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43、44、45 (1)
快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
這會兒,路上散步的人并不多。芷荞四處觀望一下,除了前面操場上踢球做操自由活動的年輕人,就是他們了。
“你這趟回來,待幾天哪?”
“這次在這兒待的時間比較長。”白謙慎笑了笑,“想出去玩嗎?我帶你去。”
“能去哪兒啊?”
“你想去哪兒啊?”
她撇撇嘴:“我要好好學習。”
白謙慎都笑了:“你?好好學習?”他拍她的腦袋,看一看,像觀摩着什麽稀世珍品。
芷荞把他的手打開:“我說認真的,我真要好好學習了。”
“好好好,好好學習。”他也不去戳穿她,只是笑。
每次看他這麽笑,芷荞心裏都毛毛的:“能別笑了嗎?”
白謙慎只是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然後問起她的學業,她說:“快實習了,這段時間特別忙,各種資料,各種報表,還有各種考核。”
“準備去哪裏?”
“老師推薦我去仁和。”
“挺好的,我有個朋友,還在那兒做主任呢。”
“你朋友?那只有幾歲啊?主任?”
“他挺厲害的。”白謙慎說,像是想起了什麽,失笑,“就是脾氣有點大。你要是運氣不好,分到他手下,那就有你苦頭吃了,沒達到他要求就給你個不及格。”
“不是吧?這麽過分?”
白謙慎說:“你就讨好我吧,只有我能治他。”
芷荞盯着他微笑的臉看了會兒,控訴:“我差點就信了你的邪!”
……
白謙慎在家的這幾天,容芷荞心情很好。
倍兒好。
至少,白靳這貨沒有敢再來騷擾她。有時候,真巴不得他滾回中南海去好了,脾氣比天王老子大,還陰晴不定的。
早上起來,吃着鐘姨準備的早餐,吃完後,廊下曬個太陽。
曬完太陽,還能出去溜達溜達。
至于寫作業這種事情,當然是放到最後了。
今天可是禮拜天。
“你上哪兒去?”她前腳還沒跨出去,後面就有人喊住了她。
芷荞一怔,心裏暗道不好,百轉千回了會兒,才慢慢回過頭來。
白謙慎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英俊的面孔隐在陰影裏,瞧不真切。
她心裏卻有些惴惴的:“我只是出去買跟棒棒糖。”
垂死掙紮,話說出來一點不真,自己都不信。
而且,她站的這個位置正好是太陽底下,他又占據制高點,一望下來,別提多清楚了。
她閉上嘴巴,放棄了抵抗。
白謙慎走下來,看着她:“你是出去玩。”
毫不留情的揭穿。
芷荞決定躺屍,嘴裏卻還要頑抗一下:“白伯伯不在,你就是一家之主,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他都笑了,戲谑道:“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芷荞:“……你別笑得這麽……”
“怎麽?”
她閉上嘴巴。
總不能說,你笑得太下流吧。
其實,白謙慎的五官和氣質,是和這個詞兒不搭的。
不過,她語文不好,下意識就琢磨到了這麽個詞。
白謙慎說:“作業都做完了?”
芷荞掰着手指,企圖蒙混過關:“還剩兩篇論文”
白謙慎多了解她啊,她說兩篇,那肯定是有十篇。他的臉沉下來,故作嚴肅:“回去寫論文。”
她的臉成了苦瓜。
看她這樣,他又有點不忍:“寫完論文,我帶你出去玩。”
“真的?”她的眼睛亮了。
自己出去的話,也只能在周邊随便瞎逛逛吧。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大哥最好了!”
嘴裏這麽說,真到了樓上,面對這成堆的資料,她又在心裏給他打了個大大的“×”。
白謙慎拉了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然後,拄着頭問她:“論文呢?”
手指敲敲桌面,示意她可以拿出來了。
芷荞不情不願,起身打開了背包,然後,把論文的手稿抽了出來,放到他面前,還打開了手機,點開了幾篇參考文獻。
白謙慎低頭朝那文獻看一眼:“呦,你還抄襲呢?”
“參考!”她一口咬定,打死不松口。
他翻着那些資料,手指靈活,語氣漫不經心的:“你們這種論文,電腦審核後就是人工審核,要是重複率過高,沒有自己的論點,那是通不過的。”
芷荞當然知道這個,不過,她最近确實沒有什麽頭緒,才想着出去逛逛,拓寬一下眼界的。
寫論文這種事情,也不能操之過急不是?
