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做什麽!”

随着一聲厲喝,一只冰涼有力的手扼住了堪堪割破他喉嚨的劍柄,另一只手緊緊的護在他的脖頸上。

熟悉的淡雅香氣就在他身旁,緊緊的貼着他胸膛,他身軀為之一震,緩緩睜開了眼睛,愕然地睜大了眼睛望着前方熟悉的面容,半晌,才讷讷地道,“公主……我……我是在做夢嗎?”

她怒容相對,趁着他愣神的間隙,一把奪了他的劍,狠狠的擲于地上,厲聲道,“你想幹什麽傻事!”

後怕的撫摸着他的脖頸,就差一點,她便要失去他。

方才她遠遠的過來,便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吓得她三魂丢了七魄,還好……還好趕得及阻止他幹傻事。

他愣愣的看着她,似乎在分辨是否是自己的幻覺,半晌,猛然間将她緊緊的攬入懷裏,顫着聲道,“你活着。”

“你活着。”他似乎只會重複這麽一句話了。

她無奈的回抱住他,輕聲道,“我活着,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麽能想着做傻事呢!即便我真的離開你又怎樣,你就不能好好的活下去了嗎!我用心教給你五年,可不是為了讓你還我一條命的。”

他的身軀仍在微微顫抖着,她疼在心裏,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即便沒了我你也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你長大了,成熟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了,阿滿,你要學會獨立,不要全身心的依賴于我,如若有一天我真的離開,你又該怎麽辦呢……”

他緊緊的抱着她,此刻貪婪的吸取着她脖頸間微微的甜香,沉聲道,“以後我會保護好你,再也不會讓你受任何的傷害,天涯海角,無論在哪,我都陪着你,我此生就認定你了。”

她忽然鼻頭一酸,心裏不是滋味,嗔怒道,“笨死了,怎麽教都教不會。”

這個少年,把他最真誠炙熱的心意全部給了她,就完完整整的放在她面前,可她卻無法給他任何的回應。

幽幽的嘆息,“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呢……”

在她懷裏他滿足的笑了,啞聲道,“我們回家吧!”

對于他的固執,她無奈的只能笑,寵溺的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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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現在顯然比她一個大病初愈的人還要虛弱,許多天的水米未進磨損了他的身體,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忍不住罵道,“你真是笨死了!”

他微微一笑,“不要生氣。”

她攙扶着他上了馬車,坐定了之後才對他道,“蕭文衍已經向天下宣布北堯公主已經遇刺身亡了,所以以後別再叫我公主了,你還是叫我錦夕吧!”

他虛弱的靠在車壁,淡淡的道,“那以後我們該怎麽辦,你的仇,我肯定會替你殺了那人的。”

她凝神道,“姜呈已經知道我還活着了。”

“所以此番遇刺是姜呈派人做的?”

她點了點頭,“蕭文衍已經尋了他錯處,将他囚禁在府內了。”

聽到她嘴裏說出蕭文衍的名字,忽然眉心一皺,看着她欲言又止,“你……”

她低下頭,有些慚愧,“我現在住在他的承天殿養傷。”

他冷聲質問道,“你們和好了?”

“不,不是。”她急忙解釋,“我是為了幫阿塵尋找密诏,所以才委身于他。”

解釋到最後,她都心虛的不自覺地低了聲音,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此時是用何種神情來看待他的。

他突然的問,“他就這麽讓你在乎?”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口中的“他”說的是路微塵。

“你居然會願意為了他委身于你的仇人身邊。”他目光冰冷,少有的嚴肅,“我知道你心裏有他,卻不想在你心裏他已經如此重要了。”

話語裏,更多的是凄涼。

“阿塵他……對我很好,況且最重要的是我們目标一致。”她弱弱的解釋,眼睛盯着鞋面,“而且,蕭文衍現在很信任我,他還說要娶我……只要拿到密诏我就會離開他身邊了,我沒有忘記仇恨,無論怎麽說,是因為他才導致了這一切悲劇的發生,你……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望着她,眼裏蘊含着無限的憂傷,“可是我不信任他。”

“如果他真的一心為你好,不會舍得将你放在蕭文衍身邊的。”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像他那麽做的。

“可見,在他心裏,他的仇恨,他的抱負,他的權勢,還是高過你。”他凄涼一笑,“如此,他和蕭文衍有什麽不同嗎?不同的一點無非是,他還沒有像蕭文衍一樣做過背叛你的事,不是嗎?”

