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伏筆,男主問他時,他隐瞞了被咬的事實

年輕帥氣的小夥子,被兩個人的熱戀氣氛屏蔽在外,每次指導都覺得自己有錯在先,是在打擾梅閣和謝冬清的二人世界。

面包烤好後,兩個人得到了一份阿爾奇小鎮傳統的早點,生魚片三明治。

謝冬清咬了一口,踮起腳,悄悄對梅閣說:“我覺得,以後想約會了就可以進夢裏來,這個旅游是我目前為止,覺得質量最高的一次……”

梅閣回答:“不要想得太好,這一夢好,下一夢說不定就又要末日逃生了,好夢要靠運氣,別上瘾。”

謝冬清本來想說末日逃生也行,多刺激,結果她眼睛剛亮起光芒,就被梅閣看穿,他補充道:“或者是恐怖故事大集合,昆蟲總動員,大蜘蛛災難,食人魔,殺人狂,總之你怕什麽它來什麽……”

謝冬清呆了一下,慶幸道:“那算了,幸虧這一夢是個好夢……”

梅閣這才松了口氣。

吃過早餐,兩個人漫步在阿爾奇小鎮的街道上。小鎮的天空澄澈明亮,鳥兒懶散地栖在屋頂和石板路上,街道兩邊時不時能碰到幾個老頭,坐在櫥窗外喝着啤酒聊着天。

小鎮上有很多手工藝品店。

謝冬清避開鏡頭,悄聲問梅閣:“錢能拿出一部分買買買嗎?”

“行。”

謝冬清驚道:“我以為你會說,反正夢裏買的又帶不出去,然後勸我別買。”

梅閣低頭,輕聲說道:“這你就錯了,反正是在夢裏,錢也不是真的,想買什麽就買,買的時候心情好就行,就是為了高興。”

他把錢全給了謝冬清,謝冬清接過錢,捂在胸口,笑得像個得到了小魚幹的貓。

于是,再從商店出來後,謝冬清和梅閣的身上手上都挂滿了各種小飾品。

謝冬清把手中的玫瑰糖果遞給梅閣:“送你的,帥哥,跟我回家吧。”

梅閣笑着接過來:“好。”

謝冬清笑了起來:“這次不是騙你,是真心想讓你跟我回家。”

梅閣認真回答:“好,我跟你回。”

謝冬清拉着梅閣逛了好久,一直到工作人員前來提示要到下一個項目時,她才想起這是在錄制節目。

急匆匆到了游樂場,換上服裝後,兩個人召集游客,每人扛着一個充氣玩具錘坐上了過山車。

胡桃夾子的音樂響了起來,過山車慢慢加速。

謝冬清興奮地舉起玩具錘,大叫:“打老鼠!”

後面游客跟着舉起錘子歡呼,身邊的梅閣卻沒有響應。

“哎?梅閣你怕過山車嗎?”

梅閣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承認了。

謝冬清哈哈大笑。

過山車加速後,從最高峰猛地俯沖向下。

迎着撲面而來的疾風,謝冬清大叫:“梅閣!你要不要跟我戀愛!”

幾秒之後,他回應了:“要!”

“要不要對我好!”

“要!”

“梅閣,我喜歡你!”

風聲喧嚣,但她清楚的聽到了梅閣聲嘶力竭般的回應:“謝冬清,我也喜歡你!”

謝冬清笑着笑着,突然感動地想哭。

從過山車上下來,謝冬清帶着梅閣随着胡桃夾子序曲的音樂變化,過果醬山,劃着船到冰雪女王那裏拿到披肩。梅閣把勝利披肩披在她的身上,給她戴上皇冠,領着一群小朋友分糖果。

謝冬清把籃子裏的最後一個糖喂給了梅閣。

“甜嗎?”

