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集電視連續劇《深海黎明》，領銜主演：劉清曲，王晗滢

這是杜沫沫從魔王的垃圾桶裏扒拉出來的試鏡廣告上僅餘的部分，還是她拼貼之後的。

“你為什麽要把這個撕了啊？”杜沫沫丢了碎紙片，轉身打開電腦，馬上找到了這部劇的宣傳網站。這确實是YQ投資的劉清曲的新戲，也确實正在招募演員。

“哼，魔王陛下不需要別人給我機會。”

杜沫沫停下了點擊鼠标的手，從顯示器上方看着魔王。

“你真的是那麽想的嗎？”

坐在沙發上的魔王轉過頭，看到他的經紀人小姐瞪着眼鼓着臉，意外地有些生氣的樣子。

“我一天天地挖空心思為了讓你能有更多的露面機會，你反而把送上門來的機會撕了丢掉？”杜沫沫說。

沒有說的那句話是“你在逗我？”，中間穿插若幹不雅語氣詞。

“我不需要啊，”魔王說，“不，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他們給我這樣的機會啊。”

魔王第一次看到杜沫沫生氣的樣子，有些慌張；這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老爹以外的人在他面前生氣。

阿拉琪不算，她在城堡裏的時候就沒開心過。

“因為……那個人說，說事務所是什麽……大學生社團？雖然我不太懂，但是他說話的表情讓我很不高興，”魔王說，“全國第一的屠龍工會又怎麽樣，我覺得你就很厲害啊，為什麽要他們給我機會？我不認識他們，他們做了什麽我不知道，也沒看見，但是我認識你，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部親眼看到了啊。我覺得交給你就很放心啊——”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杜沫沫剛硬起來的氣勢又軟下去了，聳着肩膀躲在顯示屏後面，臉燙燙。

“——雖然你又蠢又膽小，說話跟蟲子似的，還沒我奶奶好看，平時也毫無存在感，老實說做飯水平就比阿拉琪好了一點，但是——”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杜沫沫的臉快要燒過CPU，不知道是羞還是恥，總之這個心理年齡12歲的小屁孩的話讓她臉紅了。

雖然魔王後來說的什麽蠢什麽膽小都是真的，但是……前面那部分，他是不是高估她的能力了？他難道真的是因為相信她的能力，放心交給她來做，所以放棄了YQ的試鏡機會？杜沫沫感覺自己又被上了一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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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屏幕上跳出了新郵件的提示。

杜沫沫趕緊在魔王繼續往下說之前點開郵件，放眼一掃——

是YQ集團發來的正式試鏡通知，署名是，總裁辦。

“……你今天遇到的，是誰來着？”

“劉清曲，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男人，全身都是粉紅色，”魔王說，“他有股怪味道，我不喜歡他。”

阿拉琪萬萬沒想到，杜沫沫會給她分派任務。

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時間是工作日的下午，地點是在阿拉琪強烈要求後更換的事務所舞蹈房（前會議室）。她面對着48個或甜美或可愛或清冷或妩媚……總之就是48款花色不帶重樣的美少女，感覺有點偏頭痛。

“怎麽是你？”

“你都長這麽大了。”

“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還睡搖籃呢。”

“對對，我也記得。”

“流着口水吃手指。”

“你長歪了，沒小時候可愛。”

“上次我們來，為什麽不給我們開門？”

阿拉琪轉開臉，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回想了一下杜沫沫交給她的任務。

“我和史明從這星期開始要給魔王進行演技強化訓練，但是ELF48那邊也不能落下，所以麻煩你了。”這是原話。

雖然沒幾個字，但是杜沫沫緊接着掏出了一疊厚厚的文件，上面是為期一個月的時間安排表，詳細到分鐘；包括形體、聲樂、舞蹈、語言等等各種阿拉琪自己都不是很懂的培訓項目。

但杜沫沫的意見是，魔族要學這些東西，是不是有更快更簡單的速成法？

因為一個月後，這群不是人的美少女就要去參加YQ集團的選秀了，但眼下她們的言行舉止還完全沒有一點人類的樣子。

所以杜沫沫覺得，這種時候需要借助魔族的先天優勢，比如神奇魔法小道具，讓這些美則美矣卻只有一張臉的小妖精們能由內而外地吸引人。于是她把這件事交給了阿拉琪，以不考慮感受的硬塞的形式。

