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徹查工部的事,都察院查了兩個月都沒有個結果,好在皇上也沒讓錦衣衛插手,沈鳴也就繼續事不關己不去過問,只兢兢業業給皇上辦交代下來的差事,而且件件都辦得漂亮。
此時已過了夏入了秋,到了中秋時分,金風薦爽,丹桂飄香,中秋夜的京城沒有宵禁,大街小巷一片花團錦簇,勳貴富賈在裝飾華美的榭臺賞月,城中酒樓座無虛席,樂聲鼎沸,歌舞升平,各種游園燈戲競相登場,摩肩接踵,十分熱鬧。
晚上侯府食過家宴,伶俜自是要出門游玩。只可惜今日皇宮中有賞月游園,沈鳴有差使在身,她只得帶着翠濃和青蘿一道出了門。出門穿了一件粉紅錦緞褙子,為了方便只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但如今她已經年滿十三,這一年來長高了不少,五官也愈發精致分明,連胸前都開始隐隐在鼓鼓漲漲,已然是一個出水芙蓉的豆蔻少女。
三個姑娘到了大街夜市,方才知今夜有多熱鬧。伶俜從前一直在田莊,逢年過節也只是上鎮子上的集市,今年是頭一回見識這種場面,頓時覺得新奇急了,自己在東看西瞧的時候,又不免為沈鳴有些遺憾。
那時他在莊子上,只是跟着自己去了一趟廟會,都覺得興味盎然,若是來了這燈會夜市,恐怕更是高興,也不知這三年他有沒有來過這種場合。
三人玩得痛快,不知不覺走到那清水河邊,見着河岸邊布滿了人群,河面上飄着星星點點的河燈,像是漫天閃爍的星子一般。原來是這京中有中秋祭河神,祈福許願的習俗。伶俜覺得有趣,便在攤販手中買了幾只河燈,只是人太多,好容易才尋了一處空地,也沒有翠濃和小青蘿容身的地兒,便讓他們再去尋個地方,等放完了河燈,再來找自己。
翠濃和青蘿見着周遭都是年輕男女,也就沒擔心,各自去尋地方放河燈為家人祈福了。
伶俜替祖母姨母各自點了一盞,又替自己和沈鳴點了一盞。看着三只河燈慢慢彙入萬千星星點點之中,又将心中的祈福默默念了一遍。
就在這時,身邊忽然有一道略帶着戲谑的聲音傳來:“小姐許得是甚麽願?”
伶俜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這聲音,不可置信地轉頭看過去,星月與河燈的映襯下,她看到了一張再熟悉不過,也再憎惡不過的臉。
宋玥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怎的?十一小姐不認識我了?”
伶俜本來出來游玩的好心情,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身冷水,從頭涼到了腳跟。好半響才回神,只是臉色已經白得不成樣子,這一年過得雖然跌宕起伏,但心中卻是滿足歡快的,如今看到宋玥,上一世的痛苦,以及那回差點被擄走的經歷,又湧上腦子。
他怎麽還沒死?
當然她也只能在心中腹诽一下,努力讓自己平靜後,冷着臉道:“殿下,我如今是世子夫人,再叫我十一小姐有些不妥吧?”
宋玥笑:“養在寧姨娘膝下的世子夫人麽?圓了房睡在一起才叫做夫妻,難不成十一小姐不明白?”
伶俜根本不想搭理她,高聲叫道:“翠濃青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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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玥淡淡道:“不用叫了,你那兩個丫頭,我已經讓人請去賞月了。”
伶俜惱羞成怒:“你到底要幹甚麽?”
宋玥稍稍正色:“上回我差點将你帶走,想必你就已經知道我要作何?”
他這樣直白,反倒讓伶俜有點無言以對。她是已經知道這貨跟她一樣是兩世為人,但自己絕不能讓他也看出她和他一樣,不然只怕這貨會覺得一切理所當然,直接将自己當成他的小妾。
她定了定神,冷臉道:“殿下雖是皇子,難道就可以強搶民女麽?何況我還是世子夫人,這事鬧到皇上跟前,你也是不占理的。看到你是世子的表哥份上,我們沒同你計較,你若還執意不改,那可別怪我們不給你面子。”
宋玥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年未見确實長大了不少,說起話來都這般振振有詞。不過,你本來就只是替嫁,你們又還未圓房,哪裏算真正的夫妻。難不成做我的王妃,比做世子夫人委屈?”
