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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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魔王不是演技派
作者:湖硯
文案
杜沫沫以前在報紙上見過一篇報道,《G市每三個人中就有一個是外星人!》
而她現在懷疑,這座城市每十個人中……就有一個是魔族
比如她那個高高帥帥然而心理年齡12歲的老板
瑪歐:朕有顏,朕有錢,朕有長腿人魚線,朕的爸爸是魔王,朕要征服娛樂圈!
杜沫沫:陛下先乖乖過來把社恐治好行嗎
杜沫沫,女,特別平凡,沒有金手指,目前的工作是把患有閃光燈恐懼癌的魔王老板加工成海陸空三栖明星……真的好想辭職哦(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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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備選文名:《我的老板是小學生》《魔王今年12歲》《我捧紅了一個魔界》
內容标簽:現代架空 甜文 娛樂圈 時代奇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瑪歐,杜沫沫 ┃ 配角:阿拉琪,凡塔 ┃ 其它:魔王的娛樂圈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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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了願的滿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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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另一個世界的人來帶你走的,”黑發黑眼黑大衣的女人這樣說完,朝杜沫沫伸出右手,“一問一千,謝謝惠顧。”
杜沫沫覺得自己和這個女人之間,一定有一個人腦子壞掉了。
作為一個身如浮萍的小應屆,交完論文戰完答辯之後,杜沫沫不得不搬出了價格便宜量又足的學校宿舍,開始為自己奔波尋找一個從“混吃等死大學生”轉職成“前途無量小白領”的機會。然而每天早晨在廉租房的小床上醒來,她都忍不住扪心自問:為什麽,當初,要選英語專業?
她曾經一度認為,沒有比選了一所離家幾千公裏的二流大學更糟糕的決定了。直到畢業她才知道自己錯了,比遠在天邊的二流大學更糟糕的是,學了四年自以為是旱澇保收的傳統外語,畢業出了校門才發現百無一用。
杜沫沫想起英語老師在課堂上苦口婆心地勸她們,女孩子千萬別去做翻譯,做翻譯會禿頭啊!
可是學英語的不做翻譯,還剩下多少能走的路呢?
杜沫沫不想教熊孩子ABC,不想和洋老爺談生意,不想削尖腦袋考公務員——她覺得自己也未必考得上。總結了一遍之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了。
“你看你,臉長得不漂亮,又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膽子還小得跟老鼠似的,讓你給導師打個電話都不敢,你還想怎樣?真以為滿街都是金大腿等你抱嗎?先随便找個湊合幹着呗,有了機會再跳槽啊。”室友金莉莉是這麽說的,然後她就向杜沫沫炫耀起了自己新買的包。
“唉,我也不知道找什麽工作好,剛畢業嘛,有人要就不錯啦——正好我男朋友家的公司要我,我就随便這麽一待了,”金莉莉說,“還好月薪兩萬,勉強夠買個包。”
杜沫沫覺得自己從學校宿舍搬出來還是有好處的。
今天她也是懷着不能老是聽金莉莉嘲諷的心情揣着簡歷去了人才市場。然而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之後,手裏的簡歷一張沒少,還被倒塞了好幾張莫名其妙的小廣告。倒不是她看不上招人的單位,她只是不敢上去投簡歷。
一到人多的地方就腿軟,這是杜沫沫二十年來的固有屬性。她也從來沒有趕過什麽首發首映之類的熱鬧。就連曾經喜歡過的明星來她的城市開演唱會,她也是望着訂票的網頁好半天,想想到時候的人山人海,最終點了右上角紅叉。