“要麻煩你一段時間了。”缇妮從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妖精裏站出來說。

阿拉琪認得她，她差不多是這群妖精的老大，比剩下的47個稍微……靠譜那麽一點。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缇妮的年紀比她媽還大。

雖然現在看上去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但那又怎麽樣？

作為魔界第一美少女（暫），阿拉琪并不是太喜歡和別的美少女打交道。

“呃，哦，”阿拉琪抱起胳膊，挺胸擡頭，垂了眼簾朝她一瞥，相信自己沒有輸掉氣勢，“所以你們自己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嗎？”

“本來就是為了幫助陛下，沒有什麽看法不看法的，”缇妮說，“何況之前沫沫也告訴我們了，現在要去參加別人的節目——這比之前設想的要好一些，我是說，從我們自身接受的角度來講。”

喔，頭頭是道嘛。阿拉琪擰了一下嘴角，斜開視線。

“所以我們現在就開始嗎，”缇妮說，“按沫沫列的時間表的話，現在應該是舞蹈課時間。你準備用人類的授課法，還是……魔族的方法？”

喝！看不起我嗎！

阿拉琪又是一挺胸，雙手叉腰：“開玩笑，我們可是魔族，幹嘛費這麽大力。”

“你們看她又挺胸。”

“明明沒有胸。”

“幹癟癟的。”

“也沒有腰。”

“沒屁股。”

“毫無女性魅力。”

“還沒我高。”

“真的要讓她來教我們嗎？”

喝！欺人太甚！

阿拉琪覺得是時候展現真正的實力了。

“你們既然見過我小時候，就該知道我的種族，為什麽還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呢？”

阿拉琪眼中紅光一輪，背上綻開一對黑色的翅膀。她咧嘴一笑，尖尖的小虎牙白得發亮。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落在地板上。阿拉琪的投影突然開始爆長。修長的雙腿，柔軟的腰肢，飽滿的胸脯……她的影子在短短幾秒內從搓衣板小矮子舒展成了風姿綽約的成熟禦姐,好像被一個氣筒“呼呼”吹足了氣。

“真是腦容量決定智商，”阿拉琪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散開一頭鮮豔的櫻桃紅的長發，“別忘了，我可是一個魅魔——就憑你們這些拇指姑娘，也想跟我比女性魅力？”

連聲音都與之前不同，音節跳轉間似乎散發出荷爾蒙的味道。

“那你平時為什麽要保持那副火柴棍身材？”

“開玩笑，我的真相這麽美，萬一魔王愛上我怎麽辦。”

☆、久違的天使

ELF48們還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來進行前期準備和訓練，然而對于魔王，殘酷的人生只給了他一周。

試鏡通知上寫的時間是一周後的上午9點，地點是那棟粉膩膩的大樓頂樓的演播廳——作為電視劇前期宣傳的一環，試鏡會會被錄制成節目，在YQ自家的視頻網站上首播之後，全網發布。

真是天大的好機會，差點被放棄了！杜沫沫打開她的小手賬，畫了一個魔王的頭像，然後提筆就要狠狠叉掉。

只是才畫了一道叉，她又想起心理年齡12歲的魔王對她說，你又蠢又膽小，說話跟蟲子似的，還沒我奶奶好看，平時也毫無存在感，老實說做飯水平就比阿拉琪好了一點——不不不，不是這段。

魔王說，她做的事他全都看到了，他覺得交給她很放心啊。

很放心啊。

放心啊。

心啊。

啊。

杜沫沫很認真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從接手“經紀人”這個身份起做的事。

注冊了一個宣傳用的微博賬號（持續掉粉中），編排了一部以魔王為主角的網絡劇（只拍了一集半），簽了一個有700年表演經驗的專業演員（現在基本轉職為魔王的表演課老師），接了一個飲料廣告（幾乎沒在超市見過這個飲料），啓動魔界美少女偶像團體ELF48企劃（目前已迂回調整）……

