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然間,清風殿外的竹林裏閃過兩條黑影。

阿滿看着神色警惕的錦夕道,“公主,我去看看。”

錦夕拉住他,“一起去。”

他們初來乍到,不明宮中情勢,若是蕭文衍有意削弱她的力量,阿滿獨自前去實在危險。

錦夕吩咐道,“芝蘭,你去把問如叫醒,你們倆好好守着清風殿,我和阿滿去去就回。”

一紅色人影身形靈巧的穿梭在茂密竹林中,距他不遠處,還有一人影悄悄尾随。

錦夕和阿滿尾随二人其後,不動聲色。

沒想到這一路跟蹤下去,那二人竟把他們帶出了宮,錦夕心頭暗跳,最怕這是他人為她二人度身定做的局!

阿滿低聲道,“公主,這裏是京都郊外了,我們現在若不立即趕回去,恐怕趕不上宮禁了。”

“噓!”錦夕手勢示意他噤聲,接着一把将他拉入暗處。

那走在最前頭的紅色人影停了下來,警惕的往身後張望,良久,才繼續向前走。

只是沒走幾步,又重新停住了腳步,只是這次她沒有轉身,而是背對着他們這方道,“跟了我這麽久,還不出來?”

沒想到她早就發現他們跟着了,錦夕略感心虛的剛要站出來,卻被阿滿拉住,錦夕不明其意,只見在他們之前尾随那個人影緩緩站了出來,阿滿對她一笑,露出兩個腼腆的酒窩,“公主,不是我們!”

“臣……臣在宴會中看到……看到公主悄悄離開,臣只是擔憂公主安全……才鬥膽跟着公主的……請公主恕罪!”

一句話,愣是讓他說的磕磕絆絆。

錦夕認得,那白衣錦袍的少年是太師家的小公子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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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人影緩緩轉身,摘下寬大的帽檐,露出一張白皙清秀的臉龐,正是今晚和親宴的主角南唐公主!

錦夕納悶的問阿滿,“怎麽會是南唐呢?”

阿滿歪頭不解的看着她。

錦夕奇道,“照南唐的個性怎麽會半夜跑出宮來呢!”

阿滿低頭仔細的想了想,半晌蹦出來一句話,“所謂人不可貌相,南唐公主可能不像外表那般看似柔弱可欺。”

錦夕無語的看了一眼說了一堆廢話的阿滿,捂住他嘴嫌棄道,“好了,你閉嘴,我以後再也不會問你這種問題了。”

南唐神色淡漠的看了冉星一眼,“多此一舉!”

“是……是臣失禮了,望公主恕罪!”白衣錦袍的少年腦袋低垂,拱手規矩的立在一旁,就是不敢直視南唐。

“別再跟着我。”南唐近乎于冷漠的轉身就走。

“夜深了!”冉星不死心的追上去,在其側道,“請讓臣護衛公主!”

“你還未及冠,能護衛我什麽?”南唐的嗓音雖然溫柔軟糯,但說出的話總能給人致命一擊。

冉星讪笑着摸了摸還未束冠的頭頂,低下頭紅着臉小聲道,“好歹臣也是個男子,總能保護公主的。”

南唐冷冷的道,“我要去的地方沒你的太師府那麽舒服。”

冉太師老來才得一子冉星,自小便将其奉若珍寶,宸朝無人不知太師家的小公子是冉老太師的命根子,從未受過半點苦,便是多走幾步都要讓人用轎子擡着,自小過得簡直比皇帝還舒服。

冉星雖年幼卻也不傻,聽得出南唐話中隐隐的譏諷之意,卻絲毫不惱怒,只是紅着臉小聲的為自己辯解,“臣沒那麽嬌貴,倒是公主千金之軀需得護衛。”

南唐再不看他一眼,徑直離開,冉星就小心翼翼的在後面尾随。

在暗處的錦夕看他們離開,也道,“跟着他們。”

走了許久,冉星看着周圍越來越黑的天色惴惴不安,這才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公主,咱們這是要去哪?”

南唐只顧往前走,不予理會。

阿滿借着月色查看了一下四周地形,最後确定了才對錦夕道,“公主,這裏是京都郊外的落日坡,在這裏能最早看到太陽升起,傍晚能看到很美的落日晚霞。”

“那真是塊風水寶地啊!”錦夕滿懷欣喜的道,“那明早我們看過太陽升起再回宮吧!”

阿滿點點頭,表示贊同,“是塊不錯的風水寶地啊!因為落日晚霞美景瑰麗,所以很多人都會把逝世的親人埋葬在落日坡。”

錦夕滿心歡喜剎那間消失不見,只剩滿心無奈,憤怒的瞪着阿滿低吼道,“你知道你特別煞風景嗎!”

南唐終于停下了腳步,毫不嬌矜的跪坐在地,素手輕柔的撫摸着碑文,輕輕拭去灰塵。

冉星渾身一激靈,想不到南唐把自己領到了一片墓地,他盯着碑文不解道,“公主,這碑文上所說的宮華是何人?為何又單單刻了夫君二字?沒有出處沒有封號,也不寫是誰人夫君!這碑文好生奇怪啊!”

