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情人節前一周,祁陸陽都在外面出差……不過細說起來,最後這一天半應該屬于私人行程。

他回了趟章華。

章華縣昆禺山的山頂,有一座陽泉寺。寺廟始建于遼代,香火鼎盛,遠近聞名。此時,廟中佛塔之上,祁陸陽手撐欄杆,眺望着視線中那一大片山林水泊,目光深遠,默不作聲。

南江市委的劉秘書在一旁等了又等,不得已之下  只能自己先開了口:“祁總,上面的意思是,您有能力拿下這麽大一片地、幫助家鄉發展,自然是好事,但……開發建設的尺度得把握把握。旁邊那一塊就是保護區,有紅頭文件在,也有人盯着,不能亂動。”

“你讓他們放心。到時候,指不定誰催着誰‘亂動’呢。”祁陸陽緩緩直起身,塔上風大,将他額發吹得向後倒,俊朗輪廓一覽無餘。

“我啃下它修個山莊,不單純是為了掙錢。”他說。

說完似是想到什麽,男人眉眼帶笑。

劉秘書卻在心裏腹诽:好幾百畝山林一口氣吞下,這麽多真金白銀撒出去,任誰都會想方設法從裏頭榨取利益;當然,表面上大家都說要環保要遵守規章法律,可等文件批下來、能動工,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了。

不過,祁家向來神通廣大,他犯不着為這位太子爺操心。

思及此,劉秘書笑盈盈地應了句:“好。我這就給那邊回個電話。您看看,中午我們是去哪裏用餐——”

“不用了,我還有點別的事。昨天和幾位該聊的都聊了,我的誠意,大家清楚就行。”祁陸陽婉拒,“等正式文件下來,我會再來一趟,好好道謝。”

擺脫市委這批人,祁陸陽從陽泉寺出來,不急不緩,拾級而下。

此去經年,沿途景色未變,可人的心境已然是大不相同。

高三那年春天,章華一中給畢業班組織了一次春游,登昆禺山。

甩開當時的女友曾敏,陸陽一路跟着因為某件小事又和自己冷戰的陸晚,嘴上招惹,手裏不停:扯頭發,拽書包,往人衣領裏扔石子兒……怎麽幼稚、怎麽煩人怎麽來,非逼着她追着自己錘上幾拳才算舒服了。

打打鬧鬧間,叔侄倆撇開大部隊,一路登上了陽泉寺佛塔的最頂層。

如油春雨初歇,空氣中濕度接近飽和,幾縷水霧輕輕缭缭地纏繞在山腰上,像少女遮羞的白紗。風吹過,驚鳥騰起,捎來幾聲清脆鳴叫……那是白紗少女腳腕子上的鈴铛在響。

“真想一輩子住這兒,山山水水都是我家後院,跟神仙一樣。”陸晚對着這景象沒頭沒尾地感嘆。

陸陽趴在欄杆上,觑着她神色,話說得随意:“之前不還說有個小院子就滿足了麽?你這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了……以後不來個富可敵國的冤大頭,誰供得起你。”

陸陽這話是有出處的。

就在上上個月,春節期間,陸瑞年帶着叔侄倆回鄉下老家過年。農村家家戶戶帶院子,有幾家門前還有小池塘,可把陸晚羨慕壞了。

她一邊蹲老家煤爐子旁烤着圓糍粑,一邊跟陸陽說:“這輩子我也沒什麽大志氣。等以後掙夠錢了,就回老陸家這宅基地上起個小樓,一定得帶院子,不用很大。種三兩棵樹在院子裏,屋後頭承包個小魚塘,再來兩畝菜地。齊了!”