所以今天她是鼓起三輩子的勇氣才來的。
杜沫沫出了人才市場,在人行道上的垃圾桶邊整理了一下文件袋,把該扔的全扔了之後,一擡頭看到對面小巷口坐着一個奇怪的年輕女人,黑發黑眼黑大衣。
她遠遠地朝杜沫沫笑了一下。杜沫沫一回神,發現自己手裏正捏着一張牛皮紙的名片,上面寫着“塔羅占蔔師”。
然後就回到了開頭這段。
自稱是占蔔師的女人掏出一疊紙牌,嘩啦啦地擺弄了半天,告訴杜沫沫,會有另一個世界的人來帶她走。
“……為什麽……聽起來不太吉利?”杜沫沫小聲地問了一句。她原本只是想找她算算自己有沒有希望出人頭地走上事業巅峰,結果感覺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訃告。
“哦,字面意思咯,別想太多,”占蔔師說着朝她伸出右手,“一問一千,謝謝惠顧。”
給你才有鬼了。杜沫沫很想這麽說,然而從那個女人的眼神看起來,她如果不給錢的話,恐怕今天真的會被另一個世界的人帶走——一黑一白,長舌高帽的那種人。
“我……我沒那麽多錢啊,”猶豫了半天,杜沫沫決定照實說,“我連工作都沒有,飯都吃不上了,哪有這閑錢啊……”
這是真的,付完這個月的房租,她就準備挖土來吃了。
占蔔師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大概是聞到了她身上自然樸實的窮酸味,半合了眼擺擺手:“算啦,給你賒着吧。名片別丢,當欠條。”
于是杜沫沫帶着她的名片回家了,并沒有來日還錢的打算。
希望明天能找到工作。睡覺前,杜沫沫看着窗外的大月亮這樣想道。
希望明天能找到新工作。起床前,阿拉琪看着窗外的大月亮這樣想道。
然後她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爬出了她的小棺材。
這是魔族滅亡後的第674年,也是她被迫接下這份工作的第100年。
這份工作是指,照顧魔王。
阿拉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五百年前睡覺的姿勢不對,為什麽一覺醒來魔王就去世了,魔族也滅亡了。如果她知道醒來後會有這樣的發展,她是說什麽都不會喝那杯爆炸莓酒的。
那個混賬,居然騙我說是鮮榨的。阿拉琪恨恨地想。
沒錯,五百年前魔族風頭正盛的時候,魔王被屬下撺掇着要發兵攻打天界。當年還是個小小的候補生的阿拉琪在出兵前夜的宴會上,喝下了一杯不管是顏色還是氣味都十分可疑的爆炸莓酒——然後立即開始鬧肚子,鬧得稀裏嘩啦的,最終不得不提前退場,爬進自己的棺材裏睡覺。
一覺醒來已是五百年後,四周異常安靜,空氣裏帶着股厚實的塵土味。阿拉琪打開棺材蓋,發現自己好像在睡覺的時候被扔在荒野裏了。
不對,不是被扔在荒野裏,是自己的家變成了荒野。
阿拉琪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一覺醒來那些嬉皮笑臉的家夥都不見了,為什麽她熟悉的房子街道酒館噴泉都化成了碎石亂瓦。她飛上天空四下張望,視線的盡頭,魔王的城堡安靜地矗立在山巅上。
和她記憶中的一樣。
魔王的城堡大概因為有特殊結界的守護,所以成了魔界在無名浩劫之後唯一存留的建築。阿拉琪推門進去,牆壁上的火把“咻”地跳亮了。她穿過曲折幽暗的長廊,穿過空無一人的大廳,沿着高高的石階盤旋而上,找到了魔王陛下的寝宮。
阿拉琪停在門前,考慮再三,伸手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阿拉琪又敲了敲,最後一下用了點力,直接把門敲開了。沉重的木門慢慢地轉開,阿拉琪從越來越大的門縫裏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是魔王——的兒子。
阿拉琪萬萬沒有想到,老魔王居然在臨死前把自己的小兒子關在了寝宮裏,還給他施了一個長長長長的沉睡魔法。以至于睡了五百年的現魔王陛下身體雖然長大了,心智還是當年那個……小屁孩。
當然這些都是她後來才知道的,為時已晚。
總之阿拉琪看到那個白發紅眼的高個青年打着哈欠從棺材床上直起身的當下,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坑了。她滿心以為王子殿下會告訴她,其實大家是聯合起來開了個玩笑,那些不見了的人都是躲起來了,城裏的廢墟只是暫時的魔法,過會兒就會恢複原狀;大家還沒有出發,戰争也沒有開始,明天的生活還和往日一樣,吃飯睡覺打豆豆。
然而年輕的魔王用那雙透亮的紅眼睛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飯呢?”
