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更 (1)

伶俜還在為剛剛發覺沈鳴已經度過上輩子的劫難而高興不已,聽到他這樣說,更加欣喜,雙眼亮晶晶問:“什麽好消息?”

沈鳴笑着道:“前日我收到小詞寫來的信,她如今在苗疆被苗王收為了義女,說我的病可能是中了巫蠱之術。”

伶俜睜大眼睛,半響才反應過來:“真的?”

沈鳴點點頭:“苗王派了人進京朝貢,其中有一位苗疆巫師,到時讓他看一看便知。”

伶俜高興歸高興,卻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道:“可好端端地怎麽會中巫蠱之術?”

沈鳴搖頭,哂笑一聲:“若真是中了巫蠱之術的話,恐怕要等到治好了才知道為何!”

伶俜心道也是,不論是什麽原因,先治好了他的病才是緊要的,每個月一次的折磨,她光是看着都心疼。

因着有了這兩樁好事,伶俜今晚見到宋玥那春風得意的憋屈,都立刻煙消雲散,她喜滋滋地鑽進沈鳴的懷裏:“真好!”

沈鳴只是輕輕笑了一聲,伸手将她攬了攬,隔空将梨花木桌上的燈滅了掉。

明日大約就能驗證他的猜想,即使這個猜想并不能證明什麽,但至少那人有了對母親下手的動機。希望自己身上這怪疾苗疆來的巫師真的有辦法,興許他這怪疾一好,他就能想起那年發生的事。

可是若是自己的猜測成真,母親真的是死于非命,他要如何做?沈鳴忽然發覺自己沒有答案,因為那個人到底是自己的父親。

隔日早上,伶俜是被外頭的翠濃和青蘿吵醒的:“小姐,出事了!”

伶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沈鳴已經不在屋子裏。她見着翠濃和青蘿跑進來,明明口中叫嚷着出事了,但卻滿臉看熱鬧的幸災樂禍。

“到底怎麽了?”

翠濃道:“我剛剛去前邊,聽到幾個丫鬟說,昨晚魏王殿下喝醉了酒,把二小姐給那啥了!”

伶俜半響沒反應過來,只見青蘿捂着嘴鬼鬼祟祟道:“就是兩個人睡在一起,叫人給發現了。聽說二小姐是去照料喝醉的魏王,不知怎麽就照料到了床上。現在正在侯爺和安姨娘跟前哭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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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俜總算是明白這兩人在說甚麽。她是一早就看出沈碧對宋玥的心思,只是萬萬沒想到會鬧這麽一出。雖然她恨不得宋玥趕緊死掉免得再鬧幺蛾子,但平心而論,那厮在這方面并不是一個太放縱的人。上輩子他除了裴如意一個正妻,就只有自己這個小妾,平日裏也沒有通房侍妾之類的,更加不會逛窯子上青樓。怎的就把自己表妹給睡了?

當然,她還是有點不厚道地幸災樂禍。

這事她不好湊熱鬧,只假裝去靜欣苑找姨母。哪知就遇到哭哭啼啼的沈碧,被安氏死啦硬拽着往菡萏軒走。

待她到了靜欣苑,寧氏正在拿着針線做小衣服,想必是給沈錦剛剛滿周歲的兒子。她見姨母表情平靜,似乎并未在意沈碧的事,一時有點不知如何開口。但自己到底是好奇,行禮之後,湊上去小聲問:“姨母,寶珠姐和魏王殿下怎麽了?”

寧氏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道:“今兒一早,丫鬟進魏王的屋子,看到兩人睡在一張床上。寶珠醒了之後,就鬧到了侯爺跟前,說要嫁給殿下做妾。”

以沈碧的身份,自是不可能當王妃,若是她真想要嫁給宋玥,也只能當妾,她自己倒是認識得很清楚。不過在她看來,宋玥往後可能是儲君是皇上,她就算是妾,那也不是普通的妾,等宋玥繼承大統,她至少能封個貴妃,這樣一想,也确實比嫁給普通世家尊貴許多。

她想了想問:“侯爺和安姨娘答應了麽?”

寧氏笑了笑:“安姨娘自是求之不得,但侯爺大發雷霆,不僅讓下人們封口,還要把沈碧馬上送到南直隸那邊的田莊上去,準備在那邊找個人家把她嫁出去!”