差不多就這些了，把劉清曲轉發帶來的粉絲忽略的話，基本可以說只擡起了一條腿，還沒落到地上，這一步都不能算邁了出去。

而魔王說，我覺得你就很厲害啊。

有種欺騙未成年人的感覺。

杜沫沫又想起自己那天對魔王吹的牛：這些都是朕要為你打下的江山。她被自己臊得老臉一紅，有點慶幸小孩子真好哄。

不過眼下是一個一舉成名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杜沫沫後來上網查了一下YQ的老板的資料，不明白為什麽魔王說起那個人的時候一副很膈應的樣子。

網絡百科的檔案很簡單：林缶，YQ娛樂集團有限公司總裁，法人代表，W市人。旁邊是一張林缶的照片，大概攝于某次頒獎典禮。他穿着一身V家的高定禮服，握着一個杜沫沫不認識的金閃閃的獎杯，像其他青年才俊一樣對着鏡頭春風得意地笑;身邊環繞着YQ家的三位當家花旦。

不過……為什麽是小花仙？杜沫沫望着他禮服裏的粉色襯衫，以及襯衫領子上那個“俏皮小花仙”的水鑽領扣：說不定小花仙在他們那個階級還挺受歡迎的。

魔王自己跑去YQ總部的時候遇到他了，然後被他邀請參加《深海黎明》的試鏡會；這樣看來，他可能是個好人。

杜沫沫又打開了那封郵件。

《深海黎明》是一部根據小說改編的都市愛情片，舊瓶裝新酒的白富美羅曼史，總之就是兩個人在這樣那樣這樣那樣的理由下相遇之後，發生了一些這樣那樣這樣那樣的故事，然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魔王要試鏡的角色是劉清曲扮演的男主角的朋友，只活在他回憶中的大學同學。全長48集的故事中，他大概有7集的戲份。

這是電視劇原創加入的角色，原作小說裏完全沒有這個人物。杜沫沫看了一下這個角色的設定，突然有點想念那個女幽靈。她交了劇本之後就飄飄蕩蕩地離開了，至今沒有再出現過，真是有點可惜。

就算是死了千把年完全不懂如今觀衆的口味的幽靈，至少也不會塑造這樣一個只活在男主角回憶中，對劇情主線發展沒有任何作用，可有可無到一看就讓人懷疑是不是投資方的兒子的角色啊。

可能是正式劇情還沒有公布吧，杜沫沫安慰自己，再說不管是個什麽角色，也不管能不能中選，只要參加了試鏡會，就獲得了一定的曝光度，這一波不虧。

于是一周過去，ELF48們才剛剛開始在阿拉琪的指導下給自己做“充滿女性魅力”的人設，魔王的死線就到了。

臨行前一天，杜沫沫和史明對魔王一周來的集訓成果進行驗收。

早飯後的城堡練習室，想看熱鬧卻被趕走的阿拉琪一臉陰沉地去了事務所之後，杜沫沫和史明一左一右在沙發上坐下，正對魔王。

魔王看起來有些緊張，開始眨着眼揉搓從餐廳悄悄帶出來的餐巾。

“不要慌張，陛下，”史明抱着胳膊說，“假裝我們是兩個南瓜。”

“對……你們是兩個南瓜……”魔王把餐巾抽出絲來了。

“到時候現場會有更多南瓜，不要理他們，假裝自己在一塊南瓜田裏。”

“對……南瓜田……”魔王把餐巾搓毛邊了。

“別緊張啊，”杜沫沫說，“已經練了一個星期了，放松點随便來嘛。”

這一個星期，魔王的集訓內容緊緊圍繞試鏡會的環節安排：1分鐘的自我介紹，3分鐘的才藝展示，一段指定劇情的對手戲，剩下最後一個環節屆時會在現場公布。

史明以700年的試鏡經驗推測，估計會是無命題的自由表演。

自我介紹練了兩天之後已經沒有問題了；才藝展示史明為魔王選擇了“魔術表演”——種族天賦，不需練習；指定劇情對手戲的指定劇情暫時不知道是什麽，但是史明和魔王在女幽靈寫的十米長的劇本裏挑了七八段對手戲，差不多都練了一遍，魔王已經基本上能做到流利、順暢、自然地說完兩句以上的臺詞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距離出發還有不到24小時，距離試鏡還有不到30個小時，魔王又回到了一周前，對着鏡頭會變成屍體的狀态。

