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祁陸陽将陸晚帶去了溫榆河的祁家老宅。

門是管家何嫂開的。她用毫無起伏的音調喊了聲“二少爺”,樹皮般布滿褶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彎腰也不多話,更不去細看在祁陸陽懷裏酣睡的女孩兒是誰,只把兩人迎進屋就回房去了。

對于她這種看似恭敬、實則冷漠的态度,祁陸陽習以為常。

他曾說過無數次,不要喊少爺不要喊少爺,又不是舊社會的遺老遺少,不至于,可何嫂依舊堅持,拿這個稱呼當諷刺,非讓他不舒服才好。

祁陸陽便也由她去了。

直到進了主卧,祁陸陽才終于來得及思索自己把人扛回家是為了什麽——路上有吳峥照顧,酒店有同事接應,陸晚似乎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問題就出在吳峥身上。

祁陸陽了解男人,送到嘴邊的,不要白不要。就算暫時要不到,也會想方設法順點好處走。

略顯粗暴地将陸晚扔到主卧那張彈性十足的大床上,他斜靠于床沿,拍了拍她有些發燙的臉:“到底誰才是親生的?老陸那不見底的酒量你怎麽半點沒遺傳到?”

自然沒人回應。

手上傳來的觸感柔軟滑膩,祁陸陽用指腹摩挲了她臉頰幾下,動作裏有種流連忘返的意味。及時收住,他沒好氣地自顧自叨叨——如果陸晚這時候醒來,肯定會覺得祁陸陽這副羅裏吧嗦的樣子幾乎要跟自家爺爺重合了。

“嘴裏哼哼什麽呢,還沒喝夠?”

“作,繼續作,往死裏作。我就不該管你。”

“就這點兒量還抱着杯子不撒手。要不是我在,你指不定已經被哪個畜生帶回家給糟蹋了。”

說到這裏,祁陸陽眉頭一皺:畜生?帶回家?

他拐彎抹角地罵自己幹什麽。

自說自話也沒多大意思,祁陸陽準備去趕下半場,才走出半步,腕子就被人從後面抓住了。

“小叔叔……我……喝水……”

陸晚不過是用幾根指頭輕輕勾着,桎梏似有若無,祁陸陽卻覺得像是有枷鎖綁在手腕上一樣,動彈不得。他沒掙脫,也沒回頭,嗓音很沉:

“再喊一遍,我就給你水喝。”

柔柔腰肢翻轉,陸晚往裏一滾,留下個不聽話的背影。

随着這個動作,陸晚本就不長的裙邊被卷至某個危險的高度。偏偏她還要把膝蓋蜷起來,像個小蝦米似的弓着背,嘴唇微翕着,圓潤如珠玉的腳趾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完全不設防。

這樣一來,她身上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落入了祁陸陽眼中。

強行挪開目光,男人想扯過被子給人蓋上,陸晚又翻身滾到床沿,手往上一撈,抱住祁陸陽的小臂就不松了。她嘴裏嘟囔:

“渴……我要水……”

得虧祁陸陽反應快,及時用手肘撐住上半身,這才不至于撲在陸晚身上。爬起來顯然不難,他卻反而順勢半趴在床上,将人圈在懷中。嘴邊還是那句話,三分威脅,七分誘導:

“乖,叫人。叫了有水喝。”

近在咫尺的女孩,面如紅霞,睫毛顫動,體香比酒香更芬芳。但這都比不上她迷迷糊糊喊出的那聲“小叔叔”殺傷力大。

渴極了的陸晚不止喊了一次,聲音含混不清的,意外動聽。

“小叔叔……叔叔……小蘇蘇……”

如願以償的祁陸陽眼皮子一條,暗罵了聲“艹”,随即僵硬地直起身,大步踏向房門。

他本打算去樓下廚房拿水,走到半路才想起來主卧裏就有小冰箱,又煩躁地往回趕。

“就你事多!成天把人當老媽子使喚,沒見講過客氣。”

祁陸陽将陸晚的上半身擱在臂彎裏,拿着瓶子小口地給她喂水,語氣似乎比剛才還差:“叔叔我今天生日,還有午夜場等着。趕緊喝完,多的可伺候不了。”

陸晚的眼睛仍是閉着,哼哼唧唧半天,嗓音綿軟,吐字依舊不清晰:“生日快樂……小叔叔……”說完,她還莫名其妙地抿嘴笑了笑,梨渦裏釀着蜜一樣。

呼吸一亂,祁陸陽的手就這麽抖了抖,水撒了陸晚滿臉。他用毛巾胡亂地擦了幾下,女孩的劉海又被撥了開。

望着陸晚額上的新鮮疤痕,祁陸陽咬牙罵了句“狗東西還真他媽夠壞”。說完,他仍沒把眼睛挪開——陸晚是越熱越白的那種皮膚,這會兒被他捂懷裏發了一身汗,臉上身上白得都快成透明的了,兩頰還顯出點不正常的嫣紅。

白,香,軟。從模樣到氣味,都像極了熟透的水蜜桃。

祁陸陽的下颌骨細微地動了動,喉結也跟着上下一滾,心口燥熱難當。

“還渴不渴?”他啞着嗓子問。

陸晚抱着瓶子不松手,用行動回答。

“嗯。叔叔也渴。”

從她手中抽走水瓶猛灌幾口,喂水喂得自己口渴的某人俯身低頭,重重地将唇貼了上去……

效率不算高地喂飽陸晚,再沖了個冷水澡,祁陸陽帶着一身神清氣爽,心情愉悅地奔向了迷茫的夜色中。

陸晚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艱難睜眼,又掃了掃周圍環境,她心裏一驚:這哪兒?!

