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唐和冉星本是吃過了晚飯的,可現在蕭文衍一來,又被逼着上了桌。

錦夕手執一份菜單,眉頭微微擰着,問店小二,“你們這裏有清淡一點的菜嗎?”

尚然局位于皇城正街地段,人流繁多,能來這等酒樓來吃飯的,不是達官顯貴便是王侯公子,而宸朝人皆愛食葷腥,不愛素菜,以至于酒樓菜色皆以肉食為主,素菜在這裏倒是罕見。

蕭文衍見她問這,頗有些驚訝,“你不吃葷?”以前她是最愛吃葷菜,素菜從來都不碰一下的。

“啊,阿滿不愛吃葷。”她頭也不擡的随口一答。

他笑容漸漸僵住,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察覺他的異樣,錦夕擡頭看了一眼,複又若無其事的低下頭去,“就來條這個魚吧,口味做的清淡一點,再來一個青菜羹。”給他點完菜,她又關切的轉向問阿滿,“你吃這些可以嗎?”

阿滿點點頭,抿唇一笑。

蕭文衍冷冷的看了一眼這二人,“一個奴才,什麽時候能和主子同桌而坐了!”

她瞥了一眼,淡淡的道,“這是在宮外,又有什麽關系!”

眼見蕭文衍就要發怒,南唐适時的勸道,“皇兄,您想用些什麽菜肴?”

他冷哼一聲,“葷的,越葷越好!”

錦夕垂眸淺笑一聲,怎麽看蕭文衍都是在與她較勁,真是幼稚至極!

蕭文衍揮揮手,又吩咐道,“上兩壺好酒。”眼睛卻定定的盯向錦夕。

錦夕神色未變,恍若不知,悠然的品茶。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五個人一桌坐着,卻都不說話,只顧着悶頭吃飯。

蕭文衍眼神一轉,抓起酒壺便往錦夕面前的杯子裏倒酒,錦夕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道,“我不飲酒。”

Advertisement

他微笑,“從前不是很饞酒的嗎?”

她擦了擦嘴,低垂着眸子,涼涼的道,“以前喜歡的東西,可能現在我就不喜歡了。”她意有所指,話裏夾雜着幾分寒意。

以前?南唐不禁心中疑惑,難道在北堯公主沒回宮之前,他二人便已經相識了嗎?

“本性難移。”他将酒杯推到她手邊,笑着道,“喝吧!”

她卻紋絲不動,一時間,氣氛有些涼意。

南唐看了錦夕一眼,随即故作大聲道,“冉星,你怎麽不吃飯呢?”

果然,蕭文衍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冉星身上,“冉星,飯菜不合你口味?”

冉星眼神慌亂的看向南唐,他們剛才不是吃過了嗎!為什麽又這麽說?他腼腆道,“我……不太餓。”

蕭文衍勸道,“即便不餓,多少也用些,不然身子受不了。”

冉星恭敬地一颔首,“冉星知道。”

他眼眸含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淡淡的掃了南唐一眼。

在他面前耍這些小把戲,不知什麽時候連性情冷漠的南唐都被眼前的這個女人給收服了,可真是不能小觑了她!

他打量着她,只見她剛将筷子伸向菜肴,便被另一雙筷子橫空攔住,阿滿微微搖頭,“莴筍過于寒涼,若用多了怕公主又會胃痛。”

錦夕乖乖的道,“好吧!”

看着這兩人親密的動作,彼此了解的模樣,他心火叢生。從前無論他說什麽,她都要辯上一辯,從不肯乖乖聽話,可是如今,居然如此聽一個奴才的話,實在是卑賤!

他酒杯重重一擲,冷冷的道,“酒能暖胃,你不如喝點。”

錦夕微微搖頭,“不必了。”

果然,她從來都不肯聽自己的話!

他心火難耐,有些發狠的道,“你必須喝!”

她眼神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皇兄這是要灌我酒?”

他并不接話,只是一雙鳳眼銳利的盯着她,“我命令你,喝了它!”

她眼波清澈,靜靜的凝視着面前暴躁強勢的男人,片刻後,忽而垂眸淺笑,嬌聲道,“既然是皇命,我又豈敢不從。”

她玉指纖細,輕輕握住酒杯,便要一飲而盡。豈料,被一只大手奪了過去,她怔怔地看向阿滿,只見他仰頭幹脆的一飲而盡。

她不自覺的叫,“阿滿……”

阿滿的看着蕭文衍,将酒杯倒置,沒有一滴殘酒落下,問道,“皇上,這樣可以了嗎?”

未等他說話,錦夕便喝道,“阿滿,你僭越了!”

看着她些許緊張的樣子,他忽而大笑,“哎!護主心切,倒是個忠心的奴才!”他又怎會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不過是怕他遷怒于阿滿,這才故意訓斥。

“既然如此,這壺酒便賞給你了。”他眼底一片寒涼,面上卻笑得溫潤,仿若翩翩君子。

“多謝皇上恩典。”阿滿神色鎮定的接過酒壺,正準備一飲而盡時,被錦夕攔住,“皇兄,阿滿酒量不好,若是他醉了,誰還能護送我回宮呢!”

他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邪笑道,“有我在,你怕什麽?”

……

她默然不語。

他又問,“怎麽?不信任我?”

她微笑,“貴人事忙,不便叨擾。”

與他說話時,她話中總是帶着三分譏諷,面上帶着虛僞的笑意,明明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卻又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權勢,真真是可笑之極!

