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隆冬已至,陰霾的天空裏積着厚厚的雲,零星的雪花洋洋灑灑的落下來,沒一會兒,地上就白了一片。
江笙随着班主任陳蘭,進了教職辦。
“你居然還有心思和同學打架?”陳蘭剛坐到椅子裏,就用陣陰陽怪氣的語氣問了這麽一句。
那看似嚴肅的面容下,裹挾着些道不明的意味。
江笙默不作聲,但眉頭卻幾不可見的輕蹙起來。
陳蘭作為貴族學校的預科班主任,從任教起就享受了得天獨厚的優待,哪個學生家長不是捧着供着,久而久之,也就漸漸養成了她這般狂傲的姿态。
尤其看不得,像江笙這般長相太過妖的女學生,還有這樣目無師長的态度。
“你這脾氣,現在可沒人給你撐腰了,錯了就要及時改正。”
江笙純淨如潭的眸子靜靜的看向陳蘭。
要說江笙的漂亮,尤其要說的是眼型很獨特,比着她不同的情緒,可以有不同的味道。就像此刻,那清清冷冷的調調兒,莫名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到底是曾經的公主,就算落魄了,也還有那麽幾分威望。
陳蘭如是想着,就越發執拗起來。
“回去給同學道歉吧,江筝原諒你了,這事就不追究叫家長了。”
江笙道:“老師解決問題的辦法,是不問青紅皂白随意定罪叫家長嗎?”
“你什麽意思?你在質疑我?”陳蘭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
江笙那精致的下巴微微擡起,漾起涼涼的笑意:“不是質疑,而是指控。就和您不問原由只審我一人一樣。”
Advertisement
“你可真行啊江笙!”陳蘭火氣登時頂了上來,她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用力過大帶着椅子滑過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你這樣目無師長,挑戰紀律,簡直可惡至極,怪不得沒人願意管你!”陳蘭一邊拽上她的手臂,一邊将教職辦的門打開,“你給我滾去出站着!”
門打開,冷風灌進來,和室內的溫暖形成強烈的對流。
江笙直直的站在那裏,甩掉陳蘭抓住她的手,雲淡風輕的說道:“身為師長,偏聽偏信,惡意拿私事攻擊學生,難道就沒有錯誤了嗎?”
高三的學生,已然成年了,雖然臉上還帶着些許的稚嫩,但經歷過人生起伏的江笙,卻有了不同于年齡的沉靜,她未再多看陳蘭一眼,越過她,走出門。
陳蘭教學這麽多年,沒受過這樣的氣,越想越忍不下,返身抄起窗臺上的書,朝江笙的後背扔過去。大概是被氣的狠了,連手上都沒了準頭,那本厚書擦着江笙的肩膀,往遠處飛去。
堪堪停在轉彎處,落在一行人腳邊。
陳蘭臉色瞬間變了,就這樣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江笙視線在那群人身上環視一圈,最後落在那衆星捧月的一人身上,微微偏了頭。
崇德學院的董校長小意的陪在那人身邊,一臉驚恐,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人群中央,男人一身剪裁得當的黑色大衣,身量颀長,肩寬腰窄比例完美,勻稱的長腿藏在西裝裏,一派斯文矜貴的氣度。他慢慢彎下身子,撿起地上攤開的書,雍容雅致的臉上平添了些許疏離。
“董校長,咱們學校允許體罰學生?”他語調淡淡,卻在體罰二字上聽得出不同。
董校長抹了抹額頭上生出的冷汗,這個陳蘭,什麽時候鬧騰不好,非要趕上股東視察的時候,這下好了,該怎麽解釋呢?
江笙不願他看到自己這樣不堪的樣子,收斂了情緒,繞過人群,回班了。
陳蘭找茬兒,專愛挑放學的時間,等江笙回到班裏的時候,偌大的教室裏早就空無一人了。
這是貴族學校,京都上層名流的子弟彙聚一堂,随便哪個人拽出來,都能數出精彩的背景,各種國際獎項拿到手軟。
曾經的江笙也是公主,但如今,和這環境格格不入。
江笙坐在座位裏,思緒短暫的抽離了一會兒。
忽的,教室門被推開,一個拿着籃球的男生長腿闊步走了進來。
這麽冷的天,他只穿一件長袖白T,蓋着校服褲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進門後,雖然眼神鎖在江笙身上,但經過她座位時,卻沒停留。
宋遇白的存在感太強,即便江笙沒有回頭,也能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黏在自己的身上,那種感覺如芒在背。
教室裏安靜的環境被第二人打破,她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江笙收拾書包,起身離開。
還未觸及到門邊,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遇白便到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去路。
江笙擡頭看他。
“我送你回去。”男生剛剛運動完,身上蒸騰着的熱度,聲音帶着這個年齡獨有的清澈,“外面下雪了。”
“不用。”江笙移開視線。
宋遇白往前挪了半步,彎腰湊近,非要捕捉到她的眼睛才肯說話:“還在生氣?”