陸陽笑她:“‘農婦,山泉,有點田’?我侄女真有出息。”

不理會他,陸晚越說越起勁:“小院裏得有一棵桂花樹,氣味好聞,花還能拿來釀蜜、釀酒、做點心;再來一棵栀子,夏天開了扔涼席上,夢裏都香;還得有椿樹,長得快,顏色多,又遮陰。葡萄藤和紅的綠的花兒也來點。一年四季,各有各的好看……”

女孩的臉被爐火映照,像顆飽含甘甜汁水的橘子。捧着下巴憧憬完,她拿之前烤好的糍粑沾了糖就要往嘴裏塞,停下,順手掰了一半遞到陸陽唇邊:“發什麽呆,吃啊。”

爐子邊緣碼了一圈半熟的糍粑。糍粑最外層受熱膨脹,鼓起粒粒小包。噗噗的幾聲響,随着小包一一裂開,滿屋子焦香四溢。

陸陽接過陸晚遞來的半塊糍粑,咽了咽口水:他其實更想嘗一嘗女孩嘴角的白糖沫子。

那得有多甜。

“行了行了,你這農婦夢想叔叔先記下了。誰讓老陸家就我一個男丁,責任大啊。”陸陽說,似乎不太看得起。

陸晚也不當真:“好呀,那我就等着叔叔掙大錢,給我和爺爺蓋房子、修院子,享大福!”

彼時,佛塔上,陸晚同樣想起了那天在糍粑焦香中的談話。

“陸陽,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貪心?”她問。

“這是‘有點兒貪心’?”

“就知道。”陸晚背靠着欄杆,頭微微後仰,聲音輕得似乎能被風吹散,“要能和喜歡的人一輩子在一起,我住哪兒都無所謂的。”

“漂亮話誰不會說。”陸陽自顧自笑,“不過人嘛,貪心點也沒什麽不好。”

反正,再貪的心,他也會想看法去填滿。

時間回歸當下。

歸心似箭的祁陸陽沒在章華多待,随便吃了點東西,便讓司機将自己送到了南江,在餘奉聲和姜藍家附近的茶室裏訂了個包廂,耐心等待。

姜藍遲到了十來分鐘。

“老餘最近心情不太好,脾氣怪,我出門和他吵了幾句就耽誤了。”她快言快語地解釋。

都說陸晚的直腸子像極了母親姜藍,但祁陸陽以為,姜藍個性中莽撞的成分更多,少了幾分韌勁和執着,又不夠聰明,所以她當藥代時幹得并不出色,也無法平衡工作性質和丈夫家庭之間的關系,草率地離了婚。

最後,姜藍卻找了餘奉聲這麽一個……談不上純粹的好或者壞的歸宿。

簡單寒暄,祁陸陽拿出張銀行卡推到姜藍跟前:“我聽說餘副院長最近一直在‘休息’,這些錢你先拿着,孩子要上學,家裏的日常開銷也斷不了。”

“我們存款夠的!”姜藍果不其然拒絕了。

無奈,祁陸陽的語氣認真了幾許:“嫂子,這是我欠你和大哥的,你得收。”

聽他換了稱謂,姜藍想起陸一明,一時有些哽咽:“一明他……行,那我就先收下了,只當給晚晚存着。”收好銀行卡,她沒忍住問,“陽子,晚晚在帝都還好吧?這孩子不知道怎麽主意突然就大了,一聲不吭跑去那邊工作,過年都沒回來。我左想右想,她這事你肯定知道,對不對?”

對于女兒和自家這便宜小叔子的事,姜藍雖然不像身處其中的陸瑞年那樣一清二楚,但一開始也有過擔心。直到陸陽回了祁家、多少年都沒什麽音訊,陸晚也走馬燈似的換了幾個男朋友,她才不做它想。

聽到姜藍的問話,哪怕早有準備,祁陸陽喝茶的動作仍是頓了頓。

“嗯,她現在很好。”男人掩住心虛,神色如常,“陸晚這邊有我看着,你不用擔心。她畢竟是我侄女,于情于理我都該多照應照應。”

聞言,姜藍呼出口氣。

祁陸陽又說:“至于餘副院長的事……我的建議是過段時間、等院裏輿論下去再做打算。不然容易招是非。”

其實餘奉聲這邊的爛攤子,什麽時間處理于祁陸陽來說都不難,但他對這人印象并不好——在陸晚的事上,餘奉聲私心一直極重。既然給錢可以暫時解姜藍的燃眉之急,祁陸陽不介意再拖上幾個月,讓他吃吃苦頭。

回家後,姜藍把祁陸陽的話轉達給了餘奉聲。

“我覺得陽子說得沒錯。”她認同道。

“呵,再做打算……”餘奉聲卻冷笑,“院長換屆最多能拖到下半年,到時候等別人上位了,我再回醫院去做什麽?管後勤?”