“飯——呢,阿——拉——琪?”從餐廳的方向遠遠傳來魔王的呼喊。
阿拉琪重重地嘆了口氣,從漫長瑣碎的回憶中站起身來,把熱了一半的麥片粥端了出去。
從她把魔王的兒子從沉睡中叫醒的那天起,她住進了魔王的城堡,被迫成了這個小魔王的——保姆。
并不是出于對前代魔王的敬仰才決定替他照料遺孤的,阿拉琪會攬下這活,純粹是因為前一代魔王臨終時留下的咒語。
“老爹說了,第一個把我喚醒的人,不管是誰,都要負責照顧我長大,不然就會被他詛咒,撓癢癢永遠撓不到癢點,”小魔王是這麽說的,“所以你最好記一下,我不愛吃大蒜,不愛吃蟾蜍,不愛吃東波糖,不愛吃熱的蝴蝶豆……”
阿拉琪聽他叽叽喳喳地說完,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臉:“愛吃吃,不吃滾。”
今天她把麥片粥放在年輕的魔王陛下面前的時候也是這樣笑着,并且提前開口堵住了魔王的抱怨:“愛吃吃,不吃滾。”
“你敢對魔王大人不敬?!”魔王一仰頭一瞪眼,舉着銀勺子的手卻遲遲不敲下去。
“我敢對魔王大人不敬。”阿拉琪原樣複述了一遍。
城堡裏有豐富的食物儲備,但她還是變不出什麽花樣來滿足小魔王的胃口——因為她不會做菜。于是高貴的魔王大人一天天吃的都是麥片粥、麥片粥、夾生麥片粥。
燈影重重的大廳裏,長長的人骨餐桌的盡頭,裝飾着魔龍的尖牙和利爪的高背椅子上,白發紅眼的英俊青年握着銀勺子,愁眉苦臉地盯着面前一百年不變的早飯。他毫無儀态地蜷着長腿蹲坐在椅子上,感覺像在等待他的老爹從牆上的畫上跳下來賞他一個爆栗。
阿拉琪從魔王那裏知道了關于魔族滅亡的一部分經過——魔王本人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他只知道那天他好好地在花園裏玩,老爹突然神色慌張地從外面沖進來,一把抱起他,丢進寝宮的棺材,蓋了蓋,上了鎖。
我是不行了,你一定要活下去,然後長大,然後統帥你的子民,向那群混賬報仇,還有,永遠不要忘了你是魔界之王——老爹是這樣說的。然後魔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所以……我們應該向哪群混賬複仇?”
阿拉琪一開始還會這樣問他,然而發現魔王給不出更多的回答之後,就差不多把這件事放到一邊了。在做魔王的保姆的這段時間裏,她逐漸接受了“魔族已經滅亡”這個設定;至少如今的魔界,只剩下她和魔王兩個人。
雖然阿拉琪一度幻想過年輕的魔王因此而依賴她,戀慕她,哭着抱着她說不能沒有她……她搖身一變成了威風八面的魔界女王。然而看到魔王頂着一張帥到天崩地裂的臉躺在沙發上一邊摳腳一邊看連環畫之後,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何況魔界只剩下兩個人了,就算做個女王也沒什麽意思。
如今唯一的好處,大概只有她可以自稱是魔界第一美少女而不會被打了。
然而阿拉琪并不十分确定地記得,有不少魔族不住在這裏,他們偷偷混進了人間界,以人類的身份生活。不知道那些家夥還活着沒有。
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出了這樣的事。
阿拉琪曾經想撺掇魔王去人間找回那些部下,可是年輕的魔王看起來對此并不是太有興趣。他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上了。如今位居阿拉琪的理想清單第一位的,不是把小魔王撫養成人,也不是光複魔界報仇雪恨,而是破除老魔王的詛咒,然後跳槽。每天早上一睜眼,這個願望就會熱騰騰地蹦出來。
開玩笑,我這樣的美少女,怎麽能在這種荒山野嶺陪個熊孩子過家家?阿拉琪是這樣想的。她決定給自己找個接班人,代替她來照顧魔王。
不過,去哪兒找呢?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新挖請多關照~~相信本寶寶日更30W完結的坑品吧(拍胸脯
這是一個抖M小經紀人帶着她的小魔王成長成抖S金牌經紀人和大魔王的故事~
☆、沒什麽特別的英雄
魔王陛下的一天是這樣的:起床,吃早飯,散步,去老魔王的書房和自己下棋,吃午飯,午睡,去老魔王的書房和自己下棋,吃晚飯,去老魔王的書房随便找本書随便翻一頁來看,洗澡,睡覺。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一百年,和三餐的麥片粥一樣,一成不變。圍觀全程的阿拉琪表示,沒見過比他更無趣無聊的人了。她根本無法判斷在這一百年裏魔王長大了沒有,成人了沒有,老魔王布置給她的任務她完成了沒有。
“你就不能……找點更有意義的活動?”阿拉琪試過提出建議。
“更有意義的活動?”