南唐恍若未聞,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墳墓,對着一塊冰冷的石碑,原本空洞無神的雙眼竟然慢慢恢複了神采,一如她十四歲那年畫上所描摹的神态,靈動澄澈。

良久,她緩緩道,“我的夫君!”

冉星愕然,“什麽?”

“我說,宮華是我的夫君。”

南唐滿眼柔情的撫摸着石碑,手指一遍遍的描摹着宮華二字,眉宇間有着化不散的悲戚。

冉星雙眼裏滿是震驚,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南唐讷讷的道,“太後……并未将您婚配啊!”

南唐淚落入土,艱難的開口,道,“我卻已是宮華的妻了。”

冉星大驚,禁不住癱坐在地,雙眼飽含詫異的望着南唐,“公主您……”

不止冉星,在暗處躲着的錦夕和阿滿也是難以按捺心中的震驚,錦夕啞然道,“我們……這算是發現了南唐的私情?”

阿滿愣住,“和死人的……”

錦夕突然聯想到之前南唐提出的奇怪的要求,恍然道,“宮華會不會是那個死了的工匠?這麽看來,華清池是宮華為南唐所修,只是後來宮華死了才未能完成華清池的修建,而南唐也即将遠嫁,怪不得她讓我幫她繼續修建華清池。”

阿滿道,“這種事您說太後和皇上知道嗎?”

“蕭文衍那種人應該不會關心這種兒女私情,他從來只在乎權勢地位。”一提到蕭文衍,錦夕整個人瞬間變得冷漠起來,“至于太後知不知情嘛,我尚且不明。”

冉星是被呵護嬌慣長大的,與他而言,他只看得見這世間好的一面,他的家人們也只給他看善良的一面,他被保護在一座安全牢固的圍城中,最大的悲傷大概莫過于幼時摔倒!他從未失去過什麽,從未像錦夕一般痛失親人、遭人抛棄、徹夜痛哭過,也從未像南唐一樣失去心愛之人而絕望悲傷過,他就猶如一塊成色溫潤的白玉,尚未經過這世間磨難的雕刻,懵懂青澀。

而他不懂南唐的悲傷,只能笨拙的用從書本上學來的生硬道理來安慰她,“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你懂什麽!”南唐眼底滿是落寞悲戚,薄唇溢出一絲冷笑,“你,可曾體驗過這世間的情愛美好,然後驟然失去的痛苦嗎!”

冉星唇色蒼白,低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沉默不語。

“皇妹與小孩子說這些情情愛愛,他怎麽會懂呢?不如和我說吧!”

錦夕身後跟着阿滿,緩緩從暗處走出來,臉上帶着和善狡黠的笑意。

南唐忽然笑了,嘆道,“原來還有你們吶!”

冉星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十分震驚的看着突然出現的兩人,對着南唐狂擺手,“公主不是我帶他們來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錦夕手一勾,“阿滿,帶冉公子去歇歇腳。”

夜色靜谧,只餘她二人在場。

南唐擡眸,盯着她瞧,“你跟着我。”

錦夕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別這麽看着我!也不是我想跟蹤你,只是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從我清風殿前穿過,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也得看看是什麽情況吧!”

“再說了,今晚是皇兄為你設宴,主角怎麽能不在場呢!”錦夕緩緩蹲下,平視着她,有些冰涼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莞爾一笑,“來這裏紀念你的亡夫可以!但,你最好不要有什麽其他的念頭……”

南唐冷笑,“其他的念頭,例如逃婚嗎?”

“乖乖的替我去和親,那樣你讓我幫你做的事情我會為你做到的。”錦夕下巴微揚,指向那座墓碑,語帶威脅道,“若你再像今晚這般胡鬧的話,我便毀了你和他過往的一切,華清池我會讓它不複存在。”

南唐眼底閃過一抹詫異,“你……”

錦夕微笑着替她捋順額前淩亂的碎發,“天亮我們就回宮。”

四處荒郊,沒有可供休息的農莊,阿滿看守着冉星,冉星許是折騰累了,毫無防備的靠在阿滿的肩頭睡了過去。

阿滿始終沒合眼,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們這邊。

錦夕倚在樹旁,南唐則靠着冰冷的墓碑出神。

錦夕看着南唐一副肝膽欲碎的模樣,無奈道,“那個宮華……就這麽讓你留戀?”

她笑了,思及宮華,她總是笑的那樣甜蜜,整個人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他與旁人不同,他待我皆是出自真心,而旁人則是畏懼我公主的身份。”

錦夕嗤笑一聲,“你怎知他不是和旁人一樣想攀附皇室,你覺得一個是皇宮工匠、一個是尊榮高貴的驸馬爺,他會選擇什麽?”

“他不同,他是真心待我好的。”許是冷了,她将身上衣衫掠了掠,笑的依舊那般甜蜜,“他愛的不是我公主的身份,只是我這個人……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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