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一更 (18)

慢,立刻遣人去請安寧王。宋銘臉上寒若冰霜,一步一步往自己寝宮走,回到寝宮後,揮手讓所有人下去,自己一個人怔怔坐在卧榻上。

事情發生得令人猝不及防,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完全無法相信那個黑漆漆的遺骸是伶俜。

過了許久,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起身走到牆邊,打開一個機關,從暗格裏拿出一只小木匣。打開木匣,裏面是一只小瓷瓶。他揭開瓷瓶的蓋子,拇指放在口中一咬,将湧出的血液滴在那小瓶中。然而裏面沒有他期待的反應。

他一怒之下,把木匣子重重砸在牆上,小瓷瓶從裏面蹦出來,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不!他絕不相信伶俜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怎麽可能會冒出這麽一場蹊跷的大火!可是之前感受到的疼痛是真實的,現在所有的感應消失也是真實的。他無法自欺欺人。

他親手搭建起來的美夢,一夕盡毀。偌大的寝宮只有他一個人,無邊的孤獨和恐懼,鋪天蓋地朝他湧來。

他忽然害怕極了,捂着頭大叫了幾聲,發瘋一般,将殿內的東西全都砸落在地。外頭的內侍聽得裏頭噼裏啪啦作響,吓得心驚膽戰,也不敢進去。

直到看見蘇冥到來,才在外頭傳喚:“陛下,安寧王觐見。”

裏頭砸東西的聲響終于停下,宋銘低低的聲音傳來:“讓他進來。”

蘇冥蹙了蹙眉,伶俜還未醒過來,女兒嗷嗷待哺,他本沒心思進宮,但聖旨難違,又怕宋銘察覺,只得硬着頭皮離開家門。

走近殿內,滿目狼藉。高高在上的皇上光着腳癱坐在地上,頭上的金冠歪在一旁,頭發散亂,緋衣破了幾道口子,兩只手沾滿了血跡。

蘇冥走上前半跪下行禮:“陛下節哀!”

宋銘良久才擡頭看他,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滿是迷茫:“你知道了?”

錦繡宮走水,皇後薨逝已經傳遍皇城,蘇冥想裝作不知也不行,何況這是在皇宮裏,內侍和宮女們個個噤若寒蟬,等着即将降臨的命運。

宋銘也不等他的回答,看着他怔了須臾,忽然手忙腳亂爬到他跟前,緊緊抱着他的腿,瑟瑟發抖:“愉生,皇後沒了,我以後怎麽辦?皇宮這麽大,我一個人好害怕啊!”

他靠在他的膝頭,淚流滿面,像是個迷失的孩子一般。蘇冥恍若想起多年前,那個在寺廟中黏着自己的可憐小孩。他恨他入骨,但在十幾年的歲月裏,這個人是他唯一的好友,甚至是他給了他涅火重生的機會,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蘇冥,只有一個早就葬身火海的沈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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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一三四

蘇冥将手放在他頭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謹言,你是一國之君,想要的都可以得到,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

宋銘擡起頭看他,眼裏都是無措的迷茫:“真的麽?”

蘇冥點頭:“真的。”

“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和皇後相敬如賓一輩子,為何都沒有得到?”

蘇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冥冥中自有注定,說明這不是你的緣分,真正的緣分還在未來等着你。”

宋銘搖頭:“沒有人等我,這個世上不會有人等我。”

蘇冥将他扶起來:“你睡一會兒,皇後的喪事,我來幫你辦。”

宋銘木木地任由他扶上床。蘇冥又喚來宮婢和內侍,給他擦洗,将殿內的狼藉清理幹淨。

蘇冥默默看着床上阖上了眼睛的人,聽到他發出均勻的呼吸,才輕手輕腳走出寝宮。

因為正逢夏日,不能停靈太久,蘇冥指揮內侍們将皇後的遺體小殓。那是前兩日城中一戶難産而亡的女子,孩子還未生出來,人就斷了氣。夫家覺得不吉利,正要将屍體拉出城草草埋了,被蘇冥派人花幾兩銀子把屍體買了下,偷龍轉鳳将伶俜換了出來。

他跪在的地上朝靈床上的人磕了幾個頭。惟願她帶着皇後的身份下葬轉世,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他知道宋銘是不會管這些事,安排好喪葬的事宜,便匆匆出宮回了家。

