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誤會
這日,白謙慎接到程以安的電話,很是意外。
程以安生性高傲,很少主動給他打電話,哪怕心裏很想。
他把筆扣上,問她:“什麽事兒?”
“禮拜天去溫泉山莊,你去嗎?”
白謙慎踯躅了一下。
程以安說:“我哥和荞荞她們也去。難得聚一聚,你就不要推辭了吧?”
拒絕的話到嘴邊就改了,白謙慎欣然道:“好。”
挂了電話,程以安的笑容就挂了。
早上有兩節公開課,芷荞和楊曦一塊兒去階梯教室。
這種公開課都是校外的老師來上的,跟專業課沒有什麽關系,可聽可不聽,來的人也不多。
但對于他們這樣專業課繁忙的學生來說,是難得可以偷懶的時候。
“最近忙什麽呢?老是不見你人影。”
“沒什麽啊。”芷荞被她這麽盯着,無來由有些心虛。
楊曦指着她的鼻子說:“你說話,荞荞,你越來越不乖了。”
芷荞把她的手指掰下來:“确實沒什麽。”
楊曦卻不信,她的表現挺反常的。一番軟磨硬泡,芷荞悄悄跟她說了,越說,楊曦的嘴巴長得越大,都可以吞下一顆鹵蛋了。
“……我靠!”想說兩句禽獸,又覺得說不出口。
仔細一想,白謙慎确實不錯,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而且,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會對芷荞下手。
“看不出來啊,你大哥那個人,瞧着斯斯文文挺有修養的啊。”楊曦摸着下巴想了會兒,問她,“你喜歡他嗎?”
“應該喜歡吧。”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什麽叫應該喜歡啊?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呗。”
她咄咄逼人的,弄得芷荞更加窘迫,反而不願意多說了。見她不說,楊曦撇撇嘴,也不問了,沒放心上。
到了禮拜天,風沙還是沒少。芷荞有點懊惱這天氣,幹脆躲在出租屋裏沒出去。
程居安卻給她來了電話:“哪兒呢?小同志。”
這人說話向來這樣,芷荞也習慣了:“家裏呢,大同志。”
“不打算出來?”
“出來什麽?”
“好不容易有個假日,還打算悶家裏呢?”
芷荞看一眼窗外沉沉的天色,不大想出去,可架不住他叽叽喳喳個沒完,還說楊曦那幾個同學也去。
“那好吧。”
“那說好了,中午一塊兒吃飯,地點就是景山溫泉會館。”他把電話挂了,心情大好,回頭推推程以安,“還沒好呢?人我給你叫到了,你自己倒是墨跡。話說,這不你自己學生嗎?還要我打電話請?”
“我這不正忙嗎?”程以安低頭專注地塗着指甲油,“別碰我,塗壞了你賠啊?”
“你都塗了快半個小時了。”
“好了好了。”她蓋上蓋子,把十個紅豔豔的手指甲放吹風機下吹了會兒,滿意地站起來,撩了一下頭發。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這會館位于四環,長安街西段,開車過去沒有多長時間。芷荞約了楊曦,在校門口碰頭,然後直接開車過去。
會館建在水上,清一色的三角木屋,整面的落地玻璃、木質垂簾,很是古色古香。進去後,心神放松,感到分外安靜。
楊曦本來不想來的,還是幾個同院的師兄師姐邀請,又不要她出去,她才答應來的。到了地方很是愕然,來來往往,觥籌交錯的。
不少都是同一個學院的老師、學生。
“我還以為就幾個人呢,這是把一整個學院的老師學生都請來了吧?”她咂舌不已,又是疑惑,“怎麽電話裏都不說清楚呢?”
芷荞也是疑惑:“程總邀請的我,我也不知道有這麽多人。”
楊曦也不多想,一揮手:“管她呢,管飯就行,反正免費,就當參加免費趴了。”說着又提起身上的衣服,“早知道我就打扮一下了,你看我這身大媽似的的穿着。”
又羨慕地看向芷荞,“長得漂亮就是好,套麻袋也像是白雪公主。”
無辜躺槍的芷荞:“……”
……
用程居安的名義,程以安這次請了大半個學院的學生和老師來捧場,還有他們圈子裏熟悉的不少人。
而且,都是程居安請客。
“請這麽多人幹嘛?跟以前一樣,大小姐排場。”程居安說。
“我是大小姐,你就不是大少爺了?”程以安笑,回頭,給白謙慎倒酒。
白謙慎擡手推拒:“別別別。”
程以安納罕:“你不挺能喝的嗎?”
