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伏筆,男主問他時,他隐瞞了被咬的事實

謝冬清坐在書鋪門口,神色迷茫。

聽完當年的那個震驚朝野的大案之後,她基本已經明白了,她要救梅閣,阻力不是皇帝,也不是那個手握實權的太後,而是橫亘在她面前的無形王權。

謝冬清嘆息道:“梅閣……我該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瞿然【貴人蕭老板】

謝冬清失眠了一宿,第二天頂着一雙熊貓眼挪開了木板,在門口挂上了開業的牌子。

她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店門口等着那個輪椅女人的到來。

其他的,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問看起來似乎對朝政很熟悉的輪椅女人。

在門口坐了一會兒,鑼聲從遠方傳來。

謝冬清看到從對家和隔壁的店裏,走出來了好多人。

隔壁茶館的老板急匆匆跑出來,望着皇宮的方向,自語道:“這是要宣布什麽事啊?”

“會不會是今上要到天壇祈福啊?”

“這麽突然?不會吧?”

謝冬清支起耳朵,聽着他們的議論。

旁邊賣文房四寶的店家也探出腦袋,看到謝冬清,先打了聲招呼:“謝老板,早。”

謝冬清連忙問道:“這聲音是?”

“應該是先遣侍衛,還不知道是什麽事呢,等等看。”文房四寶的店家表情淡定,笑容十分和善,待了會兒,他又問,“謝老板,昨兒,你店裏是不是來貴客了?”

謝冬清微怔,問他:“怎麽看出來的?”

那人指着自己的一雙眼,笑眯眯道:“小老這雙眼閱人無數,昨兒到您店裏來的客人,腳步輕盈,走路無聲,我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就從街對面走到了這裏,不知您注意到沒,他來時的鞋襪褲腳沒沾到一丁點雨水,我覺得,像是內家高手。”

謝冬清哦了一聲,她以為這位老板是看出了輪椅女人身份不凡,沒想到他指的是昨天來接輪椅女人的男人。

謝冬清想了又想,道:“我沒注意,但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是普通人。”

街上跑來了兩隊身着玄衣的帶刀侍衛。

其中一個站在街中央,大聲道:“聖上至天壇為我大成祈福,東三街,中街,四方街,所有居民商戶,閉門半日,速至天壇,與聖上同祈福。”

侍衛喊完,茶館店鋪裏的人紛紛走上街,謝冬清跟着文房四寶店的老板,在門口挂上停業牌,走到了街中心。

侍衛轉過身,又喊道:“東三街,中街,四方街,暫封半日!”

謝冬清問文房四寶老板:“我們現在是要停業到天壇去嗎?”

“是啊。”文房四寶老板搓着垂在唇兩邊的胡須,道,“看來聖上是要到天壇祈福,走吧,去晚了只能站在遠處,怪沒意思的。”

謝冬清惦記着昨日輪椅女人說要再來的話,問道:“我們要閉門歇業半日嗎?”

“恐怕不是半日,是一天。”文房四寶老板說道,“去天壇,恭迎聖上,跪拜完,聖上離開,我們才能回來,你想想,到時候天壇的人那麽多,等回到店裏肯定是黃昏天了,今兒的生意恐怕是黃了,明天開吧。”

果然如他所說,謝冬清到了天壇才發現,這應該是把半個京城的人都聚在了天壇這裏。

文房四寶老板踮起腳伸着脖子看了會兒,遺憾道:“這個距離……恐怕今年又看不着聖上了。”

衆人在天壇下方鬧哄哄等了大半天,遠方傳來了禮樂聲和長長的吆喝聲。

謝冬清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民衆紛紛下跪俯首,整個京城瞬間一片寂靜。

謝冬清連忙跟着跪在地上,偷偷擡眼看向旁邊讓出來的一條道。

先是長長的禮儀隊,一邊走一邊吆喝聖上駕臨,之後是帶刀侍衛,再然後是一群宮人打扮的随從,再之後才是兩臺車辇。

再次等了很久,才發現前方的人直起了背,一個個往後傳着話:“聖上讓我們起來。”