這厮真是直白地讓伶俜都不知該如何反駁。只是他怎麽重活一世,把自己的小妾地位直接要往王妃擡了?他的寵妃裴如意呢?
裴家如今還在魏州,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和宋玥交情匪淺,和裴如意應該也早就相識,上輩子魏王娶妃,也就是這兩年。怎麽如今,他只字不提了?
她正費解着,忽然又冒出一個問題,如今工部那邊的問題還未查明,太子也還是太子。宋玥照理說應該在藩地,怎會忽然出現在京城?于是她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麽在這裏?”
宋玥笑道:“我想見你,所以就返京了。”
他再一次直白得可惡。上次強搶失敗,反正都讓沈鳴和伶俜知道了自己幹過何事,索性也就不再隐瞞,幹脆堂堂正正表明自己的心思和打算。
伶俜卻覺得這個人真的是不可理喻。不過他本來就很瘋狂,若不是這樣,怎膽敢起兵造反。這樣的人還是有多遠躲多遠。也不想再跟他說話,折身就要走。
哪知宋玥伸手一攔:“河燈這般漂亮,想必你也還沒看夠,這麽急着走作甚?”
伶俜下意識就要退他,可是他身材高大挺拔,又是習武之人,身子硬得跟樹幹似的,人沒推動,自己倒是往後趔趄了兩步,眼見着又要掉下河。幸而宋玥伸手一拉,将她直接拉進懷中,又順勢緊緊抱住。
這對伶俜來說,比掉下河還恐怖,想要推卻推不動,急得面紅耳赤。
宋玥也不出聲,就那樣将她箍在懷中。她雖然長高了不少,但十三歲的少女,在高大的少年跟前,還是像根一掐就斷的幼苗。腦袋更是被宋玥用手掌壓在他胸口,像是恨不得将他嵌進身體一般。
聽到伶俜嗚嗚掙紮也不為所動,只深深在她發間吸了口氣,過了許久才低聲道:“十一,我這輩子一定待你好,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我什麽都不争了,你跟我回藩地,咱們好好在一起,生兒育女。”
什麽都不争了?他不争儲君之位了?伶俜忽然有些驚愕地停下掙紮。
感覺到懷中的小人兒平靜下來,宋玥終于慢慢松開雙手。卻不料回神的伶俜一拳頭砸在他臉上,好在是在夜色中,周遭的人并未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她雖然力氣不大拳頭也小,但這一拳可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宋玥猝不及防,也根本沒想躲,直直挨下了這一拳,卻還是因為疼痛,捂住了鼻子。
伶俜憤怒道:“殿下要是再這樣輕薄無禮,我可就不是一拳這麽簡單了。”又冷笑道,“我跟殿下不過見過兩回面,而且去年見面我還才十二歲,不知殿下怎的就這般魔怔了。縱然你是皇子又如何,你看清楚,我是世子夫人,是沈鳴的妻子。若你真得想鬧到皇上跟前,我們不怕!”
宋玥一聽到妻子二字,頓時也怒火中燒:“住口!上輩子這輩子,你都是我的女人。”
伶俜知他帶着上輩子記憶,跟他說再多也是無用,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躲開。也不想再跟他掰扯,趁他松懈時,推了他一下,一溜煙跑了。
此時已經過了二更天,月亮再若銀盤,天色也黑得厲害。伶俜本來就嬌小,沒入了人群中,很快就像是一條沉入水中的魚,難再尋蹤跡。
宋玥站在原地怔神了片刻,才想起追她。她年紀小,身邊沒有丫鬟,她自是不敢讓她一個人跑的。
伶俜不管不顧跑了一通,也不知跑到了哪裏,她對京城不算熟悉,就知是一條還算寬闊的大街,本想停下腳步,聽到後面有追來的聲音,只得咬咬牙,繼續往前跑。
就在此時,燈火映照之下,一道左顧右盼的颀長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竟然是本應在皇宮當差的沈鳴。他此時着一身尋常的白色大氅,手中未拿佩劍,不緊不慢地走着,像是在尋人。
伶俜本來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見了他卻忽然有了精神,腳下生風一般,像根離弦之箭,直接朝他奔去。因着是在街上,也不敢大叫,但也顧不上路人眼光,沖到他跟前就紮進了他懷中,将他緊緊抱住。
“十一!”沈鳴看到忽然出現的人,顯然也很驚訝,又道,“我正在找你呢!”
