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意

芷荞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心情不好。

但是,一回來她就後悔了。

她從來沒有跟白謙慎吵過架。他這人沉穩大度,處處讓着她,也從來不跟她這種小女孩一般見識。

所以,這完全就是她自己作。

可情緒上來,完全不随自己的意志左右。她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趴到了桌上。

之後幾天,她都待在宿舍裏。

一開始,白謙慎給她打了幾次電話。不過,她礙着面子給掐了。手裏動作快,心裏卻一陣懊悔,又沒那勇氣打回去。

着實郁悶了好幾天。

白謙慎似乎也煩了,沒再打給她。芷荞心裏不好受,病怏怏躺了兩天。

這季節,破天荒地下了兩天雨。學校宿舍的牆壁大概是三塊五包郵的,牆上濕了一片,還在不停往下滴水。

幾個舍友一合計,湊了臉盆在底下兜住。

可這屋子,也實在住不下去了。

芷荞收拾了東西回到出租屋。

她來得急,又笨手笨腳,手裏還拖着一大個行李箱,下車時一腳踩在水坑裏,半邊裙子都濕了。

好不容易到了這一樓層,她邊掏鑰匙邊拖着行李走到門口。

這一層的感應燈壞了,伸手不見五指。

她翻了半天,終于翻出鑰匙,開心地伸入鑰匙扣裏——

“我來吧。”黑暗裏,一雙有些微涼的手按住了她的手。

芷荞吓了一跳,鑰匙“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眼前高大的影子彎下腰,慢條斯理地拾起了那鑰匙,插進鑰匙孔、開了門。

随着“吱呀”一聲,門開了,芷荞才反應過來:“……大哥?”

心裏五味雜陳。

欣喜的同時,又有些窘迫。

還有那麽點兒不得勁。

“怎麽?”仿佛發現了她的別扭,白謙慎笑了聲,“不想看到我啊?”

“……”

“還生氣?”他把門推開,手精準地按到開關,“啪”一聲打開,推開門,“進來啊。”

芷荞悶着頭進去,默默摘下書包,要放去房間。

“我來吧。”白謙慎接過了她手裏的書包。

他動作利落,彎腰換鞋、起身、放書包,一系列事兒做得有條不紊,一看就是處事老到的。

在他面前,她好像沒有什麽事兒做,挺無能的。

她搓了搓手,坐去了沙發上。

白謙慎回來,從後面拍拍她的肩:“吃過了嗎?”

芷荞回頭,搖一搖:“還沒。”

“你想吃什麽?”

他笑得溫柔,眉目如畫,讓人一肚子的火氣和怨氣一下子蕩然無存。芷荞憋着氣,嘴裏卻很沒骨氣地說:“雞蛋面。”

“幾個蛋?”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兩個。”

“幾成熟?”

說得跟煎牛排一樣,窮講究,芷荞在心裏哼聲,嘴上卻不敢跟他唱反調:“咬一口,蛋黃流出來那種。”

白謙慎不禁笑了,修長的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小時候喜歡這樣吃,長大了,怎麽也不見你改?”

芷荞揚起腦袋:“我就喜歡。”

小姑娘帶點兒賭氣的模樣,把之前的龃龉和不滿,在這會兒小小地發洩出來了一下。

白謙慎樂了,也不跟個小姑娘一般見識:“等一下,我去廚房。”

到了廚房,卻見冰箱裏空空如也,除了大蒜跟蔥什麽都沒有。

他無奈了,問她:“你平時都不買菜的啊?”

容芷荞說:“我都叫外賣的呀。”

白謙慎說:“阿靳說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還真沒冤枉你。”

說起白靳那厮,她的臉孔就板起來了,恨恨扯了一下手指:“別提他!說起來就一肚子火!”

“他這段時間競選中南海警衛,忙着培訓,應該沒空招惹你吧。”

“他要選中南海保镖?”芷荞站起來,“我去,這厮也能被選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但是轉念一想,這家夥雖然私德不行,成績和身手卻是沒得挑的。

能被選為中南海保镖的,除了身手好,還得各方面全能,就跟電視裏的超級特工一樣,不但要貼身警衛對象,還要能應付各種突發狀況。

白靳那厮,頭腦靈活,動作敏捷,确實适合。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就是這個理兒。

白謙慎走過來,手裏已經拿了鑰匙:“走吧。”

“啊?”她還沒反應過來。

“去超市。什麽東西都沒有,怎麽給你下面?”他很無奈的樣子,拍拍她的小腦袋。

“哦。”芷荞很聽話得站起來。

去的是就近的一個中型超市,白謙慎推車,她負責選東西。容芷荞不大會挑東西,簡而言之,就是什麽都想要,一到超市就開始糾結。

白謙慎很有耐心,一般不會打斷她,哪怕她很無聊地在“白色的牙刷杯好呢還是紅色的好”在這種白癡問題上停頓,他也不會不耐煩。

而是安靜站在一邊,等着。

芷荞挑了好久,看看左手的盒裝面膜,又看看右手的片狀面膜,明顯是糾結上了。

過了會兒,她才後知後覺看向他。

一擡頭,就跟他微微含笑的目光對上,不好意思極了,把面膜都放回去:“我是不是很墨跡啊?”

