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該如何對待他,這樣暫時不見,也好讓她整理一下思緒。

“阿玉”看紫玉半響不說話,錦風公子有些遲疑的開口,“可是傷口疼了”

看着自家兄長分明是怕自己想起那人心裏多想卻又不肯直言小心翼翼詢問的樣子,眼眶微酸,聲音裏也帶了些暖意“兄長不必擔心,早就不痛了,傷口總會好的。”

一擡眸,紫玉便對上自家略帶複雜的眼神,她微微偏了偏頭,狀似不經意般笑問道,“對了,兄長此次前來,不知嫂嫂在家中如何,腹中的小侄兒可是乖巧,我可是很期待呢!”

說起妻兒,錦風公子臉上浮起溫柔寵溺的笑容,色澤如墨的眸子裏盛滿了快活的光芒,“你嫂子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的,你哥哥我可管不了她,也不知以後生出來的是個皮小子還是頑丫頭呢!有岳母在一旁照料,也出不了差錯,阿玉不必擔心。”頓了頓,他又道,“等你傷好了,咱們就啓程回南江,你嫂子聽說你醒了,還整日嚷嚷着要見你呢!”

看着兄長幸福的模樣,紫玉感覺心裏很溫暖,是啊,經歷了這麽多,她還有這麽多親人,還會有個即将出生的小生命,上蒼并未薄待她,所以的過往就随風散去吧。

驀地,她想起什麽似得,開口問道:“兄長,現如今外面情況如何”言及此,錦風公子微沉了臉色,道,“阿玉不必擔心,傷你之人也已捉到了,正在審問,這些事就讓那小子将功贖罪自己折騰吧,這灘渾水我們不必攪了,陶延這個老匹夫想把我洛錦風扯進去,也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他眉間閃過一抹傲然之色,微拂衣袖,竟隐隐氣勢凜然。

陽光透過深綠濃密的樹葉留下斑駁的暗影投在微微開啓的雕花木窗框上,悠長尖銳的蟬鳴聲從被樹木枝葉覆蓋的濃密處傳來,平白令人生出煩悶之意。莫蕭昱坐在書案後的四方扶手椅身子懶散的微微後靠,漫不經心地聽着林攜的彙報,望着手裏裂開幾道縫隙的黑青玉雕字玉佩,眸色幽深。

“主子已經籌劃好要在……”林攜聲音一頓,看着眼前面色冷峻但分明心不在焉的人,眼中劃過一抹了然的笑意。殺伐果斷的昱王殿下也會如此寤寐思服啊。

他故意低咳一聲,悠悠開口道,“殿下,不知此時的後續進展紫玉姑娘可是知道了嗎,下官瞧着紫玉姑娘應是對此事頗為上心的。”

林攜笑眯眯地望着昱王遠去的背影,竟莫名有一種成人之美的惬意,心中難得升起一抹溫情,想起家中妻子溫柔的面龐,二人新婚時也是有過一段甜蜜時光的,自是歸家一陣溫存,擱下不提。

卻說那頭錦風公子還在為自家妹妹的傷勢漸好感到安心時,看到突然出現的人像是直接把他的心又狠狠抛到了半空,又摔了下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墨雲山莊的女主人,如今身懷六甲的邱晗。她似是很高興看到錦風公子驚詫的表情,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眼睛裏閃着狡黠的光芒,蹬蹬蹬跑過去想撲到他懷裏,口中歡快的叫嚷“阿風,我想死你了。”錦風公子原本想要指責的話在感到胸膛前溫熱的觸感後化為一聲微不可見的嘆氣,大手微微揉了揉她的腦袋,低喃道“你呀!”

邱晗一顆小腦袋從他的胸膛裏冒了出來,微微揚起頭,露出一張明媚動人的臉龐,“阿風你都不帶我來,不過這怎麽難得了本姑娘,我可不是來看你的,紫玉呢,我要去找她。”說着便要從錦風公子懷裏鑽出來,錦風公子微微用力把她箍在懷裏,頭微微低垂埋在她的肩上,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你這丫頭,都快做娘的人了,還這麽冒失,阿玉好着呢,倒是你這樣不管不顧的跑來,還不休息一會兒,忘了肚子裏的孩兒了”邱晗聽了,倒也暫時歇了這心思,心裏謀劃着晚些時候再去,便也笑眯眯地應了。