“你是在……擔心什麽嗎？”杜沫沫說。她看着魔王比被老師點到名的小學生還僵硬地做完自我介紹之後，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魔王扁了扁嘴唇，看看天花板，看看地面，看看沙發腿，看看茶幾上的水果盤，看看杜沫沫膝蓋上的小手冊上翹起來的邊邊角角，看看她剛遮了耳朵的褐色頭發和快蓋過眼睛的略長的劉海……

“你該剪頭發了。”魔王說。

“啊？”

魔王尴尬地咳嗽兩聲：“好吧，我是在想……如果這次輸了——我是說沒有成功，沒有拿到那個角色，怎麽辦？”

沉默。

坐着的兩個人都很清楚，不論演技資歷，魔王都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娃娃。第一次參加這麽正式的試鏡會，結果如何其實并不難想象；應該說要是萬一中選了，那才是天上掉下個主角光環，還正好套魔王頭上了。

“這個——也不是什麽大事啊，”史明很快接上了話，“只是去參加就已經是一次曝光的機會了，不要把結果看那麽重。沒選上就沒選上吧，不要有什麽壓力，機會永遠不缺的。”

魔王又看向杜沫沫——她沒有開口，只是翻着她的小手賬，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你就照平時那樣，随便說幾句，像跟我練習的時候，自然點放松點，就行了，”史明說，“其他的……不要想那麽多。”

魔王點點頭：“我明白了。”

這天晚上，杜沫沫久違地夢見了那個天使。

距離他上一次在夢中出現似乎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杜沫沫看到他像往常那樣安靜地站在夢境中央，周身環繞着柔和的光暈，金發像晨曦一樣溫暖，紫眸像凝着露珠的葡萄，翅膀——好像長出新毛了。

天使望着杜沫沫，露出她熟悉的祥和的微笑。

“嗯……明天我要帶魔王去參加試鏡會，希望一切順利。”杜沫沫說。她從小就習慣在重要的事之前在夢中對天使許願，許願之後，事情往往會異常順利。

只是這一次，她剛說完最後一個字，天使的笑容瞬間僵硬，翅膀尖上掉下一片毛毛。

他的嘴角又像馬蹄鐵一樣耷拉下來了。

第二天早晨6點，杜沫沫的手機“嘀嘀嘀”響了起來。

一小時前就睜了眼的杜沫沫伸手按掉鬧鐘，坐起身，穿上金莉莉幫她挑的“看起來比較正式比較像經紀人”的西服套裙，刷牙洗臉之後又折騰半天化了個妝，然後走出房門，感覺自己像個全副武裝奔赴戰場的戰士。

“哦，早。”正好走到她房門前的魔王說。

杜沫沫一時呆立。那一瞬間她覺得比起演員來魔王是不是更适合做個平面模特。畢竟眼前這個八頭身大長腿的衣着氣質已經秒殺她在雜志上電視上電影上網絡上等等各種媒介上所看到的大部分男星——或者說衣服本身并沒有太出挑的地方，但是簡單的T恤，簡單的哈倫褲和簡單的板鞋，被魔王穿出即将上T臺的使命感。

杜沫沫覺得有必要把“平面模特”寫入魔王的發展計劃。

想了想，在他治好閃光燈恐懼症以前，還是算了吧。

“早……加油吧！”杜沫沫說。

魔王露出一個屍體般的微笑。

氣氛之沉重不亞于高考前的早餐的早餐結束之後，杜沫沫跟着魔王來到了城堡的穿梭門前。她一直以為事務所的地下停車場是連接魔界和人間界的唯一入口，但是現在看來，入口在哪兒都能做，只是每開一個入口，就要花掉一整天的時間，并且入口本身也只能存在一天。

穿梭門看起來就是一扇普通的木門，只是門把手暗沉沉的，看不出是什麽材質。

“這是一次性的，事務所那個是長期的，”魔王解釋說，“但是長期入口也需要維護，不然年久失修，會被傳送到夾縫裏去的。”

然後魔王拉住杜沫沫的手——停了兩秒，換成拉住小臂——站在穿梭門前，伸出手握住了門把。

“去哪兒陛下？”門把手突然說話了。

“上次去的那地方，”魔王說，“兩個人。”