“啊?”伶俜愕然地睜了睜眼,“可她不是和魏王……”

寧氏搖搖頭:“魏王說自己喝醉了,不過是躺在一張床上,并未發生什麽。”

伶俜鄙薄地撇撇嘴,想着宋玥這厮還真是做得出來,把人睡了,竟然還能不承認。

等她從靜欣苑出來,侯府上下果真是噤如寒蟬,沈碧已經被送走,速度快得讓她差點驚掉了下巴。一時竟有點不明白沈瀚之為何這麽決絕,沈碧嫁給宋玥做妾親上加親的事,不是很好麽?想着想着忽然又靈光一現,沈瀚之如此震怒反對,難不成是因為……

正這般胡思亂想着,前方忽然一道陰影覆蓋下來,擋住了她的去路。伶俜擡頭一看,見到了面色冰寒的宋玥,她急忙往後退了一步。

宋玥卻欺身上前,一字一句道:“昨夜我和寶珠什麽都沒做。”

伶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冷冰冰的表情:“你跟沈碧做沒做什麽,跟我有何關系?”說罷,又譏诮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敢做不敢當,還真是讓人有些瞧不起呢!”

宋玥對她的譏諷不為所動,只繼續平靜道:“有人給我下了藥。”

伶俜微微一愣:“你什麽意思?”

宋玥道:“昨夜寶珠給我送醒酒湯的時候,說遇到過沈鳴。”

伶俜嗤笑出聲:“你的意思是沈鳴給你下了藥?”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魏王殿下,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比較在行吧?沈鳴可做不來這種龌龊事。”

宋玥眉頭不悅的皺起,也冷笑一聲:“是不是他,他自己最清楚。他可沒你想得那麽好。”

伶俜懶得理他,直接繞開他回了松柏院。在屋子裏坐立難安半日,沈鳴終于從外頭回來,待他一進屋,她就抓住他道:“今兒早上府裏發生了大事,你知道麽?”

沈鳴點點頭:“已經知道了。”

伶俜又笑着道:“宋玥還說是你給他下的藥,我看他真是瘋魔了!”

她本是随口一說,完全就是當做笑話一般,哪知沈鳴卻很平靜道:“他沒說錯。”

“啊?”伶俜一下呆住了。

沈鳴雲淡風輕笑了笑:“我一直沒找到證據,所以想找個法子證明一下之前的猜測。看來果然沒錯。”

伶俜反應過來,小聲道:“你的意思是宋玥真的是侯爺的兒子?”

沈鳴點頭:“如果不是,他不會這麽堅決地把沈碧送走,而且是立刻送走。”說罷,轉頭看了眼她,“放心吧,沈碧也算是我的妹妹,我只是用了點藥,不會讓她真的稀裏糊塗跟宋玥發生什麽。如今也算是徹底打消他嫁給宋玥的念頭。”

其實伶俜并不在意沈碧會如何,想到當初她和安氏可能對表姐做過的事,她就對她喜歡不起來,兩人在府裏也素來沒有交集,要真和宋玥有什麽,她或許還有些幸災樂禍。

她想了想問:“那接下來你想做什麽?”

沈鳴搖搖頭:“先等着苗王的人入京再說,希望能想起一些,其他的事以後再打算。”

伶俜知道他還在懷疑母親并非病逝,而是跟沈瀚之有關。現在想想這位沈侯爺真是可怕得緊,與李貴妃私通生子,并且扶持成為未來的儲君,這是沈瀚之的不忠。害死發妻陷害兒子,這是不仁。這樣不忠不仁的人死一百遍都不足為惜,可偏偏沈瀚之是沈鳴的親生父親。

伶俜忽然想起上輩子沈瀚之大義滅親殺掉沈鳴一事,現在一想便不足為奇。一個可能當上皇帝的兒子,與一個發現他秘密的兒子,恐怕他只會選擇前者。

想到這裏,伶俜有點緊張起來,雖然離上輩子沈鳴被殺的日子,已經過了一段時日,但一旦沈瀚之知道沈鳴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再痛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這件事你千萬別讓侯爺知道。”

什麽點點頭:“在我拿到确鑿的證據前,我肯定不會讓他發現端倪。”

經過沈碧一事後,雖然人人皆知,但府中下了封口令,此事無人敢再提,。宋玥也搬回了自己已經修葺完備的王府,一切複又風平浪靜。

如今宋玥正是得意的時候,皇上特特下了聖旨,讓他随時可以進宮看完母妃。宋玥和沈碧的事兒,自是也傳到了李貴妃耳裏。她看着自己的兒子,面上微微露出不悅:“玥兒,你怎的這麽糊塗?就算不為寶珠的名聲着想,也得為你自己着想,你如今正是得志的時候,酒後失德可大可小,若是讓你父皇知道,還不知如何評判你。”

