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空間狹窄的馬車裏,可以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沉重又急促。望着錦夕,他眼中有隐隐的期待,等着她的回答。
她垂着頭,雙眼盯着鞋尖上繡的花樣似是在發呆,抿唇不語。
他輕輕的叫她,“錦夕……”這一刻,他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對她小心呵護的少年。
良久,她朱唇輕啓,緩緩道,“我爹娘都是你親手殺死的,我親眼所見的,之後你又派人追殺我想置我于死地,若非有俠士相救,我早已是一堆枯骨……你為了皇位、權力,不惜背叛我另娶她人,你叫我如何不恨你?”
“錦夕,你聽我說,你爹娘當時身中劇毒,即便我不殺他們,他們最後也會痛苦而亡的,我只是想幫他們解脫。”他急迫的解釋,“還有,我娶姜碧言并不能證明我愛她……”
她冷臉打斷他,“只是因為她對你而言有利用價值是嗎!”
“是。”他看着錦夕,眼中卻毫無愧疚之意,“我不愛她,他是宸朝丞相的女兒,若我娶了她便能得到丞相一黨的支持與擁戴。你知道我的啊!我是庶子,沒有人重視我,更沒有人願意擁戴我,我想要的東西只能靠我自己的一雙手去争取。”
她冷眼看着他,薄唇緊抿,心底滿是對眼前男人的厭惡。
“所以啊,錦夕,我是不得已的,你明白我的苦衷嗎?”
“你是不是每次殺人之後便會用這種拙劣的借口來為自己開脫啊!”她冷笑連連,恨恨的道,“你利欲熏心,被權勢蒙蔽了雙眼,自私自利,冷血無情!你怎麽還有顏面和我說這些話?蕭文衍,你沒有心的嗎!”
她神情憤恨,絲毫不掩飾對他的鄙夷,他錯愕不已,怔怔的看着她。
“不要将全部恨意加諸在你身上?”她譏道,“你的真面目,我已經看的夠清楚了。”原本,她對他還心存一絲妄想,可惜,妄想就是妄想,永遠成不了真的!
她垂眸望着掌心那顆已經涼透的栗子,眼底隐隐有水澤閃動,她覆手,栗子在略微颠簸的馬車裏滾了幾圈,最後停在了他的鞋邊。
“原來,以前那個你真的回不來了……你變了,徹底變了。”
他看着停在鞋邊被她扔掉的栗子,咬牙道,“今日我給你重新回到我身邊的機會,錯過了,可就沒有了!那以後,我不會再容着你,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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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笑一聲,“好啊,那我們看一看,究竟最後誰會贏!”
……
他回了承天殿,沒有命人掌燈,獨自在漆黑的寝殿裏徐徐前行。
他負手立在窗前,久久凝視着遠方一處燈火通明的宮殿。
那是他心之所向!
他餘光瞥到窗上多了一抹剪影,卻沒有回頭,那人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你說,我真的變得面目全非,成了十足的惡人了嗎?”
靜谧的大殿裏,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沉重清晰。
江旭簡潔明了的道,“為了登上大位,你做的事不少,卻沒有一件是我所認同的。”
江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他卻笑問,“那你怎麽還留在我身邊?可憐我?”
“我沒你那麽冷血,多年的感情說放就放。”頓了頓,他又道,“現如今錦夕回來,無論她要做什麽都是你欠她的,你若敢傷害她,我定不會再站在你那邊了。”
聞言,他卻輕笑出聲,絲毫不為所動,“今晚,我給了她機會,是她拒絕了我,那以後如何,便不能怪我不留情面了。”
“阿衍!”江旭叫道,眼裏滿是失望。
他卻神色自若,望着已經燈火暗下的宮殿,幽幽的道,“既然再也不能挽回她,那我便要守好我現在所擁有的東西,不許別人侵占分毫。”
他眼裏帶着笑意,與他往日的虛僞不同,似乎帶着些閑适,“燈火熄了,該就寝了。”
言罷,他轉身向內殿走去。
這一夜,錦夕睡得極其不安,以至于第二日清早起身時,頭隐隐發痛。
她坐起身,揉着太陽穴,皺眉道,“問如。”
“哎!”問如端着盆正準備為她梳洗的清水進來,急忙問,“公主怎麽了?”
她苦着臉,“頭痛。”
問如連忙放下手中的水盆,上前察看她的情況,“要不要傳太醫啊!”
“沒事,我再躺會就好了。”
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昨晚回來得太晚,又被蕭文衍擾亂了心緒,身心俱疲,倒是忘記細細問了。
“當年祥叔離開後,是誰接替了他的位置?”
問如一怔,舊事太遠,一時沒回過神來,片刻後,才呆呆地問,“……管家祥叔?”
“對。”
問如敲着腦袋,皺眉道,“唔……我也不知道,人是老爺請來的,我只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府中之事我是不應當過問的。”
錦夕問,“你可見過那人?”
“見過的。”見錦夕臉色凝重,她又補了句,“若是現在看見應當還認得出來。”
她問,“你可在這宮裏見到有容貌相似的人嗎?”
