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景念北過生日選的這處不太張揚,地段倒是極好,門臉卻簡單,外人一沖眼根本不知道裏面是幹嘛的,天然的隔閡感撲面而來。
複式構造的包廂很大,一樓唱歌喝酒,二樓凸出來的臺子上擺了兩張牌桌。裏面裝飾風格偏向現代,多用玻璃,五光十色的彩光跟碎寶石似的折射開來,斑斓奢靡,不似人間。
景念北的朋友圈子很雜,既有張元元這種世家子,也有從底層發家的土老板。包廂裏幾撥人三五成群各處一方,唱歌的唱歌,玩兒牌的玩兒牌,各有各的路子,相安無事。
祁陸陽摟着陸晚進來,還沒來得及跟人介紹,就被一個滿臉橫肉、笑得卻燦爛的男人插了話。
他走上來,說:“小祁總!那個葛薇——”
這人是景念北的好朋友,現在是某豪車品牌大中華區的授權經銷商,發家卻是在澳門。這回葛薇的事,他前後幫了不少忙。
“出去聊?這兒太吵了。”及時剎住他的話,祁陸陽讓人先出了包廂,又看向景念北,“幫我照應下陸晚。”
随後也出了去。
景念北也許是個好朋友、好幫手,卻絕對不是個知道該怎麽“照應”兄弟女人的角色。
在他看來,女人都是麻煩和禍水,誰都不例外。
随便跟衆人扔了句:“這是祁陸陽的……‘女朋友’,大家都給點面兒。”景念北朝陸晚牽牽嘴角,就算笑過了,“玩的都在這兒了,你自便?”
被“葛薇”的名字牽動心神的陸晚,根本沒空挑剔這人的冷淡敷衍,點點頭自己在沙發一角坐了下來。
恰好是離張元元最遠的另一頭。
“擁着你,當初溫馨再湧現;心裏邊,童年稚氣夢未污染;今日我與你又試肩并肩……”
有人正握着麥唱一首粵語老歌,發音有點做作,但唱得并不難聽。
陸晚認識MV裏那個已逝多年的清俊男星,也聽過這首歌,卻一時想不起名字來。她在心裏默默跟唱,嘗試着融入這紙醉金迷的氛圍裏。
包廂門被推開,進來的不是祁陸陽,而是個五官打眼、漂亮得很直白的年輕女孩兒。進門後,她先跟另一個姑娘在門口說了幾句話,再不着痕跡地上上下下掃了陸晚一眼,也就一眼,她走過去,一路上打了半天招呼,再搭住唱歌的那個男人的肩膀:“四九哥,又當麥霸呢?”
一副跟誰都很熟絡的樣子。
随後,她自來熟地坐在了陸晚邊上。
陸晚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個女人貌似是祁陸陽的某任前女友,一個平模出身的小明星,叫菲菲。他們倆被人拍到過。
她想挪個地方坐,菲菲卻要了杯酒,自自然然地來搭讪:“那個唱歌的,叫徐四九,他還有個哥哥叫徐五四,弟弟叫徐八一。名字都是家裏當首長的爺爺取的,要他們不忘初心。”
陸晚淡淡哦了一聲。
菲菲繼續:“四九哥雖然是地地道道的帝都人,但是每次出來玩只點粵語歌唱,大家就叫他‘精神廣東人’,哈哈。”說完還捂嘴笑了笑,“你以後有什麽不清楚的,可以來問我。”
見陸晚不怎麽搭理自己,她又問:“她們說,是祁哥帶你來的?”
“嗯。”
“祁哥啊,不亂折騰人,出手也大方,就是脾氣難伺候,不過摸熟了就好了。你好好跟着他,混套房不是沒有可能。”
菲菲說這話時的表情語氣,就像在跟小姐妹安利某個自用許久的彩妝産品——你看看它,包裝漂亮顯色超好,除了貴些沒缺點。我用着很舒服,你要不要試試?
