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綠谷被轟焦凍帶着教了一整天的各種繁瑣的知識,他在溫暖的房間內努力支撐着眼皮不掉下來,昏昏沉沉又搖搖欲墜地做着筆記,等到雇主轟焦凍覺得大致差不多了,屋外的天色已經暗沉下來了,夜幕在反出熒光的銀白雪地上沉沉落下,交接的地方比現實和夢境的輪廓更加清晰,綠谷婉拒了已經把他送到山下的轟焦凍又一次留宿的請求,無奈地被難得強勢的轟焦凍戴上手套和圍巾,撐着那把邊緣結出冰淩的黑傘,一個人走了。

轟焦凍沒有打傘,他伫立在山口的門前,風雪交加的天氣裏送一個固執的夜歸人,他安靜地看着綠谷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踩出笨拙的腳印,忽然從風衣的口袋裏伸出了手,低頭看着自己不自覺撚動的指尖——上面似乎還殘留着綠谷細膩的肌理觸感,帶着一點被他自己壓抑的顫抖,長久地停留在他指腹的觸覺感受器裏,燒灼着他即将崩塌的理智線。

轟焦凍一直在背後專注地看着綠谷漸行漸遠的背影,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緩慢又殘忍的折磨,惡劣的天氣和他自己的處心積慮計劃任舊無法将他圍困在自己的空間裏,他就像一只天真爛漫的野生小鳥,只有被折斷翅膀的時候才能夠被人豢養——

——轟焦凍又将手放回了口袋裏,轉身從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門裏緩步走去,轟焦凍漫不經心地哈出一口白氣,鏡片被氤氲的霧氣漆上淺淺一層白霧,黑夜裏他的眼眸深處宛如點亮的搖曳鬼火,影影憧憧穿透模糊不清的鏡片,心驚膽戰地跳躍着占有另一個人的渴望。

轟焦凍想,什麽時候爆豪才會失控地折斷這個家夥的翅膀,讓他不得不永遠依偎在我的懷裏尋求保護,等到那個時候,等到綠谷自投羅網那一刻,等到他哭泣着向他尋求幫助,而不只是僅僅拉住他的衣角,對他說:

「幫幫我!!轟君!!求你!!」

藏在風衣口袋的指尖交疊又遏制住摩擦的欲望,轟焦凍輕輕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小別墅厚重的紅木門,沒有脫鞋,他似乎是忘記了還要脫鞋,有什麽比東西逼迫着他,迫使着他,讓他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多浪費,就那樣無所謂地踩在昂貴的地毯上,皮鞋在波斯絨柔軟溫暖毛毯上踩出雪水融化後帶着泥濘痕跡的印記,像是爬行動物的腳印般來到了卧室,轟焦凍垂下眼睫停在了床的面前,緩慢地掀開了純白的被子,男孩笑容燦爛的照片就被藏在他每晚安睡的地方,藏在被子下,轟焦凍單膝跪在床上,雙手撐在照片兩邊,過于軟綿的床在成年男人的重量壓上來的一刻帶着被金絲框架包繞的照片一起下沉。

轟焦凍的唇貼在照片上綠谷的眼睛旁邊,輕吻低語:

“晚安,綠谷。”

“晚安,我的洛麗塔。”

綠谷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了,宿舍樓下路燈的光昏黃灰暗,閃爍不定地把這個打着哆嗦回來的學生照在地上,背影拉長到像是有心懷不軌的人踩着他的影子尾随,他仰着頭看了一眼整棟樓都沒有亮起的窗,忽然驚覺已經進入寒假一個快一周了,學生們陸陸續續都走的差不多了。

綠谷顫抖地把拖着兩條綠色耳朵的帽子戴上,在模糊不清的光線裏像只被雪淋濕終于千辛萬苦回到自己巢穴的小兔子,冷到後腿都在不自覺顫抖。

綠谷回到宿舍的時候剛剛把鑰匙插進去就覺得不對,他看着整個被捏到變性要掉不掉地懸挂在門上的把手,金屬質地的門把手被人用力到在上面留下指節下陷的印痕,綠谷心驚肉跳地緩慢推開門,老舊脫漆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門裏空無一人。

綠谷疑惑又警惕地躲在門後仔細四處打量了一會兒,又想想這個入室盜竊的強盜可能是被他的貧窮震撼了,找了一路什麽都沒有在這個家徒四壁的宿舍裏找到就氣急敗壞地離去了。

綠谷哭笑不得地看着門內側那個也被捏壞的門把手,輕輕用手碰了一下這個搖搖欲墜的可憐小零件,長舒了一口氣,嘛,仔細想想他現在所有家當裏最值錢的就是一個怕冷又不耐熱的他自己了,好在這個東西可以被他随身攜帶,綠谷苦中作樂地想,看起來應該也沒什麽人想偷。

