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次日一早,問如急急來報。

“公主,和親的事情有變。”

錦夕撂下茶盅,皺眉道,“怎麽?”

問如面容帶笑,瞧着倒不像是什麽壞消息。

“皇上借口說您容貌受損,給羌族使者重新送去了南唐公主的畫像。”

“南唐?”錦夕奇道,“那不是太後親生的女兒嗎,太後舍得把自己親生女兒送去蠻夷之地?”

“聽說皇上和太後本打算将藩王的女兒封個公主什麽的送去,但那羌族使者也不知從哪聽到信兒,偏偏不肯,非要什麽宸朝皇室正統出身的公主和親。”問如滿腹疑惑道,“豈料,那南唐公主居然自己主動請求去和親。”

“主動請求?”錦夕驚詫道,“太後也同意了?”

“南唐公主執意如此,太後也只得點頭了。”

同意了!這姓蕭的一家人搞什麽鬼?若是羌族實在不松口,最後和親的人選也只能落到她頭上,現在南唐居然肯主動前去和親。

她問,“南唐現在在哪?”

問如道,“還在承天殿。”

錦夕騰地一下起身,“走,去看看。”

本以為解決和親的事情還要花費些功夫和手段,沒想到有人主動替自己和親,錦夕這邊自然是歡喜的,承天殿卻早已亂做了一團。

原本端坐在高位上的華服婦人早已失了儀态,揪着帕子掩面抽泣。

蕭文衍在旁神色為難的勸道,“母後,仔細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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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下跪着的南唐低頭不語,神色鎮定,絲毫不為所動。

太後哭泣道,“你是我最年幼的女兒,自幼我便和你父皇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愛,如今你父皇崩逝,只剩下為娘的孤身一人,若你離去,叫為娘如何活下去!”

蕭文衍在旁默默無語,只是輕柔的安撫着太後背脊,畢竟他存有私心,勢必不能将南唐去和親的事情攪黃。

“女兒已到了适婚年紀了。”南唐輕啓朱唇,說出來一句毫無安慰意義的話。

太後身子不住的前傾,揪着帕子激動道,“那母後和你皇兄自然會為你擇選天下的良人,你何必遠走他鄉嫁去那蠻荒之地啊!”

南唐神色堅定,一字一句道,“北堯皇姐自幼流落在外,如今剛回來便要離開,實在不妥。”

太後眼中飽含淚水,哀切道,“母後不管她,母後就只要你!”

“母後,女兒去意已決!”言罷,南唐磕下三個響頭,算是謝了父母多年養育之恩。

随即她眼神堅定,看向蕭文衍,“遠嫁事宜還請皇兄操辦。”

“清兒放心,皇兄定會讓你風光出嫁。”蕭文衍看向一旁哭的快要昏厥的太後,嘆道,“來人吶,送太後回宮。”

“南唐也告退!”

衆人退散後,少了太後的嚎啕的哭聲,大殿霎時間歸于安靜。

蕭文衍坐在高位,手上翻閱着奏折,眼睛卻不知望向何處,驀地,唇畔竟溢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江旭。”

“皇上。”江旭既不是內侍也不是護衛,身無半點官銜,卻在偌大的皇宮裏來去自如,受人禮拜,是蕭文衍的左膀右臂。

心事已了,蕭文衍撂下奏折,只覺得身心都暢快,“今晚宴請使者。”

江旭其人與蕭文衍年紀相仿,二十出頭,五官端正英氣,身姿挺拔,一副正直青年模樣,“什麽由頭?”

面對摯友,蕭文衍終于能卸下面具,他勾唇一笑,“慶祝和親。”

江旭笑着打趣道,“您是真不怕把太後給氣死啊!”

蕭文衍聞言擡頭,唇畔含笑,“有些事該定就得盡快定下來,省的夜長夢多。”

錦夕往承天殿去的路上,與剛從承天殿出來的南唐正巧碰上,問如在側提醒道,“公主,這是南唐公主。”

“北堯皇姐。”南唐施施然一禮,眉眼低垂。

錦夕早前看到過南唐公主的畫像,不過那還是她十四歲生辰時宮中畫師為她所畫,但在那時,畫中人便已出落的秀美明豔,一雙眼睛像是琉璃南珠般明亮清澈,一舉一動間都帶着少女的嬌俏明媚。

如今眼前人已褪去了少女時的青澀懵懂,越發出落得娴靜淑雅。

“皇姐是來找我的吧!”這話不是在詢問,反倒是語氣裏帶着種肯定。

……

未等錦夕回答,她便自顧自道,“皇姐随我去華清池散散心吧!”

南唐揮揮手讓侍婢退下,錦夕本以為她要和自己說什麽要緊事才讓人都退下,卻不想她只是雙眼呆滞的望着華清池的水面,一言不發。

此時她也終于感覺出來南唐的不對勁,原本那應該是一雙澄澈靈動的眼眸,如今卻如一潭死水般空洞無神。再秀美的容貌、華麗的服飾、貴重的金釵玉環都掩飾不了南唐一身的灰敗之氣。

南唐望着華清池水出神,錦夕也不便打擾,随着她目光一同望下去,愣是把水下有多少顆石頭都數清楚了,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皇姐,華清池漂亮嗎?”