陸晚轉開臉。
菲菲也不在意,她自顧自和旁邊另一個男人調笑了幾句,又拿出盒萬寶路的黑冰爆珠,點上,淺淺吸了口,光裸的長腿交疊,怡然自得。
“你要不要?”她問,從煙盒裏拿了根出來遞到陸晚眼前,吐氣裏帶着點爆珠煙特有的薄荷味。
這場景,讓陸晚很容易就想起了之前在醫院外置樓梯上碰到的曾敏。
她也遞給她一支煙,邀請人嘗試下,眼裏寫滿了物傷其類、感同身受的同情。
當時的陸晚怎麽想的來着?
她覺得自己不一樣。
眼下,菲菲指尖夾着的那支純白色女士煙,在陸晚面前不過二十公分的地方,對方珠光紫的長指甲在包廂昏暗燈光下閃着奇異的光,耳邊虛虛渺渺地傳來句:“這個很好入口的,試試?”
從氣味到聲音再到畫面,刺入心裏,都是劇毒的誘惑。
如同木偶被人提着線,陸晚的手肘下意識動了動,要去接,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抽煙。”
她想,她确實和這群女人不一樣。
她曾十年如一日地追着祁陸陽跑,最終抓住機會,抛開尊嚴,任由人把自己打扮成禮物送到了對方床上。
她不在乎他大不大方。
她不要錢。
菲菲收回手,給自己找臺階下:“乖乖女?祁哥這是換口味了啊。”
神色黯淡的陸晚自己倒了杯酒喝,喝完又倒,不再答話。
臨時把菲菲從隔壁包廂叫來的張元元,看戲看得歡實。他身邊的女孩兒問:“元元哥,你的‘禮物’就是這個?手下留情了哦。”
“前菜先來一道,開開胃。”張元元狹長的眼睛微眯,“過幾天不就情人節了麽?你元元哥是個講究人,送禮要挑日子的。”
這叔侄倆骨子裏都有點自認清高。祁陸陽就罷了,就算是野種,那也是鍍着金的,有點本錢。可陸晚呢?一個小護士而已,卻敢蹬鼻子上臉,他不爽很久了。
想罷,張元元喊了聲“四九!”。徐四九回頭:“幹嘛啊?唱得正高興呢。”張元元嘻嘻笑:“切歌切歌,來一首beyond那個《情人》,你最拿手的。送給在座的各位漂亮妹妹應應景。”
徐四九嘴裏罵着“當老子點歌臺呢”,還是随手就點了切歌。
菲菲和包廂裏其他的女孩子們嬉笑,有說“元元哥蔫兒壞”的,也有說“元元哥總拿我們尋開心”,張元元一個個笑過去,間或飛吻一下,很是享受這種萬花叢中紙醉金迷的感覺。
景念北在二樓打牌,這陣動靜沒聽太清楚,可還是站起身往陸晚的方向看了眼。他剛想下樓去,祁陸陽已經進了來。
男人誰都沒理,徑直走到陸晚跟前站定,然後居高臨下地淡淡掃了菲菲一眼:
“這是你坐的地方麽?”
菲菲那聲“祁哥”還沒喊出口,對方已經不耐煩地吐出個字:
“滾!”
祁陸陽坐好,低頭觀察陸晚的神色,果然不太高興。他摟住她,不由分說在人臉上親了口:“剛有點事兒,出去久了。很無聊?”
陸晚推他,他想到什麽,抓住人手腕解釋:“你別聽剛才那女的瞎說,我跟她沒那些關系。”
這話不假。
菲菲十七八歲就進了圈子,在或老或小的男人們中間蹉跎了一輪,會來事,說話看人也比一般女孩子強點,祁陸陽便在張元元的介紹下把她招到身邊,應酬的時候帶出去當公關使喚,也當擋箭牌,免得老有人往他身邊塞些來路不明的,麻煩。
聞到陸晚嘴裏的酒香味兒,祁陸陽看了眼茶幾上的空杯子,失笑,輕捏她頰上的肉:“以後沒我在,不準沾酒。”
陸晚借着酒勁兒實話實說:“我不喜歡這裏。”
“行。”祁陸陽拿額頭輕輕磕她的,毫不避諱地表現親昵,“再坐幾分鐘,我去跟那誰打個招呼,咱們就走。好不好?”
