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一手攬着她回了承天殿,一路上,她沉默不語,察覺她情緒低落,他側頭關切地看向她,“怎麽了?不開心嗎?可是方才的事破壞了你的心情。”

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沒,只是……婚期将近,我有些緊張罷了。”

他微微含笑,眼裏滿是溫柔的看着她低垂的小腦袋,問道,“緊張什麽?”

錦夕小聲的說,“畢竟從前我的身份是北堯公主,你的皇妹,宮中的人都見過我的容貌……都認得的。”

他朗聲道,“那又如何!現在的你是許錦夕。”

她似乎并未聽進去,進了門便悶頭往內殿裏去。

他輕嘆一聲,跨步趕上去抱緊了她瘦弱柔軟的身子,在耳畔低低的道,“如今我是宸朝的皇上,萬人之上,沒有人再敢反對我娶你,就算是姜呈也不能。”

五年前,姜呈掌控一切設計使他們被迫分離;而今,所有的主導權盡在他一人之手,再沒有人可以幹涉他的決定。

“只要你願意,便可與我共享這盛世。”

雙眼靜靜地望着窗外的銀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冷冷一笑,“好。”

……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

雪株早早的便叫她起身梳妝了,侍婢們一人一手都捧着一樣穿戴之物圍成了一圈,規矩的垂眸站着。

她淡淡地掃視着侍婢們手中所持之物,忽然,餘光瞥到了一抹異色,她的鳳冠變了,并不是昨晚要試的那頂。

她疑惑的上前撫摸着鳳冠上那枚圓碩巨大的東珠,如果沒記錯的話,只有皇後才有資格在鳳冠上鑲嵌東珠,而普通的妃子則是不夠資格的。

錦夕怔怔的看着鳳冠愣神,低聲道,“雪株,鳳冠是不是拿錯了,這……與昨晚的不同,況且不合禮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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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皇上為娘娘準備的驚喜。”雪株笑着道,“皇上說,這就該是您的鳳冠,在他心裏,您才是他唯一的發妻,唯一想要的皇後。”

她心裏毫無欣喜可言,更多的是對姜碧言的愧疚。

按照禮制,只要在迎娶皇後的時候才可昭告天下,大肆操辦,冊妃只需禮部拟制封號即可,如今,蕭文衍不僅為她破了規矩,還讓她在大婚之日、冊妃典禮上戴上象征着皇後地位的東珠鳳冠,實則又是對姜碧言的另一種折辱,曾經令天下人豔羨的榮寵,一朝成為笑柄。

錦夕冷着臉問,“他呢?”

雪株知道這位娘娘性子有些古怪,素來不願尊稱皇上,一說“他”便知道她問的是蕭文衍了,遂道,“皇上在乾坤殿準備,娘娘要見皇上嗎?”

“我随便問問。”她一顆心都是不安和緊張,又問道,“今日都有誰會來?”

雪株認真的想了想,“諸位親王,還有各部大臣都會來。”

親王!

那就說明阿塵也會來了。

她雙手緊緊攥着,手心裏全是冷汗,又問,“那皇後會來嗎?”

“……額,這個。”銅鏡裏映出雪株有些為難的神色,猶豫道,“皇後身子抱恙,皇上讓皇後娘娘就歇在攏碧宮,不必前來了。”

她輕輕舒出一口氣,姜碧言不來還好,若是來了,二人又是怎樣的難堪和尴尬。

當雪株穩穩地為她戴上最後的鳳冠,她羽扇遮面,被人輕輕扶上了辇駕。

坐在辇駕上,微微的晃動讓錦夕心神恍惚。

今日她出嫁,而那個人,真的無動于衷。

“娘娘,請移步。”雪株恭敬地伸出手扶着她下來。

錦夕一身錦繡紅裝,寬大的裙擺逶迤在身後,裙擺上的鸾鳳牡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能乘風翺翔于九天。

三千墨發高高束于鳳冠之中,蛾眉星眸,朱唇輕抿,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已有女人的妩媚風骨,額心一點翠钿,整個人更顯高貴冷豔。

她伫立于龍紋白玉高階之上,回身望去,發間步搖輕晃,身後大臣萬民跪伏在地。

“錦夕!”雄渾低沉的嗓音裏帶着些許欣喜。

她回眸望去,蕭文衍一身錦袍傲立于頂端,胸前繡着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尊貴非常,身後便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他遙遙地朝她伸出手,俊朗的眉眼盈滿了笑意和期待。

望着他,她心頭一緊,左腳剛要邁開,便忽然聽得極輕極小的一聲,“錦夕……”

她猛然回頭,俯瞰下去,高階之下,一人眉眼溫潤卻似有無限哀傷的正靜靜的注視着她,薄唇一張一合,叫的是她的名字。

“阿塵……”