“你父王也說了,要光複魔界,報仇雪恨,你就這麽心安理得地在這裏耗日子?”
然而魔王只是看了她一眼,雍容地蹙起眉,淡淡開口:“煩死了,老女人。”之後他就繼續投入到與自己的博弈中。
阿拉琪覺得,光為了這句“老女人”,她也要找個法子甩了這個拖油瓶。
她試過各種方法,然而每次稍微露出一點要丢下魔王自己跑路的苗頭,後背就會一陣奇癢,撓上半天也撓不到癢癢發作的那個地方。
她想老魔王的詛咒可能是真的,她如果真的一個人逃離城堡逃離魔界,可能這輩子都會活在無休止的瘙癢中。
只是魔王對自己屬下演了一百年的波瀾壯闊的內心戲似乎并不知情,他更關心阿拉琪什麽時候能學會麥片粥以外的第二道菜。阿拉琪常常有種錯覺,自己是不是被投入了一個無限輪回的時間迷宮,不然,為什麽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對前一天的重複?
對此,魔王表示:就你事多,老女人。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去尋找一個——能拯救我大魔族的英雄嗎?”阿拉琪說。
魔王從棋盤上擡起眼,朝她一瞥。
“不需要英雄,魔王大人就是英雄。”
那你倒是做點英雄事跡給我看看啊!阿拉琪用眼神表達了這句話。
杜沫沫找到工作了,開心得要放上三捆竄天猴。
她本來都準備交完房租就舍棄尊嚴去金莉莉那裏蹭飯吃了,沒想到今天一起床就接到一個電話,通知她下午過去面試。
雖然是一家她已經不記得有沒有投過簡歷的兒童培訓中心,但畢竟也是一個機會。于是杜沫沫抱着裝着簡歷和一些複印資料的文件袋一步一跳地進了寫字樓,見到了一身套裝卷發高跟的HR小姐,被拷問了幾個人口普查似的問題,老實交代了自己的個人情況,最後對方揚起精心畫過的眉毛一笑:“不錯,回家等電話吧。”
然後杜沫沫抱着文件袋一步一挪地出了寫字樓。
“她說讓我回家等着……是不是婉拒啊?”她發短信給金莉莉,心裏有些虛。不過想想自己也不是很樂意做這份工作,又稍微輕松一點了。
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是不是乖乖聽話回老家比較好?杜沫沫心裏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馬上又被自己推翻:士可殺不可辱,她是膽小,不是慫!
當時是自己力排衆議撒潑打滾非要來這裏上學的,現在畢業了再灰溜溜地背着包回家去,不是打自己臉嗎?她寧可被金莉莉嘲諷也不要被自家親戚嘲諷啊。
一想到這點,杜沫沫重新燃起了找工作的鬥志。正好文件袋裏還有幾份簡歷,順便投了吧。
然後杜沫沫又看到了馬路對面那個坐在巷口的可疑女人,黑發黑眼黑大衣,在路邊支了個小攤,願者上鈎。就是那個自稱占蔔師的女人說,會有另一個世界的人來帶走杜沫沫。
哼,一派胡言,杜沫沫想。
不過今天占蔔師對面坐了另一個姑娘,染成櫻桃紅的頭發紮了兩個小揪揪,身上穿着黑色緊身衣,曲線畢露。杜沫沫猜她大概是剛從什麽表演現場跑出來的。
占蔔師突然擡起頭,隔着一條馬路,伸手朝杜沫沫的方向點了一下。坐在她對面的紅發姑娘也跟着轉過頭。杜沫沫遠遠地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在發光。
現在的coser也是挺拼的。杜沫沫想,還有能發光的美瞳嗎。然後她就接着往前走了。
快到家的時候,杜沫沫收到了金莉莉的回複,還沒點開,手機又是一震,有電話來了。
“你是今天來面試的杜沫沫嗎?”
