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轉折
兩人僵持了很久,終于等到容芷荞稍微冷靜了點。
白謙慎抓着她的胳膊說:“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程以安……”
話音未落,程以安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來了:“你們怎麽都出來了?蛋糕還沒吃,香槟還沒喝呢?”
與此同時,芷荞飛快撥開了白謙慎的手,為了自己那點兒可憐的自尊。
她回頭去看程以安。
她穿着小禮裙,光鮮亮麗的模樣,眉眼間都透出難以言喻的明朗和知性。
芷荞的心更加往下沉,趁着白謙慎愣神的時候,她又攔下一輛車,飛快上去、關門。
等白謙慎回過神,她已經走了。
程以安過來,佯裝詫異地問他:“荞荞這是怎麽了?”
白謙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清楚,可能有急事吧。”
程以安被他看得不自在:“你怎麽這麽看着我?”
“對啊,我為什麽這樣看着你啊?”他微微笑,只是,笑容沒有抵達眼底。
大家夥兒心照不宣。
程以安咬了咬牙,僞裝的笑容也有點維持不下去,不過,她還不想戳破這窗戶紙。聰明的女人,永遠不會刨根究底。
她想,他對容芷荞無非就是一時新鮮。
只有她程以安,在他心裏才是特別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性情相投,她的明朗大方,和他的隐忍通達,正好相得益彰。
而他,日後需要的也是她這樣的妻子。
她不得不承認,第一次看見容芷荞的時候,她就不喜歡她,因為那張臉。
那是漂亮女人對于美麗女人與生俱來的敵意。
如果說,兩人還沒有見面前,她對她的刁難只是出于身份地位不對等上的蔑視、無差別的看不起,那麽,見面後,程以安就是有意地針對容芷荞了。
她是有點嫉妒這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
這種嫉妒,在她知道她和白謙慎之間可能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後,更加加劇了。于是,她知道了他要做什麽。
“怎麽你們還在這兒啊?”程居安出來,四處看了看,有點詫異,“荞荞呢?她剛剛不是出來了?”
程以安笑着說:“荞荞回去了,你要是擔心她,就跟去看看。”
“回學院嗎?”
程以安壓根不知道容芷荞是不是回了學院,但是,她希望這會兒程居安跟出去,于是,她笑容不改:“是啊。”
程居安道了謝,上了自己車,和他們擦過。
白謙慎望着夜色下遠去的轎車,神色微動,但終究是沒有說什麽。
程以安若無其事地說:“晚上包餃子,你來家裏吃吧。”
“不了。”要是往常,出于人情往來,白謙慎必然應允,但是此刻,他沒這心情。
程以安本來就是随口一說,他拒絕,她也不惱,轉身回了會館。
……
芷荞本想回出租屋,但是一想,還是不了。
回那空空蕩蕩的屋子幹嘛?一點人情味沒有,反而更加難受。而且,那是白謙慎常去的地方!
她現在,不想聽到、看到有關于他的任何事情。
于是,她跟司機說去學校。
到了地方,她付了錢,徑直下來。
前腳剛到,後面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到了她腳步,車裏人降下車窗,笑吟吟望着她,跟她打招呼:“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是會館的東西不好吃嗎?”
夜色下,程居安笑容爽朗,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
可能是心裏的悲苦和羞恥壓抑到了極致,在這個時間點,她最脆弱的時候,這種笑容給了她最好的慰藉——
她哭起來。
眼淚從她眼眶裏大滴大滴落下來。
後來,她幹脆蹲下來,抱着膝蓋抽泣,像一個被抛棄了的孩子。
程居安慌了,連忙從車上跳下來,也不管這是高校門口,會不會有保安過來攆人,就這麽直接停到了門口。
“荞荞,你怎麽了?”他蹲下身,拍拍她的肩膀。
她撲倒他懷裏,眼淚鼻涕擦了他滿身。
本來,程居安是很擔憂的,這樣一來,反而哭笑不得了。
敢情好啊,他是移動餐巾紙了。
安慰了會兒,芷荞終于不哭了,借着他的攙扶站起來,鼻下,還挂着點兒鼻涕,表情有點茫然。
程居安抽出紙巾給她:“先把鼻涕擦擦,美女的形象要不要了?”
芷荞瞪着他。
這什麽人啊?
程居安伸手幫她擦了,臉上還作出嫌惡的表情,見她一臉憋屈,才收了故作的表情,語重心長:“雖然不知道你怎麽了,但是,人活着要開心,不是嗎?你有錢,學歷高,以後應該也過得不錯。想這麽多幹什麽?”
芷荞一怔,他說的也是。
就算沒有白謙慎,她的生活也會好好的。就算離開白家,她還有姥爺不是?她現在不是十六歲那個孤苦無依走投無路的小姑娘了。
“謝謝。”芷荞由衷道。
“謝什麽?”
程居安最好的,就是不問太多,不戳別人的傷心事兒。見她不想說的模樣,他也不願意多問。
但是,他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富貴子弟,都有這個年齡段一些富貴子弟的通病。
看小姑娘這麽傷心,他心思就活絡了,斟酌道:“你看,我之前的提議怎麽樣?”
“啊?”芷荞沒反應過來。
程居安跟她笑:“就是,咱倆在一起的事兒啊。”
芷荞:“……”
因為震驚,她哭也不哭了,只是看着他發呆,實在難以想象,這人的腦回路為什麽這麽奇怪。
剛剛還一副知性明理、人生導師的模樣在安慰她,怎麽這會兒,忽然跳到另一個話題?
還特麽想趁虛而入!