藏在廣袖裏的雙手緊握成拳,手心盡是汗漬。

身後,只需她飛奔下去,便能落入他溫暖的懷抱。

身前,只需她一步步邁上臺階,便能離大仇得報更近一步。

處于兩人中間位置,兩難的抉擇,她側身而立,目光不斷在兩人的面容上流轉。

她心下一定,身子半側,遮住了她的動作。

一只潔白素淨的手悄悄地朝身後的人遙遙地伸出。

只要他上前一步,無需來緊握住她的手,她便能立刻确定他的心意,轉身飛奔向他,再也不顧一切。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路微塵抿唇一笑,眉眼點點凄涼,無力的垂下了頭。

她懂了,她讀懂了他眼神中的放棄。

那一刻,她心無旁骛地願意為他放下一切仇恨,只需他小小的上前一步,以後的主動全部由她來做。可是,他還是選擇放棄了她……她願意為了他放下自己的仇恨,他卻不能為了她舍棄仇恨,原來,她從來都不是被堅定選擇的那一個。

忽然的,心裏就像是被刀子割出細細密密的傷口,傷口雖小,不能立刻致命,但痛癢的感覺卻時刻纏繞着她,血液一點點浸涼了她的心髒,手臂無力的垂落身側,微微晃動。

有人朗朗乾坤下擲地有聲的道,“錦夕,我曾說過,願以江山為聘,許你一世安穩。”

她驀然回首,已經掩下眼底隐隐流動的水澤,微笑着看向他。

沉重的承諾輕輕的說出口,“妾當十裏紅妝以待,伴君一生白首不離。”

朝着那只遙遙伸向她的手,她沒有一絲停留的,邁上高階。

一雙麗影比肩而立,女子眉眼如畫,男子氣宇軒昂,俯瞰着萬裏河山。

她耳畔陡然響起低低的一個聲音,“我說過,若你願意,可與我共享這萬裏河山。”

她眉眼輕斂,柔聲道,“錦夕之幸。”

他一揮廣袖,伸手将她攬入自己懷中,俯瞰着萬裏河山,接受着萬民禮拜。

她目光淡淡掃過,猛然間撞進一雙海一般深邃哀傷的眼眸,他嘴唇翕動着,她卻看不清聽不到他的話。

只是看着他嘴唇的一張一合的口型中得知了自己的名字,錦夕……

……

入夜

承天殿紅燭旖旎

她端莊沉穩的坐在榻邊,等着他回來。

如今的這般等待,終究是像個新婦了。

門闩輕響,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她眉眼低斂,端莊的持着羽扇遮面。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下一秒,她的羽扇被人随意的扔在一旁。

她靜靜的道,“你喝酒了。”

他笑,“今天高興,喝了一點。”

她輕輕皺眉,“我不喜歡。”

他順從着她的意思,“那下次就不喝了。”

他緩緩低下身,與她平視,靜靜的注視着她,忽然笑着道,“錦夕,你今日真美。”

錦夕眼眸微擡,直視着他。

看着她紅妝妩媚,說不出的惹人憐愛,他禁不住心神搖曳,“我總算得逞所願。”

她微微一笑,打趣道,“原來你也只是個看皮相的男人。”

他正要說話,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皇上,求您去看看我家娘娘吧!皇後娘娘方才忽然昏厥,您快去看看吧!”

他笑容瞬間冷卻,軒眉緊蹙,眉宇間隐隐流轉着怒氣,厲喝一聲,“雪株!”

“奴婢在!”

錦夕瞧着門上兩個糾纏的身影,便知是雪株使勁攔阻着不讓姜碧言的婢女攪和了他們的洞房花燭。

她故作大方,輕輕一推他胸膛,“聽見了吧,皇後娘娘暈倒了,你還不去看看。”

他一把捉住她柔弱無骨的素手,“病了就喊禦醫去看,叫我做什麽,我又不會看病。”

她輕笑,譏諷道,“真是冷血。”

猝不及防,他在她臉頰輕輕啄了一下,笑着道,“我只對你一人溫柔。”

“皇上!”雪株攔得住身子卻捂不住她的嘴,“皇上!”

錦夕推他,“皇後是心病,就你能治,還不快去。”

她心中自有盤算,原本就只是假意嫁人,可不想洞房花燭把自己搭進去。

他挑眉冷笑,“今日你我洞房花燭,豈能讓旁人攪和了去!”

随即他朝門外高聲道,“雪株,将那個不懂規矩的侍婢拉下去砍了!”

錦夕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皇上!”侍婢在外凄聲道,“皇上!娘娘可是壞了您的骨血呀!您難道真的要對娘娘這麽冷血嗎?”

姜碧言有了他的骨血!

錦夕面色一凝,緩緩看向他。

蕭文衍身軀猛地一震,眼底閃過一抹無措與懷疑。

錦夕讷讷地道,“姜碧言懷了你的孩子……”

“我去看看。”他霍然起身,臨走時,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沉聲道,“等我回來,我一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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