梅閣眸子裏始終帶着笑意。

“甜,好吃。”

兩個人彼此對望着,笑容甜蜜。

夜晚降臨,主街漸漸熱鬧起來,梅閣和謝冬清分到的花車主題是熱情與火。他們的花車通身火紅,鋪滿了紅色的花朵,車中央點燃起篝火,一個白胡子老頭戴着獵鹿帽,拉着手風琴,旋律熱烈奔放。

謝冬清脫了外套,換上了帶來的那條紅色舞裙,披上披肩,腳踩小皮靴款款出場。

梅閣穿着襯衫,領口別着一朵玫瑰花,從更衣室出來,挽住謝冬清的手,登上花車,輕聲道:“你現在很像跳躍的火苗。”

“是,所以我現在一點都不冷。”謝冬清笑了起來。

旋律再次響起來時,梅閣取下領口的玫瑰,別在了謝冬清耳邊。

謝冬清旋轉起來,紅裙從梅閣面前一閃而過,他聽到謝冬清說:“你好像很喜歡把玫瑰這樣送給我。”

梅閣踩着節拍,跟着她的步伐:“你很适合這種明亮灼目的顏色。”

篝火跳躍的光芒映着二人的臉,謝冬清旋轉着,鮮紅的裙擺飛揚,花車周圍人群熱情地歡呼着。

白胡子老頭不間斷地拉着手風琴,當旋律循環到第六遍尾聲時,謝冬清轉到了梅閣懷中,梅閣眼中閃爍着熾熱的光,輕輕抱住她。

二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渴求。

他們在熱鬧的人海中,在跳動的火光中,在再次響起的熱情旋律中,情至濃處,擁吻在一起。

再次分開後,謝冬清低聲道:“等會兒花車到目的地,我們偷偷離開,到湖邊的鎖心橋去吧?別管節目了,我有話對你說。”

梅閣看着她,目光幽深:“好。”

花車□□結束後,謝冬清拉着梅閣,紅裙在黑夜裏飄揚,如火一般灼目。

他們穿過主街上熱鬧的人群,将喧鬧抛在身後,跑向湖邊寂靜的鎖心橋。

鎖心橋空無一人,夜空開闊,湖面和夜空的交彙處,隐約能看到綠色的極光。

謝冬清拉着梅閣跑上橋,松開手,說道:“梅閣,你站在這裏不要動。”

梅閣站定。

謝冬清後退幾步,站穩,擡起頭,眼睛中仿佛繁星閃爍,亮晶晶的。

她踮起腳,展開裙子,笑着問道:“我好看嗎?”

梅閣眸光中起了波瀾:“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

謝冬清深吸口氣,繁星似乎從她的眸光中溢了出來。

那是淚光。

她說:“你問過我,這一夢我的心願是什麽,其實很簡單,就是現在,我美美的站在你的面前,向你道謝。”

“謝謝你,梅閣。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還在醫院的病床上躺着,在一個接一個的夢裏不停地死去,在無休無止的夢中掙紮,被一個我從未想過會傷害我的人操控着,喪失自我,失去自由,就這樣,直到死去。”

“從夢中醒來的第一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的夢,我現在連回憶的勇氣都沒有,可有你的那些夢,我卻無比安心,仿佛得到了救贖。”謝冬清擦了眼淚,說道,“梅閣,謝謝你,你救了我,如果我沒這麽好的運氣遇到你,那我大概已經死了,失去靈魂,失去自己的人生,在夢裏悲哀地死去。”

她看着梅閣,臉上挂着淚水,給他了一個燦爛的笑:“梅閣,謝謝你,有你才有我,因為你,我現在才會這麽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你說的那樣,就像我們拍的廣告那樣,每一天,踏踏實實的每一天,安心的每一天,一直在一起,你就在我身邊,也會一直在我身邊。”

梅閣慢慢走過去,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把她抱進懷中。

“謝冬清,我現在非常後怕。”梅閣緊緊抱着她,“如果我那天沒有去醫院,如果我晚到一步,我就會失去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人。如果我沒有足夠的幸運,沒有邁入那間病房,我将無法拯救我的愛人,錯過她,失去她……”

他閉上眼,感受着懷中真切的溫暖。

“還好,我夠幸運,沒有錯過你。”

靜靜的湖面,安靜的小橋,靜谧的夜空。

一切喧嚣都已遠去,只剩兩顆心,帶着溫暖,緊緊貼在一起。

“感謝有你。”

夢境随着這溫柔的話語,慢慢消散,揉碎在漫天的星空中,融化在漫長的黑夜裏。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夢結束,下一夢就是逆轉前世,了卻前世梅閣的遺憾,圓滿給九夢定情畫句號的一夢了!