謝冬清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來,頓時被淹沒在人群中,踮起腳都看不到天壇上站着的人。

她也遺憾道:“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一句話都聽不到,也見不到人,就是來參觀後腦勺的。”

文房四寶老板贊同:“看來下次動作還要再快點,往前面站,好歹能聽到聖上講話,真想聽聽聖上的聲音。”

旁邊一個百姓接話道:“我也想,聽說聖上是明君長相,天靈蓋上方騰着紫氣,咱尋常百姓若有能見到這團紫氣的,必能長壽富貴,無病無災,生活順遂。”

謝冬清嘿了一聲,拼命忍住了笑。

天壇上似乎有人在說話,是個女聲,但講的什麽謝冬清一個字都沒聽清,又站了好久,才聽到前面的人群傳話來:“祈福開始了,跪吧跪吧。”

謝冬清覺得甚是好玩,跟着又跪了下來,然而跟上次不同,這次跪下後,她聽到周圍人都小聲念叨着什麽,連剛剛一臉輕松的文房四寶老板都嚴肅起來,閉上眼睛,嘴皮子翻動着。

謝冬清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念叨些什麽,想了半天,眼睛一閉,小聲道:“借大家的祈福,保佑梅閣一切順利,不求仕途順暢只求平安無恙……”

天壇上,年紀尚輕的皇帝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做着祈福儀式。

她見身邊的女人沒有注意,用廣袖遮住臉,打了個哈欠。

放下袖子,她一臉厭煩,聽着兩旁的官員唱着頌歌,翻起眼皮朝天上望去。

出了會兒神,突然感覺到身邊人目光的注視,她連忙收回心思,偷偷朝旁邊看了一眼,正對上自己母後銳利的目光。

小皇帝心道一聲慘了,出神被母後看到了,要完。

頌歌結束後,小皇帝默嘆一聲,轉過身,看着天壇下方黑壓壓一片後腦勺,皺了皺眉。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誠懇一些,就像從前給梅閣背書一般,背出了祈福前必須要說的繞口的頌詞。

她一邊背誦着,一邊想祈福有個鬼用啊!最煩這些繁瑣乏味又沒用的規矩傳統了,等朕真的掌權了,第一個就要廢掉祈福這種沒用玩意兒。

她想完,思緒又飄遠了。

朕若是不好好背,萬一真的觸怒神靈,災情會不會更嚴重?也不知道母後怎麽想的,把梅閣派出去做什麽,不過也好,省得他天天查我功課,真是煩死了。

小皇帝面無表情但語氣卻飽含深情地背誦着冗長無趣的祈福頌詞,年輕的太後在一旁看着,微抽了下嘴角。

這時,一個官員從後方登上天壇,輕輕走來,悄聲道:“太後,剛剛收到侯爺的消息,梅元朗昨夜至白地鎮後行為謹慎,後半夜便親至災情最嚴重的福回村,和村民同住堤壩旁的草屋裏,侯爺說,他的人找不到機會動手……”

太後面不改色,頭也不動,視線直視着前方的女兒,回道:“愚蠢,這比他待在白地鎮官府更容易動手,稍微在堤壩上做做手腳,讓他死于意外豈不是更不露痕跡?”

官員默了好久,語氣複雜道:“侯爺派出去的人……不敢到福回村去,怕……怕河水再次決堤,性命不存。”

“怕死?”太後臉上多了幾分怒氣,“趙民德到底會不會用人!派去殺人的人竟然自己怕死?!”

