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發怒

“門上有個跑腿的小厮,徐嬷嬷覺得這人挺本分,腦子也活,想把他要過來張羅鋪子,可我沒什麽理由開口,能不能請明表哥……”

明懷遠初來乍到,要個熟悉京都的小厮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明氏笑着問:“門上管跑腿傳話的有四個,你說的可是翡翠的弟弟盛珣?”

楚晴恍然一驚,明氏一個內宅夫人,看似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争,卻連門口有幾個小厮都知道,而且能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明氏好似看出她的驚訝,悠悠地道:“我不管事,可也不能當個睜眼瞎子……那個小子确實不錯,用好了是個得力的。我覺得這事能成,不過也得先跟懷遠知會一聲。”

楚晴連連點頭,“那是自然,要是表哥覺得不方便,我再另外想法子。”

“你都想過什麽法子?”明氏似乎很有興趣地問。

楚晴黑曜石般閃亮的眸子轉了兩轉,“嗯,給他點銀子自贖其身;找個緣由讓他犯錯被趕出去;再有,四哥哥身邊只一個長随,實在不行就請他跟祖父要去當長随……”

倒真的是仔仔細細過的,明氏臉上笑意漸濃,随手将身邊零七八碎的東西推到一邊,上炕自邊櫃抽屜裏找出幾張紙遞給楚晴,“桂香村要開分店,掌櫃挑了這幾間鋪子要從中選定一處,你覺得哪處最合适?”

***

這邊明氏在悉心教導楚晴如何選鋪子,而寧安院,老夫人正鐵青着臉,瞪着炕邊垂手而立的文氏。

清早大姑娘楚曉來請安,她以身子不爽利回拒了。

她是真的被楚曉傷了心。

楚曉懷孕快五個月,已經顯了懷。國公爺這次是整壽,賓客自然多,老夫人怕她被人沖撞了或者府裏一時照顧不到累着,老早就囑咐她不必非得正日子來,提前兩日或者退後兩日尋機會給國公爺道賀也是一樣。

自家嫡親孫女,國公爺不會挑這個理兒。

楚曉卻很堅持,說滿京都的貴人都看着,她作為長孫女哪能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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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有這個孝心,老夫人自然更是欣慰,覺得楚曉識大體,知事知理兒。

昨天楚曉果真挺着肚子來了,卻不敢久留,在衆人面前亮了個相便告罪離開。

長孫女禮數周全,嫁得人家也不錯,老夫人心裏得意,有心再擡她一把,當即讓人把楚曉帶的點心裝碟端上來。

和靜大長公主的兒媳婦,沐恩伯夫人高氏一見就拍着手笑,“老夫人也愛吃桂香村的點心?這家鋪子離我們府就隔着兩條街,大長公主也好這口,時不時打發人去買。口味地道,價錢也不貴,掌櫃是個實在人,因我們是老主顧,平常十文錢一斤的點心給我們就按九文算。大長公主倒覺得人家小本生意不好沾人便宜,給了點心錢不說還得給賞錢……”

一衆人都附和着笑了,有的說掌櫃會來事,有的說大長公主慈善,唯獨老夫人笑不出來,臉拉得老長。

十文錢一斤,記得上次楚晴買過,也說是十文錢。

可楚曉,卻口口聲聲地告訴自己是二兩銀子一斤。

十文錢也好,二兩銀子也好,對文老夫人來說都算不得大事。

她是覺得心寒,白養在身邊那麽多年,還以為是個好的,誰知道竟然哄騙她那麽多次。

虧她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勸,“用不着買這麽貴的東西,免得婆婆心裏有成見。”

楚曉都笑盈盈地回答,“祖母愛吃,花點銀子不算什麽。”

要不是在席上被說破了,難不成楚曉要哄她一輩子。

饒是她年近六十,經過多少風波,也差點在客人面前失态。

這叫她怎麽不生氣?

冷着她已經是念着情分,又可憐她挺着大肚子不容易。

而文氏,自己身上的泥點子都沒洗幹淨還敢來給楚曉求情?

文老夫人擡手端起炕桌上釉裏紅纏枝牡丹紋茶碗,右手掂着碗蓋,輕輕拂着水面上漂浮的茶葉。

屋子裏便響起細碎而清脆的碰瓷聲。

半晌才冷冷地開口,“昨兒我讓你回去想想,你可想好了?”