“最近沒什麽靈感啊,我就參考一下,找找感覺,我又不抄。”
看着她苦哈哈的小臉,白謙慎失笑,捏了一下她的小臉:“不跟你鬧了,我教你。”
芷荞半信半疑。
但是轉念一想,幹他這行的,可能一天到晚都要交報告,他這方面的能力,肯定是杠杠的。
她笑了,忙不疊點頭:“好的。”
白謙慎伸出手。
“啊?”
“筆。”
“哦。”她反應過來,連忙彎下腰,去背包裏掏出了文具盒,又手忙腳亂地打開文具盒,掏出了一支圓珠筆。
白謙慎說:“有沒有鋼筆?”
芷荞說:“沒有。”心道,不愧是當領導當慣了的,寫個字還一定要用鋼筆。圓珠筆怎麽了?圓珠筆找你惹你了?
圓珠筆它就沒有逼格了?
好吧,圓珠筆說起來,确實沒有鋼筆有逼格。
白謙慎說:“我不大習慣用圓珠筆。我書房裏有鋼筆,你去幫我拿一下。”
“嗯。”她聽話地去了。
反正是被他使喚慣了的。
回來時,她把攥着的圓珠筆遞給了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開始,低頭翻了翻資料、圈重點、思索論文。
白謙慎拄着頭,望着她。
女孩身嬌體軟,就是站着時,也跟他坐着的身高差不多,白嫩嫩的臉頰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她的嘴唇也是那種自然的嫣紅,像抹了漿果的汁液。
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白謙慎的心情忽然變得非常好,拿過了她手裏的筆,在紙上畫了個圓圈。
芷荞看一眼:“這什麽啊?”
“瞎看什麽?自己寫論文。”他無情地把空白的草稿紙攤開攤開,放到她面前。
芷荞:“……”
她看他一眼,一副“你好冷酷無情”的模樣。換來的卻是他一個更加冷酷無情的“糖炒栗子”:“快寫。”
芷荞趴下,最終還是屈服了。
可惜,他連屈服的機會都沒給她,又拍了拍她的肩,把她給提溜正了。
“坐直了,好好寫。”
芷荞:“……”
于是,她端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而他呢,拿着她的鉛筆在紙張畫着畫。
一個圓圈,然後是畫上白嫩嫩的兩只耳朵。再然後,是大眼睛,圓圓的鼻頭……
她偷偷瞄一眼,心裏不忿。
她在這邊辛辛苦苦,他卻在這裏畫畫。
這個外表看上去正經得不得了的男人,其實一點兒都不正經。
“看什麽呢?”白謙慎拿筆杆悄悄她的小腦袋。
“寫不出來了,哥。”她委屈地看着他。
“你才寫了多少,怎麽就不會了?”他往她手裏的稿紙掃了一眼,除了開頭兩行歪歪扭扭的字,後面一片空白。
芷荞用筆尖點點圈出來的資料:“這兒,這兒,這兒……全都不會,全都看不懂。”聽聽,多理直氣壯。
好像,不懂是正常的,懂才是不正常的。
他就掃了一眼,接過她手裏的筆寫起來:“這樣子,怎麽畢業?”
“也許我走了狗屎運呢?”
“好好學習,少想着這些投機取巧的事兒。”
芷荞托着腮幫子,看着他,手裏的筆在紙上歡快地畫圈圈:“哥,我沒有投機取巧。”
“別貧了,快寫。”
她扁扁嘴,嘀咕:“老說我,自己還不是在畫畫。”
他耳尖,聲音危險:“你說什麽?”
她連忙豎起手指:“我什麽都沒說!我保證!”
白謙慎笑:“真的?”
“比珍珠還真!”她信誓旦旦的模樣也特別可愛,漂亮的眼睛望着你,特真。
白謙慎沒好氣:“寫吧。”
她連忙奮筆疾書。
寫到一半意識過來:“我這不會啊哥,說好的教我呢?給我講解講解啊,這不是你的專長嗎?”
“教你教你。”他轉了轉手裏的筆,飛快在本子上寫起來。
芷荞眉開眼笑,看着那支在他手裏仿佛有了活力的筆。過了會兒,看着看着又轉頭看向他的臉。
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沒認真看,也沒聽見他說什麽。
冷不防他收了筆,問她:“懂了嗎?”
