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一

因着從城南回去是由靠近城門的大路轉過去,這一回如姒與陳濯便沒走後院的樓梯,而是自大堂進了蒲葦記。

一進門,如姒與陳濯便同時注意到了大堂中間那張桌子上的那兩位客人。

青衫似竹,綠裙如玉,居然又是那對姓秦的夫婦?

如姒和陳濯腳步不由頓了頓,對望了一眼,而那對夫婦顯然也看見了他們。

這時櫃臺後的陳潤和采菀迎上來:“姑娘,姑爺。您回來了。”

如姒和陳濯這時想要遮掩也來不及了,索性就順勢随着陳潤轉到了櫃臺後,狀似無意地問道:“今日店裏還好麽?”

陳潤雖然機靈能幹,卻也不能料到如姒與陳濯在城南包子鋪遇見了什麽人,只是指着賬本回話:“姑娘,四月份的生意一直都不錯。因着天氣熱了,您先前存的那些冰和調配的酸甜果茶就賣的特別好。就只是前天下雨,客人少些,今天比平常還更好,”拿了賬本指了幾個數字給如姒,“您看。”

如姒随手翻了翻,其實跟陳濯一樣心不在焉:“恩,做的好。”

陳濯一直側身站在如姒的身邊,盡量不正面去看秦錫之夫婦。

如姒叫陳潤和采菀先各自去忙,自己則裝作繼續低頭看賬本,同時低聲問陳濯:“要不要過去打招呼?”

陳濯沉吟了片刻:“既然他們也看見了咱們,裝作不認識倒沒有意思。我跟你一起過去。”

如姒點點頭,喝了口水,又調整了一下呼吸,便跟陳濯一起過去與那對夫婦打招呼。

“秦先生,秦夫人,二位好。”作為蒲葦記的東家,如姒主動開了口,“咱們今日還真是有緣。”

那對夫婦見是如姒過來招呼,秦夫人便接口笑笑:“姑娘是這家茶樓的主人?那真是有緣了。”

“是。”如姒微笑着應了一聲,又看了看那二人面前的茶盞和餐盤,便擺出專業的客服态度,“您二位喝的是我們蒲葦記新出的夏露果茶,可還覺得順口麽?”

秦夫人微微颔首:“還算清爽。”

如姒招手叫采菀再送一份涼果:“既然跟您有緣,就再送一份清口的果子給您。您二位可是京城人氏?”

秦夫人唇角微揚:“說是也行,說不是,也行。”

雖然覺得對方目光裏的笑意好像是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試探,但如姒還是強撐着身為茶樓老板娘應該有的待客之道:“我們蒲葦記剛開業不久,如今準備開個新業務,我們店裏的果露果茶、點心小吃都能做成什錦食盒送菜上門,客人您若覺得我們的小吃順口,将來還望多光顧。”

“恩。”秦夫人點了點頭,并無意多說什麽。

基本上如姒的套話可以算是全線無效,陳濯索性再度拱手上前:“秦兄,剛才與您沒機會多攀談,倒不想還有再見的緣分。在下冒昧,可否請教一句您二位的師承?”

那對夫婦互相看了看,還是秦夫人接了話,卻是反問陳濯:“陳小哥是泰山弟子?不知是師承哪一門,第幾代?可曾經跟啓玉散人學過劍麽?”

陳濯聞言微微一震,先前他對這對夫婦最大的懷疑便是二人的氣質很特殊。既有武林高手的吐納氣息,又有些世家豪門的高華做派,可是京中既沒有什麽姓秦的望族,江湖上幾乎也沒什麽姓秦的高手,這線索種種疊加在一起便很有些神秘。但是這位秦夫人幾句話說出來,卻顯然是真正的老江湖。

泰山派之內分為五個分支,又稱五門,這一點習武之人誰都知道。但是在五門之外另有一位女高手教導劍法,在五門之中挑選天資過人的弟子教導,這雖然不算是什麽頂要緊的機密,卻也不是人盡皆知,應該說這是只有對泰山派非常了解的人才會知道的內情。秦夫人看似問的簡單,其實一句話就要探盡自己的師門底細了。

“在下資質平庸,不曾得啓玉師姑的青眼。”陳濯斟酌着答道,“夫人可與泰山派也有淵源?”

秦夫人又打量了陳濯兩眼:“你在泰山派習武不到五年罷?若是不到,啓玉散人豈會選你?”頓一頓,又笑道,“我不算與你們泰山派有淵源,但也見過你們上任高掌門兩回就是了。你叫他師伯還是師叔?”

言下之意,那就是輩分也有差異了,陳濯心中更加提防之餘,禮貌上也更謹慎些:“高掌門是在下的師叔。既然夫人與高師叔平輩相交,那在下也要稱一聲前輩了。不知二位上個月可曾到過泰安?”