夫妻倆想法不同,又是一頓吵。

巧的是,當天夜裏餘奉聲就接到了一通電話,居然是剛回國沒多久的莊恪打來的。

“我不僅可以幫你重回醫院,還能摘掉頭上那個‘副’字。”他直截了當地給出承諾。

餘奉聲嘴裏說感謝,心下卻警覺,謹慎地問:“莊先生,您這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總得有所圖吧?不如直說。”

這邊的莊恪不急着答話,而是輕輕撫弄少爺的脊背和尾巴。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宅子裏分毫未亂,裏外事物井井有條,就連這只守宮都被照料得很好。

只是……給它取名的女人卻不在了。

長時間未見,有些認生的少爺被莊恪撫摸了幾下,忽然張嘴咬了男人食指一口。

抽出手指,莊恪顏色陡然轉冷。他高舉起手臂,拎着這只黑色守宮的脖子,就将它重重地摔向地面。

随着啪的一聲,守宮落地後滑出去半米遠,口鼻開始出血,手腳抽搐不止。

“不識好歹的東西。對你再好,也沒有意義。”莊恪冷冷說道。沒興趣觀察少爺死沒死,他移開眼,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擦幹淨指尖滲出的血珠,良久才對電話那頭的餘奉聲說:

“我所圖的是什麽,餘副院長應該再清楚不過。”

餘奉聲幾乎沒用什麽反應時間:“陸晚到底是我名義上的女兒,這——”

“這些話留着和別人講吧。”莊恪已然有些不耐煩,“我很累,詳細的事情會有人找你對接。”

直到書房裏傳來一聲“來人收拾下”,在門口等了許久的幫傭才推開門進去。

少爺的屍體和地上的痕跡被迅速處理好,在幫傭準備離開前,莊恪突然說:

“再去找一只過來。”男人看着指尖的咬痕,聲線裏沒有溫度,“記住,要一模一樣的,不能讓她看出來。”

沒人敢問“她”是誰。

和姜藍聊完,祁陸陽在情人節當天下午趕回了帝都。

回溫榆河老宅的路上,南江某領導用私人電話來電:山莊用地的審批手續已經進入程序,不出意外下個月就能落實。

事成歸來,搭好臺唱大戲的祁陸陽,急需喝彩的觀衆來配合。

喜不自勝之下,他将車開得飛快,進院子後更是顧不上泊車,沖着安保扔下句“停好”就沖到門口,掏鑰匙準備自己開門。

聽到動靜的何嫂已經把門拉開了。

同住這麽多年,何嫂頭一回見祁陸陽這麽……快樂,男人神采飛揚,身形輕松,原本就清亮無比的眸子此刻堪比夏日驕陽一般璀璨,就連神色裏曾揮之不去的陰霾,當下不細看也已經察覺不到了。

如同打了一針腎上腺素,快活得生機勃勃,皓白坦蕩。總算有了點20來歲年輕人的樣子。

“她人呢?”祁陸陽問得很急。剛說完,不等何嫂回答,他又用食指在唇上比了比,示意大家都別出聲,換了鞋就輕手輕腳往二樓走。

房門關着,祁陸陽輕擰把手,推了開。

窗簾被人拉了個嚴實,只有一絲光陽從縫隙中漏了出來,如星星般的塵埃在光束中舞動着,一室幽靜。

陸晚背對着祁陸陽坐在床邊,聽到聲音,回過頭,沒說話。

等走近了些,男人才看清楚她的打扮——這是護士服嗎?像,又不太像。上衣太緊,裙擺太短,能遮住的……也太少。

等徹底反應過來,他手裏的花随之掉在了地上,粉的紫的白的,一瓣一瓣如雪般鋪了一地。

和此時的陸晚相比,鮮花也黯然失色。

它們配不上她。

走到人跟前,執起陸晚乖巧交疊在膝蓋上的手,祁陸陽一怔——她少有地塗了指甲油,淡淡豆沙色裏混合着一點金粉,精致可愛,像打磨好的歐泊石。

女為悅己者容,他很榮幸,能心悅于她。

祁陸陽驚喜地看向陸晚:“等很久了?”