文氏偷眼看着老夫人緊板着的臉色,“噗通”就跪在地上,“……不是我貪心,實在是沒有辦法,家裏花費太大了。二哥跟二嫂什麽事兒都不成,眼瞅着壯哥兒都十四了,勇哥兒也十二了,兩人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後怎麽說親?前陣子,二哥又來要銀子,說壯哥兒把家裏請的夫子打了,這下沒人願意上門,只能求人到外頭書院讀書。雙山書院一年的束脩就得八十多兩銀子,這還不算逢年過節給先生的節禮。”

文壯與文勇都是文氏二哥文康的兒子。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國公爺的壽筵上?我老早就提醒過你,那天來得客人都是京都數得着的貴人,務必要把場面做得好看。你扒拉着手指頭數數,席面上二十四道菜,有幾道能拿得出手的?人家當面不說什麽,背後指不定編排咱們呢?府裏名聲不好了,你以為文家就能得了好兒去?”文老夫人“當啷”一聲将茶碗頓在炕桌上,碗口微斜,茶水漾出了少許。

“文家不但是我的娘家,可也是你的娘家,”文氏心裏暗自嘀咕,卻不敢說出口,只眼淚嘩啦啦往下淌,“我也不想府裏沒面子,誰知明若蘭她真能豁得出去,醉仙樓是她的本錢,上幾道好菜不就是她一句話的事兒?掌櫃老早把菜單子送過來了,她肯定心裏有數,卻一聲都不吭,就冷眼看着咱們丢人現眼。”

“你還好有臉說她?看來昨兒那杯茶白糟蹋了,澆也沒澆醒。讓你回去反省就是這樣反省的,合着你什麽錯都沒有,盡都是別人的錯?人家開門做生意,憑什麽要給你白上幾道好菜?”老夫人越說越氣,唾沫星子亂飛。

昨天晚上她留下明氏,話裏話外也提點過她,可明氏只微微地笑,“弟妹管家一向有章有據,我不好胡亂插手免得壞了規矩,再說醉仙樓的事……”當場讓石榴到大房院取過一本賬簿,“進賬開支都記得清清楚楚,便是一塊肉一根菜都有個來龍去脈,同樣的賬簿我這裏一本,鋪子裏一本,幾百兩銀子是小事,萬一店裏夥計嘴不嚴實,傳出去壞了府裏名聲……”

老夫人還能怎麽說,還能說什麽?總不能明晃晃地開口讓明氏掏銀子。

明氏自打嫁進府裏就沒碰過中饋,她的銀子都是嫁妝銀子。

讓兒媳婦拿出嫁妝銀子來給老公公做壽,別說老夫人張不開口,丢不了這人,要是國公爺知道怕不要氣暈過去。

老夫人越尋思越生氣,看着眼前只知道跪着哭的侄女,恨不得再給她當頭澆上一杯茶,好容易壓住火,忍了,語重心長地說:“以後且得多思量思量,你這一舉一動兒女們都看着呢,你說你立身不正,教養出來的兒女也沒個好的,二丫頭驕縱霸道眼皮子淺的要命,因為支簪子就當着大家的面擺臉子,四丫頭動不動抹眼淚裝委屈,不知道是還以為在戲臺上唱戲……”

最為可氣的就是楚曉。

想到被她欺瞞這些時候,老夫人嘴唇哆嗦着突然說不出話來,手抖得跟篩糠似的。

文氏驚慌不已,忙站起來招呼着賈嬷嬷一同捋着後背給她順氣兒。

捋了片刻,老夫人才緩過勁兒來。

文氏又跪下,“姑母,千錯萬錯都是侄女的錯,大姐兒也是被管事欺瞞了,她一個新媳婦不管家不掌中饋,又懷着身子,還不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昨天聽說這事也氣得不行,當即找管事問了個清楚明白,又惦記着這頭非得跟姑母解釋清楚,一大早急火火地過來……要說別人有意欺瞞姑母還有可能,大姐兒可是萬萬不能,她是您親眼看着長大的,您還不了解她?”

老夫人張張嘴,停了片刻才頹然地道:“我今兒倦了,讓大姐兒先回去吧,畢竟肚子裏懷着孩子,老往娘家跑說出去也不好聽。我瞧你這些年累得不輕,幾個姑娘都定了型,想扳正怕也不容易,旻哥兒還小,你多用點心,府裏的事暫且就交給明氏……反正早晚也得歸她管,明年開春她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

“姑母,”文氏遇到事情就想起未出閣前的稱呼,“那壯哥兒讀書怎麽辦?”

“上不了雙山書院就上別的,京都那麽多書院,不會個個都要八十兩銀子的束脩。”

“不成,”文氏尖叫,“連那個賤人生的雜種都上了雙山書院,憑什麽壯哥兒不能上?”

“娴姐兒!”老夫人又來了怒氣,“啪”地拍在炕桌上震得茶碗當啷作響,“楚晟也是阿漸的兒子……你這麽口無遮攔,難怪二丫頭養成那副性子。我一早跟你說過,為了旻哥兒,你私底下動點手腳,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可千萬不能落人話柄。你張口賤~人閉口雜種,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恨他?你回去接着想,這幾天就別過來了,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再說。”

“姑母……”文氏急得面皮兒紫漲,又要分辯,見賈嬷嬷暗中搖搖頭,才不甘心地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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