伶俜和女兒還在家中,他不能離開太久。周嬷嬷照顧着母女,伶俜還未醒來,躺在床上娴靜安寧,女兒小小的一團趴在她胸口,自顧地喝奶,喝飽了便躺在一旁乖乖地睡覺。有時候醒了剛要哭,被蘇冥抱在懷裏,便又變得乖乖的。雖然早産下來的嬰孩,又瘦又小,但卻努力頑強活着。

蘇冥是親緣淡薄的人,剛剛看到孩子時的感覺并不深刻,但慢慢地便越來越喜歡,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溫情,讓他整個人柔軟了幾分,恨不得時時抱在懷裏,更想要伶俜快些醒來,看看他們的女兒。

皇後下葬是在七日後。真正的王皇後大約早就已經不在人世,這也算是那個可憐的皇後姍姍來遲的葬禮。因為伶俜還沒醒來,蘇冥匆匆參加完葬禮便回了宅子。

宋銘狀态已經好了許多,但這對蘇冥來說,并不是好事。紙包不住火,他遲早會知道伶俜還活着,而那時他會做出何種舉動,不得而知。如今伶俜未醒,女兒又還嗷嗷待哺,他處處至于受掣,根本就沒有和他反抗的資本,他也不想将宋梁棟牽扯進來。

過了二更天,蘇冥好不容易将女兒哄睡着,放在伶俜身旁,在母女倆臉上各親了親,正要解衣也早些上床歇息。周嬷嬷匆匆從外院跑進來:“公子,陛下來了!”

蘇冥駭然,趕緊讓她守在屋子裏別出去,自己去外院迎人。

這處宅子是兩進的院子,第一進為大堂正廳,此時的宋銘已經進了屋子,正要往裏沖,渾身帶着酒氣,身邊只帶了一個護衛。

蘇冥出來攔住他,行了個禮:“參見皇上。”

宋銘擺擺手:“快起身,陪我喝酒。”

蘇冥不動聲色地扶着他來到正廳坐好,宋銘嘻嘻笑道:“愉生,咱們今晚一醉方休。”

蘇冥道:“陛下,皇後今日剛剛下葬,您也忙了整天,怎麽還喝這麽多酒?”

宋銘擺擺手:“快把你的好酒給我拿上來,我要繼續喝。”

蘇冥蹙了蹙眉,起身走到旁邊的酒櫃,拿出兩壇子用油紙封好的陳釀。宋銘也不等他去找杯盞,直接拿過一壇,将油紙撕開,拿起壇子直接灌了兩大口。

蘇冥默默看着他。

宋銘喝了兩口,放下壇子,口齒不清:“愉生,你失去十一之後,有多難受?”

蘇冥終于開口:“比死還難受。”

宋銘讪讪笑了兩聲:“我也是。”

蘇冥面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問道:“你是說王皇後?”

宋銘忙不疊點頭:“對,皇後。皇後沒了,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說罷,朝他笑道:“不過這幾日我想通了,十一死了,皇後也死了,咱們又都是可憐人了,你跟我還是一樣的。我再也不用羨慕你,不用想擁有你所擁有的。”

蘇冥勾了勾唇,沒有出聲。

宋銘繼續喝酒,又哭又笑,看到他漸漸不省人事,蘇冥喚來跟着他的護衛:“你送皇上回宮,當心點!”

護衛唯唯諾諾點頭,扶起醉成爛泥的宋銘往外走。蘇冥提了一盞燈,跟在兩人身後送他們,走到門口時,內院忽然響起嬰兒的啼哭。

宋銘迷迷糊糊地轉身:“愉生,你宅子裏怎麽有孩子的哭聲?”

蘇冥心裏一緊,面上仍舊保持平靜,輕描淡寫道:“陛下聽錯了。”好在,那啼哭只響亮兩聲便停止。

宋銘撅了撅嘴,哦了一聲,在護衛的扶持下上了馬車,歪歪扭扭倒在裏面。看着馬車慢慢駛出巷子,蘇冥才迅速踅身,将朱紅大門關上,疾步回到後院。

剛剛小娃娃忽然醒來哭鬧,周嬷嬷大約知道自家公子和皇上的那些事,急得趕緊用手捂住了嬰孩的嘴,不讓她哭出來,但又怕孩子不舒服,急得滿頭是汗。見到蘇冥進來,才松開口。

小丫頭又哇哇哭了出來。蘇冥慌忙将女兒抱在懷裏柔聲哄着,不過須臾,小丫頭眼皮眨了眨,又香香甜甜在爹爹的懷中睡了過去。

蘇冥舒了口氣,将女兒放在睡得安詳的伶俜身旁。周嬷嬷小心翼翼道:“剛剛皇上有沒有聽到小姐的哭聲?”

