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宸朝十七年,太子蕭文衍即位,冊封丞相姜呈之女為皇後,榮寵六宮。
宸朝二十二年,外戚汪延勾結羌族,意圖謀反推翻蕭氏一族稱帝,宸朝內憂外患,新帝文衍受以丞相為首的老臣支持,以雷霆手段平複內亂,誅殺汪氏一族。朝廷元氣大傷,國庫空乏無力應對外患,只得退步以和親互市暫穩頹勢,以借此機會休養生息。
京都
承天殿
“陛下,該用膳了。”
靜谧的大殿上只有內侍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小聲提醒着時辰。
“北堯接回來了嗎?”年輕男子臨窗而立,皇袍加身,身姿挺拔如松。
“已經在回京都的途中了,陛下莫急。”回話的內侍雖然姿态謙卑,卻也是輔佐過幾位君主見過世面的老人了,對着眼前暴躁的小皇帝回話不急不躁,自有一派的沉穩。
“北堯遲遲未歸,那幫蠻夷現在還留在這,非要見到和親公主的模樣才肯回去準備迎娶事宜,若是你,該如何把這群蠻夷打發走?”
蕭文衍眉頭緊鎖,有着驅不散的憂愁和焦躁。
內侍眸色低斂,吓得匍匐在地卻是對答如流,“老奴沒讀過書,也不識得幾個大字,只懂如何服侍好主子,自是不懂這些朝政要事的。”
“你服侍先帝多年,少在我這裏裝什麽蠢笨!”蕭文衍并不吃這套,冷笑一聲,頭微微偏過斜眼看他,“怎麽!還不肯對我盡心力,念着地下那位名正言順的正統?”
“老奴惶恐!”內侍将身子壓得更低,頭埋得更深。
蕭文衍心情本就煩躁,更懶得聽內侍在這彎彎繞,厲喝一聲,“滾出去!”
“老奴告退!”
內侍始終低着頭,一步步後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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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內侍退出去,合上殿門,這才敢直起腰板,便立刻有人來拉他。
“師傅辛苦。”一個年紀約莫十五六的小娃擁了上來,拳頭勤快的敲打着老奴佝偻的背,“如今這位主子比起先帝脾氣可真是差遠了,原本做太子的時候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和氣樣,這怎麽做了皇帝脾氣變得如此惡劣……”
那小內侍話還沒說完,右臉便已挨了一個嘴巴,捂着臉委屈道,“師傅……”
內侍低聲罵道,“告誡過你多少次,管好嘴巴,若傳到了那位的耳根旁,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徒弟只是為師傅鳴不平嘛……”
內侍心軟,摸了摸徒弟被打的臉頰,嘆了口氣,“如今他肯留我一命,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平陽郊外
一行車馬轎辇正浩浩蕩蕩的往京都城裏趕,不敢耽誤片刻。
突然,轎辇裏伸出一只纖纖玉手撩起簾子,陡然響起一道清脆倔強的嗓音,“快停車!本公主要方便!”
兩側的侍婢們忙擁上來,領頭的是個體型圓胖的老太監,“哎喲我的公主喲!這怎麽又要方便吶!”
聽老奴的口氣,八成是這北堯公主一路上折騰的次數不少,存心在這拖延時間呢!
北堯嬌喝一聲,“本公主舟車勞頓這麽多天,本就身子不适,這路上的吃食也盡是些不新鮮的食材,都是你們照顧不周才讓本公主這麽辛勞!”
老奴為難,“這……咱們這一路上沒碰到幾家客棧餐館,不能購入新鮮食材,還請公主體諒!”