她無奈的嘆息,“你對他,偏見太多。”

心裏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着維護他。

“一開始,我們只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可是後來這麽久的并肩前行,這份情誼彌足珍貴,不知不覺的在我心裏,已經從“兩個人”變為了“我們”,我信任他,就猶如信任你一樣。”

他淡淡的道,“只是因為你們都被同一個人傷害過罷了。”他言盡于此,好不容易失而複得,他不想與她起争執。

也許,但願是他的偏見和妒嫉誤導了他吧!

他的話,她并不是全都沒聽進去,他的話提醒了她,這些日子她被情愛所蒙蔽,忽略了很多的細節。

……

蕭文衍說娶她,第二日便昭告了天下納妃。

她偷偷回去後,便日日只得困在承天殿裏,任由侍婢們為她量裁嫁衣,侍婢們來來往往,準備着成親要用的首飾,給她挑選合心意的。

夜裏,熱鬧了一天的承天殿終于安靜下來,她也得了空閑。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望着桌上擺着的一堆金釵玉器,揉了揉眼睛,踱步到了窗邊。

不知她看到了什麽,忽然眼中一亮,模樣有些驚詫的可愛。

忽然,一股熟悉的氣息靠近,從背後雙臂環住她的腰,聲音有些沙啞疲憊,“這麽晚還不休息,你在看什麽?”

錦夕微微一笑,指了指遠處沒有光亮的宮殿道,“那不會是我的清風殿吧?”

他低低的一笑,笑她在這裏住了這麽久,終于發現了,“是啊。”

她賭氣地擰了他胳膊一把,嬌嗔道,“你監視我啊?”

“哪有!”他低低的笑,“就是想你了。”

她微涼的手掌緩緩摩挲着環在腰間的大手,輕聲問,“很累嗎?”

他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都是為姜呈求情的,今日我才知道原來支持他的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

她望着遠方煙火,沉思片刻,淡淡的道,“我始終不知道姜呈為何對許家下手,我們與他從無交集啊。”

他埋在她頸窩裏,貪婪的吸取着她身上獨特的可以讓他安心的香氣,“你爹沒有告訴過你嗎?”

“嗯?什麽?”

“你爹和姜呈曾是師兄弟,你爹擅長炮制丹藥,而姜呈在這方面的造詣則稍差了些。”他沉聲道,“你應該知道,如今宸朝的江山也是先皇反叛起義奪來的,而當時能順利奪取江山,你爹功不可沒。”

她突然發現,她對爹娘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

他繼續道,“有日,你爹根據祖師爺留下來的方子,加以創新,竟然制作出了一種破壞力極大的丹藥,只需少許,便能毀掉方圓百裏之內所有的生靈。在助先皇登基後,你爹畏懼火、藥威力太大,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會造成生靈塗炭,便将剩餘的火、藥盡數藏匿起來,燒毀了藥方。”

她淡淡的道,“……所以後來爹爹離開了先皇身邊,做了一名普通的商人。”

“是啊!可姜呈并不死心,多次上門找你爹讨要藥方,均被回絕,你爹借口這方子已經毀了,再也制作不出火、藥了。”

她心靈劇顫,“原來他圖的是許家的火、藥,我竟從來不知許家還有這種東西。”

他擁着她瘦弱的身軀更緊了些,面容埋在她頸窩裏痛苦的忏悔道,“錦夕,我真的不知道原來當時他是另有所圖,不是真心幫我,當時國庫空虛,我訓練自己的軍隊和炮制兵器都需要錢財,所以我當時也只是想要許家的錢財罷了,竟從未知道姜呈的詭計。”

她眼底一片寒意,唇畔緩緩溢出一抹冷笑,“我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的問,“你生氣了?你在怪我?”

“沒。”她管理好表情,随即微微一笑,“方才雪株送來了鳳冠,我在想我戴上會不會好看。”

“當然了!”他直起身子,手輕輕的牽過她,拉着她讓她好好坐在榻邊,自己去拿了鳳冠過來,走到她面前,溫柔的笑,“試一試。”

她微笑着點點頭,“好啊。”

他雙手舉着鳳冠在她頭頂躍躍欲試的找了半天的位置,苦惱的不知從哪下手好,她不禁失笑,懶懶的道,“好了沒啊?”