漆黑的門把手泛起一陣詭異的光芒，好像有星雲在其中流動。短暫的閃爍之後，門把手變成了粉紅色，泡泡糖一樣的粉紅。

魔王擰了一下把手，打開門，拉着杜沫沫跨了進去。

☆、相依為命的小狗（被抽打後加了1000字哼唧）

試鏡會當天上午8:18，YQ總部的泡泡糖大樓一樓大廳。

前臺小姐的心情很不好，昨晚上加班到10點不提，今天一早還要來做試鏡會的接待工作——自家今年第一部大戲的試鏡會，來的人不是小有名氣，就是後臺很硬，再不然，是既有名氣，又有後臺。前臺小姐十分專業地連續微笑接待了一小時後，蘋果肌一陣陣酸脹，就快要笑不出來了。

“……你好，我們是……來參加試鏡會的。”一個沒什麽中氣的女聲輕輕地說，好像從地底下飄出來的聲音。

“請填一下這份表格，然後去左手邊坐電梯到頂樓。”前臺小姐熟練地遞出一張紙，慢半拍地笑了一下，然後擡頭看面前的人。

泛着銀光的白發，和完美得像CG的臉。

沒有被安排名字的前臺小姐，20歲，屬于她的世界線在這一刻靜止。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成了瑪麗蘇小說的女主角，下一秒就會有長達兩百米的豪車停在大樓門口，然後面前白發的男主角拉着她的手，在漫天的花瓣雨中開始一場說走就走的私奔。

人生的前20年，都是為了這一刻的相遇的鋪墊。前臺小姐的腦中慢鏡頭閃出這一排粉紅色的句子，和大樓外牆一樣的顏色。

“小姐……？”那個軟綿綿的女聲在耳邊叫了好幾下，20歲的前臺小姐才反應過來，看到這個帥得讓她瞬間開啓瑪麗蘇副本的青年邊上還站着一個瘦小得像根金針菇的女孩子，穿了身對她來說過于成熟的套裝，眼線畫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個新手。

她趕緊接過了填好的表格，笑笑送他們離開，然後準備接待下一位賓客。

只是兩人已經走了，前臺小姐還不自覺地輕聲念了一下剛剛看到的名字。

“瑪歐……事務所？”

魔王和杜沫沫并肩朝“左手邊的電梯”前進。目标距離前臺不過十米，但是對他們來說艱難漫長得好像取經之路。

大廳裏熙熙攘攘的站滿了來參加試鏡會的演員和媒體以及觀衆。然而魔王和杜沫沫一路走去，那些原本在準備表演，調試機器，或是互相交談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自己的事，朝他們投來……複雜的目光。

杜沫沫想起自己上中學的時候，有一次上學快要遲到了，急匆匆地在校門口遇上班裏最後一排的高個不良少年，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地進教室——當時自己所感受到就是這樣的目光。

“所以……你真的不能換個發色嗎？”杜沫沫小聲地說，“太顯眼啦……”

“不、不行……”魔王說，“這是……皇室的……”說着他拉上了外套的兜帽。

杜沫沫很清楚，這些看着她們的人裏，包括了很多強大的對手。他們中的每一個幾乎都有着碾壓魔王的經驗和實力。

就當作中途接了一個hard難度的任務好了，杜沫沫想。

“不要怕，”身邊的魔王突然說話了，聲音裏夾着粗重的呼吸，“他們是……一堆南瓜。”

然後魔王伸出手，抓住了杜沫沫的手腕。

寬大，微涼……發着抖的手。

對……不能怕，杜沫沫想。身邊還有一個比自己更怕的12歲的孩子，她至少得給他壯膽。

于是杜沫沫反手握住魔王的手，感覺己方二人像兩只互相攙扶的小狗。

兩只互相攙扶的小狗擠在南瓜中間坐着電梯到了演播廳。然後電梯門開了，她們跟着南瓜走出電梯，來到了一片豐收的南瓜田。

接下這份工作的一個多月來，杜沫沫把之前自己幾乎沒關心過的國內娛樂圈重新了解了一遍，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明星的姓名長相代表作像背歷史人物一樣背了一遍。而如果她沒有認錯記錯的話，面前這塊南瓜田裏，至少有1/3是已經叫得上名排得上號的“新人演員”。