“沒有啊。什麽都想要,說明有野心,能成大事兒。”

他面不改色說出這話,一番粉飾,她無聊透頂的幼稚行為就成了英雄年少時即将發跡的良好征兆。

芷荞都紅了臉,實在沒臉接下去。

看她窘迫飛快逃離的模樣,白謙慎施施然笑了,推着車慢慢跟在她身後。

到了蔬菜區,有幾個大媽推着大型推車過來,兩人忙着把車上蔬菜拿到保鮮區,其餘人抄着大喇叭放嘴裏吆喝,說着“只要九塊九”、“大減價”之類的話。

人群立刻一擁而上。

芷荞嬌小,迎面就被一個沖上來的胖女人擠到了一邊。

眼看就要跌倒,一只堅實的手臂拉住了她,微微用力,就把她帶到了懷裏,單手環着護住。

她的臉頰貼上了他火熱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襯衫,約莫能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人來人往的,一個個跟瘋了似的往前沖。

芷荞能感受到的就是前仆後繼不斷沖來的壓力,她就像是海浪中的小船,稍有不慎就會被推翻。

但是,這個看似斯文的男人,手裏卻很有力道,腳下的步子也是堅如磐石。他就這麽攬着她,就好像大樹護住了攀在他身上的小動物。

這樣安心、踏實。

她垂下頭,不覺抓住了他的衣襟。

又是一陣大力撞來,她不受控制,跌入了他懷裏。

等她好不容易站穩,擡起頭時,卻發現他白淨的襯衣上——多了一個唇印。雖然她今天就禿了很日常的深粉色唇膏,但這樣緊挨着撞了一下,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印記。

她頓時窘迫地想挖個地洞鑽下去。

白謙慎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低頭看了一下,也看到了。

兩人離開商場時,一路上都有些沉默,芷荞難得主動幫他提了一個袋子。他原本還是拒絕的,但是拗不過她。

這麽一折騰,已經是中午了。

太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好長。

芷荞心裏有心事,臉烈日炎炎,暴曬着都沒感覺。

直到頭頂一暗,突然多了幾分陰涼,她才意會過來,擡起頭。

白謙慎手裏撐開了一把遮陽傘,默默地注視着她。他英俊的面孔就在傘沿蔭庇的陰影下,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真切。

他高大的身影,也像遮天蔽日的陰影,籠罩住她。頭一次,芷荞覺得平日溫潤如玉的大哥有點兒捉摸不透。

可能是兩人挨得太近了,周遭又沒什麽人,芷荞無來由地有些緊張。

好半晌,她遲疑喊:“大哥……”

白謙慎回過神,不在意地笑了聲,轉身領着她往回走:“餓了吧?回去就給你做好吃的。”

“不是下面嗎?”

“那剛剛來的這一趟超市,不是白來了?”

芷荞一想也是,剛剛他們可是買了好多好東西,做滿漢全席的材料都有了。

她提了提手裏沉甸甸的袋子,心裏偷笑。

白謙慎卻誤會了:“重嗎?要不我來?”

她忙搖頭:“不重不重。”

白謙慎說:“別逞能。”

“真沒有!”

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他心裏一片柔軟,望着她姣好如新月的溫婉面容:“好,沒有。”

這樣一路淺笑,到了家裏。

他去廚房做飯,她趴在沙發裏看劇。心裏卻想着那日在程院士家裏的事情,多少還是有點不暢快。

不知怎麽,嘴裏就問出口了:“大哥,你跟程老師認識多久了啊?”

老半晌,他才從廚房那邊探出半個身子:“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這個了?”

芷荞回頭,就見他笑吟吟的倚在門上,有點兒興意盎然地看着她,似乎很意外她居然會問他的私事。

他的目光像是有洞察力一樣,不愠不火,卻有一種直擊靈魂深處的敏銳,叫人避無可避。

芷荞咬了咬唇,不自然地別開頭。

裝作不在意,她踢了踢腳:“随便問問。就是好奇,她那麽難相處的人,跟你倒是相處得挺好的。”

何止是好,在別人面前人五人六的程以安,在他面前就跟舔狗似的,說話、做事,有意無意都在下意識地讨好他。

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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