邱晗掂着步子溜進紫玉所在的小院,想着要給她一個驚喜。然而她還沒來及推開房門,便聽見花架後傳來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她心中好奇,悄悄踱步到花架旁,透過枝葉交錯間露出的縫隙,露出一男一女相對而立的身影。

“皇兄已經籌劃借李家父子之時一舉鏟除聖子教和陶延在朝中的勢力,月老廟刺殺便是此事的借力點。”他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堅毅。

“那夜藏在暗處的人很重要”紫玉背對着她,邱晗無法看見她的神色,也無法從她平淡的口氣中讀出什麽別的情緒。她微微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腳,仍側耳聽着那邊的動靜。

Advertisement

昱王又開口了,“不過是個惡徒罷了,倒是她的身份倒是個紐結,可供籌謀。”他并不掩飾語氣中的冷厲不屑,“你必想不到,她是個女子。”

“花滿樓的海棠”

昱王沉聲道,“不止,還有李府的丫鬟,不過這些身份都只是僞裝罷了。阿玉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李然之曾有個胞弟”

“李源風的父親,莫非……”

“确是有關聯,這名女子便是李遠之的舊妾。當年李遠之的妻子早逝也并非只是偶然,而是李遠之外出行商時與一女子有染,李遠之的妻子得知後怒極之下難産而死。世人皆以為李源風是正室所出,可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其實是在出生不久後便夭折了,李源風乃是李遠之與人有染所生。大約因着對嫡子嫡妻之死的愧疚,李遠之便在李源風出生後将那女子發賣了。”

邱晗不由暗自呸了一聲,真是無恥的男子。聽到昱王又開口了,“這名舊妾後來便被聖子教挑中培養為暗探,後來李遠之之死也是出自她的手筆。”

“所以她告訴了李源風當年的真相,然後幫助他除掉了李然之父子,成為李府的當家人。”紫玉接口道。

“并不完全,李源真之死确是是聖子教授意,目的便如我們當初猜的那般,利用李然之在朝中的影響力攪亂朝局。而李然之被殺則是李源風自作主張,因為李然之已經起了疑心。這個局在被李源風這樣一動,就露出了馬腳。”昱王黑漆漆的眸子緊緊盯着紫玉,頗有耐心的一一解釋。

“那麽林大人的身份便很好猜了”她的聲音裏帶着輕快之意,四目相對,皆是了然。

邱晗的腦子還在打轉兒,自顧自的依靠腦海裏已有的信息理清這些關系。等她回過神來,他們的對話似乎朝着更無厘頭的方向發展了。

“我該走了”開口的是紫玉。

“我們不能再聊點別的嗎?”昱王抿唇,一雙深邃的墨玉眸緊緊盯着紫玉的面龐,似乎是怕他目光稍移,她便消失了。

“該知道的我都已知曉了。”紫玉并未多言,但話裏的意思很明了,只是邱晗卻從她的語調中聽出了一絲波瀾。

“那你該知道什麽又不該知道什麽”他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阿玉,你在逃避什麽,你明明記……”

“住口!”紫玉踉跄着後退幾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靜默了一會,緩了口氣,開口道,“你知道的,都過去了,如今再談還有什麽意義呢”她望了他一眼,神色寂寥。

“不,”昱王的眉眼間染上了一層迫切,驀地,他張開手,手心裏躺着一塊黑青色玉佩,玉佩上龍飛鳳舞的刻着一個“昱”字,只是幾道蜿蜒的裂痕生生扭曲了它的美感,“你還記得對嗎,當初你為我選的佩玉,‘昱玉’,我們還有機會的”說到最後,他的眼睛裏湧出一種近乎渴盼哀求的眼神。

紫玉偏了偏頭,眼睛微微向上揚着,并不看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強行湊在一起也是勉強,正像這玉裂痕已生,又如何恢複為原來的模樣”她頓了頓,似乎想平定起伏的情緒,心裏告誡自己就該如此的,硬了硬聲音,“如今這樣便是命運最好的安排,從此各自江湖,你……”

她還沒來的及說完,便被一股強力捉住胳膊強行扭了過來,他聽見他在她耳畔近乎嘶吼的聲音,“不可能的,洛紫玉,不可能的,我放手過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

“你……”不遠處的花架突然傳來一聲低呼,兩人皆頓住了身子,便看到邱晗腆着肚子笑眯眯地走了出來,邊東張西望,口中邊念道,“天氣不錯嘛,運動運動,看看風景對寶寶好,哎呦,好巧嘛,你們也在啊,呵呵”

……

作者有話要說: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_∩*)/??*¨*?.???

