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國

六年後。

快讀研了,事情越來越多。連着幾日在實驗室睡到天亮後,容芷荞終于扛不住了。

回寝室收拾了一趟。

北京的四月,天氣還有些冷。

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她給自己套上了鹿皮大衣,又把圍巾在脖子上纏了三圈,才拖着行李去了車站。

路上,徐南給她來電話,嬉皮笑臉的:“哥哥,我有份文件落出租屋裏了,你幫我去拿一下吧,你有我那屋鑰匙的,沒換過。”

容芷荞忙了一上午,手裏又拖着沉甸甸的行李,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我真服了你了哥哥,我正要回老家呢。”

“你回老家幹嘛?”

“清明,你不上墳啊?”

“今天清明了啊。”一副詫異的口吻,卻隐約還在笑,沒心沒肺的,簡直就是個膏粱子弟。

芷荞在心裏暗啐:“沒事兒我挂了。”

“那我那文件……”

“知道了,上完墳幫你去拿。”她把電話給掐了,不想去拿,又拗不過心裏那個坎。

說到底啊,還是心軟,誰讓這家夥是她哥們兒呢。

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兩人間莫名其妙有了男女間的那種暧昧。

從上個禮拜開始,徐南隐約有追她的意思。

容芷荞沒談過,也不是很懂,不過,她是徐南還是挺有好感的。

如果這家夥有時候不是那麽混賬的話。

……

上完墳回來,已經是晚上6點了,她飯還沒吃,一路上捂着肚子。

北京的三四環最堵,尤其是高峰期。

看着前面長龍似的隊伍,芷荞很是絕望:“師傅,您能不能快一點?我給您加一倍錢還不成嗎?”

司機沒好氣,一攤手,示意她自己看:“你給我加十倍也沒用啊,我這是汽車又不是飛機,插上翅膀就能飛過去咯。”

好不容易到了所在小區,芷荞跺跺腳,又在心裏把徐南罵上了五六遍。

徐南租住的這地方在四環的黃金地段,離海澱高校區很近,要是她下課直接過來,費不了多少時間,偏偏她趕着南下。

這會兒堵一路,累得跟死狗似的回來,心裏不免有幾分後悔。

進屋後,卻發現客廳的燈亮着,廚房的地方隐約有水聲傳來。

芷荞低頭一看,發現玄關的地方有雙男式皮鞋,锃亮幹淨,整齊地擺放在那兒,心裏不由納罕。

揣着疑惑,她走過去一看。

廚房移門大開,穿着襯衣的徐南背對着她在洗碗,寬闊的背脊略微彎曲,形成漂亮的弧度。

這一身很日常,就腰間那制式皮帶是部隊裏的,芷荞認得,微微一栓,就顯出了他勁瘦的腰。腰部以下,全都是腿。

幾個月不見,這厮的身材好像比以前好了?

而且,這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居然還會洗碗?

難道知道她要過來?

這不,飯鍋裏還冒着蒸蒸熱氣呢。

她聞了聞,不止有飯菜的香味,還有紅燒肉和油焖茄子的味道。

心裏感動,過去就給了他一個熊抱:“不錯嘛兒子,有進步,知道爸爸回來要燒飯啦。”

這一抱才覺得,這厮身材确實變好了。她的手按在他的小腹上,分明感覺那裏緊繃了一下,隐約可以摸出腹肌的輪廓。

面前的人,好像有些僵硬。

芷荞搖搖他:“怎麽了你?”

良久不見他說話,她心裏有些不祥的預感,剛要去掰他,他已經自己轉過了身來。

四目相對,她整個人愣在了那裏。

是個英俊儒雅的青年,戴着一副金色細邊框眼鏡,斯斯文文的,頗有幾分書卷氣。

雖然徐南有時也會戴眼鏡,但是,跟這人比起來,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

就像穿龍袍也不像太子,徐南戴眼鏡還是個王八羔子,可眼前這個人,那種隽永沉靜的氣息卻好像已經烙印進了骨骼裏。

哪怕五官绮麗甚至有些冶豔,卻絲毫不覺輕浮。

但是,但是……不管他長得再怎麽好看,氣質再怎麽好,他也不是徐南啊!!!

芷荞反應過來,像是被燙到似的松了手,蹭蹭蹭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背脊撞到櫥櫃,痛得龇牙咧嘴。

“你……你……”許是太過震驚,腦子轉不過彎來,她“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囫囵話。

老半晌,才把舌頭撸直了:“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在徐南這兒啊?”