問如搖搖頭,“沒有。”
原本她心中懷疑的是蕭文衍當年逼走祥叔,随後在許家的安插的眼線,興許如今還被他藏匿宮中。
要麽當年就被殺人滅口,要麽就不是蕭文衍安排的人。
錦夕思索片刻,随後道,“你去打探一下皇後的情況。”
“好。”問如又問,“公主,塵公子在宮外如何?”
“老樣子,還是那麽……”她想了下形容詞,面前仿佛又浮現出他那副狡猾的臉孔,最後無奈的落了個貶義詞,“嬉皮笑臉。”
問如捂嘴樂出了聲。
二人談笑間,阿滿急匆匆地進來,面色凝重。
伏在她身前道,“公主,探子傳來消息,忠王蕭玄瀛帶着大批人馬回京了。”
問如急切道,“此事蕭文衍知曉嗎?”
錦夕冷笑,“他眼線遍布天下,怕是蕭玄瀛剛在徐州一動身他就知道了。”
阿滿道,“沒有皇命傳召,蕭玄瀛是私自入京的。”
“先帝子嗣衆多,蕭文衍登位後,出于忌憚,遂将其他皇室血脈暗殺。”錦夕沉聲道,“而忠王是先帝最為器重的皇子,母族勢力雄厚,為人仁慈正直,乃是人心所向。若他當時殺了忠王,便會被天下人妄論不是正統而是殺兄謀位,故而不敢輕易動他。”
……
問如疑惑道,“那他無诏回京豈不是讓蕭文衍抓到他的把柄,這樣不是令自己的處境更危險嗎?”
阿滿道,“他帶了軍隊回京,必定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問如還是不解,“那他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啊?就是為了鬧一通,然後再回那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嗎?”
錦夕眉頭緊鎖,心中隐隐不安,總覺得此次蕭玄瀛無诏回京事出突然,蹊跷的很。先帝死後,蕭玄瀛被蕭文衍發配到徐州偏僻之地,可他背後有母族和軍隊支撐,在徐州也算是雄踞一方,過的無憂。此次突然回京,背後怕是有人在搞鬼。
“阿滿,你再去探,弄清楚蕭玄瀛回京的原因。”
“是。”
阿滿走後,殿中只剩她二人,問如有些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錦夕的袖子,輕聲的問,“公主,您說,會不會是塵公子在背後搞的鬼啊?”
“說不準。”他這次是有備而來,勢必不能讓蕭文衍過得舒坦,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他把忠王也拉進局中了。
問如擔心不已,“這樣,會不會暴露塵公子的身份吶!所有人可是都以為他死了啊!”
錦夕微微一笑,眼裏滿是蜜意,柔聲道,“他雖然人平日裏不大正經,但做事一向有分寸,我相信他自有打算。”
問如不由得感慨道,“公主真是了解塵公子啊!”
她臉頰微紅,嗔道,“別胡說!”
問如捂嘴樂道,“好好好,問如不說了,我這就去幫公主打探皇後的情況。”
其實外界民間對這位深居簡出的皇後傳言頗多,只是聽在耳中總覺得不盡詳實。不過既然她能被蕭文衍嬌寵至此,想必并非僅僅是依靠家族勢力得寵,能讓蕭文衍為了她視後宮形如虛設,各中籠絡人心的手段想必道行頗深。
她心中對姜碧言第一印象便是如此,本以為姜家的女兒肯定不簡單,可等真正見到她人時卻着實吃了一驚。
碧波湖畔,姜碧言正倚在美人榻上小憩,她素紗遮面,雙目緊閉。身旁跪坐着兩名侍婢輕輕搖着手中的鳳翎扇,為她祛暑。
錦夕慢慢走近,似乎是聽到腳步聲,小睡中的女子白玉似的臉龐,羽睫輕顫,緩緩睜開,秋水般盈盈的雙眸好奇望向她,出聲問,“你是誰?”
錦夕福身一禮,微微含笑,“皇嫂,我是北堯。”
“北堯?”她愣了一下,仿佛不知道北堯是誰,只見她秀眉微蹙,便立刻有身旁的侍婢小聲提醒道,“娘娘,是前些時日皇上從宮外尋回來的北堯公主。”
她眼眸輕轉,随即扯出一個笑容,“原來是阿陵啊!”
蕭夢陵本是北堯公主閨名,今日初見,她便叫的如此親昵,錦夕微微有些驚訝。
她原本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素色紗衣,料子柔軟細膩,一起身,胸前合着的衣裳滑落開來,露出她精致漂亮的鎖骨,合着身後碧波山水,猶如畫中仙子般清雅出塵。
此等姿色,她心中不由得暗嘆:怪不得蕭文衍那麽寵着她,不讓她随意出去或者見人,簡直就是金屋藏嬌啊!
她目光真誠的看着錦夕,輕咬櫻唇,面露點點愧意,別有一番柔弱美人的妩媚姿态,她道,“近些日子,我身子總是不大爽朗,一直窩在宮中養病,連你何時回來都不知道,真是我這個做皇嫂的失禮了。”
錦夕垂眸含笑,盈盈一禮,“皇嫂言重了,本是我該來早早拜見皇嫂的,只是剛回宮中還不大适應,這才遲了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