☆、瞿然【書店的謝老板】

謝冬清醒來後有一瞬間的怔忡。窗外仍是夜晚。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半。

謝冬清點開通訊錄,找到今天新加的梅閣的電話,猶豫着要不要打過去。

她知道梅閣肯定也醒了,她現在很想聽聽他的聲音,那讓人心安的聲音。

正在她猶豫時,手中的電話震動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謝冬清微微睜大了眼,樂了起來。

梅閣見她那頭接了電話,不自覺地就帶了幾分笑意:“抱歉,突然很想跟你說聲晚安。”

謝冬清輕聲道:“我有點後悔……”

她這句意義不明的話讓梅閣屏住了呼吸,有些緊張。

“我們應該在夢裏多停留一段日子,我還想看自己演的電視劇爆火呢,而且你進步那麽大,等劇播出後,就不會再有人罵你沒演技了。我特別想看到他們誇你,然後誇咱倆天生一對……夢能連着做嗎?”

梅閣說道:“不能。夢連着做就和我之前的情況一樣,應該是前世了。”

謝冬清遺憾嘆氣。

梅閣安慰道:“別想了,早點睡,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

“好,明天我去你們單位門口等你。”

聽她這麽說,梅閣心頭一熱,低聲道:“不用,你在外婆家的大門外等我就行,我去接你。”

謝冬清吃吃笑了起來。

她一笑,梅閣語氣又軟了幾個度:“小姑娘,愛笑的小姑娘,又想到什麽了?”

“外婆家,你說外婆家。”謝冬清忍住笑,認真說道,“你剛剛沒說你外婆家,說的是外婆家……”

若不是謝冬清提起,梅閣也沒有察覺自己的用語,默了一會兒,他說:“好了,睡吧。”

“晚安,好夢!”謝冬清樂呵呵挂了電話,在床上滾來滾去,興奮地想站起來蹦床。

她激動了好久,才漸漸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她回想着這一天的經歷。

從外婆家到檢察院,再到法院,等到他出來時,她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直接沖上去就叫住了他,原本是想道謝,結果那些話卻說不出口。

感謝的話到嘴邊,在他驚訝又激動的神情中,硬生生改口,一起吃麻辣燙嗎?

謝冬清迷迷糊糊中哼了一聲,對自己今天的表現表示不滿。

思緒飄忽着,和腦海中的畫面一起在睡意中朦胧模糊。

小店裏煙霧缭繞,梅閣挽起襯衣袖子,在紙上寫下了入夢三言。

漂亮的手指,漂亮的字。

入夢三言……

謝冬清默默念了一遍,在即将陷入沉睡時,心裏喊了一聲梅閣。

梅閣……

午後的風又悶又熱,混合着街上的嘈雜的人聲,傳進謝冬清的耳朵。

謝冬清大叫一聲站了起來。

她的手邊腳下,圍了一圈又一圈的書。

謝冬清一臉驚愣地看着周圍。

這裏應該是一家書店,放眼望去全是書,而且是古老的線裝書。

門外的古典建築,店裏的雕花方桌,還有屁股低下這個看起來沉甸甸黑漆漆的木椅子……

謝冬清回過神,急匆匆翻開手邊的一本書,結果書裏的字她一個都不認識。

“我穿越了?”謝冬清嘟囔了一聲,又拍了下腦袋,“想起來了,這是夢!”

這裏應該是梅閣的夢。

“完了,他肯定要說我亂用入夢三言了。”謝冬清憂愁道,“可我這次真的是意外,我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麽會念入夢三言。”

她一邊念叨一邊從書堆裏走出來,扶在書店的門框上,好奇地看着外面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他們的服裝,以及眼前的建築。

這是梅閣夢裏的世界。

“看不出來啊,這麽古色古香。”謝冬清驚嘆道,“竟然是個古代夢。”

街道盡頭跑來一個年輕的小夥計,他長發高高豎起,盤在頭頂,肩上扛着一個空扁擔,跑到書店門口,剎住腳,喊道:“謝老板,相府要的書基本配全了,就缺了個話本,您看是等明天配齊了再送還是今天送?”

謝冬清小聲問道:“然後呢?”

“然後……”小夥計懵道,“沒了啊!看這天,估摸馬上就要下暴雨了,要是您今天送,那咱現在就得去趟相府。”

謝冬清小心翼翼指着自己,問道:“我是這家書店的老板?”

“是啊,謝老板你睡迷糊了?”小夥計把扁擔放在門口,擦了擦汗,“謝老板,你趕緊決定。”

“相府……”謝冬清心猛然一跳,擡頭問道:“相府裏住的丞相可是叫梅閣?”