南唐看着局面僵持,看向身邊靠着她肩膀昏昏欲睡的冉星,突然起意,悄悄地使勁擰了冉星大腿一把。

冉星被痛醒,驚呼一聲,緊忙揉着大腿,茫然的看着其他人。

南唐此時道,“皇兄,夜已深,我看冉星怕是累了,若再不回去,太師免不了又是擔心。”

冉星紅着眼眶懵懵然道,“皇上,我确實有點困了,可不可以回府了啊?”

蕭文衍冷冷的瞥了坐在一起的錦夕和阿滿一眼,有些不甘心的道,“走吧!”言罷,拂袖離開。

他們四人跟在身後尾随而去。

錦夕故意放慢步子,等着南唐趕上來,這才低聲道,“謝謝。”今日南唐攪局的所為,必定會惹蕭文衍不滿,但她卻仍舊為她解圍。

她含笑不語,先她一步走了。

……

到了外面,蕭文衍忽然推脫說,“我累了,不想騎馬了。”又轉向錦夕的方向,淡笑道,“我與北堯公主同乘馬車。”

周圍的侍衛不敢言語,立刻準備,将南唐冉星二人引向其他車駕。

她上車時,阿滿遠遠的望着她,眼神裏流露出擔憂。

錦夕吩咐道,“給他一匹馬,跟着我的車駕。”

“是。”底下人立刻照做。

她這才掀簾進了裏面,離他坐的遠遠的。

他含笑道,“怎麽,你怕我?”

她眸中帶笑,“怎會。”

她似乎并不想與他多言,以往都是她咄咄逼人,現在倒是安靜下來,他倒有些不适應。

他道,“你若喜歡尚然局的菜肴,明日我便讓人将廚子帶進宮來,專門為清風殿做膳食。”

“多謝皇兄好意。”她微微颔首,“不過不必了,若我想吃,自會出宮來吃的。”

“出宮?”他嗤笑一聲,冷冷的道,“總是往宮外跑,許錦夕,你意欲何為啊!”

她眼眸晶亮,突然笑起來,“我說是出來見情郎的,皇上信嗎?”

“你敢!”他咬牙道。

“我為何不敢?”她笑着反問,似是嘲諷,“我尚未婚配,如何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尚未婚配!”他怒極反笑,“你莫不是忘了五年前被人在新婚之夜抛棄的痛苦!”

聞言,她心火乍起,腦海裏又再次回想起當年往事。她看着他,抑制下自己心底洶湧的恨意,若是生氣,便真是輸了,她故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那又如何?我倆尚未有夫妻之實,況且那人也并非是我心中所愛,如今我要去愛別人,皇兄為何阻攔我?”

“許錦夕!”他怒喝一聲,粗魯的将她拽到自己懷裏,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她,眼底滿是嘲諷,“我留着你,不過是想看你終有一天向我下跪求饒,哀求我寵幸你的那一刻,你最好不要再拿舊事來挑戰我的耐性!”

她冷笑,語調輕揚,“剛才究竟是誰,舊事重提?”

“還有,現在在天下人的眼中,你我二人只是兄妹,皇兄說這話,怕不是要違背天下倫理?”

蕭文衍看着她的一雙眼睛,寫滿了倔強不服輸,正是他最讨厭的模樣!

錦夕面如寒霜,眼底閃過一絲桀骜的笑意,“我竟不知,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值得宸朝的皇帝甘願為我背負萬人唾罵,也要寵幸我!”

她秀眉微揚,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看,絲毫不懼,仿若一匹桀骜難訓的烈馬,從不服軟。

“熱乎乎的炒栗子咯!又香又甜!”

忽然,外面小販的吆喝聲傳入車內,霎時間,二人神色俱是一怔,停止了争吵。

……

過去的一幕仿佛猶在眼前。

“阿衍,你剝栗子給我吃!”少女依偎在旁邊人的身上,嬌蠻的沖身旁的少年撒嬌。

看着少女一副小饞貓的模樣,少年寵溺道,“好,等着啊。”

少年絲毫不顧及剛出鍋的栗子有多麽燙手,忍着疼痛為她剝開一個個飽滿甜糯的栗子,看着她吃的香甜,面上的笑意随即蕩漾開來,“慢點吃,小心燙口。”

……

往事甜蜜,當時卻不知是溫柔的陷阱,引得人步步深陷,最終屍骨無存。

他不知何時讓車駕停下買了袋炒栗子,直到香甜的氣味鑽入鼻間,掌心多了顆微燙的剝了殼的栗子,她才漸漸回過神來。眼中有些茫然的看着掌心的栗子,然後有些遲鈍的轉向他,看着他被燙紅的指尖,忽然間心中酸脹難耐,卻還是硬着心腸道,“我已經不吃栗子了。”

“為何?”這一刻,他褪去了面對她時時常有的暴躁,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平和的問她。

她心底泛起陣陣的苦澀,牽了牽嘴角,“因為知道,再沒有人會給我剝開滾燙的栗子殼了。”

“錦夕!”

多年之後,再見之時,第一次,他那麽溫柔的叫出她的名字。

“我不辯解,因為我确實辜負了你。”他道,“但,許家之事錯綜複雜,牽連甚廣……你……可不可以不要将全部的恨意加諸在我一個人身上……”最後一句話,他聲音輕顫,似是央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