蘇冥道:“皇上醉得厲害,不礙事。”

周嬷嬷點了點頭,這才放心。

那廂正在不緊不慢行往皇宮的馬車上,幾經颠簸,蘇冥悠悠轉醒,慢悠悠坐正身子,迷迷糊糊問外頭趕車的護衛:“剛剛在王爺宅子裏,朕好像聽到了嬰兒啼哭?你聽到了麽?”

護衛如實道:“好像是聽到了兩聲。”

宋銘揉了揉太陽穴,自言自語咕哝了一句:“嬰兒?”然後又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沐休的宋梁棟帶着沈錦來到了蘇冥家中探望伶俜,無奈床上的人仍舊在無知無覺的昏睡當中。沈錦抹着眼淚在床邊同表妹說話,蘇冥将宋梁棟喚到外頭。

“英才,伶俜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在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想轉到更隐蔽的地方,等她一醒,咱們一家三口就離開京城。”

宋梁棟問:“你是怕謹言發現麽?”

蘇冥點頭:“這是遲早的事,我是擔心十一還未醒來,身上的蠱術未被解開就被他發現,這回若是十一被他帶走,那蠱術就一輩子都解不開了。”

宋梁棟咬牙切齒:“他要是再敢搶人,我這個堂哥跟他拼了!”

蘇冥嘆了口氣:“你千萬別沖動,绫羅和家裏的三個孩子,你不管了麽?”

宋梁棟肩膀垮下來,頹然道:“行,我馬上給你找一處隐蔽的地方,你好生照顧十一,那混賬玩意兒人再做缺德事,我看老天都會收了他。”

沈錦家中還有三個孩子,在這裏也待不長,陪伶俜說了會兒話,便依依不舍地告別。蘇冥送妹妹妹夫出門,只是剛剛打開大門,卻見一身绛紗袍的宋銘站在門口,身後是一隊帶刀侍衛。

看到三人出來,勾唇笑了笑:“真是湊巧,英才哥和绫羅姐也在呢!”

宋梁棟臉色大變:“陛下,你這是作何?”

宋銘輕笑一聲,不理會他的質問,目光落到他身後的蘇冥身上:“愉生,你知道我來作何?”

蘇冥面色微變,只行了個禮,道:“還請陛下明言。”

宋銘道:“好,我就開門見山。把我的皇後交出來。”

蘇冥漆黑如墨的眸子裏微微跳動了下,像是火光熄滅,變得灰沉沉的一片,那是失望透頂的眼神。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還沒說話,宋梁棟已經忍不住大叫:“謹言,你瘋了麽?王皇後已經在大火中薨逝,你來找愉生要人是哪門子的事?”

宋銘冷笑,斜看他一眼:“堂兄,皇後葬身火海,我看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吧?你和我是血脈相連的堂兄弟,我真沒想到你會幫一個外人這般算計我!”

宋梁棟指着蘇冥道:“他是外人?他是你最好的兄弟,為了幫你登上皇位嘔心瀝血的好兄弟?你這個王八羔子卻搶人家妻|子……”

他還未說完,宋銘手中的劍已出鞘,抵在他的脖頸處。沈錦吓得驚叫一聲,抱住丈夫的手臂:“陛下,你別沖動。”

宋梁棟梗着脖子道:“你有本事刺下來!”

蘇冥伸手将劍撥開,淡淡道:“陛下,微臣這裏沒有王皇後,只有我自己的妻子謝家十一小姐。”

宋銘嗤笑:“你覺得你攔得住我?我今天非得把十一帶走不可。”

☆、135.一三五

宋銘嗤笑:“你覺得你攔得住我?我今天非得把十一帶走不可。”

嘩啦一聲,他身後的侍衛齊齊抽出刀劍。

蘇冥冷眼看着他,将宋梁棟腰間的劍抽出,随手輕輕一揮,左臂的半截袖子,飄落在地。

宋銘微微一怔,半晌之後,笑道:“你這是要割袍斷義?”

蘇冥擊了兩下掌,身後院子的瓦背上忽然冒出一群弓|弩手,齊齊對上了宋銘和他身後的侍衛。

宋銘臉色微變,又不以為然笑道:“我倒真是小看了你。不過還挺期待,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弑君?”