“是姓梅……叫梅什麽來着?”他苦思冥想半天,說道:“謝老板,你知道我這人記性不太好,能記住姓氏官職就不錯了,梅相到底叫什麽,我還真沒記住。”

小夥計又抹了把汗,把汗巾往脖子上一挂,問道,“所以現在去嗎?”

謝冬清連忙點頭,撸袖子捆書:“去,這就走,哪堆書是送相府的,拿上,我跟你一起去。”

小夥計用扁擔上的鈎子勾住捆書繩,且好心提醒謝冬清在店外挂上外出的牌子,快步朝東面走去。

越往東,建築就越是宏偉高大,一座座府邸修建的都十分氣派。

小夥計在建築物之間的巷子裏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庭院偏角的矮門前,扣了扣門環。

很快就有人前來開門。

“是謝老板啊!親自來了?”那人認得謝冬清,熱情把她迎了進來。

他接過書,命人搬走,之後又遞上一份書單:“這是我家大人近日又提到的一些書,麻煩謝老板了。”

謝冬清收好書單,靈機一動,問道:“你家丞相今日可在?他一直想要一本書,之前與我說過。我回去找了之後,發現店裏有的是高鹗寫的那個版本,可你家大人要的是曹雪芹寫的那個版本,二者雖是一個故事,但區別還是很大的,所以想找你家大人商量一下,看他要哪一本。”

那人被她一通胡說繞暈了,躬身道:“謝老板,這樣好了,您到前廳等着,我去幫您問問。只是我家大人最近公務繁忙,恐怕會讓謝老板久等。”

“沒事,我等着就是,反正我時間多。”

謝冬清在前廳坐着,喝了兩杯茶,外面轟隆隆打起雷來。

又過了會兒,大雨傾盆而下,雨水順着臺階縫隙汩汩流淌。

謝冬清哀嘆一聲,趴在桌子上,呆呆盯着眼前的雨簾。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雨中。

他撐着傘,身上還穿着藏青色的官服,在滂沱大雨中,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謝冬清立馬站起來,沖了過去。

她的眼中迸發出璀璨的光芒,笑容明媚,停在他面前,笑兮兮看着他。

梅閣從容收了傘,對上她熾熱的目光,微怔片刻,疑惑道:“我們可是在哪裏見過?”

謝冬清拼命點頭:“見過,我們見過好多次,你還能想起我嗎?”

梅閣這次愣了好久,最終搖了搖頭:“姑娘是什麽時候到京城來的?剛剛讓管家轉述的話是何意?姑娘……可是有什麽事相求?”

謝冬清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好半晌,她憋出一句:“我就求求你想起我就行。”

梅閣沉默了。

謝冬清看着他烏黑的眼眸,嘆息道:“這是什麽鬼設定,怎麽上來都要什麽都不記得?”

梅閣道:“我從未說過要一本高鹗曹雪芹的書,聽到管家的轉述,覺得奇怪,故而親自來見姑娘。”

“我是謝老板。”既然梅閣什麽都不記得,謝冬清也就放飛了自我,她說道,“我不是姑娘,叫我謝老板,我是街邊書店賣書的老板,你們相府應該在我的書店裏買過不少書,所以,叫我謝老板。”

梅閣鬼使神差地叫了出來:“謝老板。”

謝冬清嘿嘿笑了起來。

她這麽一笑,梅閣更覺得她熟悉,可就是記不起在哪裏見過她。

謝冬清道:“你這個夢,看起來不錯,有種在演古裝劇的感覺。”

梅閣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若是旁人在他面前胡言亂語,他早就離開了。可面前這個莫名眼熟的姑娘一直在講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可他卻沒有半點想要離開的意思。

雨又大了些,兩個人沉默地站在回廊,望着外面的雨。

梅閣沒說走,謝冬清也不知說些什麽,沉默了一會兒,謝冬清突然想起梅閣說過的前世夢,愣住了。

“梅閣。”她轉過頭,面色凝重地看着梅閣。

過了好久,梅閣輕輕嗯了一聲:“謝老板叫我做什麽?”

“你……”謝冬清想起他之前和自己講的前世,問道,“請問你是不是,父母雙亡,一路編草筐乞讨到的京城,讀了幾年書之後,你上了戰場,之後給太子當了侍衛,然後又去了大理寺,再之後就當了丞相?”

梅閣眼眸中閃過一絲震驚:“這些事……大家都知道了?”