“沒。”她嗓子莫名地有點啞,表情冷淡。

這身“護士服”能給男人帶來多大的視覺沖擊力,自不必多說。最讓祁陸陽血脈噴張的,是陸晚竟一絲不茍地盤了個護士發髻出來,偏分劉海被她仔細收攏在耳後,就連帽子也戴的端正。她臉上沒有挂着谄媚的笑,甚至不曾迎合地接住他的視線,只是低頭抿唇,連腳尖都繃直。

這種不多不少的拘謹——或者說正經——讓氣氛和情景更加真實,代入感也愈發強烈。

“遲遲。”祁陸陽起身彎腰,指尖挑起陸晚不算聽話的下巴,用盡最後一絲耐心在她唇邊低語,“……你今天真的很美。”

于情/事上,祁陸陽總是百分百全情投入,此時更甚。他接吻時又習慣性地緊閉雙眼,将視覺摒棄,只留下觸覺與聽覺。

其實以前的陸晚也是。

可今天,被人強行壓實在柔軟床鋪上的她卻一反常态,始終睜眼死盯住天花板,任由對方粗暴地剝離掉所有阻礙,在自己身上精準熟練地挑逗,吞噬着她不自主的汁水和不可控的核心。至始至終,陸晚空洞洞的瞳孔裏一點波瀾都不曾驚起。

他那處,是疾風驟雨前的驚雷滾滾;她這裏,只有摧枯拉朽後的一潭死水。

整個過程中,陸晚既沒有配合也沒有抗拒,只是渾身肌肉都在下意識地緊縮僵硬——這是痛極了才會有的反應。直到這時,昏了頭的他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被抓得皺起的床單上,有一小截因為用力過大而折斷的指甲,裸粉色,還閃着碎碎的金色微光,是陸晚的。

顯然已經忍了很久。

如被冰水澆透,祁陸陽立即抽身而出,捧住陸晚的臉仔細打量。

他現在才看到女人略微浮腫的眼,和眼底的一陣青黑。

她之前哭過?為什麽?

“你——”祁陸陽的問話被陸晚打斷:“怎麽不做了?你不是很喜歡麽?要不要我把這身衣服穿回去,再來一遍?”她漠然地問。

電光火石間,祁陸陽發現自己犯了個彌天大錯。

他想起陸晚炫耀手裏那張醫院護士大合影時的驕傲神情,想起她将“先進護士”獲獎照片發給自己時的雀躍自得,想起她在護理專業讀書時一反常态的優異成績單,以及吳峥每次代為去南江處理事情後,捎回來的話……

吳峥說:“陸小姐應該挺喜歡護士工作的,每天忙裏忙外、腳不沾地,臉上還總挂着笑。”

最後,陸晚還因為無妄之災弄丢了自己傾盡心血的工作。

祁陸陽悔不當初。

這樣的陸晚,又怎麽會為了讨好某個人,去作踐自己的職業,和這身衣服?

深吸口氣,他扯住對方的手腕子,揚起來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陸晚指甲斷裂處斑駁的尖刺直接将男人的側臉劃出了一道口子,血滲出來,觸目驚心。

氣歸氣,陸晚心底仍是舍不得。她掙紮着要抽回自己的手,祁陸陽不讓,借力又來了幾巴掌。

巴掌打完,他一把抱住她,手臂收緊再收緊,胸腔裏的心髒砰砰跳着,震得陸晚的呼吸一齊變得劇烈急促。

兩個人都無法平靜。

陸晚把人推開點,手指撫上祁陸陽臉頰的傷口,微微蹙眉。

“心疼?”他沒道理地笑着,眼裏只剩一片血色殘陽。

她搖頭:“我心疼的是這張臉,都不對稱了。”