☆、夏日二三事

“阿玉,快來快來”邱晗斜坐在軟榻上,整個人像是縮在一起,圓滾滾的肚皮,烏黑的秀發散在背後,瞧着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紫玉心中微暖,她們,好久不見了呢。

邱晗興奮的擺弄着眼前的棋子,棋子敲擊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音,“我告訴你喲,這幾年我朝五晚九,苦練棋藝,現在可是獨孤求敗了,阿玉可要小心了!”看着她神采飛揚的對着她叽叽喳喳,紫玉感覺時光仿佛倒退一般,又回到曾經自在的閨中時光,心中那些陰霾也消散了許多。

燭火明暗不定,映在紗窗的影子微微搖曳着。邱晗看着眼前正執棋凝思的紫玉,芊芊素手,黑玉棋子的光澤在指尖微微散開,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蒙上一層微光,美人如玉,她的身上透着一種世事無常我自巋然不動的沉靜。邱晗不由晃了神,這樣的女子,時光不減其姿,反增其質。想起白日聽到的內容,一絲酸楚混雜着愧疚的情緒在她的心底蔓延,當年,說到底,也與她脫不了幹系。若說世間的事皆是劫數,她逢了他的劫,得了她的圓滿,現如今他的妹妹還在為劫所困,當初的那份缺失,她有責任去彌補,這樣好的女子,值得一場緣滿,念及此,她心中劃過一絲堅毅。

就着暖色的燭光,紫玉着手把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撿起放入棋盒,她的動作很輕緩,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然而顏炳炳知道她只是不想過早入睡又或者她知道今夜怕是輾轉反側難以安眠。哪怕她的面色依舊平淡,像無風無雨的夏日午後平靜的湖水,顏炳炳卻能感覺出那靜水無瀾之下湧動的暗流像藤蔓一般延伸延伸纏住了她的心,掙紮或者沉默都無法忽視的糾葛。

顏炳炳很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明明她這個局外人看的清明,明明她的到來是為了親手續接起這份緣,然而又有太多事開始讓她迷惑無措,比如似乎行走于虛幻與現實之間的鹦鹉君,比如其實很多事情她是無法預料也無法阻擋的,比如邱晗與紫玉所下的一盤五子棋。

感覺一團亂糟糟的,顏炳炳有些懊惱的甩了甩腦袋,似乎所有的迷茫不解都可以被趕走一般。你不可以這樣胡思亂想,顏炳炳在心裏一字一頓的告訴自己,哪有那麽多緣由,她來到這裏經歷這些波瀾還不夠匪夷所思嗎,管它什麽鹦鹉君還是邱晗的來歷,她的目的只有一個,所以振奮起來吧,顏炳炳。自我鼓舞了一番,顏炳炳有感覺自己元氣滿滿了,一顆小腦袋瓜有開始滴溜滴溜地轉。她想起被錦風公子黑着臉拉走的邱晗,瞧她的樣子也是很關心紫玉的,到可以作為助力。

嘿嘿,無論是虐戀情深還是江湖陌路她顏炳炳都能給撮合成破鏡重圓。

時間一晃過了兩月餘。

微風袅袅,池子裏的蓮花都陸陸續續開了,瑩粉色的花瓣掩映在一叢綠意中,顫顫巍巍,掩面含羞。邱晗懶懶散散坐在亭子裏,一只手撐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一池蓮葉映花的景色。

她的肚子像吹了氣似的,變得更圓更大了,配着她小巧的腦袋,直讓人覺得有些觸目。錦風公子也瞧出這肚子大的有些離奇,曾請了大夫來看診卻原來是個雙胎。這個消息可叫錦風公子又喜又憂,看着邱晗更像個瓷寶貝了,整日按着大夫的囑咐陪着邱晗走動,注意吃食,以免日後生産艱難。

邱晗也看出錦風公子的擔憂,順勢提出要留在廣陵生産,錦風公子磨不過她又念着旅途漫漫她的身子恐怕難以吃消便也應了下來。他在廣陵租了一個六進的大宅院,便帶着妻妹以及後來趕到的在南江準備的照顧邱晗的待産隊伍丫鬟小厮搬了進來。