謝冬清深吸口氣,沒忍住,當着他的面發出了一聲類似罵人的驚嘆語。

謝冬清憂愁道,“這可怎麽辦?我可有能幫上你的地方嗎?你可有什麽心願?”

梅閣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謝冬清眼睛發澀,她想起梅閣對自己前世的評價:“我死的很慘。”

謝冬清蹙着眉,梅閣手指動了一下,似是很想擡手去撫平她眉間的憂愁。

雨霧中,一人匆忙跑來:“梅相,朔州急報,朔州白地鎮澇災嚴重,太後請梅相即刻入宮。”

“知道了,這就去。”

梅閣回神,走了兩步卻又身形一頓,轉過頭來,把傘給了謝冬清。

“傘給你,謝老板的書鋪離相府遠,路上當心,莫要着涼。”

他說完,自己步入大雨中,留給謝冬清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謝冬清惆悵萬千,撐開傘,無精打采地沿着記憶往自己的小書店走。

快到書店時,她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屋檐下有個坐着輪椅的女人,衣着樸素,身上也沒戴飾品,只一根淡藍色發帶束起頭發,孤零零地擡着頭,看着眼前的大雨,眼神寂寥。

謝冬清走過去,問道:“你……要不要先到書店避避雨?”

聞聲,女人轉過頭看向謝冬清,慈眉善目,眼神滄桑,顯然年紀比謝冬清大多了。

謝冬清頓覺不對,忙改口道:“前輩,前面就是我的書店,我推你到店裏避雨吧。”

那女人笑眼彎彎,溫柔道:“多謝了。”

謝冬清一手給她撐着傘,一手推着木輪椅。

進了書店,那女人看謝冬清淋濕了半邊身子,歉意道:“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謝冬清問她,“你住哪裏?等雨小了,我送你回家。”

那女人抿嘴笑道:“無妨,不久後,我家人就來接我了。”

她信手翻開一本書,問道:“這家書鋪是你的?”

謝冬清猶豫了片刻,答:“對。”

女人點點頭:“地方雖小,書卻不少。老板怎麽稱呼?”

“謝冬清。”

“可有字?”

謝冬清搖頭。

女人微愣了下,好奇問她:“你沒讀過書?”

謝冬清想起這些書裏面的字她一個都不認得,于是誠實點頭。

女人語氣略有些驚訝:“可我瞧着謝老板倒像是個讀過書的……”

雨聲漸緩,幾匹馬疾馳而過。

女人見了,一聲輕嘆。

謝冬清問道:“剛剛是什麽人從這裏過?雨下這麽大,馬蹄聲這麽急促,是有大事嗎?”

女人點頭:“朔州連天暴雨,災情嚴重,剛剛過去的是向宮裏送急報的傳信人。”

遠處的宮門緩緩開啓,梅閣拿着聖旨走出來,眉間多了幾分悵然。

雨依然下着。

作者有話要說: 小标題出自莊子徐無鬼。

最後一夢了,小謝救梅閣的夢。

☆、瞿然【局外人的迷茫】

剛走出宮門,等在旁邊的管家撐開傘,梅閣看到傘,忽然想起了剛剛的那個說話奇怪的書店謝老板。

他也不知自己哪裏來的沖動,伸手接過傘,對管家說道:“你回府備車馬吧,我領了旨,要到白地鎮去。”

管家問:“曉得了,大人現在是要去哪?”

“一直給府中送書的謝老板,是在哪家店?”

“出了四方街往東,過了觀月茶樓就是。”管家答道。

因為下雨,街上空無一人。

隔壁的茶樓傳出了唱曲聲。

謝冬清被勾起了好奇心,決定等雨停了,到隔壁的茶樓去看看。

坐輪椅的女人依然在她的店鋪裏看書,謝冬清從書店後屋翻出來一套茶具和幾包茶葉,問過這個在書店裏看書的唯一客人後,煮上了清茶。

茶香彌漫在小書鋪中,謝冬清把椅子搬到門口,坐下來,跟着雨中傳來的歌聲打拍子。

聽了一會兒,謝冬清漸漸聽懂了這首曲子的歌詞。

是用歌在唱一個叫芭蕉葉下遇花神的小故事。

樵夫上山砍柴,不料山中突降大雨,樵夫蹲在一棵巨大的芭蕉樹下躲雨,忽見山中百花盛開,眼前生出一條花道,仙樂飄飄,芳香四溢。又見幾個姿容脫俗的人從深山中款款走出,鴻衣羽裳,在騰起的雨霧中翩翩起舞。

雨停後,這些人就消失了,樵夫回到家中,将此事說與村人聽,這才得知他今日見到的那些人,就是傳說中的花仙。自那之後,樵夫無病無災,一生順遂,活到百歲,壽終正寝。

聽完曲子,謝冬清回過神,忽見街對面,梅閣長身玉立,一雙眼專注地看着她。

謝冬清倏然站起,狂奔過去,濺起雨水。

“你……你怎麽來了?”