錦夕擡頭望了望這一汪池水,無任何花草點綴,只一片池水突兀的修建在宮殿中央,不免看着有些凄涼。她收回視線,看着南唐略顯蒼白的側臉微笑了下,“池水清澈,挺漂亮的。”

她緩緩蹲下身,素手輕輕掠過池水,帶動一陣陣的漣漪,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怕吓跑了什麽似的。

“華清池現在還沒有修建完成,可是還有半年我就要和親了,恐怕是不能完成了。”她望向錦夕,淡淡道,“只怕要麻煩皇姐代我修建了。”

“我代你修建?”錦夕瞳孔瞬間睜大,确定自己沒聽錯後,不解的問,“這種事情不該是宮中的工匠幹的事嗎,為什麽要我……”

“工匠死了,圖紙在我那裏。”

南唐呆滞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她,錦夕心頭一顫,眼望向別處,讪笑兩聲,“工匠死了啊……”

“我離開之前會派人把圖紙送給皇姐。”

錦夕不由得氣結,心裏暗罵:這蕭家人都什麽毛病,自說自話完全不問別人意見。

看來這南唐公主也不是什麽善茬,臨走還得給她找點活幹,是逮準了她不敢拒絕這一點,她若不答應,南唐一氣之下不去和親,她在這宮中無依無靠、無權無勢,最吃虧的還是她。

權衡利弊後,錦夕點點頭,“好。”

“我住在永和宮,有事皇姐可以來找我。”

錦夕沖她微微一笑,看着她愈行愈遠。

問如小心翼翼的從背後貼上來,附在錦夕耳邊吹氣,“都說什麽啦?”

吓得錦夕一個激靈,忍不住嗔怪,“你下次再這樣吓我,我就把你扔池子裏喂魚!”

問如絲毫不把她的威脅放心上,笑了笑,“所以,你們剛才說什麽了?”

“喏!”錦夕一指華清池的石碑,“她讓我在她走後幫她修池子。”

“修池子?這南唐公主癖好也是夠怪的啊!”問如嘴角勾動幾下,“這是吃定了因為和親的事您不會拒絕她。”

錦夕無所謂的手一攤,“修呗!反正也不是我動手。”

問如一拍腦袋,總算想起正事來,恍然道,“對了!皇上晚上宴請羌族使者,不過沒邀請咱們。”

“八成是因為南唐和親的事情,他都借口說我姿容有損了,自然不能再讓我過去,今晚我們看看熱鬧就行。”錦夕一臉的無所謂,聳了聳肩,“回去吧!這兩天太後氣性正大,可不能讓她逮着我的影子找我撒氣。”

吃過晚飯,天色微暗,乾坤殿也熱鬧了起來。

錦夕捧着一籃藥草坐在寝殿外的石桌旁精心擇洗,芝蘭上前攔了幾下卻還是沒拗過錦夕,錦夕嫌棄小丫頭磨叽,索性打發她去幹活了。

忽然有一陣陰影擋住在她一側,錦夕側頭去看,原來是阿滿。

“我幫您。”

錦夕笑了笑,“你不去歇一會?問如呢?”

“她吃飽了睡了。”

錦夕忍不住罵,“真是頭豬!”

看着錦夕眉眼彎彎,他也跟着微笑了一下。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坐在一起擇洗藥草,錦夕時不時眼睛掃他一下,看他幹的如何。

“你不能這麽擇!”錦夕看着他粗魯的手法急了,一把拍開他的手,一點點告訴他,“你那樣太浪費了,只把底下根部一點點擇掉就好了。”

“是這樣嗎?”阿滿有樣學樣,樣子傻傻呆呆。

“對!”錦夕禁不住笑。

阿滿問,“洗幹淨的這些要怎麽做?”

“碾碎成末,将其浸濕,然後裝在模具裏制成香塊,這樣易于燃燒。”錦夕一步步指揮他,“一會你拿回去一些,晚上放進香爐點燃有助于安眠。”

不知想起了什麽,錦夕突然笑了出聲,眉眼含笑的看着阿滿道,“你,該不會還是坐着睡覺吧!”

“沒有。”

阿滿黑色的雙眸躲躲閃閃,不敢看錦夕。

“撒謊!”錦夕啞然失笑,一把揪住他耳朵揉來揉去,“阿滿,你知道你一撒謊耳朵就會變紅嗎?”

剛把阿滿撿回來的時候,他渾身都是傷,沒一處好地方,那時候她的處境也很艱難,許家被滅門,她被蕭文衍追殺,整日裏躲躲藏藏,連帶着阿滿也受罪。

而阿滿為了她的安全,夜裏便守在她門外倚坐在門檻邊睡覺,自此便養成了習慣,之後無論他們日子好過了還是如何,怎麽樣都不能把他這個坐着睡覺的毛病改過來了。

錦夕嘆氣,“在床上睡吧!”

“嗯。”

阿滿還是乖順的點頭,可毛病依舊不改,錦夕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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