刀鋒極薄,遞給錦夕,“喏!一來是給你防身,二來是在你腦子不清醒時,給自己一刀,能精神點。”

錦夕不禁失笑道,“你當這五年我就如此沒長進?見着他還能信他的花言巧語?”

問如聳聳肩,一臉的那可不一定。

錦夕拍拍她的肩膀,囑咐道,“我走了,你去接應接應阿滿,把他帶進來。”

問如眼中飽含擔憂,“小心。”

錦夕轉身出了內殿,外面侍婢們早已候她多時了,她卻忽然問,“有面紗嗎?我受不得風。”

侍婢們聞言相互對視了一下,眼中充滿了茫然,卻也依言照做。

她後來熟悉了宮中各處道路後,才知道她住的清風殿和乾坤殿離得多麽近,只一個花園的距離,可是那時她卻覺得那是她走過最長的一段路。

“北堯公主到!”

随着內侍尖銳的喊聲響起,乾坤殿的大門轟然一下被打開,她擡眸向前看,霎時間撞上高位上那人的視線,僅僅一眼,她仿佛全身血液逆流,瞬間冰涼了身體。

原本大殿的歡聲笑語剎那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突然闖進的女子身上。錦夕一一掃過那些陌生的面龐,最後視線落于那人身上,凝視着他的雙眼,一步步踏入這紛亂之地。

她每向他走近一步,心髒便驟痛一下,仿佛有人在拿刀一下下刺向她的心髒。那雙深邃平靜的眼睛、那雙會引人深陷的眼睛,誘騙她失去一切,甚至讓她成為了別人口中千人唾萬人罵的棄婦。

五年前的悲劇在她腦海裏仿佛走馬燈般一幕幕的閃過,大婚之日,許家一門百餘口人盡數覆滅在他的殺伐決斷之下,最疼愛的她的爹爹和祖母渾身是血的在她眼前倒下,臨死前卻還要掙紮着去拉他的衣擺求他饒過她一命,滅門之仇,百餘口人的性命,此等血海深仇她怎可能忘記?

蕭文衍,你欠我的,我來取了!

凝視着那雙眼睛,她福下身,背脊卻挺直,“北堯見過皇兄。”

“回來便好,起來吧!”蕭文衍唇畔輕動,五年未見,他已褪去了少年的毛躁張狂,愈加的沉穩、懂得斂其鋒芒。

蕭文衍感覺到他那位素未謀面的皇妹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不可掩飾的帶着種憤恨與不甘,卻又突然覺得這眼神似曾相識,在另一個人身上,他似乎也曾見到過。

他一攤手,指向一側,“北堯,見過羌族使者。”

她的目光終于從他身上挪開,“北堯見過使者。”

“公主為何帶着面紗,不以真面目示人?”

錦夕微福了福身,“舟車勞頓,北堯姿容有損。”

“宸朝皇帝,你說讓我等瞧瞧你這皇妹是什麽姿色的,你怎能出爾反爾!”那羌族使者憤然拍案而起,言辭間粗魯野蠻,盡是不敬。

蕭文衍眉頭微皺,俊朗的面龐染上一層陰霾,“北堯,拿開面紗。”

“皇兄,看了不會後悔嗎?”她轉過身,眉眼帶笑的望着他。

“拿開!”擲地有聲的二字。

“皇兄,許久不見。”面紗脫落的那一刻,他二人之間再無任何阻隔,終于坦誠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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