“啊?”她如夢驚醒,看向他。
白謙慎臉色不大好,筆尖敲敲她的額頭:“你在幹什麽?有沒有好好聽?”
芷荞一臉尴尬,咬着筆頭。
“跟你說過幾次了?別咬筆頭。”他把筆頭從她嘴裏拉出來,抽了張紙巾,慢慢擦了擦。
芷荞說:“不咬就不咬。”
“你還來勁了?”他覺得有點好笑,捏一下她的臉,“算了算了,收拾一下,我帶你出去。”
“真的?”剛剛還是霜打的茄子,現在立刻活躍了起來。
她飛一般坐起,跑去更衣間:“等等我啊,哥。”
容芷荞更衣的速度賊快,出來時,身上換了一套淺藍色的連衣裙,頭發紮成了一個小丸子。
她提着裙擺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可不可愛?”
白謙慎說:“還行。”
“什麽叫還行?”她不依不饒。
“就是挺好看的意思。”
“哦——”她看了他一眼,腦子裏轉了轉,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哥,那你長得還行。”
白謙慎:“……”
芷荞蹦蹦跳跳地出了門,心情倍兒好。走出沒幾步,白謙慎在後面喊她:“你慢點,我們坐車去。”
芷荞回頭看他:“去哪兒啊?還要坐車?”
白謙慎看了看表:“反正也這麽晚了,直接去吃飯吧。”
他打了個電話。
然後,自覺把電話拿離了耳朵。從芷荞那個角度看去,起碼隔了有十幾厘米。
果然,甫一接通,那邊,一個超大的嗓門嚷了起來:“哪兒呢?都跟你說了哥哥在訓練,屁事兒怎麽那麽多呢你……”
“我是白謙慎。”
芷荞分明看到,他的臉有點黑。
顯然,對面那個家夥是認錯了人。
“謙慎?”徐堯愣了好半晌,終于回過神來,有點尴尬,打了個哈哈:“什麽時候回來的啊你?我們這鬼地方啊,事情有點多,剛我跟一個癟三說話呢,一通電話說了三十分鐘,我給撂了。沒想到,這會兒你打來了……”
白謙慎沒那個心情聽他屁話一堆:“全聚德,快點,5點30分,過時不候。”
那邊低咒一聲,似乎是在說什麽“這年頭還吃什麽全聚德”之類的。不過,到底還是應下:“30分不行,這邊堵,我開過去估計要6點。”
“成,挂了。”
白謙慎挂了電話,回頭看她盯着自己:“怎麽了?”
芷荞說:“這是徐堯啊?”
她臉上有種“原來是他”的表情。
之前好像見過一面。
白謙慎說:“就是這厮。”
芷荞說:“印象裏,他嗓門沒這麽大啊。”
白謙慎說:“最近生意不大順,吃了□□一樣。甭理他,走吧。”
她自然跟上他,興致勃勃地問:“真去吃烤鴨啊?”
白謙慎對她笑笑:“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什麽有什麽關系?都說了,難道,你還能再改不成?那多不好。”
“呦,你還挺會為我考慮的。”她擡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惹來她一陣抗議。
芷荞擡頭挺胸,還挺有模有樣:“這是原則問題。”
白謙慎沒忍住,笑出來:“行行行,你最有原則。不過,你要真不想吃烤鴨,現在改也行。”
“徐堯呢?你不跟他說了……”
“不用管他。”他語氣自然,一副“他算哪根蔥”的語氣。
芷荞一度以為,年少時那個他回來了。她頓了頓,鄭重道:“那可不行,就算你是李世民,也不能朝令夕改呀。”
白謙慎看了她一眼。
她仰着頭,也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
白謙慎笑:“……你可真為我着想。”
……
說去吃烤鴨,最後還是去吃了普通中餐。
只因徐堯路上堵。為了照顧他,芷荞和白謙慎也改了道。
兩人在二樓包廂坐了會兒,沒多久,一輛高大的悍馬就紮到了門口,巨大的引擎聲十分引人注目。
芷荞趴到窗口,往下一望。
徐堯還真就穿着作戰服就騷包地過來了。
像是意識到什麽,他擡頭往上看了看,見到她,眼睛裏都是笑意,沖她揮了揮。
芷荞剛想回應,就聽白謙慎說:“別理他。”
芷荞一怔,回頭看他。
白謙慎低頭給自己倒茶,表情很冷:“越來越像個二傻子了。”
話音未落,徐堯就推門進來,大刺刺往座椅裏一坐,笑道:“小丫頭長這麽大了?想哥哥沒?”
