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臭臭的
與此同時, 鶴然居外, 離不遠的亭臺水榭邊。
姜玉珏坐大青石上抱着小姑娘問:“酥酥,你悄悄告訴大哥, 端王世子有沒有欺負你?”
小姑娘拽着點少年胸襟,她歪頭想了想才慢吞吞地回答說:“沒有哦, 大黎黎對酥……對我可好了, 越堯大哥對我也很好,不信你摸摸酥酥的小肚子, 長肉肉了呢, 姜爹爹上回都抱不動我了。”
小姑娘說話愛用小名做自稱的習慣一時半會還不怎麽改的掉,不過能看出, 小姑娘還是十分聽話的,讓改就改。
姜玉珏哪裏用摸,他直接掂了掂手, 是感覺小姑娘更重手,心頭就有數了。
少年稍稍松了口氣, 這些時日懸着的心落回原位:“沒有就好, 大哥就是擔心你。”
小姑娘夠着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學着大人老氣橫秋的說:“玉珏大哥莫擔心, 越堯大哥說過要送我回去的話, 姜爹爹同意在牆上開門,我往後在哪邊都可行的。”
姜玉珏應了聲,他想起閑鶴先生一些喜好, 便柔聲緩緩道來。
小姑娘一一聽着,時不時應幾聲,表示自己記住了。
半個時辰後,兩人往鶴然居回去,恰涼亭裏頭已經擺上吃食,正等着兩人。
于是,三大一小四人就在廳中閑适悠然地用起食兒來,至興發處,閑鶴摸着銀須,張嘴就是一首詩詞冒出來。
姜玉珏則随手找來紙筆,将詩詞記上去,省的飯罷就給忘了。
一頓膳,硬是用了整整一個多時辰,菜是從熱用到涼透,才算堪堪用完。
姜玉珏下午還有課要上,再是想多陪小姑娘一會,也只得遺憾作罷。
小姑娘同少年揮小爪子,嬌嬌軟軟的說:“玉珏大哥去吧,我日後也要同大哥一樣進學的。”
小姑娘繃着肉嘟嘟的小臉說這話,只讓人想笑。
姜玉珏蹲她面前,伸手戳了戳她小臉,然後湊過去,輕啄了她眉心一口。
小姑娘眼眸瞬間就亮了,她犯嗲地拱進少年懷裏,撒嬌地揚起小臉去蹭他臉,跟粘人的小奶貓一模一樣。
少年心頭像摻了蜂蜜一樣甜滋滋的,他任小姑娘粘了會,才在閑鶴想要呵斥的目光中,起身心滿意足地走了。
息越堯眼見時辰差不多,也就不多呆,遂帶着小姑娘準備告辭。
閑鶴擺手:“去吧,上稚童舍也是要先行應付書院先生的校考,多準備一下也是好的。”
息越堯自然明白,他也早幫小姑娘安排妥當,只等過去走個過場,明日就能去稚童舍上課的。
“正是如此,我這就帶她過去走一遭。”息越堯說着,讓小姑娘恭敬的給閑鶴行禮,随後一起去了稚童舍。
稚童舍的校考自然順利無比,小姑娘原本有些怕生的,但在息越堯的鼓勵下,勇敢的完成了所有校考,拿到了書院學生才有的木牌。
那木牌不過兩指寬,上面用古樸的字體镌刻着學生名諱,并四周雕飛入雲霄的白鷺圖紋。
息越堯幫小姑娘收好了木牌,叮囑小姑娘切莫弄丢了,伏虎踩着點兒,不早不晚的剛好就找過來。
息越堯似笑非笑:“大黎黎倒是會掐時間。”
小姑娘正是開心驕傲的時候,她脆生生的說:“伏虎哥哥,我明天就能進學了,我現在是閑鶴先生的關門弟子了哦。”
伏虎點了點頭,嘴角往上扯了扯,他将小姑娘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圈,才驀地發現小姑娘說話用詞和平素有了不同。
那點不同比較起來,倒真真有點大姑娘的模樣了。
白鷺書院頗為寬廣,伏虎給息越堯推着木輪椅,小姑娘拽着點青年的袖角,嘴裏還在叭叭說着什麽,能看出她很開心。
雀鳥一直無甚存在感地落在後頭,微微垂眸,安靜又溫婉。
伏虎本是在聽小姑娘說話,不想沒走出多遠,他目光不自覺就飄向了雀鳥。
但見盛夏鎏金透過密密樹蔭,像是聖光一般投落下來,發梢睫毛,還有粉色的唇珠,都被鍍上一層蒙蒙青光,仿佛月下看美人,自然美上好幾分。
伏虎心頭重重一跳,他呼吸微滞,周遭什麽都忘了,只餘視野中的雀鳥。
好似心有所感,雀鳥睫毛微顫,她擡起頭來,一眼就撞上了伏虎的視線。
伏虎握着木輪椅把手的手一緊,喉結不自覺滑動兩下,一張臉繃緊的像随時都會結成冰一樣。
雀鳥疑惑的輕偏頭,黛色娥眉還微挑了下,無聲詢問。
伏虎只覺腦子裏咚的一聲,好似有一把鐵錘砸下來,讓他整個人暈乎乎的不知身在何處,滿心滿眼都只覺得雀鳥像晨間白栀,香氣勾人,白勝冰雪。
這樣的感覺,還是平生頭一回感受到。
他唇舌發幹,喉頭發緊,與之相反的,手心卻浸潤了細細密密的汗,潤漉漉得很不自在。
他動了動唇,憋出一個字音:“你……”
“姜阮!”一道厲聲突如其來,響徹半個書院。
伏虎一個激靈,從那種狀态裏猛然清醒過來,他目若鷹隼地掃向聲源處,手已經不自覺繃起來,整個人像出鞘利劍,随時都會爆發出強大的攻擊力。
“姜阮,你還有臉找到書院來,你是想來看我笑話的麽?”月白色衣裙的嬌影奔過來,怒指一臉茫然的小姑娘,“你這個害人精,禍亂姜家血脈的賤種,害死我舅舅還不夠,還想來禍害我嗎?”