邱晗胖乎乎的小手剛要伸向盤子裏的糕點,便感受了身邊兩道“直勾勾”地目光,擡眼看了看一臉正色的兄妹倆,她略帶不甘的癟了癟嘴,可憐兮兮地望了過去。錦風公子恍若不覺的偏開頭,狀似認真的欣賞風景。紫玉露齒一笑,略帶俏皮晃了晃手指,“已經三塊了呀”。

知道擰不過他們,邱晗眼巴巴的看着婢女把裝着糕點的盤子端走,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望着那婢女的身影,活像一個小孩子。紫玉見狀只覺得偶爾這般逗弄嫂嫂倒是有趣極了。

驀地,邱晗眼睛一亮,盯着遠處垂花門出走過來的身影,對着紫玉狡黠一笑,“他又來了!”

紫玉并未順着邱晗的話看過去,拿起桌上的清茶微泯了一口,似是毫不在意。倒是錦風公子看清來人的模樣,不由黑了臉,發出一聲低哼,“他來的倒是勤快”。

莫蕭昱似是未察覺到那不善的目光一般,沖着錦風公子微微拱了拱手,道了聲“大哥”,便毫不客氣的坐在了紫玉對面,已有婢女熟練的給他上了一杯茶。錦風公子見狀臉更黑了,臉皮倒是夠厚。

莫蕭昱今日穿了一身墨藍色長袍,稱的男子沉穩而不失氣概,配着發上的玄色束帶,又頗有飄逸灑脫之感。他望着紫玉眸子裏盛滿光亮,鮮活生動,不知從何處竟取出一支花來,那是一種叫不出名字的花,淺紫色細碎的小花柔柔拼湊着,不似蓮花的袅袅姿态,倒是頗有輕靈之感。紫玉眸光未閃,然而那淺紫色的色澤已映入眼眸,或許還流入心底,只一瞬,她轉開視角,唇邊漫不經心的勾起,“這是什麽”

“你喜歡嗎給你的”莫蕭昱面上淡定,心裏卻有些打鼓,林攜說女子不喜男子過于沉悶,他這番打扮和這枝花她會不會覺得他輕浮了呢。

錦風公子覺得自己要暴起了,他看到了什麽,穿的花枝招展也就罷了,還敢當着他的面勾搭他妹妹,不行,他要把這個人轟出去。還未動作,邱晗一個眼神就飄了過來,一只手覆在肚子上,威脅之意明顯。錦風公子眯了眯眼,終是未說什麽,只是臉又黑了一層而已。

顏炳炳在一邊瞧着這對夫妻鬥法倒是頗為逗趣,也不知邱晗私下裏究竟對錦風公子說了些什麽,錦風公子不但漠視莫蕭昱三天兩頭跑過來,而且至多像今日這般不給好臉色罷了。不過她大致也能猜到,二人迥異的做法不過都是希望紫玉好。她更好奇的是究竟是哪路仙人把我們昱王殿下調教的如此呃厚臉皮呢。這兩月來,她可是見證了昱王殿下百折不撓厚臉皮功力日漲的全過程啊。

遠方待在自家府裏的林攜不由打了個噴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同時被兩個人念叨了,心裏還在琢磨昱王此次順利與否,可憐他一把年紀了還要幫忙出謀劃策追姑娘,這就有點尴尬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棂.

(づ ̄3 ̄)づ╭?~

我來,我在,我更

☆、結局

從面上看來是昱王緊追不舍,而紫玉始終冷冷淡淡的,至少錦風公子夫婦是這樣覺得。其實紫玉心裏并非如此,即使是相隔數年她也篤定的知道這世間只有他們最了解彼此。當年的錯過不止因為彼此的傲氣,誰也不願承認是先心動的那個,就這般相互吸引又帶着挑釁的刺靠近。還有的是藏在心底的自私,更确切的說是愛的不夠,或者說是都自以為那點怦然心動不過是生命中一場絢爛的煙花,一時身處其中迷了眼,該散時便潇灑離去,如踏水而過,只留些許波瀾,但也終會為時間抹平。