她聲音稍微高了點,小皇帝頓了一下,又慌忙繼續背誦着頌詞。

太後見她背直了些,像是在留意這邊的談話,低聲說道:“此事回宮再議,你先下去吧。”

果然如文房四寶老板所說,讓謝冬清跪了大半天無趣又無意義的祈福儀式結束後,他們先是恭送走了皇帝和太後,之後又聽京官指揮,亂哄哄地一批一批回撤,待謝冬清回到自己的店鋪時,天色早已昏暗無比。

整條大街黑漆漆的,店主們回來後,紛紛出來點燈。

謝冬清推開遮擋店面的小木板,乍見到店內的輪椅女人,吓了一跳。

謝冬清連忙進店關門,招呼道:“客人什麽時候來的,怠慢了,用茶嗎?”

“已經煮上了。”女人放下手裏的書,轉到矮幾前,給謝冬清遞了杯茶,“辛苦了。”

謝冬清雙手接過,畢恭畢敬道:“多謝,昨天我有些失禮,一直沒問該怎麽稱呼您……”

輪椅女人微微一笑,說道:“我叫你謝老板,你呢,就叫我蕭老板好了。”

謝冬清愣了一下,心道,難道自己猜錯了,她其實只是個富商?

“蕭老板做什麽生意的?”

“教書育人的生意。”她笑道。“只是在京郊的山上收了幾個徒弟,教些拳腳功夫,強生健體罷了。”

謝冬清脫口而出:“江湖門派?”

蕭老板哈哈笑道:“不敢,奉旨練兵吧。”

“奉旨?!”謝冬清睜大了眼,“您是……侍衛頭頭?不對,是您家人,就是昨天那位,是侍衛長嗎?”

女人一歪腦袋,對着謝冬清身後的空氣說道:“謝老板猜你是侍衛頭頭。”

謝冬清又被吓的一蹦,轉頭見身後站着昨天來接人的男人,依舊笑眯眯的,不言不語,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蕭老板介紹道:“我是蕭老板,他是步老板。我教那群學生讀書,他教那群學生練武。”

謝冬清連忙問好。

這位無聲無息神出鬼沒的‘步老板’笑眯眯點了點頭。

蕭老板解釋道:“見諒,他年少時調皮,在山上迷了路,喊啞了嗓子,現在是個悶葫蘆,不會響。”

謝冬清神情略有些尴尬。

這兩位老板倒是神情自然,步老板還配合着蕭老板的解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遺憾搖了搖頭。

閑聊了會兒,謝冬清道:“昨天您走後,我到茶樓點了曲子,大概了解了梅閣經手查辦的那樁大案,我……我想到白地鎮去,我要見他。”

蕭老板語氣依然平和:“現在正是要緊時候,為保持道路通暢,制止大規模人口流動,避免恐慌,白地鎮來往京城的道路已經封了,所以沒有官府許可和正當理由,你是去不了白地鎮的。”

“那我如何能幫到他?”謝冬清語氣急切,“我沒有太大的野心,我只想讓他好好活着,可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蕭老板表情柔和:“他的命,除了他自己,旁人又能幫上什麽?”

“可我總要做點什麽……”謝冬清喃喃道。

蕭老板手指尖點着茶杯,好久,說道:“只要他能活着走出白地鎮回到京城,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當真?!”

蕭老板點頭。

不會說話的男人比了個手勢,蕭老板閑閑看完,笑道:“不為什麽,也不是為誰翻案,只是不想讓他死。”

男人不贊許地搖頭。

蕭老板有節奏地敲擊着茶杯,語氣平靜道:“這麽多年了,生活沒滋沒味的,找點事折騰也挺好。小孩子雖好,她娘可不行,孩子一天天長大,該清掃的也該清掃一下了,總有娘在後面吓唬着,孩子可長不好。”

這次男人倒是贊同了她的話,頻頻點頭。

“所以,就從救梅元朗開始吧。”蕭老板放下茶杯,對謝冬清一笑,“我不信鬼神,卻最信緣分。”

謝冬清聽得雲山霧繞,但心裏卻暗暗明白,這個蕭老板,應該是個高人。

她鞠躬致謝:“謝謝姐姐!”