“那都是工作和交際需要,閑來無事的時候,我不怎麽喝。”
程以安是真的好奇:“話說,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啊?就知道你在軍中工作,卻不知道是什麽部門。”
“保密。”白謙慎微微笑,半真半假地說,“我們這個部門,是涉密的,輕易不能對外透露。”
程以安壓根不信:“吹吧你。”
氣氛越來越嗨了。
酒過三巡,程以安有點喝高,臉頰紅撲撲的,推開程居安就要往臺上去。
程居安攔她:“喝多了吧你?”
程以安推開他,大小姐脾氣上來,直接跳上臺:“我才沒喝多。”
臺上的主持人看到她楞了一下,但是,随機應變的男人馬上笑着把話筒遞了過去,說,我也不啰嗦了,接下來由這次的主辦者程以安小姐講話。
程以安接過話筒,也沒廢話,笑了笑,對臺下的人說:“其實也沒有什麽,今天,我确實是有一些話對大家說,不過,在說這些話前,我想先唱一首歌給大家聽。”
也不等衆人反應,她對着話筒就輕輕唱起來。
後臺也響起悠揚的伴奏。
歌聲響起時,芷荞和楊曦都怔了怔,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詫異。
然後齊齊回頭。
果然,這聲音是程以安。
“《月亮代表我的心》?靠,你這老師也太老土了吧,都什麽年代了,還唱這種歌表白?”楊曦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表白?”芷荞有點不明白。
“廢話,這麽經典的歌,不用來表白用來幹嘛?”楊曦像是忽然開了竅,一拍腦門,“怪不得她今天打扮得這麽好看,還請這麽多人,連我這種小魚小蝦也沾了光,可以過來混吃混喝。”
她手舉小托盤,從自助餐桌上插了塊小蛋糕。
一塊不夠,她又插了幾塊。
雖然是自助餐,菜品很風聲,小蛋糕用的奶油都是頂級的,吃起來特別香滑。
楊曦吃得滿嘴都是奶油,心情特別好,回頭卻見芷荞沉默不動的模樣,不解了:“愣着幹嘛?不吃白不吃啊。”
她插了一塊塞她嘴裏。
芷荞被動吃了,味同嚼蠟。
腦海中,不由浮現過往的種種,程以安對白謙慎的百般讨好,甚至愛屋及烏,對她也從一開始的惡感到呵護愛護。
她更加沉默,失神地望着臺上容光煥發的程以安。
目光又在人群裏搜索。
果不其然,她在臺下不遠的前排,看到了白謙慎。他正專注地望着臺上的女人,身邊,是笑嘻嘻跟他說話的程居安。
她感覺自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四肢僵硬、冰冷,耳邊楊曦的說話聲漸漸遠去,如夢境般不真實,最後,化為了“嗡嗡”的轟鳴。
麻木着她的神經。
這首歌終于唱完了,程以安放下話筒,對臺下衆人鞠了一躬,朗聲道:“我的歌唱完了,接下來我要說的是,我這首歌,一生只獻給一個人——”
閃光燈這會兒打到了白謙慎和程居安所在的位置。
因為光暈大,把兩人都囊括進去了。
程以安說:“當然了,不是給我找個從小就跟我作對的哥哥。”
下面人紛紛哄笑。
但也明了了,這是跟程以安身邊那個穿藏藍色大衣的青年告白。遠看,确實是膚白、高挑,在人群裏都會發白那種,氣質也很特別。
就是那種混在茫茫人海裏也能讓人一眼認出,遺世獨立,不泯然于衆人的感覺。
她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白謙慎怔了一下。
也不知道誰起的由頭,下面有人起哄,說着“在一起”。
事情實在出乎意料,白謙慎正思忖着怎麽收場,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熟悉的一張面孔。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微微側轉過頭。
這一眼,卻發現他壓根沒有看錯。
容芷荞就站在他東南角的地方,冷冷地望着他,唇邊扯了一絲笑容,有點兒玩味,又有點被愚弄的憤怒。
從她緊緊捏着盤子的手可以看出,她已經忍耐了。
楊曦都快氣炸了,偏偏周邊滔天的聲音,亂哄哄的,她的聲音混在中間,再響亮也那麽不真切:“媽的,你這大哥真不是東西啊!明明跟你好了,怎麽還跟程以安不清不楚的呢。氣死我了,你說這是意外意外還是故意整你啊?還好大家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不然可糗大了!”
