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0
課程結束後, 紀晨跟在邵斐身後, 随他前往所謂的辦公室。
他落後兩三步遠, 望着一路上人來人往,不時有學子或教師模樣的人與邵斐打招呼,青年均帶着溫文有禮的微笑予以回應。紀晨不動聲色跟在後面, 一言不發,心裏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在腦海裏做情景模拟,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動, 幻想着一會兒進了辦公室,一關門,要怎麽抓住那人手腕把他反扣在門上——正如他們初次見面那樣。
青年再怎麽僞裝得沉着冷靜,耳根必定紅得仿佛要滴血, 自己就一邊舔舐他白嫩的脖頸, 一邊扣住他勁瘦的腰……
掌下人大概率會色厲內荏,仗着教授的身份對自己高聲喝罵,也可能會小心翼翼地試探自己是否還留有記憶。紀晨悄悄磨着牙,神色狡黠,心想老子絕對不認,就說對教授一見傾心再見鐘情——不就是裝嗎?誰不會似的?
誰先露餡, 誰就是小狗!
他美滋滋地做了一路設想, 望向前方邵斐的目光越發露骨,将青年瘦削又挺拔的背影上三圈下三圈打量了個遍。
邵斐早就感覺到了身後灼灼的目光, 他若無其事地在前面走着,實則不敢回頭, 心裏亂作一團,滿腦子都在想:紀晨是不是沒有失憶?
但是不對,他糾結地想,晨星其他人明明不認得我,怎麽偏偏紀晨是個例?
還沒等邵斐消化心中的狐疑情緒,腳下轉過兩個彎,辦公室終于到了。
年輕的教授推開門,立即有輕松的笑聲從裏面傳來,打招呼道:“邵老師,回來啦。”
“嗯。”邵斐應了一聲,将手中教案和課堂作業放在靠近窗戶一側的書桌上,轉過頭望向門口,微微疑惑道,“孔晨?怎麽不進來?”
紀·大失所望·晨:“……哦。”
去他媽的多人辦公室!你有億萬家産!你是個教授啊!
為什麽不配擁有一個單人小房間?
那我們就可以做有愛的“課後輔導”了!
鹹魚紀晨失去了夢想,悵然若失地默默飄進屋內,尋了個離得近的牆角站定,開始乖乖接受課後輔導。
邵斐則将收上來的課堂作業一張張鋪在桌上,挨個給紀晨講解其中所用的繪畫技巧,以及形韻結合的要點。
他草草翻過番茄等人的作品,對花田女神和湖中倒影簡單闡述一番,重點都放在了另一張圖上。
那是唯一一張紀晨沒有看過的作品,想來應該屬于紮馬尾辮的女生。
圖中用了大量暗色與暖色,以中央一座雕像為明顯的分界線,雕像赫然是舉世聞名的維納斯,一只碩大的鐵錘掄在空中,正要砸斷它的雙臂。雕像面色悲痛,狀似哀求,赤紅色的鮮血從白瞳流出,淚水般順着臉頰滑落。
那扭曲的面容過于真實,看的紀晨心頭一凜。
沒有人可以只憑想象便畫出如此鮮活的表情,要麽馬尾辮女生是個天才,要麽……她見過這樣痛苦的面容。
“注意她的色彩運用,”邵斐細致入微地講解着,“砸碎前的雕像整體光線都做了暗處理,但斷臂處以及雕像身後,作者用了暖色光,這說明了什麽?”
紀晨還在想扭曲面容的問題,猝不及防被提問,愣了半天,含糊道:“斷臂之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邵斐:“……”露出看傻子般的眼神。
對面辦公桌的人倒是低聲笑了起來,從電腦顯示器後面揚起沒幾根毛的腦袋。
那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面容普通,中年禿頂,面容有些憔悴。紀晨餘光瞥見他桌上的名字牌,後半截被幾摞書擋住,只能看見開頭一個“邢”字。
他眯着眼,眼球渾濁,意味不明道:“哪來的人才?邵老師,這你的學生?”
邵斐苦笑着應了一聲,手指在木桌上輕叩,繼續講解:“你要透過畫的表面去理解創作人的心意。在這幅畫內,作者顯然在暗示破而後立,維納斯雕像因殘缺而完美,砸碎她的臂膀,便能助她重獲新生。”
“明白了嗎?”
青年微微側首,目光深邃而真摯,包含了許多難以辨別的情緒。一對上那雙眼眸,紀晨便感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人戳了一下。
邵斐的目的他再明白不過——信息明晃晃地送到手上,還逐張逐張地仔細講解,傻子也該明白是什麽意思。
紀晨作為資深攻略組成員,更是在見到畫的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這幅畫有問題,或者說畫這幅畫的人有問題。
但紀晨今天是來幹什麽的?就是來攻略一個普通副本麽?不,當然不,他深谙自己的行動目的,遂果斷裝傻,搖搖頭道:“不明白,麻煩教授再仔細講講。”
邵斐:“……”
他搞不清此刻紀晨到底想幹什麽,是已經知曉一切,單純在跟自己置氣,還是把自己當成關鍵NPC,有心想從自己這裏掏出更多情報。
邵斐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心底突然一動。
他彎下腰,拉開最下方的抽屜,利用木桌遮擋紀晨的視線,手腳麻利又不動聲色地将一張紙夾在一本書中。
年輕的教授将書遞給紀晨,左手推了推眼鏡,淡淡道:“這本《歐洲繪畫大師技法和材料》,你拿去仔細閱讀,今天所講的繪畫技巧全都包含在裏面。下節課上課之前,我要檢查你的讀書筆記。”
紀晨眨着一雙鹹魚眼:“……哦。”
這人平時那股子聰明勁兒都白瞎了,現在怎麽就get不到老子的腦電波?多拖延拖延時間,旁邊那電燈泡說不定就出門了啊!
