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提醒

問秋有事瞞着自己?

楚晴心生疑惑,面上卻不露,目光無意識地掃向湛藍的不見一絲雲彩的天空,而後移到葉子已落光禿禿的柳枝上,緊緊風帽上的系帶,“風越發大了,回去吧。”

徐嬷嬷已在東次間鋪開了紙,擺好了文房四寶,見楚晴回來,探身将半開的窗子關緊,又将長案上有些歪斜的鎮紙擺正。

楚晴有個習慣,做事時不喜歡眼前有雜物,就比如寫字,那麽桌面上一定不能再有跟寫字無關的東西,連茶盅都不行。又好比繡花,那麽繡花架子的四周除了繡樣、絲線等物外,別的也不能放。

問秋主動請纓,“我給姑娘研墨。”

楚晴目光微微閃動,沒有拒絕。

她用的文具是國公府統一采買的,紙是藤白紙,墨是松煙墨,硯臺是绛縣澄泥硯,說不上差,但也絕對不是上品,惟有一套筆卻極好。

是套湘妃竹紫毫筆,一套四支,筆鋒有長有短,有尖有圓,最讓楚晴喜歡的是四支筆的筆杆上分別刻了蝶、蟬、螳螂和蝗蟲,栩栩如生別有意趣。

楚晴拿起一支在筆洗中蘸了蘸,就聽到耳邊問秋略帶緊張的聲音響起,“我送語秋出二門的時候,她說要當心大姑奶奶。”

大姐姐楚曉?

楚晴身子巨震,毛筆落在筆洗中,濺起一片水珠,洇濕了裁好的藤白紙,“語秋真這麽說?”

“嗯,”問秋點頭,“我跟孫婆子說完話本來是要回來的,語秋說她有件事情囑托我,說完這句就匆匆走了,我追上去想問個詳細,她卻再也不肯說。”

楚晴頓時心亂如麻,索性挽了袖子,往硯臺裏注入一半清水,伸手掂起墨錠輕輕在硯臺裏碾了下。

澄清的水中立刻泛起幾道墨色的煙氣,旋即洇散開來。

楚晴心無旁骛地研着墨,煩亂的心緒在墨錠與硯臺有規律的摩擦聲中慢慢平複下來。

楚曉性情溫和,為人大度,頗具長姐風範,因她自幼生長在寧安院,極得老夫人贊賞,因此時不時會流露出來高人一頭的優越感。除此之外,她幾乎算是姐妹中最好相處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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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從來沒有跟楚暖以及楚晴發生過争執,連口角都沒有。

老夫人曾盛贊過楚曉是品行最像她的孫女。

楚曉比楚晴大七歲,一早就定了親事。楚晴滿花園跑着追蝴蝶時,楚曉正窩在自己院子裏繡嫁妝,除去每天在寧安院見面外,兩人基本沒有私下交流過。

出閣後,楚曉身為兒媳婦自不能天天往娘家跑,只逢年過節或者府裏有事的時候待上半天。

楚晴當然也只能在寧安院見到她,總是被一堆人圍着問長問短,楚晴至多是寒暄幾句,嘗幾口她帶的點心,感謝她捎回來的禮物,如此而已。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楚晴與她根本沒有過節。

楚晴絞盡腦汁細細回想着與楚曉相處的情形。楚曉比她年長七歲,前年出嫁的,出嫁前楚曉大都在自己院子裏繡嫁妝,除去在寧安院每天見面之外,兩人還真沒怎麽私下交流過。

出嫁後,見面機會更加少了,楚曉只逢年過節能回來趟。

楚晴都是在寧安院見的她,有一堆人在,也不過是寒暄幾句,嘗嘗她帶的點心,感謝她送的禮物,如此而已。

她們之間不可能有過節。

可語秋為什麽要自己防備楚曉?

楚晴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提筆蘸墨,凝神寫下“觀自在菩薩”幾個字。

當初夫子教習字時,讓她們臨的是《顏勤禮碑》,因為顏體字端莊方正容易上手。而楚晴更喜歡蘇子瞻,覺得寫字本該重在寫意,有氣韻就好,不一定非得起合轉承都得按照規範來。所以自夫子離開之後,她就改臨《治平貼》,書習一年有餘,倒也頗有心得,一筆字雖不如尋常女子字體那般柔媚,卻勝在多了幾許自在空靈。

習字是很容易讓人集中精神的事情,尤其是抄經書。

《心經》共二百六十字,她早就背得爛熟,也不擡頭,一筆一劃認真地寫,寫完一頁再寫一頁,在清淡的墨香裏,心已然沉靜。

整遍《心經》抄完,楚晴擡起略略發酸的頭,揉了幾下後脖頸。

問秋端來茶水,将長案上已經幹透的字紙順次整理好,笑着問道:“剛才四姑娘打發人來送了幾只桃花餅,還熱着,姑娘要不要嘗嘗?”