剩下的2/3是他們各自的經紀人和助理。

“不……不要慌！區區南瓜而已！”杜沫沫踮了踮腳，環視全場，然後轉向魔王，“讓他們見識一下——對了你現在有要變成小、小娃娃的感覺嗎？”

“……什麽有感覺，又不是拉肚子！”

上午的試鏡會只是初試，類似海選，比起試鏡來，更大的意義是給電視劇做個宣傳，昭告天下：我們開動了。所以參加初試的南瓜們當中，至少一半以上都是陪跑。

不知道魔王會不會在這一半裏面……杜沫沫想。上午只有自我介紹和才藝展示兩個環節，魔王的皮相和祖傳——和魔族的種族天賦應該都不至于讓他被人類打敗。

只要魔王不怯場，不突然出什麽狀況，應該不至于在這裏被刷掉吧。

杜沫沫看了看魔王的號碼牌：42號。參加初試的具體人數她不清楚，不過目測應該有近百人。初試一輪結束後，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這些人裏又要抽簽決定晚上對手戲的分組。杜沫沫坐在後臺休息室裏，聽着身邊的腳步聲來來去去，各家小鮮肉和他們的經紀人在竊竊私語地交談——自己領着的這個，反倒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岔着腿，靠在沙發背上，看起來十拿九穩的樣子。

當然杜沫沫很清楚，都是假象。

魔王用帽檐遮住眼睛，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他眼神裏的慌張。

“不要緊張，”杜沫沫拍拍他的肩膀，“随便上去說幾句就行，就像史明教你的。”

“如果我輸了怎麽辦？”魔王又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

“……沒事啊，輸了就輸了吧……哎呀你不要想那麽多了。”

“如果我輸了，是不是又浪費一次機會了？”魔王撩開了帽子，露出銀白色的劉海，和劉海下閃着暗暗紅光的黑眼睛。

杜沫沫抿了抿嘴唇。

“沒事的，你盡量發揮就好，機會什麽的還會有……”

魔王不說話，只是看着她。

杜沫沫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你一定不能在這裏輸，這次可能是你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她停了停，“不單是為了你自己——我只是個菜鳥，像這樣的大型試鏡會，我可能一輩子都争取不來……我還要謝謝你帶我來這裏……”

“我明白了，”魔王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會輸的。”

兩小時後，42號參賽者瑪歐上場。

魔王聽到自己“通通”的心跳聲，好像胸腔裏有一只上蹿下跳的小老鼠。

臺下坐着的都是南瓜，這沒什麽可怕的……臺上報幕的那兩個是會說話的南瓜，也沒什麽可怕的……魔王穩住心跳，穩住呼吸，悄悄擡手擦掉額角滲出來的汗水——唯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頂上那一排亮得刺眼的聚光燈，像太陽一樣炙烤着皮膚。

魔王站在舞臺中間，頂着頭上強烈的直射光，望着臺下陰影中密密麻麻的南瓜，感覺自己像一個被遺棄在正午的農田裏的稻草人。

不要緊張，不要老是想着燈，手法什麽的已經練過很多遍了，讓身體本能地去反應……魔王把這幾句史明教給他的話反複在腦海裏默誦，然後深吸一口氣，朝臺下微微鞠躬。

首先向觀衆展示自己空空的雙手，要記得手勢優雅，表情輕松。

然後用一系列簡單的動作，讓觀衆知道自己身上沒有夾帶什麽暗袋機關，要記得姿勢優雅，表情輕松。

接下來在兩手之間的空間裏耍一些看起來很厲害的小把戲，作用是吸引觀衆的注意力——推薦變鮮花，如果用火的話，小心不要燒到衣服。

趁着觀衆的注意力全在你變出來的小東西上的時候，右手繼續維持着那個把戲，左手迅速在身後開啓一個空間門——注意不要太大，不要引人注目，同時保持姿勢優雅，表情輕松。

關鍵的一步，用你最快的手速從空間門裏拉出之前已經做好的蝙蝠的虛像，然後讓它像安排的那樣繞着你飛一圈，最後變成一只鴿子——人間的魔術師常用這個，這樣不會讓你看起來太奇怪。