蕭老板哈哈笑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

☆、瞿然【動亂之前】

白地鎮災情最嚴重的福回村,大雨依然下着,沒有停歇的跡象。

雨水猛烈地砸向地面,炸開水花,噼裏啪啦地響着。

戴着鬥笠的小官吏艱難地爬上河邊的高地,神色焦急地瞭望着下方看不到邊際又渾濁如泥漿的赤色河水。

雨砸在河面上,河水如同沸騰的水,奔流翻騰,轟轟烈烈,片刻不寧。

小官吏費力地睜着眼,恨不得撥開眼前的雨簾,把下面的情況看個清楚,大雨砸在身上,又重又疼。

梅閣帶着朔州前來支援的府兵和一些沒有離開的村民組成人牆,奮力搶修着堤壩。

小官吏尋了好久,才在這群人中找到了梅閣,他大聲喊道:“相爺!相爺!朔州的黃州牧來了!您先歇歇,咱回鎮上去!”

梅閣聽不見,小官吏着急,吐出一口雨水,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腳,不敢下水。

又喊了好久,梅閣才回頭朝高地上看了一眼,小官吏見狀連忙跳起來給他招手。

梅閣知他有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一步一步走回高地。

小官吏很有眼力見的解開鬥笠,要給他穿上。

梅閣搖了搖頭:“別給我了,我這樣也用不着了。”

見他渾身都是濕的,小官吏嘆了一聲,說道:“相爺,下官是打心眼裏佩服您。”

“總要做點事情。”梅閣問道,“你尋到這裏來,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朔州的黃州牧來了,剛到白地鎮。”小官吏道,“黃州牧現在正在白地鎮等着相爺回去商議赈災一事。”

梅閣點頭:“勇毅侯呢?”

“侯爺……唉……”小官吏嘆息道,“還是老樣子,什麽都不做,連侯府施粥濟民也是做做樣子,見不到半點誠意。”

梅閣的臉上不見半點驚訝,淡然道:“嗯,我知道了,不過還要再等一等,我同這裏的村長交代一聲再回去。”

聽梅閣說要回鎮上去,村長讓村裏的一個男青年送他。

男青年叫福寶,是個自來熟,也不怕官,領着梅閣沿着小山路朝白地鎮方向走,一路上嘴巴不停歇,東拉西扯。

“大人,我聽隔壁村的書生說,京城的人都不種地,那你們吃什麽,要真的不用下地幹活,那你們一整天都幹些啥?都說當大官的忙,你們是都忙些啥?”

他問的認真,梅閣也回答的認真:“各種事,僅僅是讓每家每戶都能吃上飯這件事,就夠我們忙很久。”

“大人,京城裏好嗎?隔壁村的秀才說,只要人去了京城,就都能發大財。”福寶臉上寫滿了羨慕和憧憬,“我就想,等把水怪物給治住了,我也上京去,發大財。”

梅閣平靜道:“京城裏也有乞丐。”

福寶又問:“大人,我家的田被淹了,我家裏還養了豬,有三……有三十多頭豬,全被水怪物給吞了,還有我家那瓦房,老大一個,也被淹了,你說,這事皇上管嗎?”

“管。”梅閣點頭,“我來就是要為你們解決這件事。這次回到白地鎮與其他幾位大人商議後,我會盡早安置你們。”

福寶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試探道:“那……我那三十多頭、三十九頭豬,我那三間大瓦房,還有十畝田地,皇上會賞給我嗎?”

梅閣只道:“會有補償的。”

福寶只當他答應了,眼睛瞪得老圓,激動地直哆嗦:“成!大人可真是個好官!”