楚晴這才想起,原本約定要去大房院的,如今楚暖被禁足,想來是不能去了,也不知她有沒有給明氏送。

想到此,便道:“既還熱着,就一同嘗嘗。”

暮夏捧了托盤過來,只見甜白瓷繪着碧色柳葉的碟子上,六只桃花餅排成好看的韭蘭狀,正襯上旁邊的綠葉,非常好看。

桃花餅上還用紅顏色做了不同的記號,有的畫了個圓圈,有的點着紅點兒。

楚晴猜想必定是不同的餡料,伸手取了只沒有記號的,裏面是青梅醬的餡子,而畫圓圈的是紅果醬,點紅點的則是核桃碎。

既然做了核桃碎的餡子,楚暖肯定會遣人送到大房院去。

楚晴咽下嘴裏的桃花餅,喝了兩口茶,取帕子拭了唇角,對暮夏道:“去大房院瞧瞧伯母。”

楚晴到大房院已是熟門熟路,也沒用人通傳徑自往裏走,走到院子,石榴笑着迎出來,“姑娘這會兒來得不巧……”

“大伯母不在?”

石榴忙解釋,“沒有,是表少爺在裏頭。”

果真是不巧,早知道就先讓人問一聲了。

楚晴尴尬地笑笑,“那我等會再過來。”

話音剛落,就聽正房夾棉簾子響,卻是明懷遠闊步走了出來。

既已見到,此時再避開就有些失禮,楚晴稍躊躇,便落落大方地屈膝福了福,“明表哥安。”

明懷遠拱手回禮,略帶遲疑地問:“是五表妹?”

“正是,我在姊妹中最小。”楚晴擡頭,發現明懷遠的視線在她頭頂停了停。

見楚晴打量,他清俊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五表妹快請進,在外頭久了恐受了寒。”

聲音清越動人,明明是最尋常不過的寒暄,被他這麽一說,卻生生多出些許溫柔來。

再配上谪仙般的容顏,溫柔如水的眸子,楚晴心跳猛然停了半拍,急忙再福一福,匆匆往屋裏走。

掀開簾子的瞬間,楚晴下意識地回頭,見石榴正引着明懷遠往外走,一襲月白色的錦袍顯得身姿格外挺拔。

這大冷的天,他竟然又是一身白衣,而且絲毫不令人感覺突兀。

櫻桃在廳堂伺候,見到楚晴,笑着揚了聲,“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東次間傳來明氏的聲音,“你倒是來得巧,快進來。”

楚晴徑自撩了簾子進去,就見地下擺着兩口木箱子,明氏帶着兩個丫鬟正将箱子裏的物件一樣樣擺到炕上。

“遠哥兒剛才帶來的,都是蘇州那邊的小玩意兒,我正打算給你們姐妹分一分,你喜歡什麽盡管挑出來拿了去。”

楚晴打眼一掃,有描金的紙扇子,有畫着美人圖的瓷瓶兒,有竹刻的筆筒,有熏着花香的灑金箋,有巴掌大的西洋鏡還有十幾盒沒開封的新墨以及孔明鎖、九連環等等,幾乎都能開個雜貨鋪子。

東西雖多且雜,但樣樣都精巧。比如九連環,上次楚晴出門徐嬷嬷買回來兩個,都是如意形的,可表少爺帶來的有蝴蝶形、梅花形還有劍形的,瞧着很新奇。

明氏看着楚晴難得露出的小孩子情态忍不住眉眼彎了彎,從懷裏取出只小匣子來,“喜不喜歡?”

打開匣子瞧,竟然又是塊琥珀,而且是藏着蚊子的蟲珀。

雖是年歲久了,蚊子的形狀仍是清清楚楚。

楚晴驚喜交加,拽出脖子上挂着的吊墜給明氏瞧,“上次大哥哥給我的,裏頭是瓢蟲。”

“你呀,誰家閨女不愛個花兒草兒的,唯獨你……”明氏無奈地笑,“這個是景哥兒特地讓懷遠淘換的,想必也是給你的,看這大小鑲支簪子也使得。”

楚晴咧了嘴笑,“那伯娘下次出門也帶了我去吧?”

明氏爽快地答應。

楚晴将匣子收好,又開口道:“我有事跟伯娘商量,恐怕還要麻煩明表哥。”

明氏溫柔地看着她,“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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