伶俜本來遇到宋玥,真是被吓得不輕,抱着她頓時覺得妥帖又安心,一顆提着的心也放下來,也知這是外頭,很快就放開了他。
沈鳴見她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發生何事了?怎麽就你一個人?翠濃和青蘿呢?”
伶俜搖搖頭,白着臉道:“我們回去再說。”
沈鳴見狀,也不多問,拉起她的手往回程的路走。
而剛剛她跑進沈鳴懷中将他一把抱住,此刻又被他牽着的場景,悉數落在随後追來的宋玥眼中。他有些怔忡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兩人消失,都有些未反應過來。
雖然伶俜還是小了些,可兩人看起來分明就是一對情意篤定的少男少女。
☆、52.第一更
沈鳴提前從宮中回來,聽聞伶俜出府上街游玩,本是打算找到她,一同賞月游夜,但見着她此時狀态不對,便打消了那心思,拉着她直接往回走。
雖是仲秋夜涼之時,伶俜經過那番奔跑,又被宋玥吓了一遭,身上也折騰出了一層細汗。兩人上了馬車,沈鳴見她額頭發絲因汗水黏在肌膚上,怕她閃了汗着涼。命了馬夫駕了車後,掏出絲絹替她細細地擦:“到底發生了何事?”
伶俜這才驚魂未定般道:“我撞見了魏王!”
沈鳴覆在她臉上手僵了僵,似乎很是意外:“魏王?”
伶俜點點頭:“你也知去年他從侯府将我擄走,我是怕他又做出甚麽吓人的事,就趕緊跑了。”
沈鳴知她去年那次是被宋玥給吓壞,如今遇上那人定然是草木皆兵。當然,他也相信宋玥是甚麽事都做得出的,想了想道:“既然他來了京城,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天子腳下他還不至于明目張膽奪□□。不過你往後小心些就是,可千萬別落了單。”
伶俜點頭,有氣無力地靠着車壁,腦子裏想着宋玥那奇怪的舉止。其實事到如今,她還是想不通,上輩子她在魏王府,完全就是個被欺淩的小妾,不止是裴如意,宋玥那混賬也沒少欺負過自己。怎麽到了這一世,他倒莫名升出一副深情款款,非自己不可的模樣?他這是腦子進了水?還是吃錯藥了?
正胡思亂想着,腹中忽然一陣隐隐的痛意浮上來,她本以為是剛剛跑快了,吹了涼風。但又覺得這墜墜的絞痛有些熟悉,直到下身似乎有什麽東西依稀湧出,才反應過來。她到底是兩世為人,有經驗的人,知道這是自己的月事來了。
被宋玥吓出了初潮?她簡直想罵娘。
馬車颠簸,她一定不敢動,就怕弄髒了褲子。今日她穿着淡粉的褙子,一旦沾染血跡,定然一目了然。好在是在夜裏,只盼着趕緊回到府裏清理。果真是一遇到宋玥就沒好事,去年在沁園大冷天掉入湖水,這回又中了頭彩。
車子中只有隐隐的光線,但沈鳴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不似一般人。很快就發覺對面的人,全身僵硬一動不動靠在車壁。他皺了皺眉:“怎麽了?不舒服麽?”
伶俜愣了愣,這種事情,她怎麽跟他說?何況這人年幼喪母,從小在寺廟中長大,身邊也沒個丫鬟婆子,估摸着對這種女子的事一無所知。只得敷衍地嗯了一聲:“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
沈鳴歪頭擔憂道:“是吃錯東西了麽?”
伶俜搖搖頭:“應該是剛剛跑得太急,喝了點冷風。”
沈鳴想了想,傾身向前,手忽然覆在她肚子上,給她揉弄。但他以為是喝冷風涼的是胃,手的位置便在上方,而不是小腹。
伶俜看他認真的模樣,哭笑不得,卻又不好給他說清楚,只得将他的手拿開,笑道:“不嚴重,回去早些歇息就好了。”
沈鳴見她臉上确實不像要緊的樣子,便複又起身坐好。
半炷□□夫之後,馬車終于在侯府後院小巷停下,福伯替兩人開了門。今日是中秋,府中四處挂着紅燈籠,一派燈火通明,未出府回家團圓的下人,也被準許在府中榭臺園子游園賞月。伶俜只想着趕緊回到靜欣苑處理身下,便不讓沈鳴送她。從角門進來後,就匆匆同他道別,疾步踏上青石板小徑。
只是剛剛走了幾步,就聽到沈鳴從後面急急追來。伶俜停下,轉頭看他:“世子,還有何事?”