今天江筝招惹江笙,大多數原因是因為他,而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連她那個傻白蠢的堂妹都看得出來,偏偏當事人卻裝傻充愣。
“沒有。”江笙身體後仰,對于他的突然靠近,不是很習慣。
他問什麽,江笙回答什麽,談話進行不下去。
之後是短暫的沉默。
宋遇白嘆氣,真拿她這脾氣沒治,将手中的傘塞到她的手裏,“回去路上小心一些。”
手中的傘被疊的整整齊齊,江笙的手指摩挲着那傘柄處,知道他妥協,江笙沒有猶豫,繞過他,拉開門就走了。
冬日的夜,來的早,空寂無人的走廊裏,唯獨她的腳步聲,踩着節奏,漸漸遠去。
下到教學樓門口時,理應早早離去的霍宴執,卻等在了那裏。
秘書鄭榮恭敬的立在一邊,手中提着個袋子,看到她的身影後,向霍宴執打了招呼。
男人回身,眉目如遠山的清冷面容上,多了絲笑意。
“笙笙,過來。”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寵溺。
江笙不是第一次聽他這般喚她,但每次聽到,還是會不自覺的心跳漏半拍。
她慢慢走到霍宴執身邊,“您怎麽在這裏?”
“視察學校建設規劃,例行工作。”霍宴執有意逗她,明知她問的是為什麽這個時間還等在這裏,卻答非所問。
小姑娘眸子清亮,睫毛又長又翹,這麽瞧着人的時候,像把小刷子,掃過心尖。她本就生的白,皮膚透着新生粉嫩,被冷空氣這樣一吹,瞬間紅了幾度。
霍宴執冷白的手掌展開,鄭秘書将袋子裏放着的圍巾帽子放到他的手裏。
毛茸茸的白色線帽在他的手裏像只活靈靈的小動物,他仔細地将帽子展開,扣在了江笙的小腦瓜兒上。
“天冷,小心感冒。”
“不會的。”江笙把毛茸茸的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盈白的小臉後,小聲的反抗。
可當與霍宴執那佯裝嚴厲的視線觸碰後,又只好乖乖的閉上嘴巴,任由他再把圍巾給她裹的嚴嚴實實。
“走吧,回家了。”霍宴執長腿率先邁下臺階。
聽到霍宴執的命令,鄭秘書将手中的傘打開,撐在了他的頭頂。卻被霍宴執親自接過,側過身子,給江笙留出了富足的空間。
她略一沉吟,走進風雪中,挨到了他的身邊。
他一身黑色,在這一片雪白的天地裏,像神祗般護着她,沒容半片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就像那天,父母的追掉會,他越過衆人,牽住她的手,将她帶出了那肮髒和不堪。
坐進車裏,兩人之間隔了些距離的分布在後排,安靜的只餘呼吸聲。
江笙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變的更低些。
今日這事,被霍宴執撞見,免不了一番詢問,可他好像在等江笙自己先開口,時不時瞄她一眼,那古潭似的眸子深不見底,江笙不自覺縮了下肩膀。
在外面一身刺的女孩子,終究在他面前武裝不起來,成了軟軟的兔子。
“我今天和江筝打架了。”江笙垂着頭,有些後悔當時的沖動,她不該給他惹麻煩的。
江筝這個名字在霍宴執耳邊過,略顯熟悉,細想片刻,才将此人對號入座,原是她那個叔叔家的女兒。
“贏了嗎?”霍宴執低沉的聲線中含了笑意。
江笙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看向他:“您不怪我?”
“怪你?為什麽?我們笙笙這麽乖,若不是旁人招惹,哪肯輕易打架。”
江笙粉嫩的薄唇抿着,片刻後輕輕說道:“打贏了。”
所以才挨了陳蘭的批評。
“哦?鄭榮,聽見了嗎?我們笙笙今天打架贏了。”霍宴執與有榮焉。
鄭榮從副駕轉過頭來,給江笙豎起個大拇指,羨慕的說道:“我以前就不行,別看這麽大塊頭,打架總輸。”
江笙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知她情緒好轉,霍宴執将手扣在她的帽子上,揉了揉。
“笙笙,是不相信小叔叔嗎?”
聽到小叔叔三個字,江笙心裏有些反抗,他才比自己大七歲而已,稱呼哥哥也不為過。
偏偏中間隔着她父親的關系,倒是把輩分給擡上去了。
這話題不知從何提起的,江笙一臉迷茫,連忙解釋:“沒有,怎麽會。”
車廂內光線暗淡,霍宴執的聲音卻格外清晰。
“沒有就好,我們笙笙依舊是公主,你的底氣,在我這裏,盡管放肆的去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