宋玥笑道:“我和寶珠真的沒什麽,不過是喝醉了酒,稀裏糊塗躺在一塊兒,本來我也沒當做一回事,她非要嫁給我做妾,鬧到表舅那邊,一怒之下把她送去了南直隸的田莊。”他頓了頓,又道,“表舅這回也挺狠心的,其實寶珠還是小女兒心思,我只将她當做妹妹,在府裏勸勸就好,送那麽遠也恐怕會吃不少苦。”

李貴妃冷笑一聲:“留在府裏再爬上你的床怎麽辦?你如今什麽都別想,好好在你父皇跟前表現就行。娶妃的事情,我也不逼你,等你當上了儲君,自己做決定。”

“真的?”宋玥大喜。

李貴妃笑容柔和下來:“你表舅已經跟我說過你的想法,以前是我逼你太緊。”

宋玥上前拉住她的手,撒嬌般道:“我就知母妃最疼我的。”

他如今已經是弱冠之年,模樣俊朗英氣,李貴妃很為自己這個兒子驕傲,她拍拍他的手:“你要記住,母妃作甚麽都是為了你好!”

宋玥笑着道:“孩兒當然知道。”

母子倆又親密地說了體己話,宋玥才依依不舍道別。

待兒子走後,李貴妃臉上的笑意淡去,将趙公公招來:“給侯爺那邊傳信了麽?”

趙公公道:“已經傳了。”

李貴妃點點頭:“當年侯爺就不應該心慈手軟留下一條命,留到現在真的成了禍害。沒想到他會找人去蘇州查當年的事,如今沈碧玥兒這一出一鬧,侯爺護女心切,直接把沈碧送走,恐怕世子已經猜到。苗王的人也快要進京,聽說有巫師在內。要是世子和巫師打了照面,定然會知道他的怪疾是如何而來!”她頓了頓,一張精致的臉上,露出碎冰一樣的冰冷:“這回我看侯爺還敢不敢心軟?”

趙公公唯唯諾諾道:“侯爺肯定不會因小失大的。”

這夜,沈鳴剛剛回到府中,還未和伶俜說幾句話,前院的小厮就來叫他,說侯爺有請。伶俜送他到門口,小聲道:“一定不要讓侯爺看出來什麽!”

沈鳴點點頭:“放心,我有分寸的。”

沈瀚之幾乎沒有認真打量過自己這個兒子,今夜倒算是頭一回。他看着立在自己書案前的少年,他還記得他幼時粉粉嫩嫩的一團,不知不覺他已經十八歲,跟自己的十八歲,倒真有六七分相似。

這麽多年,表面上看着他是厭惡自己這個煞星兒子,實則不過是心虛不敢面對。他嘆了口氣:“鳴兒,我們父子倆好像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

沈鳴面色冷淡,但語氣還是畢恭畢敬:“父親若是想和孩兒說話,孩兒自是随時都會奉陪。”

沈瀚之笑了笑:“這麽多年,我對你幾乎是不聞不問,你是不是怨恨我?”

沈鳴搖搖頭:“我四歲不到就在寺廟裏,早就習慣。習慣了就沒有怨恨。”

沈瀚之眼睛微微有些發紅:“是我對不起你!”

沈鳴面無表情,也沒有回應。

沈瀚之看着他,捂了捂眼睛,聲音有些哽咽:“鳴兒,你知道我身在這個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沈鳴皺了皺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這稱之為父親的人,如此動容的模樣,他覺得這個披荊斬棘登上高位,心狠手辣的男人,此時是如此脆弱。他忽然覺得心中有些怪怪的。有那麽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或許可以不再查下去,真相到底如何,他也可以不再追究。因為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這世上唯一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他可以選擇原諒。

他想了想道:“父親,我理解你。”

雖然聲音還是有些硬邦邦的沒有太多感情,但語氣卻比之前柔軟了幾分。沈瀚之有些愕然地擡頭看他,良久沒有說話,那雙本來泛紅的眼睛,變得更紅,最後又閉了閉眼睛,揮揮手,像是卸力一般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他頓了頓又道,“往後有閑,咱們再聊。”

沈鳴點頭:“好!”