他又借着她的手拍了幾下自己的臉,讓人撒氣:“以後再不帶你來這些地方了,确實沒意思。”
這副把對方奉若珍寶的模樣,活像個剛戀愛的男學生。
一邊看着的菲菲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女人的純真在第一個完整愛的人那兒就已燃燒殆盡,後面不管遇着誰,全是裝的;但男人不一樣,他們只有在唯一真愛着的女人面前,才舍得把珍藏許久的純真悉數獻上,任人揮霍。
至于之前的其他人?來往皆是買賣,裝都懶得裝。
這會兒,四九那首《情人》已經唱了一半:“是緣是情是童真,還是意外;有淚有罪有付出,還有忍耐;是人是牆是寒冬,藏在眼內;有日有夜有幻想,無法等待……”
指尖在陸晚的腰上打拍子,祁陸陽說:“這歌挺好。”他評價的是歌詞。
說完,他看向陸晚,眼神深深的。
夜場獨有的絢爛燈光罩染在男人臉部山巒起伏的硬朗線條上,明明是俗氣至極的人間煙火色,在他這兒卻變成了觸不可及的如夢似幻、和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握緊的餘生共白頭。
“你說好就好。”
陸晚說完仰起臉,才發現天花板也是面鏡子。
那是另一個更加混沌的世界。
彩色光束經過鏡面一層層的反射,碎裂成密密麻麻的光斑,紅的綠的,金的銀的,灑滿了整片天與地。面頰酡紅的她攀着心愛男人的肩膀,在籌碼聲聲、酒香陣陣的極致喧嚣與熱烈中,于心底蔓延出無邊的涼。
他和她,哪裏有什麽白頭可共。
“陸陽,帶我走,我想走。”昏昏沉沉的陸晚把頭埋在祁陸陽肩膀,摟緊脖子不撒手了。
祁陸陽直接把人抱了起來,跟二樓的景念北點點下巴:“回了,你們慢慢玩兒。”
“這就撤?什麽情況。”說話的是徐四九,“對了,這姑娘誰啊?之前沒見過呢。新——”
“她叫陸晚。”緊了緊手上的力道,怕把人摔了,祁陸陽往外走:“但你得叫她嫂子。”
從未有過的稱呼。
或者說,之前那些女人從來沒得到過任何稱呼。
整個包廂安靜了幾秒,世界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連碰牌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只剩屏幕上的歌詞還在滾動:
“你與我之間,有誰……”
酒量太淺,陸晚是一路睡回去的。半夢半醒間,她感覺自己騰空而起,被人抱着離開車廂走了幾步,又重新進到裏面去。
無力的肢體任人擺布。随着後背抵住方向盤,硌得人一陣生疼,陸晚這才把眼睛全睜開。
車停在老宅的半地下車庫裏,而她,正面對面趴坐于祁陸陽身上。
因着不需要在戶外多待,陸晚穿得不多,全身上下攏共只穿着件粗花呢的套裝裙子。
“舍得醒了?”祁陸陽啄了啄她微張的唇,單手将衣料推到了鎖骨上堆疊好。前扣式的內衣在男人這裏形容虛設,他垂頭,嘗試用牙挑開搭扣。
噠,扣子松了。
被人為聚到一起的脂肪自然地向左右散開,陸晚不自然地吞咽一下,随即往後躲。肩胛骨摁響了車喇叭。
她驚得一跳,說:“別、別在這兒,來人怎麽——”
“放心,做完之前不會有人來。”祁陸陽不可能錯過這任人采撷的美,他噙住,嗓音含混,“乖,就在這裏吧。不止你等不了,我也等不了。”