說完覺得自己措辭不當,連忙改了,“我不是說你丢人啊,荞荞,我是說他們丢人!狗男女,不要臉的!呸呸呸!”
“不過話說,你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啊?會不會是你搞錯了?”這陣仗,楊曦也弄不清楚了。
按理說,要是她真跟白謙慎在一起,他為什麽不公布?程以安跟他們也算朝夕相處,怎麽可能一點兒苗頭都看不出來。
看出來了還跟白謙慎表白?那應該不大可能。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白謙慎就是玩兒玩兒容芷荞了,是小姑娘自己誤會了。
畢竟,相對于寄養在家裏的“朋友的小孩”,程以安的身份更門當戶對。
而且,荞荞雖然長得漂亮,明朗大方的程以安應該更得白謙慎這個年齡段的男人的喜愛吧。
她有點不敢想下去了,猶豫地看向容芷荞。
容芷荞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她轉身就走了出去,任憑楊曦在後面喊她也當沒聽見似的。
楊曦懊惱地一回頭,狠狠瞪了白謙慎一眼,卻發現他已經撥開人群朝門口走去。目标,分明是容芷荞離開的方向。
楊曦怔住。
只是,人太多了,湧過來,又到了分大蛋糕的時候,幾個人開了香槟,酒液沖天而起,笑聲不斷。
芷荞的背影,很快就淹沒在人海裏。
再也看不見了。
白謙慎心裏焦急,但這幫人不少都是圈裏熟識的,他只好帶着從容微笑,嘴裏說着“抱歉讓讓”。
好不容易,終于追到外面。
隔着幾米遠,小姑娘站在馬路口,正好攔下一輛出租車,正要上去。
他幾步上前,按住了她放在車門把手上的手,微微用力,把門碰了回去:“荞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芷荞壓根就不理他,轉而走到前面,去拉副駕座的門。
白謙慎攔住她,不讓她打開。
之前就積累了一肚子的怒氣,頻頻被打斷後,一股腦兒湧上來,她猛地回頭:“你有完沒完?我坐個車你也要管?”
白謙慎按住她的肩膀:“你冷靜點,有話我們慢慢說。”
“還有什麽好說的?”她打開他的手,之前一直隐忍的委屈、被憤怒壓抑的不甘,還有被欺騙的不可置信,全湧上來了。
她抓住他的領口,眼淚滑過臉頰,一滴一滴滑到手背上:“你怎麽可以這樣?你這個人?你拿我當什麽?玩兒玩兒新鮮、豢養的金絲雀嗎?”
想起之前他對她說的那些話,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還有堅定的承諾,她還被感動成那樣,此刻想來,都是假的。
全是假的!
那邊剛哄完她,這邊又來跟程以安不清不楚。
而且,這次出席的還有不少圈裏的熟人,之前就猜測他跟程以安有什麽,這樣一來,大家都覺得他們是一對了。
那她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玩物嗎?
別人又怎麽看她?
她感覺自己都快瘋了,腦子一片亂。她捂住嗡嗡作響的鼓膜,把他推開,大聲道:“你不要過來!離我遠點——”
有生以來,白謙慎沒有這麽狼狽過,極力想要解釋,奈何她壓根就不聽。
“荞荞,別的我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但是,我對你……”
他們這邊還沒解決,司機已經不耐煩了,不住按喇叭,探出腦袋:“你們到底上不上車啊?我的時間很寶貴的,先生小姐,演偶像劇呢這是?”
目光對上白謙慎那雙冷冰冰的眼睛,不覺犯怵了,暗罵一聲倒黴,踩了油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