看着他走出書房,沈瀚之閉着眼睛重重靠在太師椅上,然後紅着眼睛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便滾了出來。

沈鳴回到松柏院,伶俜趕緊迎上去問:“侯爺找你有何事?”

沈鳴搖搖頭:“沒說什麽,就是說這麽多年對我不聞不問,對不起我。”

伶俜奇怪道:“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難不成他良心發現了?覺得對你這個親生兒子确實太壞?”

沈鳴攤攤手:“我覺得他有些奇怪。”頓了頓,又輕描淡寫道,“也可能是發現了什麽。”

“啊?”伶俜大驚。”

沈鳴笑道:“我這就是這麽一說,你不用擔心。”

他倒是風輕雲淡的樣子,但伶俜聽了他的話,卻開始擔憂起來。沈瀚之是什麽樣的人,跟貴妃有私情生了個兒子,準備把這個假龍子扶上龍座,還可能謀害了妻子。每一樁事那都不是普通人能幹出來的。上輩子還殺了自己的兒子。

她握着沈鳴的手:“世子,你聽我說。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侯爺真的知道,他不會念父子之情的。”

沈鳴愣了下,又點點頭:“我明白。”

伶俜怪只怪上輩子對于沈瀚之如何大義滅親,半點不知,根本無從讓沈鳴防備。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按着大綱寫的,但這幾章總覺得行文有些生硬~望天ing

☆、67.第一更

這日,伶俜去榮王府看望跟表姐和小表外甥,小小的糯米團子才剛剛學會走路,委實可愛得緊。看她喜歡,表姐打趣她趕明兒就跟世子生一個,伶俜被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裏卻忍不住想着不知沈鳴喜歡小公子還是小千金,也不知兩人的孩子會像誰?

因為小孩子可愛,表姐又非要留膳,伶俜出王府時,已經暮色初上。因着今日是朔日,她想着沈鳴會早些回府,上了馬車就叮囑馬夫快些趕回去。馬車行得飛快,小半個時辰之後,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侯府,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架勢。伶俜覺得奇怪,掀開簾子往外頭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暮色下匆匆而過的風景,樹影重重,帶着空曠的荒涼,哪裏是回侯府的路。

青蘿不明所以,黑暗中見着自家小姐不對勁,問:“小姐,怎麽了?”

伶俜大聲叫:“福安!”

福安是侯府的小厮,也是今日趕車的馬夫。她話音落,外頭卻沒有人回應。伶俜掀開門簾,那趕車的人哪裏還是福安,而是一個穿着短布衫的陌生男子,乍一看跟福安有七分相似,她大喝道:“你是誰!快把車子停下!”

那人倒是從善如流勒了馬,卻也不回應,還不等馬車停穩,忽然掏出一把長刀,朝馬脖子砍去,随着馬兒的一聲哀鳴,他人已經跳下去,飛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馬車在馬兒垂死掙紮中翻到在地,伶俜和青蘿被撞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手腳并用爬出去。地上的馬兒已經沒了氣息,周遭是荒涼的山地,朔日的黑夜沉沉中,看到不半點人影和光芒。

青蘿被吓壞了,湊到伶俜身邊抖着聲音道:“小姐,咱們這是在哪裏?發生何事了?”

伶俜也才從驚慌失措中稍稍鎮定下來,舉目四望了片刻,但很顯然她不知道此時兩人身處何方。半個多時辰的馬車,應該是出了京城,但還在京師之內。她一個深閨女子,來來回回也就走過城中那幾條路,哪裏會認得城外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那馬夫逃走,馬兒也死了,兩個女子在這辨不出方向的地兒,要摸回京城,恐怕不是易事。

當然她知道這不是緊要的,緊要的是這馬夫将她帶在這種地方到底是為何?看起來并非謀財害命,那麽到底是要做什麽?

青蘿瑟瑟的聲音又響起:“小姐,那馬夫也忒奇怪了點,奴婢還以為要謀財害命,沒想到就這樣把我們丢下跑了,他把我們留在着荒郊野外的作何?”

伶俜皺了皺眉,擡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要是今夜回不去,沈鳴肯定會以為她出了事着急,但今晚是他會犯病的朔日,他根本就不可能出來找自己!想到這裏她忽然心中一震,把她丢在這裏的人,目标不是她,而是沈鳴。她拉起青蘿:“我們快回去!”