二人沿着山路一步一滑地走着,前方時不時的有砂石滑落,小土塊滾到腳邊,梅閣低頭見了,皺了皺眉。

他轉頭叮囑道:“留心些,雨太大,要當心山體滑落。”

福寶大咧咧道:“這點程度不至于,就滑下點泥什麽的,只要不是石頭就行,死不了人。”

雨聲嘈雜,隐約有咚咚的聲音傳來。梅閣又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朝斜上方望去。

福寶跟着看過去,哎呦一聲叫出來:“大人!這是我看錯了,還是石頭真的在動?!”

離他們不遠的前方,一塊巨大的山石明顯晃動着,兩旁的泥沙不斷地滾落到地面上。

雨水影響了視線,福寶張着嘴看了一會兒,問道:“大人,石頭上是不是有個鬼影啊?”

巨石旁能見到半個人影,拿着一根長棍狀的東西動作極快地在搗土。

梅閣眉心一沉,低喝道:“不好,跑!”

他們一跑起來,石頭上方的‘鬼影’似是着急了,索性扔掉手中的東西,大力踢向腳下的巨石。

轟隆一聲,巨石掉了下來,狠狠砸在地上,山路中間被砸出了一個巨坑,碎石飛濺。

大雨中傳來一聲慘叫,福寶抖了一下,不敢回頭看。

“大人,是鬼……是山鬼,山鬼要讓拉替死鬼……他走了嗎?”

梅閣停住腳,擡起鬥笠,回頭看了一眼,神情淡漠。

一個黑衣人身體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臉朝下摔在地上,摔成了薄薄一片。

死了。

石頭掉下來後,也把他帶了下來。

梅閣知道摔死的這個是人不是鬼,他在原地出了會兒神,收回目光,轉身繼續朝前走。

走了兩步,梅閣輕輕嘆了口氣,對吓軟了雙腿的福寶說道:“走吧,沒事了。”

這個與他通行的人很幸運,逃過了一劫。

梅閣心想,差點連累一條無辜性命。

兩個人走了好久,等到地形開闊,路好走起來,福寶才敢出聲:“大人,小時候我奶奶跟我講過,每年下大雨時,河怪物和山鬼們就趁着連天見不着太陽的好機會,出來拉替死鬼,死在水裏和山路上的人都是它們拉去的替死鬼。”

福寶絮絮叨叨道:“大人果然是做官的,是貴人,山鬼們不敢造次,我跟着大人,也沾了福氣,這才沒被那山鬼取走陽壽。”

梅閣默不作聲地直視着前方。

前日,太後急召他入宮,等他到了,卻只見到了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

丞相梅元朗即刻出京至白地鎮協助勇毅侯赈災。

沒有特派的職務,也沒有任務,具體如何赈災也沒有寫。

梅閣心裏隐約有個猜想,卻又不願相信。接了旨,他将公務奏本交到了吏部尚書那裏,臨走時,吏部尚書臉看着別處,輕咳一聲,提醒道:“白地鎮天災人禍,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即便是侯府,也不一定安全,梅相一定要多加小心。”

這句話讓梅閣愣了好久,回過神,他輕聲道謝,慢慢走出昭陽宮。

他心中一嘆,自語道:“終于,到我了。”

接下來的路程沒有遇到什麽險情,梅閣平安地到了白地鎮。

福寶看到鎮裏的災民在侯府外排隊領粥,咽了咽口水,對梅閣說道:“大人,你可別忘了我給你說的話呀!我家的三十九頭豬,三間大瓦房,還有十畝田地,好田,位置好,土肥的那種。你可別忘啊!”

梅閣沒有答話。

福寶又問:“大人,我能留在這兒嗎?我家受災了,我也是災民,留在這裏每天應該能有一碗粥兩個窩窩頭吧?”