——魔王很順利地做到了第四步，并保持姿勢優雅，表情輕松。從臺下南瓜們專注的神情來看，他覺得自己的表現不算太糟。

好了，接下來只要開一個空間門，然後伸手從裏面拉出一個早就做好的……

魔王的動作僵住了。

這個手感好像不太對？

雖然儲物空間門後的空間是共用的，但魔王清楚地記得出門前剛剛檢查過，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那現在自己摸到的這個局部地區毛茸茸局部地區濕漉漉局部地區黏糊糊的東西……是什麽？

魔王變出來的鮮花已經快要消失了，他優雅迷人的微笑也快要繃不住了，他隐約看到有些觀衆開始交頭接耳——一定是在議論自己。

算了，管它是什麽，反正是人間不可能有的東西。

魔王又深吸一口氣，顧不上保持姿勢和表情，一咬牙一閉眼，一鼓作氣地把空間門裏那東西拉了出來。

那只毛茸茸濕漉漉又黏糊糊的東西“啪嗒”一聲摔在地板上，四肢有節奏地律動幾下，撐着地面站了起來。

魔王知道這是什麽了，這是阿拉琪在那閑出鳥的一百多年裏自己做着玩的哥布林——只是仿照真貨的樣子做的，而且手藝奇差，醜到不行。至于為什麽會在空間門裏，大概是因為……她正好心血來潮搞了大掃除丢進去的？

魔王有些忐忑，他飛快地朝臺下看了一眼：南瓜們很安靜，鎮靜，冷靜地齊齊望着他，沒有開口，沒有鼓掌，甚至沒有半點表情，好像被施了時間停止的法術。

完蛋了，魔王想，現在原地開個空間門逃回家還來得及嗎。

李凱楠覺得，林總和自己說好的那件事可能要黃了。

他在YQ的藝能培訓班裏做了五年的練習生，最近半年終于熬出頭，開始被安排一些能露臉的工作——當然對外宣傳時用的還是“新人”的名義。

因為他是YQ的“X類”練習生，并不是可以大張旗鼓地宣傳的公開培訓班的學員。他的X類前輩中最出色的那個姓劉，承包了國內一半的最佳男演員獎項。

原本這一次的角色，“男主角回憶中的大學同學”，說好了會在YQ內部分配，公開試鏡只是走個形式而已；他只要打敗同期的小A小B小C和小D，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演職員表上了

甚至試鏡會開始前一天，林總還特地把他叫到辦公室，送了他一包牛奶糖。

“好好幹，你是你們這一期X類裏我最看好的。”林總說完，從他手上的牛奶糖裏摳了一顆出來，丢進嘴裏。

李凱楠平靜地退出辦公室，然後激動得一路狂奔回到學員宿舍，途中撩翻17個垃圾桶。

“這麽說來林總其實已經差不多決定是你了啊，”經紀人說，“你看隔壁小A小B，進公司到現在都沒見過林總呢。你可千萬要争氣啊。”

“是是是，明天就是我的主場了，我不會給他們翻身的機會的。”李凱楠說，然後把林總給他的牛奶糖一顆一顆擺到玻璃盒子裏，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準備早晚膜拜。

他是不能吃糖的，因為糖會招螞蟻。

然而萬萬沒想到，當天晚上，經紀人火急火燎地來了一通電話，告訴他總裁辦一周前發了一封試鏡會邀請函，給一個幾乎沒聽過名字的小演員。

“我查了一下，他就拍了一集半集的網劇，演技渣得很，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被林總看上，”經紀人說，“總之你不能大意。”

現在那個就拍了一集半集的網劇的沒聽過名字的渣演技小演員就坐在他面前，靠着休息室的塑料椅子，架勢卻耀武揚威得好像坐在皇宮的王座上。

“你是剛才的42號？”李凱楠決定先跟他搭話，友好地探探口風。

面前的白毛小子轉過頭，眼神自上而下把他一掃，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對啊。”

上午的試鏡會一直持續到中午1點才結束，剩下的兩個環節會在晚上進行。李凱楠抽到的是29號，早早地結束了自己的表演之後，他就坐在後臺，聽着前面的動靜。

他聽到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