他笑嘻嘻的,不大正經的模樣。
白謙慎睨了他一眼。
徐堯的笑容有點僵,慢慢地,自然地收住了,咳嗽一聲,說:“我是說,想你哥哥沒?”他拿了只筷子指指白謙慎。
服務員過來,順便遞上一張菜單。
白謙慎接了,只掃了兩眼就遞給她:“你來點。”
芷荞摸着下巴開始點,嘴裏念叨着:“紅燒肉、蛋黃雞翅、清蒸鲈魚……”
白謙慎覺得不對勁:“你點的都是葷菜啊?”
芷荞怔了下,意識過來,臉有點紅,連忙懸崖勒馬,點了兩個素菜。
一個人在外面吃慣了,點的都是葷菜。
被他這樣看着,她實在是受不了,偷偷瞅他一眼:“哥你能不能別這樣看着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白謙慎笑了笑:“我怎麽看你了?”
芷荞說總覺得,他的笑意裏帶了幾分促狹。
徐堯在旁邊起哄:“呦呦呦,阿哥阿妹啊。”
他本是調侃的無意之舉,這一開口,芷荞和白謙慎都是愣了愣。
氣氛莫名有些怪。
白謙慎瞥了他一眼。
徐堯默默閉上了嘴巴。
但是,目光卻在兩人之間逡巡,有點捉摸不定的樣子。
要說軍校裏不能談戀愛吧,可白謙慎在德高上學那會兒,也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被争相追捧那種。
他怎麽就沒談過一次戀愛呢?
這裏面的門道,可就多了去了。
徐堯有個大膽的猜想。
以至于,這電燈泡當得有點不盡興。後半桌,他跟白謙慎聊了聊這兩年的生活。相比之下,徐堯覺得自己倒黴多了。
“人比人氣死人,你一畢業就是個一毛三,還直接去指揮所當參謀,現在又高升了。我呢?真是要氣死了。”
白謙慎說:“可以把你的嘴巴閉上了嗎?”
徐堯一臉不可置信:“你這還是人話嗎?我這麽辛苦,抱怨一下也不成了?”
白謙慎說:“又不是我辛苦。”
徐堯:“……”
芷荞在旁邊忍着笑。她算是看出來了,一物降一物呢,他倆,也算是極好的多年朋友了。
徐堯這人是不着調,但做起事兒來還是挺認真的。
是個能幹大事的。
就是貧,非常貧,讓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他不正經。
這頓飯吃得快,徐堯一直抱怨,說這個不好吃,那個難吃,還說白謙慎吝啬,選了這麽家鬼地方。
芷荞臉很紅,想說,其實這是她選的地兒。
好在白謙慎給她這個面子,沒戳穿她。
徐堯還在那兒叨叨,白謙慎不冷不熱來了句:“不想吃自己出去買。”
徐堯:“……”
芷荞在一旁含着胸,笑。
回到家裏的時候,徐堯也跟來了,在院子裏一轉悠,臉上帶着點評的神色,說:“這園子不錯。”
白謙慎說:“你看什麽都覺得不錯。”
徐堯:“話可不能這麽說,這基礎的審美,我還是有的。”
白謙慎:“呵呵。”
徐堯:“……”還能不能好好溝通了?
不過,他這人大度,鬧過後也只是苦笑,轉頭跟着芷荞進了屋,又在屋裏轉悠了會兒:“你們這屋子不錯啊。”
“你之前不是來過?”白謙慎說,在茶幾上撈了杯傭人泡上來的茶,抿了口,“而且,你之前也這麽說。”
“有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你的記性向來不好。”
“……”徐堯想了想,說,“我決定不跟你說話。”
白謙慎:“好的。”
徐堯:“……”
在這兒讨不到便宜,他就去別的地方晃蕩了,晃來晃去,又晃到了芷荞面前。
“幹嘛?”芷荞下意識退了一步。
“知道這是什麽嗎?”他從背後抽出一張A4白紙,在她面前晃了晃。
上面畫着一只大烏龜。
芷荞白了他一眼,很不屑:“烏龜。”
“錯!”他拖長調子,煞有介事地說,“這是王八!我把它貼在誰身上,誰就立馬變成大王八,小丫頭,你信不信?”