青蘿啊了一聲:“黑漆漆地連方向都辨不清!怎麽回去啊!”

伶俜鑽進翻到在地的馬車,摸出火鐮和一根小燭:“先朝一個方向走,找到有人家的地方。”

她捧着小火燭看了看四周,朝群山相反的地方走去。青蘿瑟瑟抖抖地跟在她身後,偶爾風吹草木,茫茫黑夜中只有兩人,瘆人得厲害。好在走了小半個時辰,就看到遠遠有一處亮着暗燈的人家,伶俜舒了口氣,滅了燭火,飛快朝前方跑去,青蘿費力才跟上她。

這戶人家是附近的農戶,見着大晚上出現兩個身穿绫羅錦衣的姑娘敲門,屋子裏的農婦大吃一驚:“姑娘,這大晚上的,你們從何而來?”

伶俜道:“我們從外地進京城,遇到了山匪,不知你們有沒有馬匹送我們進城?”

農婦見着兩人可憐:“今日是朔日,沒有月亮,恐怕進城不方便,兩位姑娘若是不嫌棄,不若在寒舍歇一晚,明早我們用牛車送你們。”

伶俜哪裏能等一晚:“大嬸兒,若是趕不回進城,家人定然會擔心,我們等不及明日的。”說罷從荷包裏掏出一錠銀子,“麻煩大嬸現在就送我們一趟。”

農婦看了看銀子,又見她面色焦急,想了想點頭:“我讓我家裏頭的人送兩位進城。”

雖然能進城了,但牛車不比馬車,伶俜和青蘿坐在牛車的板子上,看着慢吞吞的老牛,完全不知道這車走到城門處,要等到幾時。她不知今夜的沈鳴會遇到甚麽,但不安的感覺已經鋪天蓋地朝她卷來。

而此時的侯府中,沈鳴見伶俜還未回松柏院,吩咐長路去靜欣苑問問,但長路回來卻是搖頭:“小夫人還沒回來。”

沈鳴皺了皺眉,站在院中看了看天色,往常朔日,伶俜一早就會在屋子裏候着,今日去了榮王府這麽晚未回來,着實有些奇怪。長路見他身子猛得搖晃了一下,趕緊上前扶住他:“世子,您是不是開始不舒服了?您先進屋子待着,長安守着你,我出去找小夫人。恐怕是路上有什麽事耽擱了,福安和青蘿跟着,不會有事的,您不用擔心。”

沈鳴意識已經開始一陣一陣模糊,他用力擺擺頭,不讓自己的神志這麽快被吞沒。正要折身進屋子,外頭忽然響起福安焦灼的聲音:“世子不好了!”

院子裏的幾人一起朝他看去,只見他滿臉血跡,跑到月洞門旁邊扶着才堪堪站穩,喘着氣道:“小夫人被人劫走了!”

“你說什麽?”沈鳴臉色大駭,腦子也瞬間清醒。

福安道:“我本來在王府外頭等着小夫人,但是被人砸暈,醒來後就發覺車子不見了,跑去王府一問,才知道小夫人坐車走了。我不敢耽擱,一路騎馬跑回來給世子通報。恐怕是有人裝扮成我,小夫人沒發覺就上了車。”

沈鳴沉着臉問:“多久了?”

福安道:“我醒來就去王府問了,說是已經走了一會兒,恐怕得有一個多時辰了。”

沈鳴寒着臉沖進屋,再出來時手中握着他那把繡春刀。長安長路忙攔住他:“世子,你要去哪裏?”

“魏王府!”

宋玥剛剛從侯府搬回他修葺一新的王府不過小半月,果真還是賊心不死。長安也猜到小夫人被擄走十有八/九就是魏王幹的。如今苗王的人馬上要進京,指不定世子怪疾就會治愈,以後再趁着世子發病擄人,恐怕再無機會,最後一次铤而走險也不是不可能。

他攔住沈鳴:“世子,今日是朔日,你不能出去的。我和長路去一趟王府把小夫人救回來!”

沈鳴搖頭:“宋玥自己的府上,你們兩個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沒用的。我必須親自把十一救回來,不然過了今晚,一切都遲了。”

“可是……”長安急了。

沈鳴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兩粒黑色藥丸送入口中:“我去先用藥壓制着,若是看到我控制不住,你們就把我打暈。”又解了牙牌交給長路,“你去通知李大人,讓他帶二十來人來王府支援我!”