然而世間緣法最捉弄人的不是愛而不得,而是錯過方知原來已是深愛,當初的灑脫如今卻是一場笑話。

無論是昱王還是紫玉,他們的後知後覺,他們曾經的自傲,在時光的輾轉中都悄然積澱為更濃郁而深沉的情感。她從未怪他。紫玉其實知道他們都在心底感謝這樣一次重逢,但是在她心底還有一種她自己也無法說清的情緒,這種感覺堵在她心裏,像被某種無形的東西隔離開一般,掙脫不得,便坦然不得。即使在大多數人眼中她和他已再無障礙,她心裏卻清楚,比起曾經的那些實實切切的顧慮,如今這種看不到摸不着的隔閡感更讓他們咫尺天涯。

終究是錯過了三年。

這樣的僵局一直持續着,依舊是若有若無的暧昧,若有若無的疏離,仿佛賭氣一般,誰都想要将那份積郁釋放,誰又都難以掙脫。他靠窮追不舍,她靠波瀾不驚。直到邱晗生産之時。邱晗生了,在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夜後,兩個小生命降臨了。

擺過了孩子的滿月酒,賓客盡散,小院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錦風公子早已在觥籌交錯間懷着暖人的笑意醉倒。林楓苑的主卧裏,紫玉映着燭火打量着兩個小家夥,小小的身子裹在喜慶的紅色毯子裏,眉眼已初步長開,依稀可辨認出她哥哥嫂嫂的影子,不再是剛出生時皺皺巴巴的模樣。邱晗一雙含水杏眸裏帶着溫柔的笑意,凝視着這兩個小家夥,眉眼間盡是初為人母的自豪與愛意。紫玉心下微微觸動。

瞧着奶娘将兩個孩子安置在隔間睡下後,邱晗一雙眼睛又轉到了紫玉身上,不同于剛剛的溫柔,這目光裏添了幾分狡黠“阿玉,眼饞了吧!”

紫玉扶額,果然還是那個孩子氣的邱晗。心知她的話外之意,她倒不想順着她的話走下去,眸光一轉“不知哥哥怎麽這麽好的運氣遇見了嫂嫂呢!”

“那可是,便宜他了,娶了我這個絕無僅有的美人兒”邱晗下巴微微揚起,唇邊蔓延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而後不知怎地,默了半晌,似是陷入回憶中,紫玉聽到了她一字一頓卻透着一股認真勁兒的聲音,“阿玉,你知道嗎,當初我曾問過他為了我放棄這一切值得嗎?你猜他怎麽說”

她似乎并沒有讓紫玉回答的意思,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他說他一直追求他所追求的,從未更改。他希望獲得權杖是為了有能力守護所在乎的人,而不是放棄。我一直記得他那時的眸子裏迸發的光彩,黯淡了星光,也刻進了我的心裏,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從此無論世事變遷我們都不會松開彼此的手,能遇見是多麽幸福。”

她的眼睛微微濕潤了,卻依舊定定的望着她,紫玉能從她握緊自己的手感受到她想傳遞給她的堅定。一直在追求所追求的嗎?紫玉心間一跳,似乎長久以來的一種執念漸漸消融,不忘初心嗎,原來她所難放下的不過是年少輕狂的不甘而已,她所害怕的不過是再一次放棄而已。所求的一切為了什麽呢,不就是希望幸福嗎?像一縷清風灌入,吹散所有遮擋在心間的雲霧,紫玉湧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有何不敢?

感覺到了紫玉的變化,顏炳炳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又自鳴得意起來,還是本姑娘厲害,喚出了邱晗的內心的情感,果然觸動了紫玉。什麽,你問她為什麽前幾個月都保持沉默,哈哈,戀人之間經歷點波折才會更加珍惜,經歷過思考才能更加堅定自己的心意。況且讓昱王殿下多糾結一陣也不錯嘛。

後來我們的紫玉姑娘并沒有陪同兄嫂一起回墨雲山莊,而是繼續她向往已久的江湖之行,暢覽秀麗河山,當然這一次多了一個人,那便是我們的昱王殿下了。紫玉并沒有答應再次嫁給昱王,而是像一對戀人一般開始相處。當然這個想法還是我們的顏炳炳姑娘提出的,先談戀愛,結婚嘛,不急。

陪着自家王妃,昱王自是樂意,反正江南亂黨一事他已經處理的十分妥當,少了陶延一派的幹擾,朝堂現在是穩穩掌控在他皇兄手中,他自是樂的做一個甩手王爺。只是京城裏的帝王黑了臉,本想給錦風公子添個堵,倒教把自家弟弟拐跑了。