他小聲的解釋,“我怕戴歪了……”

錦夕冷臉,“……那你還是別戴了。”

他試探地問,“要不叫雪株進來給你戴?”

她一口回絕,“……不用。”

二人正推拉争執着鳳冠的事,雪株突然叩門,在外低聲的道,“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聲道,“說我睡了,不見。”

“可……”雪株猶豫為難着,“皇後娘娘說您今晚若是不見她,她就在外一直跪着。”

他冷着臉,眼裏蘊含着怒意,将鳳冠丢在了一旁,厲聲道,“她若是想跪便讓她跪着。”

雪株支吾着,半晌,才弱弱的應道,“是。”

她仰頭望着他,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道,“你不用顧忌我,去見她吧!”

他大手一動,忽然輕巧的捏住了她的下颚,瞅着她明亮的眼眸沉聲道,“她爹差點殺了你。”

“可是她也不知情啊!”

她露出貝齒,咧嘴一笑,模樣俏皮可愛,他看在眼裏,心神一動,似乎想起了以前那個巧笑倩兮的朝他撒嬌的小女子,忍不住心軟道,“你能不計較她的過錯,我卻不能再像往常那般待她了,況且她今日來是為她爹來求情的,你确定要我去見她?”

“你總是避而不見也不是辦法呀!”她眉心微蹙憂愁的看着他,“你今日不見,她明日還會來,而且她身為皇後,你要納妃的事她肯定也要過問你的。”

他冷哼一聲,“我要娶誰,何須她來評判!若不是有她爹撐腰,這個皇後的位置輪的上她來做?”

錦夕聽了這些話,心裏沒有絲毫的感動,只是在覺得他冷血無情的基礎上又加深了一層印象,無論如何,姜碧言是他的結發妻子,陪伴他身邊五年之久,如今,他要扳倒姜呈便對她态度大變,棄之如履,轉而對她表忠心。

這個女子,果真可悲可憐!

她淡淡的拂開他的手,臉側向一邊不去看他,佯裝生氣道,“今日你這般對她,誰知今後你還會不會再次這樣對我。”

他近乎于霸道蠻力的扳過她的臉,目光炙熱的盯着她面容,有些發狠的道,“我自始自終愛的只有你一人。”

她輕輕推搡他的胸膛,“知道了,我陪你一起去見她。”

他眼眸裏閃過不解,直直的看着她。

“早晚會見面的,她也會知道你要納妃的那個人是我,你曾經的皇妹蕭夢陵。”

他直視着她雙眼鄭重地道,“從今往後,你只是許錦夕了。”

她起身依偎在他身邊,微微的笑,“對,我只是許錦夕了。”

……

殿外,秋日裏更深露重,姜碧言一身單薄的白裙跪在地上,贏弱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像朵搖曳的懸崖邊的小花,使人不自覺得心生憐愛。

看到蕭文衍出來,她激動的快要哭出來,紅着眼眶道,“阿衍,你終于肯見我了。”

他離她遠遠的站着,沒有任何的憐惜之意,冷眼看着她,直截了當地道,“你來,是為你爹求情?”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爹爹做錯了什麽,你不可以原諒他嗎?你這樣将他禁足在家,爹爹心裏肯定不好過得……”

“他不好過?”他冷冷的笑,“你猜這些日子,我心裏就好過了嗎?”

“我知道阿陵的死讓你很難過,爹爹也不該這時候在政事上給你添亂。但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啊!爹爹只是一時不察出了纰漏,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體諒體諒爹爹吧!”

“體諒?”他嗤笑一聲,迎着她懇求的目光逼視着她道,“姜碧言,你當真是天真單純,還是故作不知啊!你難道真的以為你爹是什麽清正廉潔的好官嗎?”

清脆的腳步聲扣在地面,緩緩地逼近她,一字一句道,“你心目中高大偉岸的爹爹,實則是個心機深沉,手段毒辣的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曾聽聞過的皇城大火,商賈許家一夜之間慘遭滅口,你以為逃得了你爹爹的幹系嗎!”