長路接過牙牌:“世子,我這就去,那你先撐着。”

沈鳴點點頭,和長安牽了馬,迅速出了角門,直奔半裏之外的魏王府。

一炷香的功夫就抵達朱門高牆的王府。魏王府十分森嚴,門口站着兩個持刀侍衛,見到來人知道是侯府世子,趕緊進去給宋玥通報。片刻之後,一身錦衣長袍的宋玥親自來了大門口,看到沈鳴,又擡頭看了看天色,笑道::“世子爺今兒不是發病的日子麽?怎的跑來本王府上了?難不成準備在我這裏發病?”

沈鳴沉着臉看他,目光冷冽:“把十一交出來!”

宋玥皺了皺眉:“十一不見了?”

沈鳴忽然抽出刀,直接架在他肩膀上:“我沒有功夫跟你周旋,馬上把十一交出來!”

旁邊的侍衛見狀,立刻抽刀圍上來。宋玥倒是揮揮手,又看了看脖子邊那柄寒光凜凜的繡春刀,笑道:“沈鳴,你知道你在做甚麽嗎?本王是一品親王,你拿着刀指着我,是以下犯上,該問罪的。看來傳聞中錦衣衛指揮使目中無人,并非是空穴來風。”頓了頓又道,“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你收了刀趕緊走,我放過你一回。不然鬧到禦前,你也沒道理。”

沈鳴不為所動,手上的刀反倒往他脖子壓了壓:“你把十一交出來,我就放開你,否則今晚咱們就這樣僵持着。”

宋玥嗤笑一聲,指了指上方黑沉沉的夜空:“沈鳴,你朔日發病這件事我再清楚不過,我勸你趕緊離開,否則發了病胡來,我府兵要拿下你,不甚傷了你,我可管不了那麽多!”頓了頓,又道,“我再說一遍,十一不在我這裏,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但若是她真的丢了,我不會放過你!”

沈鳴道:“你以為我會信你?你不放人,我這把刀就陪你一晚。”

長安見着他身子有些搖晃,趕緊上前低聲道:“世子,你怎麽樣?”

沈鳴搖搖頭:“無妨,再堅持一個時辰沒問題。”

此時錦衣衛的李大人帶着二十餘人趕來,看到沈鳴刀架在魏王脖子上,拱手行禮道:“沈大人,發生了何事?”

沈鳴道:“魏王光天化日奪□□子,你們進去搜人,将府中的年輕女子都聚集起來。”

宋玥大怒:“你們敢!”

李大人是四品指揮佥事,素來為沈鳴馬首是瞻,見他那刀挾着王爺,自是不敢怠慢,招呼人就往裏面沖。然而魏王府兵哪裏會讓這些錦衣衛往裏面闖,一時間刀光劍影打起來。

宋玥怒極反笑:“沈鳴!你真是膽大包天,敢讓你的狗腿子們在本王府上撒野,你信不信明天你頭上的烏紗帽就會落下來。”

沈鳴面色沉沉,不為所動:“只要我搜出十一,你的儲君之位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坐上去。”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位子本來就不該你這種來路不明野種坐上去。”

“你說什麽!?”宋玥大怒。

沈鳴哂笑一聲:“你日後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麽!”

旁邊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兩人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誰都不打算妥協。而就在此時,忽然一段怪異的笛聲傳來,沈鳴本來就有些飄浮的身子,忽然狠狠晃了一下,腦子裏像是有千軍萬馬踏過,疼得厲害,意識也漸漸遠離,他擺擺頭:“長安!快讓那笛聲停下來!”

長安也聽到了這聲音,可是卻分不出來自哪裏,剛剛走出去幾步搜尋,忽然聽到後面一聲怒吼,啪嗒一聲,沈鳴手中的繡春刀掉在地上,整個人抱着頭跪在了地上。宋玥見狀,趕緊退後兩步,大聲道:“世子犯病了,快把他拿下,免得他傷人!”