“福回村的,安置地應該在西邊的黃村。”

福寶粗着嗓子說道:“大人不知,黃村那邊,吃飯是要他們幹活的,這不是白便宜外村的地了嗎?還是鎮裏好,吃飯不用下地幹活。”

他似是很羨慕,說:“鎮裏吃飯不用幹活,到京城去,指不定就能滿地撿金子了……大人,你能不能幫忙說個話,安排我當個管飯的官,我都把你送回來了,送大人回來,也是功勞吧?大人是大官,應該能說上話。”

梅閣搖頭:“這裏吃飯也是要幹活的,你若想留在這裏吃飯,自己到穿藍衣服戴帽子的人前面問問情況吧,吃飯的事,我管不了,要他們管,你去吧。”

福寶撒腿就跑了過去。

梅閣走進官府,勇毅侯趙民德半癱在廊下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欣賞着院子裏的芭蕉樹,閑閑品着茶。

見到來人,他驚叫一聲,慌張中竟然摔了茶杯。

滾燙的茶水燒到了他的手,趙民德捂着手,呆呆盯着梅閣看了半天,見梅閣走到廊下擰衣服上的雨水,這才确定他是活人,暗罵了一聲自己派去的人廢物,開口道:“梅丞相,回來了?瞧你身上的雨,這一趟可不簡單吧,福回村情況如何?聽人說,整個村都被淹了。梅丞相沒遇上什麽難事吧?可有受傷?”

“托福。”梅閣淡淡道,“有驚無險。”

勇毅侯笑眯眯道:“那就好那就好,梅丞相是姐姐身邊的重臣,若是出了什麽閃失,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姐姐定會怪罪與我。”

梅閣擰完水,問道:“黃州牧在嗎?”

“在,在呢!”勇毅侯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姿勢,笑道,“梅丞相,您請。”

待梅閣走遠,勇毅侯收了笑,氣鼓鼓躺了回去,大聲喊道:“人呢?來人來人!叫趙三來!”

聞聲,一尖臉猴腮唇邊稀稀拉拉長着幾根胡須的小個子男人快速跑來,谄媚地彎着腰笑道:“侯爺,什麽事?”

勇毅侯語氣幽怨:“讓人回京跟姐姐說,我這裏失手了,麻煩,不想幹了,讓她自己想辦法,別指望我替她解憂,我從小就是享福的命,不能操勞。托人辦事辦不好,我也沒法子。去,就說我不幹了。”

趙三笑道:“侯爺靜靜心,太後剛剛傳話來。”

勇毅侯急切問道:“姐姐又讓我做什麽?我是真的幫不上忙,我就不是操心的命!之前她要我殺梅元朗,可咱侯府有靠譜的人?瞧瞧,這不就辦砸了。姐姐想要清理掉誰,從宮裏撥一個出來自己清理就是,宮裏那麽多的高手,何必讓侯府動手?”

趙三道:“侯爺忘了,太後手上沒有能用之人,先皇駕崩前為防我們趙家做大,把暗門給了長寧長公主。太後行事不便,能用的,也只有咱趙家的人了。”

勇毅侯沉默片刻,道:“這倒也是,唉,姐姐也不容易。所以呢,她又安排了什麽事給我?”

“太後讓侯爺今晚子時之前離開白地鎮,回京去。”

勇毅侯呆傻道:“啊?怎麽說?她這是何意?”

趙三湊到他耳邊,悄聲道:“太後說她已有安排,今日到這裏來的黃州牧,是我們趙家一手帶起來的,太後把事都交給了他,說是,為了侯爺的安全考慮,請侯爺今夜子時之前務必離開白地鎮。”

勇毅侯一臉怔愣。

趙三奸笑道:“白地鎮,會大亂。”

☆、瞿然【禍事逼近】

商議完接下來要做的赈災一事,黃州牧送梅閣回官府的臨時住所,行了幾步,黃州牧問:“梅丞相這次來白地鎮,身邊沒有帶人?”

“沒有。”梅閣說話時,已經帶了些鼻音。

天冷,他身上的衣服又是濕的,冷風吹着,梅閣頭隐隐作痛,很想早點回住所。

黃州牧稱贊:“早聽說梅丞相年輕有為,為官清廉,無偏無黨,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黃州牧狀似不經意的又問:“我記得梅丞相是……雲州人?”