“我不信。”芷荞撇撇嘴,就要走開。
徐堯拉住她:“你不許走。這樣吧,我表演給你看!”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喊住了一個傭人:“你,過來一下。”
白家很大,除了他們住的這棟主樓,院子後面還有兩棟配樓,是傭人和警衛員住的。被他喊住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滿臉疑惑地走過來。
徐堯笑眯眯的,手裏動作卻是飛快,立刻把白紙拍到了她身上:“定——”
年輕女孩:“……”
容芷荞:“……”
……
“你甭理他,就是個沒事找事的。”送走徐堯,白謙慎跟她說。
芷荞說:“還好,他人還是挺好的,挺幽默風趣的。”
“他這麽有魅力啊?”白謙慎低頭撕了片面包,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是,芷荞能分明感覺到他不開心了。
她看向他,認真看着。
他低眉斂目的,态度平和,看不出多大不開心。
但是,恰是這種平靜,才更加讓人心悸。芷荞了解白謙慎,他越是平靜,就越是反常。
她忙伸手拉拉他袖子,讨巧賣乖:“他哪有你有魅力啊?你要是以前的皇帝,他就是皇帝跟前的小太監,那能比嗎?”
馬屁拙劣,小學生都騙不了的程度,白謙慎聽了,卻覺得心裏特舒坦,特受用。
芷荞也只能笑笑。
多麽成熟的一個人啊,有時候還有這麽一面。
她也學着他的樣子低頭撕了一片面包,放嘴裏咀嚼了會兒,順便表揚了一下:“面包烘焙得不錯。”
白謙慎說:“面包機做的,下次你自己試試。”
他撕了一小片,遞到她嘴巴。她看一眼,張嘴就叼住,吞進嘴裏了。
咀嚼得還挺開心。
白謙慎打趣她:“工作再大點,幅度再大點,我這手指就被你給咬進肚子裏了。”
她做個鬼臉,繼續吃。
吃了兩片就感覺飽了,把盤子推到一邊就要出去。
“回來。”他聲音不大,卻很有威嚴,跑出兩步的芷荞心不甘情不願地折返回來,在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
他又撕了兩片面包,擱到了她的餐盤裏:“再吃點兒,就吃這麽點怎麽行?”
“吃不下了。”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她還當着他的面打了一個飽嗝。
“呦,挺厲害的,還會打假嗝了?”
“不是假的,是真的!”
“我信你?”他端起牛奶盒子,把剩下的都倒進了她的杯子裏,“把這些喝了。”
“我最讨厭喝純牛奶了!一股腥味。”
白謙慎笑了,端起杯子自己抿了口,有點兒白色的液體順着他的唇角滑下來,他食指一擡就給抹去了。
就這麽瞧着她,眸光潋滟。
芷荞呼吸一滞。
他笑得可真是不懷好意:“腥味?那種腥味啊?要不你給我形容一下?”
芷荞:“……”
隔日休假,沈遇給芷荞發來短信:“有空沒?”
“什麽事兒?”
“在京西開了個跑馬場,叫了幫人來捧場。這種場合,怎麽能沒有壓軸的?神仙姐姐,一定要賞臉呀。”
芷荞都笑出來了,拿着手機在房間裏踱了兩步;“能別貧了了嗎你?我收拾一下,一會兒過去。對了,阿靳去不去?”
“忙着,調去中海沒多久,各種培訓一堆。”
“又培訓啊?之前不是已經培訓過了嗎?”
“誰知道啊。你來的吧?”
“來,我吃完早飯過去,你給發個地址。”
“成。”
今天的早餐很豐盛,顧惜晚親自下廚,真是難得。
“今天你不是休息嗎,起這麽早?”她有些納罕地望着從樓上款款下來的容芷荞,眼神發亮。
這些年,這姑娘出落得越發驚豔了。
今天穿得也特殊,白色襯衣,淺褐色收腰小西裝,腰部是同色系的咖啡色腰封,微微一收,裹着一截纖細的腰肢。
這身略帶幾分英倫風的打扮,把曼妙有致的身材襯得格外突出。
牛皮小靴子踩得蹬蹬響。
顧惜晚看她這股興奮勁兒,笑道:“這是上哪兒去呢?”