這北堯公主自幼流落在外,本是先帝寵妃麗妃所生,因麗妃受寵遭人妒恨才致使北堯公主被人拐帶出宮,因是個女嬰皇室倒也沒盡心力去尋,此事便就作罷了。只是如今朝廷內憂外患,需以和親暫穩頹勢,這才想起來流落在外多年的棄嬰,迎回宮中。
北堯公主無權無勢,空有一個公主名頭,這些在宮中多年的老油子自是不怕小姑娘幾句狠話的。如今還處處忍讓,不過是懼怕新帝威嚴怕耽誤大事。
“體諒?”北堯冷哼一聲,斜眼瞧他,眼底滿是不屑,“我不管!本公主累了,我要休息!馬上停靠找個驿站。”
“公主啊!陛下還在宮中等着您呢!事态緊急啊!”老奴哀嚎。
北堯心知肚明,前面是沒好事等着她,既然現在她地位如此重要連皇帝都有求于她,她又怎能辜負了這天時地利人和?
“哎呀!如果本公主沒休息好的話,姿容受損,是萬萬不能進宮面見皇兄的。”北堯一抖裙擺,雙手端莊的放在胸前,巧笑倩兮,卻是讓人氣的很,“如果本公主因此生病,客死異鄉,這個後果你們誰能承擔得起?”
一行人都拿刁蠻善辯的北堯無可奈何,又恐懼新帝威嚴,若是北堯真在途中有什麽意外,他們這些人都得人頭落地。
老奴好話商量,謙卑道,“那公主,咱就再歇這最後一次,您看馬上就要進京都了,到了宮裏咱再舒服的待着行嗎?”
北堯秀眉橫挑,“可以!停靠吧!”
暗處,一雙狹長的鳳眼正秘密的監視着這一行人,見車馬轎辇全部停靠驿站,這才抽身離開。
一襲藍袍的男子拱手恭敬道,“主子,北堯公主的隊伍停靠驿站了,咱們要不要動手?”
亭子裏,坐着位容貌秀美,體态纖瘦的妙齡女子,眉宇間自有一股清冽的靈氣,垂眸淺笑,“最後一站了,你去開條路,我去會會她。”
“主子,要不還是我去一刀把她殺了,好讓您直接取而代之。”
“阿滿!”女子轉頭看他,秀眉微蹙,略微不悅道,“我問你,若是他們發現我是假的,到那時你又當如何?”
“若他們敢傷害主子分毫,阿滿必血洗驿站。”阿滿忠心滿滿,一心維護面前的女子。
女子啧了一聲,扳過身子擰眉看他,奇道,“你平常還挺聰明的,怎麽這兩天你腦子是被風沙吹傻了嗎?”
“小姐,阿滿這是關心則亂啊!”
陡然響起一道嬌柔清脆的調侃,“您可不知道,阿滿一到關乎您安危的事情上,這腦子就不會轉個了。”
少女捂嘴輕笑,捧着幾張油餅給錦夕,“小姐吃點。”又遞過去一張油餅給了阿滿,“喏,吃吧,看你這兩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了。”
阿滿眼睛看向錦夕,錦夕微笑點頭,他這才接過去咬了一口。
錦夕邊吃邊問,“問如,北堯的房間在哪?”
問如瞬間收起剛才那副嬉笑模樣,正色道,“驿站共分上下兩層,侍衛居外把守,一樓由侍婢內侍們居住,二樓共三間房,北堯公主在上樓右手邊第二間,其餘兩間,一間由貼身婢女居住、另一間有侍衛保護。”
錦夕咬了口餅,凝眉細想,“驿站都有什麽人吶?有朝廷的官兵嗎?”
問如道,“那就是個破落驿站,沒幾個官兵,小姐不用擔心。”
她吃完最後一口餅,拍了拍手道,“我自己進去,你們倆在外候着,等我命令。”
“主子!”阿滿急忙去攔她,卻被問如抓住手腕,質問道,“你想打草驚蛇壞了小姐計劃嗎?”
阿滿眼中滿是焦急擔憂,問如寬慰他,“相信小姐!這麽多年她都挺過來了,難道還會敗在區區一個落魄公主手裏?”