長安也知情況不對,世子的自制力向來很好,那藥至少能壓制他一個多時辰,但忽然失控,顯然是因為那笛聲。他不敢耽擱,上前正要封了他的穴道,地上的人忽然拾起那把繡春刀一躍而起,直直朝他砍下來,好在他反應迅速,在地上打了個滾,堪堪避開了那把鋒利的寒刀。

沈鳴嘶吼了一聲,再擡頭時,雙目赤紅,表情猙獰,已然是失去了神志。長安長路見着這回似乎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只想着趕緊将他制伏,其他的事就交給李大人,有錦衣衛在這裏僵持着,魏王就算擄來了小夫人,今晚也做不了任何壞事。

然而兩人都想得太簡單,沈鳴不僅僅是失去了神志,身體的力量仿佛也一時大增,兩人不僅沒制住他,很快雙雙被打傷在地。此時魏王府兵也圍上來,但須臾間已經倒地一片,血腥味仿佛喚醒了沈鳴體內的暴虐,他手中的那把刀,越來越狠。見着幾個府兵殺掉,宋玥大吼一聲:“沈鳴,你他娘的醒醒!”但顯然這樣的呼喚是徒勞。

本來往裏沖的二十餘錦衣衛見情形不對,也停下來。沈鳴朔日犯病一事,衆人皆知,只是不知他犯起病來是何種模樣,現下見到均是愕然不已。宋玥惱火地大叫:“李大人,你們的指揮使現在發了狂,還不快把他制止住,難不成要等他血洗我魏王府,你們才甘心!”

李大人也知道事情不對勁,又見着沈鳴已經開始殺人,趕緊上前攔截他。那笛聲還在上空飄蕩,沈鳴的狂性越來越甚,根本就沒有人攔得住他,王府門口已經開始血流成河,而那血腥味就像是他發狂的催化劑一般,讓他已然失去了心性。沖過李大人的阻擋之後,他直直闖入了大門內,開始在王府裏瘋狂亂殺。宋玥不敢再強行拿人,大喝一聲道:“把大門鎖起來,不要讓世子傷人,大家都去後院躲起來!”

院中的府兵如水散下去,只留下地上幾具沒了氣的屍體,以及在空曠地嘶吼着揮刀亂砍的沈鳴,幾只挂在游廊上的燈籠被他砍掉,院中漸漸燃起了火。就在此時,瓦背上忽然出現一隊身穿錦衣的□□手。

只聽得有人大叫:“沈鳴以下犯上,沖撞魏王府,試圖刺殺魏王殿下,金吾衛聽令,格殺勿論!”

本來重傷躺在地上的長安長路大驚失色,費力爬起來,拎着刀擋在沈鳴兩邊,長安捂着傷口,氣若游絲道:“世子!你快醒醒!我們中圈套了!”

他話音落,弓箭如密布的雨射進來,院中的大火也蔓延開來,成為熊熊的火圈,長安長路已經喘不過氣來,憑着最後的力氣用刀去抵擋那些箭。不知是火的灼熱還是被箭射中的疼痛,沈鳴終于稍稍恢複了一絲力氣。擡頭透過大火和濃煙,看到屋頂上那個神色狠厲嚴肅的男人,忽然大笑起來。

那日在書房看他紅着眼睛說對不起,原來如此,枉他還打算原諒他,果然還是自己太天真。

沈瀚之面無表情地看着被火海中包圍的白衣少年,熊熊烈火之下,少年漆黑的眸子如此清晰。他閉上眼睛,再次道:“射箭!格殺勿論!”

擋在沈鳴身前的長安長路漸漸不支:“世子,快走!”

沈鳴卻是将手中的繡春刀一橫,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刃,将兩人直直往外推,一直推出了門外,然後将門關上。他身上除了射中的箭,整個人已經成為一團火球,在地上打滾的時候,又有箭如細雨穿過火海射進來。魏王府的前院完全被火包圍,沈瀚之和他帶領的金吾衛弓箭手,也因為大火從屋頂撤下來,只包圍在外頭,裏面的嘶吼漸漸平息下來,最終淹沒在滔天火海之中。

☆、68.第二更

伶俜坐着牛車在半路,終于遇上一輛回京城的馬車,本來那車上的小公子不願意載兩人,但被她拿了匕首挾持着,不得不載着她和青蘿進了城。回到侯府,沈鳴已經不在,問了福伯,才知道他以為自己被魏王擄走,去魏王府要人了。

也是!若是自己不見了,也只會是宋玥所為。他想起上輩子沈鳴被沈瀚之誅殺,就是因為他要殺宋玥。那場劫難不是已經過去了麽?為何還要重演?她幾乎沒有勇氣想下去片刻不敢耽擱,牽了一匹馬,直奔魏王府。

還未走近,遠遠多久見着魏王府的方向上空,一片火紅,那是被大火照亮的顏色。到了大門不遠處,那沖天的火海映入她的眼裏,她腦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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