下意識拿起手機,陸晚看到了祁陸陽難得主動發來的短信:

【房間不用打掃,別忘了趕火車。】

原來是小叔叔的住處。

心裏七上八下好一陣兒,陸晚很多餘地檢查了下齊整的衣服,又讀了一遍信息,随即悲觀地想:不愧是有修養的上流纨绔,趕人都趕得這麽婉約。

樓下響起的敲門聲印證了她的猜測。

吳峥将陸晚的箱子也一并帶了過來。盯着人看了幾秒,他想起何嫂剛剛答的那句“二少爺待了1個多小時才出門”,不由喉嚨發澀:

“晚晚,你……睡得還好吧?”

陸晚眨着惺忪睡眼,答:“挺好的呀。中途都沒醒過,就是頭有點疼。”

“你這裏——”吳峥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流血了。”

經人提醒,陸晚這才愣愣地拿手碰了碰,随即刺痛地嘶了一聲。她跑去洗手間查看,發現下唇紅腫不堪,還無故豁了個口子,剛剛結痂。

喝多了自己磕的?還是……她再次自作多情了起來。

順道洗了把臉,陸晚問吳峥:“你怎麽把我送這兒來了啊?”她不好意思直接問,是不是祁陸陽送自己回來的,以及他為什麽帶她來家裏。

心裏百轉千回,吳峥把昨天就想好的一套說辭拿了出來:

“我有事先回了家,不小心把你落在車上的背包也帶走了。沒有身份證和房卡,小祁總只能把你帶回家。不過,他昨天沒歇在這兒,在外面應酬了一宿。”

“哦。”陸晚心底最後那點漪念徹底消散。

臨出門前,她将邁出去一半的腳收回來,打開冰箱門看了眼裏面的食材,心裏一合計,征詢:

“吳峥哥,再等我二十分鐘行麽?”

上了火車,陸晚發揚風格,主動給祁陸陽去了條消息:

【走了,回見。】

晚歸的祁陸陽瞟了眼,将手機揣回兜裏,敲開了溫榆河老宅的大門。

何嫂陰恻恻的臉再次出現在他眼前,而随着沉重的木門打開,一股子腐朽寒涼的氣息也撲面而來。

祁陸陽在帝都還有很多落腳地,大的小的,高層低層,帶泳池不帶泳池的——但不管哪個,都沒有這裏陰氣重。

也沒這裏安全。

因為何嫂最恨那個人,比恨祁陸陽還多。

主卧已經被做事爽利的陸晚收拾幹淨了,除了那條有些發皺的小裙子,到處空空如也,什麽都沒留下。祁陸陽低聲說了句“多事”,再晃到餐廳,很容易就瞥見了餐桌上的便條。

“冰箱裏有長壽面,吃了包你長命百歲。已嘗,無毒。”

祁陸陽拉開冰箱,微怔幾秒,又砰地甩上門。

最後還是打了開。

面條煮到半生,被陸晚單獨撈在了碗裏扣好,碼子和湯頭則被分裝在另兩個碗中——都是半成品,但只需要簡單地熱一熱就能吃。

這樣處理之後,面不會坨,湯頭不會幹,碼子也還新鮮。

士別三日,本事見長啊。祁陸陽暗嘆。

在他印象裏,陸晚不僅沒遺傳到自家爺爺的好酒量,更沒學到人家一身好廚藝。

那年也是在十一月初,就兩孩子單獨在家。陸晚突發奇想要做飯給叔叔“祝壽”,家裏沒面條了,她一頭紮在廚房折騰了大半天,最後只端出盤燒土豆來。

“吃了包你長命百歲哦。”當時的陸晚,梨渦淺笑,說的也是這句話,

少年嘗了口,只覺得齁鹹齁鹹的,還有股無法忽視的糊味兒。奈何浪費食物可恥,他也不想大過生日的和陸晚吵架,便就着涼白開一點不剩地全吃完了。

幾個小時後,少年躺在了醫院裏。

——那土豆發芽了。芽長得老長老長的,缺乏生活常識的陸晚看見了,還“細心”地給剪幹淨了才拿來做熟。

“吃別人的飯要錢,吃你的飯要命。還長命百歲……我差點被你害得英年早逝了知道嗎?”

陸晚本來就在哭,聽了少年這段埋怨當場就趴在病床邊沿上嚎了起來,鼻涕眼淚全糊在臉上,委屈得不行。

哭完,她又抽抽噎噎地作保證:“以、以後,大不了我都先吃一口試試,肯定不會再毒到你的。”

“行了,好好當你的乖孫女去吧。老頭兒說的那些,你得聽。”

自覺頂天立地的少年可不稀罕被一個小姑娘這麽保護。他不耐煩地推了推陸晚的額頭讓人趕緊消停,再半真半假地說道:

“以後有毒的我吃,犯法的我做。多大點事兒?”

這邊,空曠安靜的大房子裏,口味挑剔的祁陸陽翻動了幾下陸晚做的長壽面。

他慢條斯理地嘗了口,細嚼幾下,然後起身将面條連同碗筷一起摔進了垃圾桶裏,毫不猶豫。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叔叔,小蘇蘇,小……酥酥?

本章省略了1000字喂水細節,自行腦補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