“……阿衍,你在說什麽!爹爹怎麽可能……”她雙眼震驚的看着他,捂着心口痛苦的癱在地上。

他站在她面前,沒有疼惜的扶起她的意思,而是居高臨下冷眼的俯視着她,“這一次,北堯出事,你以為和他不相幹嗎?”

“不可能!爹爹都沒有見過阿陵,況且阿陵與他無冤無仇,爹爹不可能對阿陵下手,一定是有小人栽贓。”姜碧言崩潰的嘶聲為姜呈辯解,死死的攥住他的下擺哭着央求道,“阿衍,你告訴我是誰告訴你這些無稽之談的,我要去質問他,我要去把他拉到你面前和你說清楚,絕對不是爹爹做的!”

“無冤無仇?”

他冷冷一笑,随即緩緩蹲下身子,在她耳畔殘忍的吐露最後一擊,“為了你的皇後地位穩固,他先後兩次對我心愛的女人下手,你猜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恨你!”

說完,他狠狠的甩開她的手,棄之如履的嫌惡的退後幾步,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

她伏在冰冷的地上,痛苦無措,“什麽……阿衍,你在說什麽呢!什麽心愛的女人……”

她忽然想起死去的蕭夢陵,猛然擡頭看向他,雙眼布滿了紅血絲,臉上淚痕斑駁縱橫,一身白衣在風中飄揚,再不複美妙可人的姿态,披頭散發猶如女鬼一般朝他崩潰大喊,“阿衍,你瘋了!阿陵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麽能愛上她呢!”

“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妹妹!”

他的身後陡然響起一個空靈輕柔的女音,輕移蓮步緩緩而來,與他并肩而立,仿若天地間他們才是最般配的一對。

她愣愣的看着死而複生的錦夕,讷讷的道,“阿陵,你還活着?”

錦夕莞爾一笑,“是啊,我還活着,托姜相的福。”

蕭文衍眼中柔情似水的望着身旁優雅高潔的女子,伸出手輕柔疼惜的攬着她,轉眼朝地上的她冷冷的道,“姜碧言,看到了,這便是我要納的錦妃。”

“阿陵,你!”她淚珠撲簌簌地滾落臉龐,恨恨的指着他們二人,“你們!違背倫理!”

“我說了,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妹妹。”她配合的依偎在蕭文衍懷裏,天真無辜的笑看着她道,“我們少年相識,相愛六載,在他娶你之前他要娶的人本來是我,就是因為你的好爹爹,所以我許家才會慘遭滅族,而我和阿衍分離五載。”

空靈輕柔的嗓音裏含着三分魅惑,“你,明白了嗎?”

姜碧言雙目愕然地看着她,“你是那個許家的人……”

她彎唇一笑,“對,我是許家的人沒錯,皇嫂記住了,我叫許錦夕。你也不必再來找阿衍求情了,他滅我全家在前,殺我在後,我不會放過他的。”

“你,還是請回吧!”

蕭文衍高聲喊來雪株,“送皇後回去,好好看管起來。”

姜碧言凄苦的道,“阿衍,你這要軟禁我嗎?”

他冷聲道,“你若是老實待着,我不會對你如何的,看在你對我一片真心的份上,我會善待你。”

“看在我對你一片真心的份上……”她忽然大笑起來,眼角滲出眼淚,“可是這五年來你有将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和情意放在心上過嗎!我以為你愛我,可是如今我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難怪你每次望着我眼神都有種淡淡的憂傷,像是在透過我努力的在看什麽人……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對我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你愛的從來都不是我!”

她冷冷的一指錦夕,“是她!”

姜碧言哭的幾近昏厥,“你騙的我好苦啊!”她從小是被姜呈呵護珍愛在手心的,天真單純,不谙世事,哪裏經歷過如此的背叛。

錦夕望着她的眼神裏有不易察覺的愧疚。

蕭文衍擁着她,在耳畔輕聲道,“你身子還沒大好,需得好好休息,我們回去。”

“嗯。”她淡淡的應了一聲,轉身時,裙角飛揚,淡淡的擦過姜碧言的手背,心裏滿是酸澀的愧疚。

她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才能讓她不去推開身邊這個薄情寡愛的負心漢。

她想要報仇,也希望她的仇恨不會傷害到其他無辜的人,可是……那是不可避免的。

阿滿如此,姜碧言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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