梅閣也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靜了好久,他只道:“來看看。”

二人又是相對無言,謝冬清似有一肚子話想問他,可卻不知道該問些什麽,最緊要的又是什麽。

而梅閣更是奇怪,自他見過謝冬清後,心裏就一直有種感覺,他一定在哪裏見過這個姑娘,對她莫名熟悉,若自己離京前不來見她一面,心中會有不安。

見過了,自己的心也就放下了。

梅閣穿着官服,大袖長衫。謝冬清盯着他的袖口看,最終,她下定決心,擡頭問道:“你……你手能讓我看看嗎?左手。”

梅閣一言不發,盯着她看了半晌,默默将左手的雨傘挪到了右手,把手乖乖伸到了她面前。

謝冬清一把抓住,把大袖推高,當見到裏面還有一層白色系帶窄袖,謝冬清怔了一下,想也沒想,順手就解開了袖帶,把這層也推了上去。

梅閣頓了一下,似是想收回手,然謝冬清動作很快,梅閣還是任由她解開了帶子。

手腕上什麽都沒有,謝冬清頓感失望,又不甘心的将視線移到了梅閣的另一只手上。

她現在很是糾結,若是這時候說要看他的另一只手,是不是會被他當做精神不正常或是想占他便宜?

梅閣臉頰發燙,在她不加掩飾的熱切目光中,右手默默縮了一下,問道:“你是在找什麽嗎?”

“珠子。”謝冬清扯出了脖子上挂的魂珠,說道,“你能看到這個嗎?就是這種珠子,一樣的珠子,你身上可有?”

梅閣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謝冬清的腦中一團糟,他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這枚魂珠,可又想不起這是在夢裏,她該怎麽辦?

謝冬清抓住他的手,一本正經道:“梅閣你聽好,你一定要留意,當初我們約好的,你手上也有一串一樣的珠子,你什麽時候能看到它,你就能想起我了。”

她說完,又問:“梅閣,你有什麽心願嗎?不管什麽樣的心願都行,你說出來,我……我能幫就幫。”

梅閣微微笑道:“心願?風調雨順天下太平百姓和樂,到謝老板這裏,就是把你自己照顧好,大概就是這些了。”

“你自己呢?”謝冬清急了,“我不聽你為別人考慮的那種心願,太大了,要你自己的。”

梅閣移開了視線,沒有說話。

“你倒是說啊!”謝冬清很想拽着他的領子對他吼道,“別磨蹭了,不管是什麽,先說出來啊!”

梅閣搖了搖頭,笑道:“謝老板,回去吧。我沒有心願。”

相府的馬車慢慢停到了二人面前。

“大人,該啓程了。”

謝冬清問:“你要去哪?”

梅閣眼神飄遠,好久才道:“我要離京一段時間。”

他收好傘,坐上馬車,朝謝冬清彎了彎嘴角,緩聲道:“謝老板,祝你生意興隆,照顧好自己,有緣再會。”

馬車駛出視線後,謝冬清還在愣神。

為何感覺他最後說的話這麽不對勁呢?

謝冬清回到書鋪,有人給她遞了杯茶。

她醒過神,連忙雙手接過:“謝謝,我都忘了還煮着茶……”

“你和梅元朗認識?”

謝冬清半口茶嗆在嗓子眼,咳嗽了起來。

“對不住,對不住。”謝冬清咳完,問道,“你剛剛說誰?”

“梅閣,梅元朗。”坐輪椅的女人笑看着她,“你不知他的字……所以,你們是舊識?”

謝冬清眼前一亮:“這麽說,你也認識他?!”