綠谷頭疼地看着關不上的門,無奈地用椅子抵住勉強合上,漫長又難熬的冷夜又要開始了,綠谷想了想要不要給自己燒壺熱水,然後遲鈍地頓了一會兒,才想起熱水壺已經在上個星期被急着出門的上鳴一行李箱砸了個死無全屍,碎掉的玻璃內膽還把綠谷的手肘劃了一道口子,前幾天洗澡的時候被熱水一淋還在滲血。

不過冬天還是有個好處,凍僵的皮肉就似乎連神級都被麻痹,失去了傳遞感官的功能,綠谷到不覺得有多疼,只有暖和起來的時候有點隐隐作痛。

他像個行動遲緩的老年人一樣慢吞吞地挪進了衛生間,簡單地用熱毛巾擦了一下臉,用熱水沖了一下腳,刷牙的冷水一進入溫熱的口腔綠谷就已經控制不住地打擺子了,他努力想使自己的動作快起來,但是肢體冷到不聽使喚,連牙膏都擠了好幾回才成功地完成睡前洗刷工作。

他吃力地掌控自己僵硬又難用的身體,甚至有點開始生起自己的氣來,但是這點微弱的惱怒就像冬夜裏的火星,很快被門縫裏灌進來的風吹滅了,他洩氣地坐到床的邊緣,打開被子,手掌觸到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溫熱,綠谷楞了一下。

綠谷毛骨悚然,猛然揭開被子,有人安靜地斜靠在他的床上,雙眼閉合,呼吸平穩,安然地在這個味道熟悉的狹小床褥裏陷入從沒有過的深度睡眠,連動靜這樣大的聲音都沒有打擾他一絲一毫,只是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又很快舒展開,床頭放着一本被爆豪暴力破開的破敗帶鎖的日記,翻開的頁碼證明已經被這個不請自來的強盜閱讀到了一半。

月光穿透寂靜的冬夜灑在窗臺和這個人冷峻的側臉上,燦金色的發絲淩亂又霸道地鋪滿了綠谷喜歡把臉埋進去睡覺的枕頭,野獸無知無覺地被睡眠封印在回家的兔子的寒冷巢穴裏,經年的秘密被他蠻不講理地撬開一個角,憤怒被回憶沖刷洗滌,過濾成色澤更加幽暗的冷靜沉澱下來——

——爆豪沉眠在月光下簡陋的單人床上,屬于綠谷出久的床上,等綠谷出久回家。

綠谷放在生鏽的床欄上青白的手指艱難地蜷縮,他低頭呼出一口氣,過低的低溫讓綠谷連溫暖的白霧都吐不出來,他像是個被冷空氣從內到外充盈的容器,被風來回帶走僅有的體溫,這原本是個無比難捱的夜晚,和以前每一個冬天的夜晚一樣——

——但是爆豪勝己是暖的,不,他是燙的,他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樣明晃晃的擺放在他只能放置下一個人的床鋪的正中央,肆無忌憚地霸占主人的安眠,只要他願意安靜蜷縮在這床的一角,他的夜晚就不會那麽讓人凍到像是要死去。

綠谷垂下了眼睫,他纖長的睫毛脆弱地顫抖,像是一只被人在冬天抓住的活不到來年春天的蝴蝶,翅膀在瀕死的冷意中微弱地扇動,綠谷吸了一下鼻子,他給這個入侵的壞家夥把掀開的被子蓋上,慢慢地挪動着把爆豪床頭那本被強行開啓的日記本合上,看也不看地扔進了垃圾桶,然後站立在床前,他仰着頭被冷白的月光包裹,全身像是在沸騰的冷裏顫栗,綠谷閉上了眼睛,深夜裏有路燈光線被雪凝固的聲音被他聆聽。

——他不願意蜷縮在這張床的任何一個角落裏,他就那樣在月光鍍出來的朦膿背景裏安靜地注視着在他床上的爆豪,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視角描摹這個人英俊又銳利的輪廓。

綠谷能清晰地感知到這個短暫的睡着的人醒來就會把他按在這個床上蹂躏,就像當年在教室一樣,殘忍無情,像個沒有靈魂只剩下本能的野獸,撕咬着他身上的皮肉插入和帶着淋漓四淌的血液鉗入他的身體,把他整個人破開成只能容忍他踐踏侵犯的玩具。

綠谷知道爆豪會醒來,綠谷知道爆豪醒來會發生什麽。

但是他不離去。

他在等一個能将他殺死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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