沈鳴在她身後站住,皺眉看向她褙子下擺。伶俜見狀大驚失色,剛剛她已經感覺到褥褲濕了,恐怕現下那褙子下擺也染了痕跡,趕緊轉身。
哪知沈鳴竟然一根筋地伸手将她掰過來,确定那兩朵印子是血跡後,一臉鄭重其事道:“十一,你衣擺下怎麽會有血?是不是受傷了?”
雖然這受傷的位置有些那啥。
伶俜看着他一本正經擔憂的臉,這回真是哭笑不得。但到底是個女子,面對着他這樣的無知,還是忍不住小臉一熱,紅上了耳根,嬌嗔般推了他一把:“那不是傷。時候不早了,世子今晚當了差,就趕緊回別院謝謝罷了!”
沈鳴卻較了真:“沒受傷怎麽衣服上有血,這個時日總不該是蚊子血,而且那麽大兩塊。”
伶俜雖然臉上發熱,但真得有些想大笑出聲。偏偏小腹墜墜的痛意又湧上來,而且下面好像越來越洶湧,也不敢再多停留,推了他一把,幹脆直接了當道:“我這是女子小日子忽然來了!我得趕緊回靜欣苑。”
說罷,扭頭就跑,也不知沈鳴反應過來沒有。不過沒再追上來便是了。
沈鳴立在原地,有些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見她一溜煙已經不見了身影,才慢悠悠回了自己的松柏院。他雖然博覽群書,但看得都是正經的經史子集,連市井流傳的話本都未見過幾本,身邊又沒有丫鬟婆子,對女子的事,自是知之甚少。伶俜口中的小日子,隐隐猜到是甚麽,又還是很茫然。
回到別院,福伯給他打了熱水清洗,他随口問:“福伯,女子的小日子是甚麽?”
福伯一時有些怔然,問話的人一派坦蕩,他這個老人家倒是有些不自在了。果不其然,世子身邊還是應該有個嬷嬷照料着,才更方便。他清了清喉嚨:“世子,女子的小日子就是月事,每個月見紅的那幾日。”
沈鳴因為在這方面的教化少之又少,并不覺得自己談論這個有何不妥,有些恍然大悟點點頭:“女子來了這個就意味着長大了,可以生孩子了麽?”
福伯嗯了一聲:“正是這樣。”
沈鳴又正正經經問:“女子的小日子有甚麽講究麽?”
福伯猜想可能這小日子跟小夫人有關。他自己妻子早逝,對這種事情也知之不多,只得硬着頭皮将所知的都說給沈鳴聽。統共也就幾句話,沈鳴卻聽得極為專心。
而這廂的伶俜自是不知道沈鳴跟個老仆長知識,回了靜欣苑後,就叫來丫鬟趕緊處理髒了的衣褲。她來了初潮,還驚動了寧氏,趕緊着讓丫鬟給她熬紅糖水,又是給她悉心說着該如何注意身子,又打趣說她成大姑娘了。
這時翠濃和青蘿也從外頭回來,看到伶俜已經在府中,才放了心。翠濃有些埋怨道:“我們才走開沒多久,回去再找小姐,就沒見了蹤影。要不是一個小厮來通知我和青蘿你回了府,我們差點吓死。”
伶俜也不能說是因為宋玥,便敷衍着是月事突然來了。
其實這對伶俜來說,根本就不是甚麽大事,上輩子十三歲之後,每個月都會經歷這麽幾天,早已經習慣,又不真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偏偏在這靜欣苑是一樁大事。
一番折騰下來,躺上床已經快到了三更。
許是月事初潮,腹中墜墜的痛感,一直沒有消失,又加上晚上遇到了宋玥,也不知那厮會幹些甚麽,難免輾轉反側,半點睡意都無。倒是外間的翠濃和青蘿早早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到床邊有一道黑影掀開了帷帳,因着去年被擄走的經歷,伶俜差點吓得叫出來,不過熟悉的聲音先低低響起,讓她的叫聲又吞入了腹中。
“是我!”沈鳴打開帷帳,在床邊蹲下。
伶俜可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雖然發覺是沈鳴,難免嗔道:“世子你吓死我了!”又問,“你怎麽進來的?”