梅閣微微點頭,答曰:“是,雲州千裏人。”

“哦?”黃州牧倒抽了口氣,問道:“可是雲州那個精通蠱術的巫族聚集地,千裏郡?”

梅閣點頭。

黃州牧誇張的驚訝道:“梅丞相……莫非梅丞相是巫族人”

梅閣看了他一眼,坦然承認:“我母親是巫族人。”

黃州牧湊近,神秘兮兮地放低聲音:“既如此,梅丞相會不會蠱術?”

梅閣輕笑了一下:“不過是些騙人的把戲。黃州牧可信這些?”

黃州牧摸了摸胡須,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聽聞雲州千裏郡一帶,人人皆會蠱術,我原本是将信将疑,但見梅丞相這幾年是平步青雲仕途順暢,巫族蠱術一說由不得我不信,梅丞相若有什麽能晉升的蠱術法子,也提點提點我啊?”

梅閣微微撇嘴,他轉過頭,看向黃州牧,黑眸幽深。

梅閣目光專注盯着黃州牧的眼睛,輕輕開口喚道,“黃彥。”

黃州牧愣住。

梅閣輕聲一笑,別開了目光。

黃州牧這才回過神,大呼:“這是什麽術法,攝魂嗎?好神!”

梅閣笑道:“小把戲而已,不管是誰,你若突然靜下來盯着他看,他都會愣神片刻。千裏郡的小孩子都會這招,和夥伴們打鬧時會突然安靜下來盯着對方的眼睛看,再趁對方愣神時嬉笑着逃跑,後來就拿這些小把戲騙外地客,盯着眼睛看時,嘴裏還會念念有詞,客人就會以為是在念咒語,自己被攝魂了。其實都是騙人的,就如剛剛我騙黃州牧一樣,說到底,雲州真正會巫術的人寥寥無幾,并非黃大人所說的人人皆巫。”

聽他這麽一說,黃州牧哈哈笑起來:“老夫竟然也被這孩童之間玩鬧的把戲騙了,哈哈哈哈哈。”

梅閣回到了下榻的地方,換了衣服,躺在榻上靜神,因這些天太辛苦,他一沾枕頭便熟睡過去。

昏睡中,他做了個夢,夢中他回到了過去。十五歲的時候,他随着書店老板剛到京城,那年上元佳節,他和書店老板從天壇祈福回來,行至昭川望柳橋,寬闊的橋面上盡是游人,或是戴着面具,或是提着燈,一個個面帶笑容與他們擦肩而過,橋上的燈和昭川中的花燈交織在一起,在夜色下浮動着。

有幾個戴着面具的姑娘還會特地走來,取下耳邊的花遞給他。

梅閣剛到京城,見到姑娘們朝他懷裏塞花,以為是姑娘們看上了他,一時間吓得不敢收,生怕收了就要答應姑娘們的情意。

書店老板笑道:“拿着吧,莫多想,給了燈才是有許婚之意。上元節這天,只要見到合眼緣的,就能取下發間花送給人家,收到的花多是好運,證明喜愛你的人多,有人喜歡是好事,你可千萬別把人家對你的喜歡扔了。”

梅閣仔細拿在手裏,低頭數了花的數量,微微笑了起來。

見狀,書店老板也笑了:“若是路上見到合你眼緣的人,你也可以把這份喜歡移交出去,送給他們。”

兩個人走到橋中央,來來往往的橋上,突然有個小姑娘吸引了梅閣的注意。

她似是突然出現在橋上,十五六歲的模樣,穿着紅色的長裙,長發垂肩,發間一朵花都沒。

小姑娘一臉茫然,一手拿着一只草編的蝴蝶,散了半邊翅膀,不成形狀。她的另一只手提着一盞小小的花燈,燭火閃爍着,映在她的眼睛裏。

她像是在找人,目光流轉,望到了這邊,停在了梅閣身上。

梅閣心頭微熱,腳不由自主地往那邊去。

書店老板也見了,笑道:“你要把花給她嗎?”