驿站中,北堯也沒消停着,存心是想好好折騰折騰這幫宮人們,一會要個這,一會又說屋裏有怪味的,弄得一群人叫苦不疊。
“來人吶!本公主口渴了,給我拿些玉露瓊漿來,哦!再拿點玉桂糕。”
北堯本就不是自小在宮廷裏長大的端莊淑女,此刻房中無人,徹底暴露了本性,她将外衫随便一扔,脫了鞋襪,悠哉的癱倒在美人榻上,好不快活!
她美滋滋的閉眼假寐,聽到門闩輕響,榻上翻了個身道,“先放那吧,我先睡會一會再吃。”
“公主,那你要不要先起來看看我呀?”
北堯本是半睡半醒,迷糊着聽話,仔細一聽這聲音不對勁,不像是在她身邊跟着的那幾個婢女,語氣又如此放肆,細想那些個宮人們也不敢這麽和她說話,于是翻了個身睜開一只眼去看,這一看立即彈坐了起來,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道,“你是誰呀!怎麽進來的!來人吶!有人擅闖,快來人吶!”
錦夕坐在桌邊歪頭看她,不急不躁的吃完了最後一口玉桂糕,意猶未盡的嘬了口手指,這才道,“別叫了,沒人會來的。”
本以為還得費點時間才能搞定那些人,卻不想幾包迷香便将他們徹底放倒了。
北堯吓得跪坐在美人榻上,衣衫不整,發絲淩亂,錦夕越看越覺得她真不像個公主樣兒,蕭文衍是腦子壞了才會把這麽個粗俗鄙陋的女人接回去。
“你到底是誰?進我的房間想幹嘛?”
“我啊!”錦夕指向自己,微微一笑,“我是來救你出苦海的人吶!”
“苦海?你在說什麽!”北堯滿是不耐煩。
“你以為你被皇室遺棄了那麽多年,現在蕭文衍突然來找你接你回去,你以為是對你有愧想彌補你嗎?”
北堯整了整衣衫,攏了攏散下來的碎發,情緒平靜下來不少,“我當然知道前面沒好事等着我,可當公主的日子總比寄人籬下的日子過得要舒坦,你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似乎是又想起以前的日子,北堯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眼眶紅紅的像是要哭出來,“總之,無論如何不會比我以前過得慘就是了。”
錦夕直接道,“你回宮,是要被送去和親的。”
北堯愣了半晌,過了好半天才從沖擊中恢複過來,苦笑道,“我就知道準沒好事,不過和親也行,不愁吃穿。”
錦夕笑了,這個北堯公主看來是以前吃過不少苦,心理素質鍛煉的很強大,如今只要給她溫飽什麽條件都能接受。
“和親是要被送去羌族的,那裏的人野蠻粗暴,動不動就殺人喝血,你嫁去那裏,并非是什麽好歸宿,而是重新入了虎狼窩。”
錦夕盯着北堯的臉,不放過觀察她臉上每個稍縱即逝的表情,看着她臉上從最開始的無畏漸漸地爬滿了無措和悲傷,“那,我該怎麽辦?”
“我放你走,給你一處安身的宅院、再給你些錢財,足夠你這輩子活的了。”
北堯存疑,眼神閃爍的看着她,“你為什麽好心幫我?”
錦夕坦然相對,“我們之間是交易,我從不做賠本的生意,我給你自由安穩的生活,你給我北堯公主的身份。”
“你要頂替我去和親?”北堯腦子裏轉了幾轉,突然變了臉色冷笑連連,“莫不是你在蒙騙我,想頂了我公主的名號自己去享清福,你以為我那麽好騙嗎!”
錦夕心裏暗罵:真是蠢女人!
她霍的一下站起來,吓得北堯往後一縮,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動作,卻不料錦夕只是站起身抖了抖裙擺,十分泰然道,“當然,你也可以不信我,可若是我說的是真的,你當時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看着北堯面容又重新松動,她又道,“若你聽我的,我給你錢財和宅院讓你安定,你總不算虧吧!可若是你真被送去和親呢?你以後的日子可沒這麽輕松了。現在你還有選擇,等你進了皇城,可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我……”北堯還在猶豫不決,“那你又為什麽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錦夕霎時間面沉如水,“因為我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