杜沫沫立刻點點頭,意識到對方看不到,又趕緊開口說:“是啊是啊。”
“哦,我們這是哈哈兒童培訓中心,你明天八點來上班吧。”
對方挂了電話。杜沫沫一直保持着接電話的姿勢,那句“你明天八點來上班吧”好像長出了小翅膀,繞着她的腦袋飛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她突然想起剛剛金莉莉似乎給她發信息了,于是懵着點開短信。
“沒錯,就是婉拒,沒戲了,你再找下一家吧(笑臉)(笑臉)”。
杜沫沫露出了和手機上的笑臉一樣的笑臉。
雖然并不是很想做一份照顧熊孩子的工作,2000的月薪也還在溫飽線上掙紮,但至少已經邁出了走向社會的第一步了呀。杜沫沫第二天就梳了馬尾,化了淡妝,神清氣爽地在7點45分到了哈哈兒童培訓中心,也沒有忘記在寫字樓一樓寬敞明亮的大廳裏拍了張自拍,配字:上班第一天,fight!
她的工作是前臺接待。
“你來得真及時,我下星期就要離職了,他們還一直不招新人,我還以為要走不成了呢。”同事小姐姐這樣對她說,然後交代了一堆這樣那樣的雜活。
“這工作是個人都能幹,就是瑣碎點,還得跟人賠笑臉。”
雖然和自己原本的設想有些出入,不過至少不用照顧熊孩子嘛。杜沫沫想。她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是很快就能想開。
然而她忘記了一件事。前臺接待,接待的是客人,兒童培訓中心的客人,是帶着熊孩子的家長,是給自家熊孩子報名的家長。上班第一天對着手機自拍的那點幹勁很快就被消磨成了攝像頭上的手指印,又礙眼又煩人,只想拿張紙狠狠地擦掉。杜沫沫覺得自己人生前20年中說的所有話加起來,還沒在這上一天班來得多。
她感覺自己有點明白同事小姐姐辭職的理由了。
過了三天,同事小姐姐離職了。杜沫沫一個人站在前臺桌子後面,心裏發虛,兩腿發酸。
她正想趁着沒人偷偷摸一下手機的時候,入口的自動門開了。杜沫沫條件反射地換上了笑臉,然後就看到一個瘦精精的小個子姑娘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她頂着兩撮鮮豔的櫻桃紅小辮子,穿着一身緊繃繃的黑色皮衣,鞋跟一路敲打大理石地面,噼噼啪啪,清脆響亮。
“你這裏……能寄放小孩子?”小個子姑娘走到前臺,四處張望了一下,擡眼看着杜沫沫說。
杜沫沫覺得她有點眼熟,想了想,似乎就是那天在馬路上見到的那個。
“我們這裏是專業的兒童培訓機構,能為您的……孩子提供全方位的素質培訓和課業輔導。”杜沫沫程式化地說,說到“孩子”的時候她停了一下,畢竟眼前的這個姑娘自己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歲。
“那就好那就好,”紅頭發的姑娘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我這有個孩子要請你照顧——不,□□一下。”
杜沫沫仔細看了她的臉,确定她不超過20歲:“您的孩子?”
“不,我替別人照看的孩子。”
杜沫沫恍然大悟,然後拿出了課程資料:“您可以看一下我們的課程安排,選擇合适的,或者讓孩子自己來挑。”
“……好主意,讓他自己看,”剛要走過來的紅發姑娘馬上停住腳步,同時伸手使勁撓了兩下背,“那我明天把他帶來吧。”
第二天,杜沫沫剛上班,紅發姑娘就和一個高個子青年一起來了。那青年一頭白發,目光清冷,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如果他老老實實的,不走什麽非主流路線,還是挺帥的,杜沫沫想。
“你覺得她怎麽樣,陛下?”紅發姑娘伸手朝杜沫沫一指。旁邊的青年眯了一下眼睛,彎腰低頭仔細看了看杜沫沫,一撇嘴:“還沒我奶奶好看。”
在杜沫沫迄今為止20年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被陌生人毫不留情地當面嘲諷。
“不行啊陛下,那天那個占蔔師說的就是她了,”紅發姑娘說着轉過頭,朝杜沫沫笑笑,打了個招呼,“我把孩子帶來了。”
杜沫沫忍住了被那句“還沒我奶奶好看”憋出來的怒火,瞪大眼睛四下看看,哪裏都沒找到像是來報名的孩子。她又轉向那個紅發姑娘,對方點了點旁邊的高個青年。
“你就是能光複我大魔族的人嗎?”青年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光複魔族?