穿得少有穿得少的好處,裙擺掀起,男人将陸晚一條腿擡高,最後一層防線被粗暴地扯了下來,随手扔在一旁。
手指先行探路,祁陸陽尋到開口處,輕攏慢撚,抹複挑。
“果然,遲遲早就準備好了。”男人說完斂住笑意,在陸晚因為害羞最緊張的那一瞬間長驅直入。
他在裏面,她是被軟木塞堵嚴實的紅酒瓶。
兩人一起嗟嘆出聲,又成了薄紙都塞不進的緊密磁鐵。
車廂還是太過狹小,空氣也在劇烈的喘息中慢慢變得稀薄。陸晚的腳尖找不到着力點,整個人的重量壓實在對方身上。不管是上面還是下面,每個開口俱是密不透風,胸前起伏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厲害。
在愈發不可控的颠簸中竭力避開着喇叭,陸晚的手肘卻又不小心摁到了車燈。明明滅滅的昏黃光線中,她看到祁陸陽埋首于自己胸前,漆黑的發,專注的眼,還有硬茬兒一樣的毛發在她的皮膚上輕輕刮。
十指穿插進祁陸陽的發,陸晚用心感受:這人連頭骨形狀都漂亮。
理智散盡的邊緣,她感覺變成了一顆孤零零暴露在月光下的櫻桃樹,有渴極了的小獸翻山越嶺而來,張嘴叼住了她僅剩的那顆果子,舌頭卷起,溫熱濡濕,連核兒一起吞下,無法餍足。
他和她,都抗拒不了動物本能中的貪婪無度。
這回,是陸晚于事後長長久久地趴在祁陸陽身上,無法動彈。
簡單清理了自己、陸晚和車廂,男人看着濕漉漉的坐墊和一堆紙團無可奈何地笑笑,然後用自己的西裝外套将衣不遮體的她包裹住、只露出個迷糊糊的腦袋來,這才抱回了房間。
陸晚洗過澡,反倒清醒了起來。
“睡不着?”祁陸陽也一樣,“我今天帶你出去,本來是想讓你高興點的。好像……起了反作用。”
她沒否認這句,只說:“我知道你想對我好。”
對每一任女友都好。
祁陸陽抱住乖的一塌糊塗的陸晚:“這才剛開始,還不夠。”就像是初墜情網的火熱少年,他恨不得心都給人挖出來送到跟前,卻怕髒了姑娘的手。
“過幾天情人節了,想要什麽禮物?”
陸晚誠實地回答:“我想經常看見你。”
“後面一段時間可能做不到。不過,等這陣子過去,你想不見到我都難。”祁陸陽把玩着她的手指,“我有個大禮,趕得上,情人節就‘送’給你。趕不上的話……就等你生日那天再說,你肯定喜歡。”
她沒追問,祁陸陽心底揣着個大驚喜,急于得到回應:“你不想知道是什麽?”
“我先等着。”陸晚想了想,很苦惱,“陸陽,我好像沒東西可以送你。”
她底牌散盡,一無所有了。
祁陸陽用手合上她的眼:“你,就是最好的禮物。睡吧。”
直到情人節那天,陸晚才領會過來他說的意思。
午飯後,何嫂上樓來喊她:“有人送了個包裹來,上面寫的收貨人是您。我不好代收,陸小姐下去看看?”
陸晚拆開了這個沒有寫寄件人姓名的紙盒。
——精美的禮盒裏,躺着一件粉色的“護士裝”,尺碼不大,圍度很緊,布料不多,用途再明顯不過。
發白的指頭蜷緊再蜷緊,連着心髒一起收縮,布料已然被陸晚抓皺:
自己這回,是個粉紅色的禮物呢。
作者有話要說: 撕起來撕起來~!!
小變态飛機晚點(狗頭),在來湊熱鬧的路上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