不過沒關系,紀大隊長思維運轉飛快,立馬就想到了新的拖延方式:“教授,今天的課堂作業,還有一張您沒講吧?”
他抖抖桌上的作業,從中抽出甄菲菲所畫的聚會圖,展開鋪在桌子上,再擡頭時,眼中寫滿了求知若渴。
邵斐:“……”
“這張畫沒有代表性,沒什麽好講的。”他的手搭上紀晨肩膀,不由分說地将人往外推,“回去看我給你的書,裏面講解詳細的很,等你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再來進行深度交流。”
“今天的輔導就到這兒,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趁着紀晨被“深度交流”四個字迷了心神,邵斐趁機将人推到門外。
他隔着辦公室的木門悄聲嘆了口氣,回頭将目光放在桌上攤開的畫作上,眉目中的柔和迅速消失匿跡,只留下冷如寒霜的疑惑與警惕。
邵斐回憶着早上所見的女生面容,那副嬌柔又孱弱的模樣,坦白來說沒有很多大家族出身的矜貴氣質。
甄菲菲……
她是當年訂婚宴上的一員?
是了,甄家。邵斐記得當時自己點了一個女孩,繼母在旁邊提了一句,說甄家家世衰敗,負債累累……
這會是她出現在這個不知名小院校的原因嗎?但她又憑什麽畫出這種意有所指的畫?
暗示,還是警告?
邵斐坐在桌前,手指微攥,在桌角慢慢輕叩。
他微蹙着眉,漂亮的唇漸漸抿出淩厲的弧度,尾指上隐約浮現出淡淡金光——那是很多條細而短小的金線,在小指上淩亂地纏了幾圈,如同一枚造型奇特的尾戒。
就在金光浮現的同一時刻,仿佛受到什麽刺激,邵斐腳下,紀晨曾經站過的地方也浮現出一抹淡淡的銀色。
銀光如有神智,避開邵斐小心翼翼地貼着地面瓷磚縫隙向前蔓延,往對面那人的辦公桌底下挪去。
對面姓邢的老師突然又擡起頭,喊道:“邵老師,你們這節課的主題是維納斯?”
邵斐的思緒被他迅速拉回現實,轉身應道:“沒錯,怎麽了?”
男子搓着手,光禿禿的腦門看上去有些滑稽:“我能看看這些孩子的畫作嗎?維納斯這個主題我一直在研究,要是有好苗子,我也好……帶他們讀個研什麽的。”
邵斐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他幾秒,忽而笑道:“好事啊,你拿去。”
說着,他将桌上的畫作随手一卷遞過去,只暗暗留下紀晨的“雞蛋蝌蚪圖”,塞進抽屜裏。
另一邊,下課後的晨星衆人在三樓樓梯上找到了他們家老大。
紀老大拄牆而立,姿勢潇灑,左手正捧着一本厚書,端的是一副認真刻苦的學霸模樣——但那呼嘯的風揭穿了他,勁風吹得頁面呼啦啦翻動,速度快得人連頁碼都看不清,紀晨卻依舊是一副捧書出神的樣子。
番茄和莊娉婷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道:“老大,你該不會是在擺pose,等誰從這兒經過吧?”
紀晨姿勢一動不動,仿佛那書裏藏了一座花園,只沉聲道:“怎麽這麽久?你們都發現什麽了?”
莊娉婷得意洋洋,高跟鞋在臺階上一下下磕着,揚眉道:“老大,我們問到了校園怪談,維納斯的詛咒。”
紀晨語氣平淡:“是麽,說來聽聽。”
莊娉婷娓娓道來:“學校五樓最裏左側有一處工具間,專門擺放寫生用的各種石膏像,其中便包括了一尊仿制的維納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有了一條傳言,男生女生在那尊雕像前表白,便會得到愛神的祝福。”
番茄接過話茬,繼續道:“但一年前,有一名男生在那間教室裏被人一刀捅在胸口,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有人蘸着他的血,在維納斯雕像上描出兩道血痕,形如血淚。”
“三個月前,又有一名男生死在了同樣的地方,嘴裏插着一根玫瑰花,長莖一直塞到咽喉裏。死者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換女友比換衣服還勤快。那之後校園裏就有了傳言,說維納斯不僅僅會為美好的愛情獻上祝福,還會嚴懲拈花惹草,水性楊花的男男女女——老大,你說這些小屁孩是不是每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非得給自己學校整出點詭異的東西來?”
紀晨不接話,手中厚書“啪”地一聲合上,大馬金刀往臺階上一坐,挑眉道:“就這些?”
番茄:“……對?”
“要你何用!”紀晨故作嘆息,右手一翻,抖開一張紙,只見那是一張手寫的調查報告,字跡整潔潇灑,最上邊一行字是“關于維納斯怪談的調查總結”。
番茄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道:“老大,你這是從哪兒搞來的?”這是開了挂吧?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有愛的課後輔導哇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