她有點不好意思,在餐桌上坐下:“沈遇說他開了個跑馬場,叫我去騎馬。”
“這種場合,朋友去的多吧?”
“沈遇什麽人啊?好熱鬧,他每次辦這種活動,圈裏大半人都會邀請到。”
“那你是該多參加一下,多認識幾個朋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說着,她給她夾了一筷子荷包蛋。
這荷包蛋煎得很嫩,蛋黃和蛋白又單獨切開了,蛋白還切成了條狀,用叉子叉一塊,送入嘴裏。
入口即化,唇齒間都充滿了蛋的清香。
“好吃嗎?”顧惜晚慈愛地望着她。
芷荞不住點頭:“好吃。”
顧惜晚笑了笑:“好吃就好,這麽多年沒下廚,還以為廚藝退步了呢。”
……
吃完早飯就去了跑馬場,她自己開的車,路上堵了約有半個多小時。
一到地方,大老遠就看到了沈遇。
英倫風的騎馬裝,頭上還戴了頂假發,金色的那種,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芷荞一言難盡:“你是來cosplay的嗎?”
沈遇哥倆好似的挽了她的胳膊,帶着她往裏走:“騎馬裝,騎馬裝你懂不懂?這叫時尚。”
芷荞說:“是挺時尚的,起碼領先了潮流二十年。”
沈遇:“我怎麽覺得你在損我呢?”
芷荞:“絕對是你的錯覺。”
沈遇又看她一眼,說:“你絕不覺得,咱們今天穿的,很像情侶裝啊?”
芷荞扒拉住他的手,要把他給掰開,奈何怎麽都掰不了,只能被他扯着進了內場。
除了騎馬的地方,看臺上的露天休息區也站了不少人,看得出來,都是盛裝出席的青年男女。
有穿騎馬裝,準備一會兒下場的,也有穿着普通華服,就來看個熱鬧的。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沈遇這一夥人,都是一個圈的,自然哪些面孔是真正的貴人,那些是來湊數的。
那些個湊數的,自然是想多認識一些沈遇這樣的人。
本身有本事,家裏也有背景的。
不過,今天沈遇的光芒似乎沒有那麽光芒萬丈,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邊那個穿着騎馬裝的年輕女孩身上。
烏發明眸,一身肌膚白皙勝雪,雖然有些清瘦,身段卻是凹凸有致。
不知是皮膚雪白的原因,又或者是神情淡淡的緣故,她對周遭別的人似乎興致缺缺,有些孤傲清遠的樣子。
似乎,不大好接近。
可越是看着不大好接近的女人,有時候,就越是像山巅的雪蓮一樣,激起男人無盡的征服欲。
而男人,天生就是有獵手心理的。
說白了,就是犯賤。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這位小姐,你好,我是薛磊。”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輕男人笑着走上前,自信滿滿地說,“可以認識一下嗎?”
芷荞還沒開口,沈遇就“啪”一聲拍掉他的手:“薛磊,你眼瞎了?老子還沒死呢。”
薛磊可不怕他,家裏老頭子好歹也是個部級的,不比沈家差:“沈遇,別人怕你,我可不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遇斜眼掃他:“有膽兒的,你再說一遍。”
薛磊表面如常,心裏真有點犯怵了。
這厮就是個神經病啊。
那些年,在大院裏橫行霸道,誰都敢揍,壓根不按章法出牌。
沈遇瞪他:“看什麽看?還不打哪兒來滾哪兒去?”
薛磊一張臉都漲紅了。
周圍人也都圍着看笑話,沒人幫腔。這時,後面有人撥了人群進來,笑了一聲:“沈遇,你又欺負人了啊。”
芷荞和沈遇一齊回頭,是個頂漂亮的女人。
穿陸軍常服,是個少校,齊耳短發,踩着軍靴緩緩走來,整個打扮都非常簡單。
“聞姐姐?”沈遇的表情挺驚喜。
芷荞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感覺有點兒眼熟。過了會兒,她終于想起來,可不就是她剛來北京那會兒見過嗎?
