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唐小藕的姥姥家在十五裏之外的羅家莊。相對于樊家堡，羅家莊算得上平原，也較之樊家堡富裕。地處平原地帶的人們大都不願意讓女兒嫁到東山裏，當初唐小藕的姥姥就強烈反對這門親事。唐小藕的姥爺羅玉堂不只在自己的小家庭裏當家，在他們整個大家族中也是主事之人，既然他認同這門親事，他老伴的反對根本不起作用。羅母眼見擋不下就遷怒于媒人陳老五，在其登門之時有意怠慢。她這種行為不光給自己招來一頓嚴厲的批評，還要在下一個逢集之日，拿出十二分的熱情，用好酒好菜重新招待陳老五。

羅家莊設有集市，陳老五和羅玉堂在趕集時認識逐漸發展為朋友。後來，陳老五和唐小藕的爺爺唐繼松也結交成朋友。一次三人碰到一起，在陳老五的介紹下，羅玉堂和唐繼松又一見如故。陳老五對兩家都摸底細，知道羅家的女兒羅瑞錦和唐家的兒子唐建成歲數相仿且都尚未婚配，于是生出撮合他們的念頭。羅瑞錦在相親之前跟母親表明自己的立場：若看着對方順眼，大東山裏也無所謂；若看不順眼，就死活不依從她的父親。羅母聽後胸中塊壘加重：她的女兒性子剛烈，她那老伴兒封建家長作風嚴重，倘若她的女兒看不上人家，父女二人勢必會發生沖突。——好在，東山裏那位青年沒有讓眼光甚高的羅家女兒失望。

唐建成和羅瑞錦結婚前夕，唐彩雲去羅家莊趕集。唐彩雲與其父一樣跟誰也說的上話，在與一位賣東西的老頭攀談時說出她家要辦喜事。那位老頭也是好說之人，問女家是哪個村的，交談中唐彩雲已得知他是羅家莊的，便說跟他一個村。那老頭聽罷連聲說“不可能”。唐彩雲問其原因，那老頭絮叨了許多，其大意是：只有在戰亂時期及荒年暴月，“大東山裏”才能博得他們平原人的向往與青睐——因為山中有處藏身，山中有野菜野果充饑。現在這種和平年景，沒有人會讓自家的閨女嫁進那老山套裏。為了證明自己所言是實，唐彩雲便進一步說是羅玉堂的女兒。“那更不可能了！”那老頭聽後啞然失笑，“羅玉堂在羅家莊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的閨女會嫁到山旮旯裏頭去？決不可能！”唐彩雲氣壞了，說了句“愛信不信！”也沒買他的東西就走了。

羅家有一女三子，長女羅瑞錦還沒出嫁前他們家戶口上為六口人，但實際生活中是七口——羅瑞錦的一位堂姑跟着他們過活。羅瑞錦的這位堂姑是她七爺爺的女兒，在家族同輩女流中排行第九，小名叫小九，學名叫羅玖玉。羅瑞錦的七爺爺只有這一個女兒，是老來得女，她的七奶奶當年難産而死，是由羅瑞錦的母親奶大的——羅玖玉與羅瑞錦的小弟弟同年同月生。沒等羅玖玉長大成人，其父也撒手人寰。羅玖玉是家族同輩人中的老小，羅玉堂則是老大，長兄如父，他當仁不讓的承擔起撫養這位小妹妹的責任。

羅玖玉年紀不大，所處的輩分卻不小，唐小藕在剛學說話時，家人教她喊羅玖玉“姑姥姥”，正值少年的羅玖玉不肯答應，理由是被稱作姥姥的都是上了年紀且梳着纂兒的。家人啼笑皆非，費了好大口舌才讓她明白并接受了與生俱來的身份。雖然寄人籬下，羅玖玉依然保持着活潑開朗的性格。她的長相跟性格很搭配，甜美可愛；愛笑，聲音像銀鈴一樣清脆。

唐小藕的姥爺識文解字，比較注重孩子的文化教育，唐小藕的媽媽和業已成家的兩個舅舅也都入過學堂。羅玖玉跟唐小藕的小舅舅羅瑞慶及叔叔唐建業在同一所高中讀書。羅玖玉與羅瑞慶同班，學習成績遠不如她的侄子，她幾次提出退學，都被唐小藕的姥爺擋下。唐小藕喜歡去姥姥家，多半是因為羅玖玉的存在，嘴上稱羅玖玉“九姑姥姥”，心裏其實把她當作小姨。羅玖玉給唐小藕起了許多昵稱：“小藕瓜、小藕花、山妮子、小糖糖……”。唐小藕還不懂事那會兒，有時會學她姥爺姥姥喊羅玖玉的小名兒“小九”，唐小藕的姥姥和舅舅們覺得好玩，沒有制止，但被她姥爺聽到後就不妙了。唐小藕的姥爺算得上傳統文化與倫理的衛道士，而且生性嚴肅，全家人都懼之，唐小藕的小舅舅羅瑞慶背地裏稱其是“老封建”。唐小藕的姥爺奉行“嚴于律己，寬以待人”，他這“嚴于律己”并非指他自己而是全家人，在這方面，唐小藕覺得她的媽媽羅瑞錦繼承了她姥爺的衣缽。待在規矩頗多的姥姥家，唐小藕并沒有壓抑之感，一來，她還算乖巧，二來，即便她做錯什麽，她的姥爺也不會直接責備，而是實行和風細雨式的管教。同樣享受這種特別待遇的還有羅玖玉，這讓比羅玖玉只大半月的羅瑞慶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