剛剛她可沒聽見外頭翠濃青蘿起身開門。
沈鳴将手伸進她的錦被中,尋到她的手握住,笑道:“翻窗子進來的。”
伶俜被噎了一下,用力在他手上掐了一把:“胡鬧!”
沈鳴卻是不以為意,壓低着聲音道:“我聽說女子小日子,小腹會很疼。我擔心你,所以來看看你。你疼不疼?”
這種見血的事情,男人都是避諱的,偏偏這人還特特溜進來,跟自己一本正經地談論。伶俜又是好笑,又是覺得有些赧然,将他的手拍開:“世子,我沒事,你快回去,要是被翠濃發現,可就不好了!”
雖然兩人是拜了堂的夫妻,但這樣偷偷摸摸潛進來,教人發覺,總還是有些丢人的。
沈鳴卻是不為所動,被她拍開手,幹脆移到她小腹上,給她輕輕地揉:“這樣是不是會舒服一些?”
他平日裏的手常常帶着涼意,今日卻意外的火熱,被他這一揉弄,伶俜小腹的痛意,倒真的立竿見影般緩和了不少。見她沒有拒絕,沈鳴幹脆的得寸進尺一般躺在床外沿。
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過了半響之後,沈鳴忽然冷不丁道:“聽說女子來這個就是長大了,可以生孩子了!”
伶俜愣了下,一時面紅耳赤地竟不知該說甚麽,良久才道:“你聽誰說的?”
沈鳴其實也記不得是從哪裏聽來的,但他身邊會跟他說起這類事的,除了宋銘,似乎也沒別人,便道:“四殿下。”
伶俜一口氣差點噎住,雖然她叫他跟宋銘走得近些,但兩個男子談論女人的月事,這都是什麽事兒啊!只怕再過不了多久,這位至純是善的世子,就會徹徹底底被那浪蕩的家夥帶壞。
她紅着臉道:“你以後少聽他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沈鳴卻是不以為然:“這怎會是亂七八糟?我從前長在寺廟裏,許多事都不懂,四殿下倒卻是教了我許多。”
伶俜一聽,可不高興了,将他的手拿開,嗔道:“他還會教你拈花惹草,在脂粉堆裏打滾,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好?”
☆、53.第二更
沈鳴并不懂這是小女兒別扭的小心思,只繼續一本正經道:“從小師父教我淫為不淨行,迷惑失正道。大丈夫行于世,當遠離□□,我自是不會像四殿下那般。”
伶俜本也只是随口一說,知他跟宋銘那浪蕩子截然不同,聽他如此這般正經說出來,又不由得捂在錦被中悶聲笑出來,生出了點逗弄他的心思道:“那你作何還娶妻?幹脆剃發做和尚得了!”
沈鳴也笑:“佛家只是告誡芸芸大衆戒色戒淫,而非否定俗世婚姻。夫妻是異體同心,幾世修行才能得來的緣分。”
他這樣說,倒叫伶俜有些啞然。上輩子她和他,不就是有緣無分麽?大概就是修行不夠。這輩子才堪堪補上,只是前路猶渺茫,兩人的夫妻緣分到底有多少,誰也不敢作保證。
她如今是真的想和沈鳴安安穩穩在一起,撇去情愛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待自己這般赤城,她又怎能不想和他一生一世。上輩子她的結局太令人唏噓,這輩子便想将這來之不易的緣分,攥在手中妥善珍藏着。
沈鳴給她揉了會小腹,見她靠在自己肩頭,慢慢呼吸勻長,小心翼翼挪開身子,又站在窗邊,在黑暗中看了她一會兒,這才悄無聲息離去。
隔日用早膳時,姨母的大丫鬟梅香抱着幾只錦盒木盒走進來,笑道:“世子爺讓福伯送了紅棗阿膠過來,說是要給表小姐補身子。”
正在喝湯的伶俜,差點沒一口嗆住。雖說自己在沈鳴面前,并沒甚麽太多羞澀,但這家夥直接送來這麽多補品,不是在告訴靜欣苑的人,他知道她來了初潮的事麽?
她紅着臉看向姨母,只見姨母揶揄地朝她笑笑,揮手道:“世子身邊也沒個丫鬟婆子的,能想得這麽周全,真是有心了。”
梅香吃吃笑道:“可不是麽?世子爺對表小姐真是沒話說!”