“那就是沒打過瘾。”

硬下心腸,她嗯了一聲。

“遲遲,我這邊的賬你先記着,時間多日子長,咱們以後慢慢算。”祁陸陽又擠出個笑,沒多餘地解釋什麽,只說,“至于送衣服這人的賬……我這就去給你讨回來。”

說罷,他拉着陸晚深深親了口,頰上的血立即蹭了對方一臉。幫人胡亂擦了幾下,祁陸陽用額頭抵住她的,說:

“待會兒早點睡,不用等我。”

等呆坐在床上的陸晚消化完那句“送衣服這人的賬”裏隐含的前因後果,祁陸陽已經穿好衣服,正往後腰處放什麽東西,神色駭人。

室內昏暗,雖然沒看清楚,陸晚心裏仍是一個咯噔。她立刻跳下床,從後面抱住男人:

“陸陽,我不生氣了!我不要你給我讨什麽,你哪裏都不準去!”

祁陸陽沒回頭,只用幾分力氣就掰開了她一只手:“遲遲,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你只用——”他的話被硬生生截斷。

“這、是、什、麽?”陸晚問。

閉了閉眼,祁陸陽于絕望中轉過身來。早有打算、虛晃一招的陸晚,已經把他腰上那把槍抽出來,拿在了手裏。

“你為什麽會有槍?你要它做什麽?”

祁陸陽想騙她,說這把是假的,對方已經提前開口,語氣激烈:“不準騙我!”

跌坐在床沿,男人垂下頭,雙手插進頭發裏,陷入沉默。半天,他才悶聲說:“裏面沒子彈,但還是……不要亂按,別傷着自己。”

無措地握着手裏的東西,良久,陸晚才讷讷地問祁陸陽:“你用過它嗎?我是說,對着人。”

“不是這把。”

“那你殺……傷過人麽?”她甚至不敢用那個字。

“不是用它。”

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兩步,臉色煞白的陸晚靠在落地窗上才勉強站住。她咽下口水,手已經開始抖了起來。

祁陸陽鼓起勇氣擡眼,蒼白地解釋:“遲遲,我也不想的。我當時是正當防衛。”

“我知道。”她呆滞地回答。

“有人要我的命,還有人要我媽的命,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

“我——”

陸晚突然開始拼命搖頭,不讓他講下去:“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

祁陸陽以為,她這是嫌棄自己了。而陸晚接着也的确罵了句:“陸陽,你這個騙子!”她尖銳的聲音裏帶着顫動。

男人再次垂下頭。

心虛,自卑,無法言說,無能為力……他開始盯着自己的手,一雙染着血的、無恥騙子的手。

就連她,也要離開了?

直到陸晚哭着蹲下身來:“你說事情不嚴重,你說你過得好……陸陽你個騙子,你明明過得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

心被人狠狠揪住,又募地放開,祁陸陽就像是個溺水的人,在失去呼吸的前一秒,被一只小小的、卻不曾放開的手給拉了上去。

空氣甘甜,劫後餘生,卻仍無法喜悅。

祁陸陽也蹲在了陸晚跟前。他不做指望地問:“這次是真心疼了?嗯?”

她淚水漣漣地擡頭看過來,不說話,手裏的槍也還捏着,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勝過千言萬語。

“乖。”

祁陸陽試圖擺出個混不吝的笑,卻發現曾經駕輕就熟的表情,當下重現得艱難。但他還是笑了出來,想盡量輕松地表達:

“遲遲,以後我殺壞人,你會給我遞槍的,對不對?”

他等了幾秒。

“我不會。”陸晚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剛抓住的手再次被人松開,祁陸陽又開始往水裏沉。視覺失靈,壓力陡增,他被無邊的窒息感包裹着,墜落,墜落……

“陸陽。”陸晚将他叫“醒”,又小心翼翼地把槍還到人手裏,還是那嬌嬌弱弱的一張臉,此刻卻顯得鄭重又堅定:

“教我用它。”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晚了幾分鐘,明天不一定有。

前十五有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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