小姑娘被罵的很懵,她秉着禮儀,細軟軟地喊了聲:“大姐姐,我不知道你在……”
“你現在高興了,我舅舅今日被當街斬首示衆,郭家敗了對你有什麽好處?還是這些根本就是你爹教的?”姜窈窕眼睛紅紅的,憤怒的全身發抖,根本就沒有理智可言。
特別前一刻她才親眼目睹了郭清的死,後一刻就見着了同人有說有笑的姜酥酥。
小姑娘有些怕,她往息越堯身後藏,扁着小嘴,帶着哭腔道:“酥酥沒有,大黎黎說了怪伯伯是大壞蛋……”
她一急,就又忘了閑鶴的教導。
“閉嘴!”姜窈窕恨不能沖上來撕爛小姑娘那張瞧着無害的臉,她咬牙切齒的道,“我舅舅将你怎麽了?你不好端端地站在這,再者他即便是有甚,也沒将你如何,你憑什麽這樣說他?”
因着小姑娘年紀太小,壓根就不懂怎麽和人吵架,更是不明白要如何去反駁。
息越堯伸手,牽住小姑娘微涼的小手,安撫地捏了捏她手背肉窩窩。
病弱的青年鳳眸微眯,琥珀眼瞳瞬間威儀冰冷,仿佛一眼萬裏冰霜,骨子裏世家勳貴的尊貴氣勢磅礴烈烈,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姜窈窕此時才注意到坐在木輪椅上的青年,見他相貌同端王世子有幾分相似,頓時心頭一驚,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息越堯輕描淡寫地拂袖:“你是姜家二房的……姜窈窕?”
他雖常年不出府門,但不代表有些事他不知曉。
姜窈窕掐了下手心,揚起下颌,冷着粉臉。
息越堯又說:“看你這樣不忿,約莫郭清待你是極好的。”
姜窈窕抿唇,色厲內荏的道:“自然。”
息越堯唇角微翹,向來溫潤的臉上浮起淺淡嘲弄:“那你怎的不跟着殉葬,一起去死呢?不然如何顯得出你們舅侄情深?”
這話一落,在側的幾人都驚呆了。
畢竟這樣的話,不是只有端王世子才說的出嘴麽?
不給人反應的功夫,息越堯冷哼一聲,側目對雀鳥吩咐道:“既是姜家二房的人教導不好後輩,我不介意代為出手。”
“雀鳥,給我掌嘴!”青年忽的氣勢鋒銳地下令道。
“喏!”雀鳥上前應聲。
她冷着臉,起先就想出手,不過礙于息越堯而已。
姜窈窕接連後退,大驚失色:“你……你放肆!”
雀鳥眉眼冷酷,直接揚手揮袖,幾人就聽得“啪”的一聲,姜窈窕驚叫一聲,捂着臉難以置信。
雀鳥手心微紅,她垂眸看了眼,回身朝息越堯點了點頭退到後面。
伏虎餘光瞥過去,敏銳瞅見她微微顫抖的手指頭,他頓了頓,從袖兜裏抖出一小瓶外傷藥塞過去。
雀鳥怔忡,轉頭望着身邊的一向無甚表情的青年眨了眨眼。
“不用太感激,再有下一回,我自當管姜家要教導銀錢,”息越堯一派雲淡風輕,“你也只管回去告狀便是,記住了,我姓息名越堯,莫要認錯了人,又遷怒到酥酥頭上。”
息越堯?
姜窈窕捂着臉,心頭的震驚已經蓋過了憤怒。
息越堯索性将小姑娘從身後拉出來抱大腿上坐着,伏虎有眼色的繼續推着木輪椅前行。
待路過姜窈窕身邊時,息越堯教導小姑娘說:“日後再遇上這等攔路蠻橫欺負你的,莫浪費唇舌,只管讓雀鳥或者阿桑打回去便是,便是有甚後果,大黎黎也兜得住。”
本就是京城出了名的跋扈子弟,身上再多背一件兩件的纨绔事跡,那也不痛不癢。
還等在書院外頭的錦衣少年,渾然不知自個已經被端方君子的兄長十分順手地拿來背了回黑鍋。
此時,他正倚靠在華車廂體前,他雙手環胸,單膝微屈,蓋因監斬了郭清來,見了血腥,他身上還有煞氣不曾收斂幹淨。
一行人出來,小姑娘一見他便小心翼翼得從青年腿上下來,提着小裙子巴巴跑到少年身邊,仰着頭說:“大黎黎,剛才我遇見了大姐姐,她……”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姑娘驀地睜大了眼睛,蹬蹬後退,白着小臉,捂着口鼻,嬌氣地嚷着:“大黎黎,你身上臭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