雖然沈鳴有着煞星之名聲,但如今靜欣苑的人見寧氏和伶俜同他關系融洽,世子爺也并非傳聞中那樣暴虐,漸漸都對他改觀。
伶俜紅着臉嗔道:“他一個從寺廟裏出來的,知道個甚麽?”
寧氏看着她這難得的小女兒捏捏,面上欣然,心中卻又有些悵然。女子最邁不過的便是一個情字。若遇上的是良人,那是三生有幸,可若真心交付錯人,就是萬劫不複。沈鳴當然跟他父親不同,表面看着冷漠,其實有着一顆至純至真的心。外甥女兒将真心交給他,自是不會錯。只是她擔心如今京中局勢不明,沈鳴又如何置身事外,怕只怕他那顆至純至真的心,終究會害了他。他若難以明哲保身,可教伶俜該如何是好?
她憂心忡忡地看着日漸嬌俏可人的少女,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伶俜并未在意姨母的異樣,也沒在意自己這被宋玥吓出來的初潮,只想着那厮怎麽會返京?吃過早膳,她跟管家拐彎抹角打聽了一番,果然是連侯府都不知宋玥到了京城,想來是偷偷摸摸返京的。
但這也預示着大局已定,太子想必被免也就是這幾日的事。
不出預料的,到了晚上沈鳴當差回來,就給她帶來了朝中的消息。工部被查一案塵埃落定,是鐵礦硝礦供應上出現的問題。
礦石開采到挑揀冶煉,再送至兵仗局、火藥局,中間環節複雜。因着利潤極大,難免産生蠹蟲,于是便有了以次充好,朝廷高價買入的反倒是次品。朝廷官員當然不是傻子,不過是吃其中的差價和回扣罷了。
最後就查到了工部尚書和侍郎身上,而且證據确鑿。這兩人是太子舅系,太子雖未直接拿那好處,但工部是在他手下,明擺着就是監管不力。因着事關七萬大軍的英魂,都察院一上書,兵部尚書及六部其他的主政官,都呈表稱上位者該在其位謀其職,否則就該是更賢能的人擔當大任。
皇上順水推舟,到了八月底,一道聖旨下來,削了太子爵位,貶為一品親王,即日就藩西蜀,召齊王魏王進京。不過再立儲君之事,卻只字未提,明眼人都看出,皇上這是要考驗齊王魏王一番,才确定儲君人選。
如今皇上還才剛過不惑,正是盛年,也沒有朝臣敢為立儲的事上書,弄不好就被套上詛咒皇上的罪名。于是衆人都只能靜觀其變。
朝堂這一番變動,到了九月上旬才塵埃落定,齊王魏王浩浩蕩蕩班師回京。魏王返京那日,伶俜正好在鋪子裏看賬本,聽到動靜,跑出街邊一看,見到長長一隊兵馬,旌旗上打着魏字。她暗自好笑,宋玥那厮悄悄回京已經一個月,如今假模假樣佯裝現在才抵達京城,恐怕已經謀劃了不知多少龌龊事。
隔日,濟寧侯府便是張燈結彩,喧嚣熱鬧。原來是返京的魏王造訪。
其實也不是造訪,而是來侯府小住。如今宮中雖然暫無儲君,但這些已經封爵就藩的成年皇子,即使返京,也不得住在宮內。身為皇子,宋玥在京中自是有産業,卻說那些宅子年久失修,住不習慣,還是喜歡住在表舅家中。
雖說沈瀚之是魏王表舅,但如今立儲一事未明,舅甥走得太近,難免招致非議。沈瀚之勸說無果,只得給他安排了一座他從前住過的別院。
宋玥在這種時候入駐侯府,怎麽都不像是明智之舉,別人不明白,但伶俜卻是知道他打得什麽算盤——雖然她也覺得匪夷所思。
因着宋玥剛剛返京,這日的午膳,沈瀚之便專程為他設了洗塵宴。宋玥雖然是個混賬,但長得委實是一表人才,禮儀修養無一不佳,比起上輩子那倨傲勁兒,如今看着倒是柔和許多,也不因自己是皇子就目中無人,待人客氣有禮,在侯府頗受歡迎。連寧氏面上都不得不誇贊他。
席上,沈瀚之坐在上座,宋玥坐在他右手邊,寧氏坐在他左手,依次是安氏和兩個子女,因為沈鳴不在,伶俜陰差陽錯竟挨着了宋玥。
好在這人,在人前倒是規規矩矩,并未表露對她的異常。
伶俜見過沈瀚之對自己長子的冷淡,如今看他待宋玥的态度,委實很有些意外。并不是讨好的谄媚,而是帶着點異乎尋常的關懷備至。開了席後,也不顧食勿言寝勿語的家訓,自顧地同宋玥噓寒問暖,又是問這返京一路上有無波折雲雲。