秦錫之插口道:“陳小哥倒是細心,只是這一回卻錯了方向。”

秦夫人不待陳濯再說,便轉向了如姒:“姑娘與陳小哥可是定了親的?”

如姒臉上一紅,心知剛才陳潤與采菀那句“姑娘姑爺”叫人家聽了個清楚明白,但這也沒什麽可扯謊的,便點了點頭:“是。”

秦夫人笑笑,随手從腰間摘了一枚黃玉珠流蘇遞給如姒:“既然陳小哥稱一聲前輩,這便給你們添妝賀喜了。”

如姒雙手接了,不由看了一眼陳濯。

陳濯心裏也是驚疑不定,但雙方說話一直客客氣氣,對方又擺出了長輩姿态,這賀禮不接并不合适,同時也能知道,自己是再問不出什麽了。于是向如姒使個眼色,便欠身致謝:“多謝前輩。不打擾二位了,慢用。”

回到了樓上的房間,如姒拿着那黃玉珠反複看了幾回,還是有些擔心:“他們會跟你先前查的案子有關麽?”

陳濯又沉思了許久,才搖搖頭:“或許是我想多了,高掌門為人正直的很,若那位秦夫人當真與高師叔有來往,那定然不是什麽江洋大盜。”

“真的麽?”如姒将那枚溫潤的黃玉珠随手放下,上前主動擁住陳濯,“別再出事了,咱們的大日子快到了呢。”

陳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言道:“恩,別怕,不會再有事了。”摟着她的手緊了緊,同時也将心裏那絲異想天開的猜測強壓下去,那對自稱姓秦的夫婦,難道是……

四月二十四,離如姒與陳濯的婚期只剩最後的三天,如姒的嫁妝即将進入最後清點、造冊、裝箱,也是最後的添妝之時。按着先前池氏叫雙莺傳過來的話,有關最後這段時間的婚儀開銷,果然是從濮家公中的賬務開支,而濮雒和池氏更親自過來,送了一雙龍鳳吉祥紅玉瓶給如姒添妝。

如姒客氣收了,也聽說了陸懋與如妍似乎漸入佳境的消息,想來池氏是盼着能緩和關系,若是如姒這個石贲将軍的準兒媳能對如妍并娘家多提攜些,這樣即使沒有大筆陪嫁,或許陸二太太也能結了這門親。

對此如姒只是不置可否。陸懋能不能與如妍成就好事,到底也是他們二人自己的緣分。先前如姒或許還會在意幾分這件婚事對霜娥的命運影響,如今看霜娥的自救之道已經隐約約指向了她自己的後院,那就只能說大家各憑天命了。

至于其他的親戚,那些濮家的遠親如今看着大姑娘有好前程,錦上添花的自然是不少。另一方面,有些素未謀面的官家女眷居然也上了門,其中最尊貴的莫過于明綠櫻的母親韶華郡主,帶着幼女明綠蕊也過來打了個照面,留下了一對镯子。雖然從進門到告辭前後不過小半個時辰,但濮家上下還是頗有些蓬荜生輝、受寵若驚。

在韶華郡主之後,永寧侯府謝家、永昌侯府南家、英國公府樓家、譽國公府慕容家,這些頂級豪門也紛紛有四太太、小兒媳之類的女眷過來蜻蜓點水地應了個景。如姒迎來送往之間心裏也明白,這是石贲将軍在為素三娘子将來入門做預備,才會這樣高調地發動三親六故、同袍故交來添給自己出嫁的事情添光彩。

忙忙碌碌整整兩日,到四月二十五的晚上才将如姒的嫁妝封箱造冊完畢,朝露帶着采菀和夏音反複算了三遍。除了完完整整拿回來的一萬兩燕微嫁妝之外,又多了許多意外的添妝之禮,最後竟然湊到了足足一萬八千兩。當賬冊送到正房跟前走過場的時候,雖然池氏與耿氏等人心裏都算大概有個譜,然而看着那厚厚的賬冊和最後算出來的總數還是齊齊變了臉色,生動地演示了一下什麽叫做“羨慕嫉妒恨”。

一萬八千兩,這已經是京中公侯之家嫡女出閣才有的配置,對于濮雒這種五品文官之家而言簡直是天價,幾乎跟除去祖産祭田之外的總家産相當了。

四尺長、三尺寬的紅木箱子一一封裝,整整六十四擡。大紅綢緞配着大紅描金喜字,堆疊在月露居的庫房廂房之中,滿眼都是盈盈喜意。

池氏心裏再如何咬牙切齒,到底還是得強顏歡笑地将賬冊送回月露居,甚至還擠出了幾滴眼淚:“大姑娘,出閣以後便是人家的人了,千萬要好好珍重。若有什麽事,只管回娘家來,如妍如姝都是您的親妹妹,一家子手足總是要互相幫襯的。”

如姒笑笑:“太太也保重,二姑娘三姑娘只怕不省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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