由于太過震驚,她都沒有罵他。
程居安絲毫沒有自覺,臉皮非常厚,一臉淡定地站在她面前:“我也不差吧,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出身好,又有錢。”
“你別說了。”芷荞都笑了,正要拒絕他,卻瞥見右後方有熟悉的車輛正在開來。
然後,那車停下,車裏人正要下來。
不知怎麽,到嘴邊的話改了:“好啊,那就交往試試好了。”
程居安怔住,難以置信地望着她。他本來就是試試,随便一說的,沒想到,居然成了。
她真的願意給他機會?
他抱住她,在空中轉了幾圈,在容芷荞的抗議下才放下她。
芷荞梳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沒好氣地看着他。
程居安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興奮了。荞荞,你真願意跟我交往?”他抓住她的手,笑容毫不掩飾。
眼神很真摯。
看到感覺得出來,他是認真的,真的真的喜歡她。
芷荞垂下頭,有點不大敢看他。
她現在有點兒後悔了,剛才,只是出于義憤和沖動才答應了他的請求,現在一想,這樣太不負責了。
對他不負責,對自己也不負責。
不遠處,下車的白謙慎正好聽到這一句,也把之後這一幕幕收入眼中。他看着她,隔着來來往往、說說笑笑的學生,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那一刻,芷荞的背脊也是僵硬的。
她能感覺到,他在望着她,心裏忐忑的同時,又油然而生一種說不出的快意。她知道,那是報複的快感。
但是,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別的什麽?
是長久以來,被他控制的掙紮、突破桎梏的渴望,或者還有別的。還有更多更多,很多複雜的情緒。
自己也說不清。
總之,那天就是這樣兩敗俱傷,不歡而散。
而她和程居安,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确認了關系。楊曦知道了,周子雲知道了,白謙慎知道了,沈遇知道了……
好像一瞬間,全世界都知道了。
與此同時,圈裏津津樂道的是白謙慎和程以安這對金童玉女。
別說學校裏,就連大院裏那些朋友、發小,好像也知道了,大家平日一個圈子的聚餐、玩鬧,也會說起。
說他們是如何如何地相配,如何如何優秀,兩家又是門當戶對,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
就連程以安的母親梁月,這幾日也在到處說,程院士也是滿面笑容。
這些,都跟她無關。
這幾日,芷荞極力躲避這些跟他們倆有關是事情,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實驗,節假日也沒怎麽出去。
感覺已經快與世隔絕了。
楊曦終于受不了了,擔心她,給她來了電話:“我現在在你家樓下,大小姐,出來一下吧,就是花啊草啊什麽的,也要曬曬太陽吧。你不怕發黴啊?”
“你等一下。”好一會兒,容芷荞才回複她。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她出現在楊曦的視野裏。跟之前比,她瘦了很多,眼窩凹陷,素面朝天。
楊曦咬牙:“都這副鬼樣子了,你他媽怎麽還是這麽好看?”
簡直沒天理啊!
要是以前,芷荞肯定跟她插科打诨幾句,今天卻沒什麽心情,挎着包問她:“找我幹嘛?”
“怕你死了,叫你一聲。”她挽住芷荞的手,往外面走。
路上,又是一番叨叨,一大盆一大盆的心靈雞湯跟不要錢似的端到她面前。
芷荞都無奈了,掙脫開她的手:“我真沒事。你別弄得我回去就要自殺似的,行不行?這樣,我沒事都被你搞出病來了。”
“真沒事?”楊曦端詳她。
芷荞神色如常,甚至還帶着笑,除了瘦了點,沒有化妝臉色青白了點,好像真沒有什麽事兒。
楊曦有點不确定了,但也沒有繼續絮絮叨叨。
路過小賣鋪,芷荞想起她用的黏膠帶沒了,進去準備買一卷。
有人從禮堂過來,狹路相逢,驚喜地喊了她一嗓子:“荞荞——”
芷荞看了眼,不大熟,以前圈裏聚會時見過,似乎不是将軍樓這邊的,是西邊一個普通幹事的女兒。
她禮貌笑笑:“你好。”
對方也禮貌點頭,等她買了膠帶,和楊曦走遠了,才跟身邊人嘀咕:“白謙慎和程家小姐好了,是不是?”
“是啊,白太子這樁事兒,圈裏都傳遍了。”
“看以後誰還護着她!分明是外面來的,好意思老以‘白家小姐’自居,還說自己是咱大院第一美女。也就白謙慎護着她嗎,把她當寶貝似的疼着。可白謙慎總要娶妻生子的呀,到時候她就尴尬了。”
“怎麽說?”
“你要是程小姐,自己老公有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老公還對這個妹妹有求必應,你膈應不?”
“那必須的呀。”
“那就是了,白太子結了婚,程小姐有她的好果子吃。我要是她,識相點,早點搬出去吧。”
“哈哈哈。”
也有旁人插話:“瞎說什麽呢?芷荞妹妹怎麽惹了你們了?說這麽難聽?人家家裏事兒,你們也要說閑話?”
“你幫她說話,不就是看她長得好看嗎?”
“就是,男人,呵——”
“總比你們長舌婦強。”
“說誰長舌婦呢你?再說一遍試試……”
她們還沒走遠呢,那些不堪入目的話,隐隐約約就飄到了耳邊,進去了耳朵。
楊曦氣得牙癢癢,要不是芷荞拉着,早就想回去跟她們罵起來了。她回頭,擔憂地看着身邊女孩。
芷荞神色如常,低眉斂目的,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
但是,楊曦分明看到,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到了一起。
青色泛白。
分明,是不堪忍受的樣子。
芷荞仰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只覺得頭頂懸着的那顆太陽太過刺眼了。
太陽光刺得她生疼,閉了閉眼睛,眼前就一陣陣發黑。
一切,好像夢境一樣。
後來閑暇時,她拄着頭望着窗外郁郁蔥蔥的綠色植物時在想,在她懵懵懂懂還沒察覺的時候,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