白霈岑是二婚,他很小的時候就父母離異了,這些年很少回來。

白謙慎原本也有些窘迫,但看她這樣局促,他反而釋然了,跟她解釋:“剛回來沒幾天,過些日子要去景山那邊的研究所任職,就問徐南要幾份軍備的資料。”

徐南在景山電子工程研究所工作,是個二毛一,搞軍械軍備材料開發的,技術性很強的專業類工作,這個芷荞知道。

這家研究所是核工業集團下面的重點尖端部門,保密級別很高。

那會兒,徐南能進去,芷荞還納罕了好久呢。他那人向來不着調,在空司大院這邊的子弟圈子裏,也是個出了名的人物。

芷荞父母過世後,就被白霈岑的副官接到了這兒,跟這幫混小子一塊兒長大。

相比于這個年長她幾歲的大哥,她跟白靳、徐南他們更熟些。

不過,為數不多的相處中,這個大哥對她一直很不錯。

感覺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似乎很喜歡笑,眸子彎彎的,像月牙似的,特別好看。

被他這樣看着,芷荞難免有幾分局促,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大哥,我出去一下。”

雙手作揖,跟他告罪,她拿着手機去了陽臺,甫一撥通,就把徐南一頓罵。

“沒毛病吧你?我大哥來這兒你不跟我說?”

徐南懵了兩秒,然後詫異:“他真來了?前幾天還聽說在國外呢。他不是拜了那個什麽中科院的程院士為師嗎?就是那個核工業集團的董事長,也是咱們所的所長,這一回來,直接進我們研究所,職位還在我上面。你說,這是個什麽事兒?”

“你別岔開話題!”

“好吧,我是知道,他就說下個禮拜要去所裏上任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跟我要點資料,熟悉一下人事。他年長我幾歲,算是半個長輩,我能不給嗎?話說你一直問這個幹嘛,那跟你回去幫我拿資料有什麽關系?”

芷荞咬緊嘴唇,沒說話。

總不能把那抱錯人的事情說出來吧。

她知道自己是遷怒,歸根究底,是面子上過不去。還有心裏那種隐秘的羞恥感,只能一股腦兒發洩到他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徐南還要問,她不耐煩地打斷他話:“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沒等他應就給掐了。

她把手機捏手裏,心跳有些快,額頭布了一層細密的汗。

總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有氣兒沒地撒。

現在想起來,白謙慎和徐南的身形何止差了一星半點。她怎麽就眼瞎了呢?

容家和白家是世交,上個世紀末,容峰和白霈岑還一塊兒參加過某空軍聯合演習,白霈岑任行動大隊長,容峰屈居其下。

那一次,如果不是容峰急中生智,舍命相救,作戰機墜毀後,白霈岑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因為這件事,兩家的情誼更加深厚。

後來,容峰調遷到南地,兩家的聯系才淡了。

說起來,芷荞也不算無依無靠,除了躺在醫院裏的姥姥,還有一個身在國外的姥爺。

不過,她姥爺是某尖端領域的科學家,在國外參與項目研發,身份還處于保密階段,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白霈岑的副官知道他是個重情義的人,就把這事兒報告了上去。

小女孩那會兒孤身一人,自然是不能留在蘇州的。

于是,白霈岑就拍了板,讓霍南齊把人給帶回來。

這樣,容芷荞就到了北京。

小時候,他對她很好,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緊着她,對她說話也向來是和顏悅色的。不過,他比他們這幫野小子年長,為人做事也穩重。

面對他,芷荞總是有幾分忐忑。

她尴尬地站在那兒,手裏緊緊捧着一杯水。

“你老杵在那兒做什麽?”他問她:“吃過了嗎?”

芷荞搖搖頭:“還沒。”

“怎麽不吃飯啊?”

“路上堵,一直沒來得及吃。”

他笑了笑,轉身把微波爐裏的菜盤子端出來:“我炒了兩個菜,你要不嫌棄,就一起吃吧。”

“不嫌棄不嫌棄。”芷荞受寵若驚。光聞這味兒,她的口水就往外流了。

飯桌上,兩人安靜吃着飯,誰也沒有說話。

畢竟這麽久沒見了,剛剛還搞了這麽大一烏龍,芷荞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後來,還是他挑起話頭:“算算時間,你也快畢業了吧?聽阿靳說,你學醫的。”

芷荞悶着腦袋糾正他:“還要讀研。”

“哦,這樣啊。”他笑了笑,給她夾菜,“多吃點兒。”

“謝謝大哥。”

白謙慎筷子撥了撥碗裏的茄子,又是一番叮囑:“前些天我回去了趟,爸說好久沒見你了,讓你有空多回去。”

“白伯伯回來了?他不在駐地嗎?”

“總有休息的時候。”

他這樣說,眼眸安靜,芷荞不經意擡眸看了他一眼,正好和他擡起的目光對上。只一瞬,跌入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

這才發現,鏡片下是這樣一雙不良的桃花眼。

心道,怪不得要戴眼鏡呢。

回去時,他開車送她回宿舍,直接從東門進門。

這是部隊裏的車,車牌特殊,京A開頭的特例,別說在這兒,就是放全北京,也是獨步長安街的存在。

保安自然也不敢攔。

車穿過綠化區,直接在樓底下停了。

芷荞解開安全帶,回頭道:“真是謝謝你了,大哥。”

白謙慎也笑一笑:“回見。”

宿舍樓底下只有一盞燈,光線慘淡,寥寥幾許漏進車內,照得他英俊的面孔半明半昧,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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