本來因為宋玥的關系,伶俜就無甚胃口,見到沈瀚之對個表外甥比自己兒子好那麽多,更是食不知味,心中頗為沈鳴不平。
數着飯粒時,聽沈瀚之又道:“玥兒,你這回真是沖動了些,如今太子被廢,皇上有意在你和齊王中擇一,将你們召回京,就是為了要考察你們兩個。有了太子前車之鑒,皇上自是想立個賢能的儲君出來。你如今一回來就住在侯府,皇上看在眼中,恐怕會別有所想。”
宋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表舅放心,我進宮觐見父皇時,已經跟他禀明,我在京城的宅子已近廢棄,如今天氣涼了,住着着實不方便,便暫時住在表舅這邊,等明兒開了春,若是還在京中,那宅子定然也已經修葺好,到時再搬回去便是。”頓了頓,又道,“我行得正坐得端,父皇如何想我,我并不在意。人生在世,不過是過得自在便好,那儲君之位,父皇願意給誰便給誰罷。”
沈瀚之怔了怔,席上人多,不便繼續這話題,有些讪讪笑了笑,話鋒一轉道:“今兒個我讓人做得都是你喜歡的菜,一路舟車勞頓,快多吃些。”
伶俜暗自對宋玥這番大義凜然的話好笑,他若是無奪儲之心,先前那些事又是如何發生的?她可不信全是齊王那邊一手所為。
用完膳,沈瀚之和宋玥自是又擺茶敘話,女眷們則告辭各回別院。
不想,伶俜和寧氏回到靜欣苑不多時,宋玥便領着兩個下人造訪,帶了許多魏州特産敬上。因着宮中那位的關系,寧氏并不喜歡沈瀚之這個表外甥,不過面上定然不敢怠慢。
兩人客套一番,宋玥道:“聽表舅說,寧姨娘近一年身子不太好,晚輩專程挑了些魏州那邊特産的補藥,還希望能對姨娘身子有所幫助。”
寧氏道:“殿下有心了。”
看到伶俜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宋玥笑了一聲道:“我給表小姐也帶了些禮物,都是魏州那邊好吃的。也不知表小姐喜不喜歡?”
伶俜置若罔聞,沒應他的話。寧氏微微愕然,忙笑着道:“那我就替十一收下了,多謝殿下。”
宋玥笑着點點頭:“我在侯府恐怕得打擾一段時日,還指望着姨娘和十一小姐多關照呢!”
寧氏連連點頭應着。
好在宋玥也沒有久留,在外人看來是孝敬長輩,但伶俜卻知,這厮就是來給自己提醒的,這是在告訴她,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
待宋玥出了靜欣苑,寧氏才奇怪地問:“魏王如今是儲君大熱人選,你要是不喜歡人家,面上也要過得去,咱們都是小角色,學着自保才是緊要的。”
伶俜敷衍地嗯了一聲,想了想道:“姨母,過幾日,我想回田莊陪祖母一段時日。看莊子上來信說,如今祖母身子不大好,老人家如今快古稀之年,怕是過不了幾個初一十五。”
她其實就是想離宋玥遠遠的。本來重生一回,一切都還算如意,偏偏遇上宋玥這不知那根筋搭錯的混蛋,前世那麽苛待她,這輩子卻又要纏上她。
寧氏點點頭:“你祖母将你帶大不容易,是該去她身邊盡盡孝。你跟世子那邊說說,安排好了就回去。”
伶俜點頭:“我也正是這樣想的。”
不過沈鳴顯然不以為然,他知宋玥住進了侯府,也猜到他目的不純,說白了就是為了伶俜來的。但這是在京城,在侯府中,他一個皇子總不至于幹出先前那擄人的事。況且他也不是個蠢人,如今是儲君大熱人選,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恐怕都得三思而後行。
伶俜聽他這樣說,想着也是。沈鳴又道:“若是他真想作甚麽,去了田莊反而不安全,在侯府至少還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動你的。”頓了頓,又補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