梅閣點頭:“這麽好看的姑娘,應該有花戴才是。”

他走過去,微微笑着,動作輕柔地将手中的花一朵朵別在了她耳邊。

那個姑娘擡起頭,盯着他看,眸中燈光閃爍。

他的手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姑娘眼睛微微睜圓了,微微歪頭,認真地看着他。

“你在等人嗎?”梅閣輕聲問她。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臉上盡是迷茫。

梅閣垂眸,見她手中的草編蝴蝶,問道:“你手上的這只蝴蝶……”

小姑娘擡起手看向自己手中這半只草編蝴蝶,過了好久,梅閣才聽她輕聲說了句:“好像……壞掉了。”

梅閣輕輕笑了起來:“我能幫你修好它。”

小姑娘猶豫了片刻,默默把手中的蝴蝶遞到了他手中。

梅閣接過蝴蝶,手指翻飛,快速的幫她編着蝴蝶。

小姑娘出神地望着他的手,滿目驚奇。

“男孩子的手……原來這麽巧。”

夜色中,昭川兩岸盡是游人的歡笑聲,攬月樓燃上千燈,樓裏傳出的歌聲和畫舫裏傳出的歌聲悠悠交彙成一片,昭川中的祈願燈緩緩浮動着。

望柳橋上,一個穿紅裙的小姑娘認真地看着一個陌生的男孩子幫她編着蝴蝶。

“好了。”梅閣将最後的一根草纏好,舉起來吹了一下,蝴蝶翅膀顫動着,翩翩欲飛。

他眼中帶着笑,把蝴蝶換給小姑娘。

小姑娘笑了起來,笑容明豔,這抹燦爛的笑容撞到了梅閣的心底。

晚風吹過,蝴蝶的一對翅膀扇動起來,小姑娘迎着風,将手中的蝴蝶左右擺動着。

她笑眯眯的,對梅閣說道:“謝謝你,你真厲害。蝴蝶真好看!”

書店老板拍了拍梅閣的肩膀:“好了,我們該回店裏去了。”

梅閣點了點頭,對小姑娘說道:“你喜歡就好,我走了,再會。”

他心中有種莫名的甜蜜感,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笑。

等快要下橋時,他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心中一顫,連忙扭頭。

那個紅裙小姑娘追了上來,将手中的花燈塞給他,咧嘴一笑,扭身就跑。

梅閣愣在原地,書店老板笑了起來。

“這個小姑娘,塞個花就行,竟把燈也塞給你了,許是不知道塞花燈的意思。回去被爹娘問起來燈的去向,她若說把燈給了一個不認識的小哥哥,爹娘肯定要着急。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塞完就跑。”

梅閣回神,說道:“這可不行,不能兒戲,我去把燈還給她。”

他奔回橋上,橋上人來人往,各色顏色的衣裳,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穿紅裙的小女孩。

梅閣低下頭,看着手中的燈,花燈上繪着梅花,畫的旁邊一行娟秀的小楷,梅開喜迎春。

花燈裏的燭火跳動着,梅閣的心髒越跳越快。

他喃喃出聲:“謝冬清……”

天幕似是壓了下來,令他胸口悶痛,景物旋轉着,越來越快。

梅閣猛地從踏上坐起來,惆悵似是堆積在胸口,一口氣舒不暢。

外面還在下雨,灰蒙蒙的一片。

他咳嗽了幾聲,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涼的,梅閣喝了幾口,吞咽時,嗓子火辣辣的疼。

“糟了……”梅閣放下茶水,輕嘆一聲,“這是得風寒了。”

茶水下肚,他神色漸漸清明起來,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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