青年又走近一步,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
“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啊,難道這只是你的拟态?”說着他就要動手來撕杜沫沫的臉。
杜沫沫猛地一步退開,深吸了一口氣——小腿好像在打顫——然後她拿起電話,叫來了大廈保安。
☆、行為藝術的魔王
阿拉琪覺得今天把魔王帶來真是她一生的敗筆。不然她或許就能順利地甩鍋給那個看起來傻不愣登的人類小姑娘,這時候已經拍拍翅膀飛向更廣闊的天地了。
“所以說,你為什麽要吓唬她啊!”阿拉琪擡手就是一個爆栗敲在魔王腦門上,然後收回翅膀落到地面。
沒辦法,不飛起來她夠不到。
“我沒有吓唬她啊,”魔王說,“我只是問她,她就是那個能光複我大魔族的人嗎。”
她知道才有鬼了。阿拉琪想。本來就是自己随口說來騙魔王的,沒想到一時大意,高估了這家夥的智商。
那天她強忍住背上的癢意聽那個奇怪的占蔔師啰嗦了十幾分鐘,最後對方伸手一指:“你要找的人,在那裏。”
她順着她指的方向回頭一看,看到馬路對面一個瘦得跟魚刺似的小姑娘站在垃圾桶邊上,一臉茫然。
不錯,看起來很蠢,不會亂跑。阿拉琪十分滿意。
她沒有當場奔過去也是怕吓跑了那個人類。稍微花了點時間打聽調查之後,她知道了那個一臉蠢相的小姑娘姓甚名誰,出身背景,性格喜好;所有的一切都很符合她在尋找的“魔王新保姆”的要求。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大手一揮把她綁回魔界了!
然而阿拉琪現在只想把自己吊起來挂在城堡房頂上晾個三天三夜,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假裝人類來探路,還把魔王給帶來,告訴他這就是他的新保姆——不對,這就是能拯救魔界的人。
杜沫沫一邊哆嗦一邊打電話喊保安的時候,阿拉琪原本并不把區區人類壯漢放在眼裏,不過是一團蛋白質組織罷了。就算來十個八個,她也有自信一手抓着杜沫沫,一手抓着小魔王,唱着歌跳着舞全身而退。
萬萬沒想到,她正要耍帥地開啓魔族模式,露出她血紅的瞳孔和尖利的犬齒,杜沫沫身上,突然,發光啦。
阿拉琪被突如其來的聖光吓得一愣,視野和大腦一片空白。她想自己不至于這麽倒黴,随便抓個人類都抓到微服私訪的……小天使吧?
還好,杜沫沫并不是天使,只是她背後有一個天使。
标準的金發,标準的紫眼,标準的俊美得不要不要的五官,還有标準的巨大翅膀。自帶聖光的天使在杜沫沫背後長身而立,張開雙臂護住了那個雖然已經怕得發抖但還是挺直腰板握緊電話裝出一副“放馬過來送你上天”的樣子的小姑娘。
阿拉琪突然意識到,那個可疑的占蔔師可能真的說對了,這個瘦得能剔牙的小姑娘,搞不好真的能光複魔族。
“回家回家,別磨蹭了。”敲完魔王的腦袋,阿拉琪轉身開步走。剛剛在聖光閃耀的萬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她和杜沫沫身後那個金發紫眼的……鳥人進行了激烈而友好的目光交流,最終兩邊都決定做出讓步。她不帶走杜沫沫,鳥人也假裝不知道他們是魔族。
天界那些人組團整過容嗎。阿拉琪想,怎麽一個個的臉感覺都是同一把手術刀下切出來的。
當然,她只是答應了不帶走杜沫沫,并沒有保證自己不會再來找她。她可沒有放棄自己的跳槽計劃,并且開始相信,不管從哪一層面來講,杜沫沫都是她要找的人;只不過是這次不把她帶走而已,之後怎麽樣,來日方長。
阿拉琪顧自走了一段路,突然覺得身邊異常安靜,回頭一看,魔王不見了。
此刻,魔王正陷入800多年來第一遭的人生危機。
他有點不太懂今天這一系列的發展。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人間界,因為阿拉琪說找到了能拯救魔族的英雄。雖然最終他看到的是一個感覺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女孩子,但她身後突然出現的天使也打消了他的疑慮:普通人類,怎麽會有天使做背後靈?這一定是個至關重要的大人物!