聞家二小姐,現在在一部任職。
聞家跟白家家世相當,非同一般,顧惜晚都非常鄭重,那一次,特地帶她見了聞夫人和聞音。
彼時,聞音也梳着短發,主動問了她一些問題,都是關于學業上的。
印象裏,是個很溫婉大氣的女生。
在聞音的調停下,沈遇算是把薛磊放過了,薛磊灰溜溜離開。
“不介紹一下?”聞音指指芷荞。
沈遇說:“你見過的呀,容芷荞,白謙慎的妹妹。”
聞音是真的訝然了,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謙慎的妹妹?”
被她這樣看着,芷荞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
聞音望着少女日光下明媚嬌美的笑容,有些惘然。這一次見面,實在是印象深刻,哪怕她是個女人,也難免心旌動蕩。
何況是男人。
……
可能是玩得太瘋了,芷荞回去就病了。
她病得起不來,又不願意去醫生,顧惜晚只好給她從衛生所專門請了專家來看。
躺了幾天,還是沒有好。
白謙慎這天回來,還沒進門,就聞見骨子裏一股藥味。他喊住一個傭人,指了指她手裏的碗:“這唱的哪出啊?”
傭人說:“容小姐病了。”
“病了?”白謙慎皺起眉,語氣有些嚴厲,“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就病了?怎麽病的?”
這些年,他升遷極快,又身居要職,早養成了一身威嚴氣度,這一聲喝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傭人硬着頭皮說:“之前跟沈小少去跑馬場,去之前身體挺好,回來就病了。”
“沈遇?這個惹禍精。”
白謙慎伸出手:“把碗給我吧,去做你的事。”
傭人連忙遞給他,低頭走開了。
芷荞迷迷糊糊的,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勉力撐開眼簾,想要坐起來,一雙堅實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給她身後墊了個靠墊:“靠着吧。”
眼睛适應了黑暗,芷荞才認出眼前人:“大哥?”
白謙慎點點頭,在床邊坐了,低頭舀起一勺藥,在唇邊吹涼了。
連帶着勺子送到她唇邊:“喝了吧。”
芷荞大皺眉頭,嫌惡地把頭擰開。她也不清楚,為什麽顧惜晚這麽信奉中藥,雖然是好的,慢慢調理,不如西藥危害大。但療效慢不說,還忒苦。
這年頭,誰還願意喝這個?
“別鬧。”他語氣重了點,又遞過勺子。
她還是一臉苦色,很不情願的樣子。
白謙慎笑了笑,從掌心翻出一顆糖果,彩色的糖紙包裹着,很漂亮。
“喝了,就給你糖吃。”
芷荞怔怔地望着他,似乎在判斷他話裏的真實性。
可是,就算給糖,也不能改變這藥很苦的事實啊,她想。
白謙慎循循善誘:“喝一口,給一顆糖。”
芷荞不吃他這套:“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失笑,有點悻悻地收回了糖果:“小時候,我這招可是很靈的。”
“我已經長大了!”她驕傲地挺起胸膛。
白謙慎遺憾地嘆氣,把勺子裏苦澀的藥汁放唇下又吹了吹:“好,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是女英雄了。既然這樣,那就不用糖了,一口幹了吧。”
他幹脆把碗都送到了她嘴巴。
芷荞目瞪口呆,看着他,似乎是在确定他話裏的真實性。
真要她幹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
芷荞差點哭出來,立刻反口:“我要糖!”
……
陽春三月,正是春景正盛,午後的陽光格外好。
病了幾天,芷荞也算是大好了。搬了把椅子在廊下曬了會兒太陽,一直曬到日落西山。
晚飯還是在大廳吃。
顧惜晚一直給她夾菜,卻不大敢給白謙慎夾,只是說着讓他們都多吃點。
這頓飯吃完,芷荞去了趟小賣部,賣了半只西瓜。回來後,親自去廚房剖了,一邊挖着吃,一邊捧着上樓。
不料在樓梯口,差點和白謙慎撞個滿懷。
“好啊,還以為你去哪兒了?原來是在這兒偷瓜吃。”他彎下腰,望着她,眼睛裏都是笑意。
他本就英挺,彎腰時,這張俊臉放大很多倍呈現在她面前。猝不及防的,她的心跳快了幾拍。
她不适地扭過頭,掩飾地挖了勺西瓜,塞到嘴裏。
“好吃嗎?”他問她。
芷荞點點頭:“好吃。”
“那給我也吃點兒。”他笑,看向她手裏挖得坑坑窪窪的西瓜。
芷荞怔了怔,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拿起了勺子,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