一年後,都城。

城中最為繁華的主街兩旁擠滿翹首以盼的人群,有不知其裏的游商走客好奇的向旁邊的人打聽,人群中有人笑喊一聲,“這都不知,今日是我朝昱王爺大婚啊”又有好事者想進一步打聽,不料遠處傳來一陣歡呼,卻原來遠遠地一隊人馬緩緩而來,“是迎親的隊伍來啦”

衆人凝神望去,左邊的男子騎着一匹雪白駿馬,身姿挺拔,一身大紅色喜服沖淡了其面上沉穩之色,更添一抹潇灑俊逸,眉梢微露的笑意,如嶺上初雪,耀眼無雙。轉眼向右,與其并馬而行的竟是一女子,一襲火紅耀眼的大紅嫁衣彰顯了她的身份,再望向她的容顏,衆人皆是吸了一口氣。這世間怎會有這般的女子,明明是繁瑣豔麗的嫁衣卻讓她穿出一種出塵飄逸之感,眉眼如墨染,生動鮮活,她胸前挂着的一顆明珠,閃着溫潤的光。

衆人默然,天上人間,得此佳偶。一聲清脆地位童音響起,“娘,怎麽會有兩個騎大馬的新郎君呀”,一個兩三歲的男童伏在母親懷裏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透着澄澈不谙世事的天真。衆人聞言,會心一笑。

穿過主街,紫玉遙遙便望見那昔日熟悉的府邸,還未收回目光,忽覺手心一涼,她詫然,卻對上昱王含笑的眸子,她垂首看見她與他交握的手,還有那塊墨玉佩,曾經的裏我裂痕已被融金補滿,金玉正相宜。她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執子之手,這一次,說好了一輩子。

幾聲轟鳴,一簇煙花翻飛,在明朗的天空中勾勒出一抹大大的微笑,在那微笑下,紫玉看見了顏炳炳含笑向她招手,随着煙花散落,那身影也漸漸變淡變淡,似乎融入了天空,再無痕跡,一滴淚從她的眼角劃出,散入風裏,她知道她終會離開,回到那個屬于她的地方。她會永遠記得曾有那樣一個女孩陪伴她走過一段迷惘的時光,也記得她留給她的最後一句祝福,微笑着幸福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就想寫寫他們結婚的時候,而且一定是兩個人都騎馬。都收尾了,當然要讓紫玉和昱王再美一把,美男子和美女子,哈哈

☆、莫蕭昱番外

他第一次遇見她并不是在陳國宮宴上,而是在更早的以前。那時他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有着少年人的傲氣與輕狂,一心想着擺脫束縛,仗劍江湖,做一個逍遙劍客。他至今還記得當他站在人群中遙遙望見那個紫衣白馬執劍而立的少女時的情景,她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雙如琉璃般光華璀璨的眼睛透出一股冷傲,不屑,明明還略帶青澀的面龐,卻有着威懾衆人的氣勢,她就那般,冷然的望着那原本氣焰嚣張的男子匍匐在她的劍尖下求饒。那時他還不知何為心動,只是覺得少女的身影太過鮮活,以至于刻在了他的心間般,有着滾燙滾燙的熱度。

後來他也沒能走近她,在他恍然時她已策馬而去,只餘下一個模糊的背影,一如後來他對她的記憶。而他也被兄長派來的人尋回,再後來母後死了,父皇也變得愈加猜忌暴躁。他也漸漸變了,他不能再心安理得的待在兄長的羽翼下享受安逸,他開始接觸權謀,開始學會僞裝。他是皇子,注定要背負許多,而年少時的江湖和她也漸漸被遺忘,成為記憶裏的一抹剪影。

後來那場宮宴,兆國太子的舉動無疑是給了兄長給了陳國一個巴掌,他知道兄長是喜歡那個女子的,哪怕也許最初是厭惡漠視,可他的看的出來随着那個女人的改變兄長也漸漸将她放在了心上。他能看出兄長心中的隐忍壓抑,不止是因為這個時機這個結盟的時機父皇再惱也不會撕開了臉,還是因為那個女人,她分明也是心悅于那人的。

他的心裏被熊熊的烈火燃燒着,他知道兩國結盟絕不會就此撕破了臉皮,兆國必定會尋一個女子和親以示彌補,而父皇也會答應。那麽,為什麽要選一個嫡公主呢?有什麽比讓兆國太子的胞妹和親更戳心的呢?