可是阿拉琪卻帶着他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好吧,或許他還小,不懂那個老女人的用意,但是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魔王站在人行道上,視線從左邊移到右邊,緩慢,沉重。他微微弓起身,右手探向腰間的短刀——摸了個空。
完蛋,出門的時候忘記帶武器出來了。那麽現在他應該用什麽東西來對付面前這群敵人?
他只是在過馬路的時候回頭多看了一眼旁邊大廈的巨型電視幕牆,轉過身就發現阿拉琪不見了。他一點都不着急,反正那個老女人肯定會來找他的。所以魔王索性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仰頭看着對面牆上的大屏幕。
電視幕牆上播出的是國內某個當紅炸子雞的新專輯宣傳MV,電音風格,畫面妝容堆滿特效。魔王當然不知道那個唱唱跳跳的男人是誰,他只是想起了小時候,魔族的士兵們征戰歸來,在王城酒館,在中心噴泉,在自家城堡的花園裏,走廊上,大廳內,三五作堆地喝成一團,放聲大笑,彈刀而歌。
明明那些家夥唱歌的時候看起來很快活的樣子,為什麽牆上這人卻一臉被锉刀割屁股肉的表情?
魔王不懂,也沒有發現自己身邊漸漸聚攏了一些不認識的人。他暫時還沉浸在牆上的大電視的世界裏。電音MV之後是一段不知名的頒獎典禮片段,魔王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先後上臺,從另一些男男女女手裏接過閃閃發亮的獎杯,想起當年自己的老爹表彰那些軍功卓越的勇士的場面,可是氣派得多。
人間界真是一個古裏古怪,又小氣吧啦的地方。魔王想。突然“咔嚓”一道白光,從他左邊炸開。
魔王吓了一跳,騰地從長椅上躍起,看到一個女孩子畏畏縮縮地收回了手;她手上握着一塊長方形的小黑條。
“對不起……沒有問你能不能拍照……”女孩子說,一臉驚慌,大概也是被魔王的過激反應吓到了。
魔王這才發現,自己四周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些年輕姑娘,手裏拿着類似的東西,對着他平直地舉起。
糟糕,大意了。魔王想,居然沒有察覺到被敵人包圍了……不過她們怎麽發現自己是魔族的?
魔王當然不知道,這些女孩子此刻噼噼啪啪運指如飛,是在告訴自己的朋友們:“哇我在市中心這裏發現一個好帥好帥的鮮肉呀~還是視覺系~”
魔王左右環視敵情。
“天啦眼神好棒~酷炸了!”
魔王矮身去摸腰間忘了帶的短刀。
“他還會擺pose~我拍給你看~可能是什麽地推廣告吧!”
魔王……魔王沒轍了,他只聽到四周“咔嚓咔嚓”的聲音越來越多,自己卻兩手空空;以前老爹可沒教過他,在野外被敵人包圍的時候,應該怎麽徒手應戰。魔王也是第一次發現,被這麽多人圍着,自己……有點慌。
沒辦法,只好用那個了。魔王凝神皺眉,腦中浮現出一段長長的咒語。雖然從來沒有用過,但是他有自信用這個咒語逆轉局勢。
“比黃昏還要——”“還要你個鬼!”
從天而降的阿拉琪一記飛踢踹翻魔王,在圍觀少女們的注視下,揪着他的衣領把他拖走了。
“才一眼沒注意,你就長了腳能跑了是嗎!”阿拉琪又飛起來敲了魔王一個爆栗,一只手在背上使勁撓癢癢。她拖着魔王走出一公裏,終于找到一個安靜的小巷,可以好好訓話。
“我哪亂跑了,我不是在原地等你嗎。”魔王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