“稱不上認識。”女人轉動輪椅,望着門外的街景,“見過幾面。”

謝冬清腦袋靈光,知道這位客人的身份大概不簡單。

“那……前輩知不知道,他現在在朝中,有沒有遇到什麽大問題?”謝冬清放緩了語氣,“我倆确實是舊識,只不過他現在想不起我是誰,實話說,我能在這裏都是為了他。”

謝冬清邊說邊想,語速也慢了下來:“我家有個半仙,給他算過命,說他命中有一打劫,還是生死劫,所以……所以我才來這裏,想幫他平安度過這一劫。”

輪椅女人溫柔笑了起來:“難不成你也是雲州人?不得不說,民間的算命蔔卦術,有時很真挺靈驗。”

謝冬清心漏跳一拍,忙問:“前輩的意思是……他……他要出事了?”

“若我猜的沒錯,梅元朗現在要去的是白地鎮。”女人喝了口茶,說道,“我問你,自古赈災,可有丞相親自到災情地處理此事的?”

謝冬清想起了總理慰問災區的新聞報道,猶豫着答:“有……吧。”

輪椅女人搖了搖頭,“錯了。丞相乃衆臣之首,協管六部事務,身為丞相,若是離開京城,就意味着他離開了對自己而言最安全的地方,放開了手中的權力,這是一個信號……”

謝冬清愣住。

“梅元朗不傻,他自己也清楚。”輪椅女人語氣如常,“這次到白地鎮去,若稍有不慎,就會把自己陷入死地。”

“為何這麽說?”謝冬清不是很明白,“他可是得罪了什麽人?可他已經是丞相了,還有什麽人可以動他?皇帝?”

聽謝冬清平平常常就說出皇帝二字,女人似是有些詫異,她愣了片刻,笑道:“你這姑娘,很有意思……”

“四年前梅元朗在大理寺任職,經手了一件大案,此案過後,朝中官員變動巨大。而晉升最快的就是乞丐出身的梅元朗,他身後沒有家族勢力,是最适合做靶子轉移他人視線的人選。至于現在,飛鳥盡良弓藏,和那件案子有關的人,活着的,也只剩他了。”

謝冬清正要細問,就見她放下手中的茶,轉動輪椅,道:“我的家人來了,你若有什麽不明白的,上旁邊的茶樓點個曲,你就明白了。”

書店裏進來了一個清瘦的男人,他笑着朝謝冬清點了點頭,将手中的鬥笠戴在女人頭上,給她比劃了個手勢。

女人柔聲道:“就知你見下雨會提前下山,今日這麽早就下山,可有耽誤那群學生?”

男人搖了搖頭,沖謝冬清揮了揮手,笑眯眯推着女人離開了。

女人回過頭,說道:“小姑娘,今日的茶不錯,明日我再來。”

送走他們,謝冬清拔腿紮進了隔壁的茶樓。

茶樓裏的小厮認得她,笑容可掬前來沏茶:“多謝照顧生意。”

謝冬清拽住他:“可有唱曲的,我想聽曲。”

“喲,謝老板其實是沖着聽曲來的吧?是聽稀奇,還是聽民間故事啊?”小厮低聲道,“不然,謝老板樓上包廂請?”

謝冬清從他的表情中頓悟,立馬站起身兩步并作三步上了樓,挑了個偏僻的包廂坐了進去。

不一會兒,一個拿着板胡的姑娘就走了進來,一禮過後,她關好門,坐了下來。

“謝老板想聽什麽?”唱曲姑娘聲音柔潤,撥了幾下弦,問道,“是要聽前朝傳奇,還是聽時間近一點的?”

“近一點的。”謝冬清想了想,指了指天,“聽上面的,就聽……聽最近的。”

姑娘領悟,微微笑了起來:“是想聽帝王,還是聽朝臣将相?”

那個坐輪椅的女人一說起梅閣在大理寺經手的大案,她就想到了梅閣提過的長皇子一案。

謝冬清沉默好久,謹慎道:“想聽本朝奇案,有關帝王将相的那一件。”

她這麽說也是碰運氣,沒想到那姑娘聽明白了。

她試了個音,唱了個引:“本朝奇案多,皆為奴道聽途說,客人莫要太當真,聽曲只為聽個樂……”

謝冬清點了點頭。

姑娘調子一轉,低聲唱了起來。

謝冬清從茶樓出來時,已是傍晚,雨停了,她站在茶樓門口,朝四方街望去,那裏燈火通明,露出的昭陽宮一角,能窺見宮廷全貌有多麽的富麗堂皇。

她問過茶樓的人了,自白地鎮發洪水後,京中到白地鎮的路就封了,尋常百姓沒有通行證,根本無法到白地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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