他沒想到紫玉公主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不過正和他意,他也接下了這個婚約。他并沒有想折磨這個女人,當初心裏的那個想法也不過是一物還一物而已,只要她安分,他保她無憂。名為夫妻,實不相擾。然而有些事不是人所能掌控的,比如她原來就是記憶裏的那個少女,比如他漸漸心動了。

陳國與兆國的對立早已是預料之中,他不吃驚,只是心裏莫名多了些別的情緒,也許他只是可憐那個女人,他不會傷害她,卻要防備她。他們的關系仿佛拉開了楚河漢界,一切回到了原點。

他們都是驕傲的人,她不言,他亦不言。然而她還是想要偷偷離開,他與她相對,兆國的暗衛護衛着她,他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決絕。她從來沒有在乎過,不知為何這個想法令他很不舒服,仿佛被什麽東西壓的喘不過氣。她這樣離開豈不是正好,從此各不相欠,再無羁絆。他說服自己不過是一場幻覺,他何來心動,縱若心動,又怎麽比得上這些年他與兄長如履薄冰所謀劃的一切。

他放她走了。

後來他知道她去了戰場,他從未躲避,但他們從未對上,他想也許這是兄長的安排,不過無所謂了,他們活在各自的咫尺天涯,那便也好。可是她死了,他們說她死了,多麽荒唐,她死了,怎麽可能,怎麽可以!他不知道自己枯坐的那幾夜裏想了些什麽,也許是年少時驚鴻一蹩的怦然心動,也許是昱王府裏的針鋒相對,也許是京郊樹林的各自訣別,也許什麽也沒想。只是他的眼中的世界仿佛停滞了一般,不再鮮活,他的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變成了沉默。

就這樣過了許久,許久。他無法形容在廣陵府衙再次見到她時的心情,只記得埋在胸膛裏裏的心狂熱的跳動跳動,仿佛要把這三年來沉寂的所有火熱迸發出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想走過去将她擁進懷裏,只是想一想便覺得胸膛滿滿的,然而在觸到她看陌生人似平淡的目光,有什麽東西刺中了他一般,讓他僵在那兒,無可奈何。

她卷進了一個案子,她想查,他幫她,他已經想的很明白了,在重逢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今生他早已陷入她的劫,他不想躲,甘之若饴。哪怕在她心中他已是被忘卻的前塵往事,他也不會放棄,既然忘了,就讓他帶着兩個人的回憶重新開始吧。

案子一點點深入,有些猜測漸漸成真。他也猛然發現有些事卻是皇兄布下的局的一部分,比如林攜故意每次在固定日子來悅來樓,這是餌。魚兒如期上鈎,唯一的意外是紫玉卷了進來。悅來樓是皇兄的産業,林攜也是皇兄的人,他得按着局走,為了最後的一擊,這些他都沒有告訴她,他以為他能保護好她,只是他以為。

她倒下了,紅色,全是紅色,他覺得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般,冰冷冰冷。後來的日夜裏,他守在她的榻前,無數次的悔恨和後怕,差一點,他又失去了她。他尊重她的意願,卻沒能實現自己的承諾,保護好她。當年她在冰冷的戰場上倒下時又在想些什麽,她大概是怨他的吧。

錦風公子來了,他揪着他的衣領呵斥。他們打了一架,他沒有還手,仿佛這般能讓壓抑在心底的愧疚減輕一些。他很久沒再看見她,既膽怯又渴望,他終究還是見到了她。她記起了一切,卻說從此各自陌路,呵,各自陌路。他失控了,他沒能錯過她眼裏的掙紮,他心底又燃起了些許希望,他,還是有機會的吧。

他常常來見她,邱晗似乎也在幫他。他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他只是想每天看到她,也讓她看到他的決心,他願意等待,只要能日日陪伴。他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狂熱追逐又不知所措。

後來的後來,他們結婚了。他沒有像尋常嫁娶一般,他騎馬,她坐轎。他尋了兩匹雪白的駿馬,他與她打馬而行,果然她很喜歡這樣的安排。望着她的笑顏,他又為她穿上了嫁衣,這一次他不會讓她失去笑容。

紅衣白馬,相攜而去,夕陽拉長了兩人的背影,所有其他的人仿佛融入了暗影。恍然間,他想起了少年時那個策馬而去的剪影,時光悠悠流轉,他終是追上了她,那麽,以後,一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