蘇冥冷聲道:“若是陛下逼人太甚,微臣也只能魚死網破。”

宋銘斂了笑,面無表情看着他,忽然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一道身影從後方蹿上來,将一個襁褓遞在他身前,他唇角勾笑接過,低頭看了看那熟睡的嬰兒,又擡頭看向蘇冥:“現在呢?”

蘇冥面色大駭,血色全無。

宋梁棟和沈錦見狀,齊聲大叫:“皇上,你瘋了麽?”

宋銘斜看了兩人一眼,又向着抿唇不出聲的蘇冥,慢慢将襁褓舉過頭頂。

宋梁棟和沈錦噗通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擺:“陛下,你會遭天譴的!”

“那又何妨?”宋銘冷笑。

他話音落,手中的嬰孩忽然啼哭,他手不禁一抖,而蘇冥冷若冰霜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慌亂。

這絲慌亂落入宋銘眼底,讓他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他慢慢将手放低,把嬰兒抱在懷中,看着閉眼啼哭的小人兒,像是有點好奇一般伸出手指去碰她的小臉,小嬰孩忽然伸出小小的手,将他的食指握住。

手指上傳來的柔軟,讓宋銘微微一怔,低頭看着襁褓中小小的一只肉團子,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張着小嘴大哭,小臉蛋憋得通紅。

蘇冥心已經提在了嗓子眼兒,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知道這個人心理扭曲,完全不可理喻。他不能讓女兒受到傷害。

小嬰孩在宋銘輕言輕語的哄聲中,啼哭聲漸漸停止。而就在此時,從門後忽然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人。

“十一!”宋銘和蘇冥異口同聲大叫。

襁褓中的嬰兒大約是被吓到,又放聲哭起來。伶俜昏迷多日,剛剛醒來,身子虛弱得厲害,臉上半點血色都無。蘇冥轉身将她扶着,才堪堪站穩。她紅着眼睛看向宋銘和他手中的襁褓,借着蘇冥的手臂,踉跄了兩步,噗通一聲跪下。

蘇冥閉了閉眼睛,丢開手中的劍,随着她一同跪在地上。

伶俜昂着頭淚眼模糊地看着前面一身緋色錦衣的男子,似哭又似笑般開口:“陛下,你放過我們吧!”

宋銘看着地上的人:“十一,你跟我回皇宮,我就放了愉生和你們的孩子。”

伶俜苦笑:“陛下,這裏才是我的家,世子才是我的丈夫,我怎麽可能跟你回皇宮?”她哽咽着頓了頓,又才繼續,“陛下,你真的喜歡我嗎?喜歡到寧願放棄你和世子這麽多年的情誼?寧願要一個傀儡在你身邊?不!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當你發覺世子原來跟你不一樣時,你開始羨慕嫉妒,還想要成為他。你以為世子是因為我才變得跟你不一樣,所以要把我從他身邊搶走。但你不知道,世子跟你不一樣,不是因為我愛他,而是他懂得愛別人。而你從來不懂!”

宋銘白着臉搖頭:“你胡說!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真心喜歡你!”

蘇冥讪笑,鄙薄道:“若是真的喜歡,你就不會願意讓她成為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傀儡。”

宋銘吼道:“你們胡說!我懂得什麽是喜歡,我不會怪物!”說罷,臉色漲得通紅,又将手中的襁褓舉在空中。

伶俜尖聲大叫:“不要!”

宋銘手剛剛停在半空,小嬰孩又大聲啼哭起來,他趕緊手忙腳亂放下來抱在懷裏哄着。

蘇冥面無表情道:“陛下,十一是不會跟你去皇宮的。若不然你給我們一家三口一個痛快,這麽多年,我讓她因為我歷經風波,是我沒照顧好她。至少黃泉路上,我們再不會分開。”

伶俜握着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含淚笑了笑,又鄭重地看向宋銘:“沒錯,我哪裏都不會去,再不會離開世子半步。與其骨肉分離,不如共赴黃泉,要殺要剮随你。”

宋銘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兩人,又看了看懷裏的嬰孩,小人兒已經停止了哭,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心裏莫名軟下來,想了想,朝身後的侍衛揮揮手:“回宮!”

“站住!”蘇冥起身喝道,屋頂上的弓|弩手蓄勢待發。

宋銘轉頭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放心,我暫時不會對她怎樣!你是要魚死網破,還是讓我把你女兒帶回去考慮幾日。你自己看着辦?”

蘇冥看着襁褓中無知無覺的女兒,略微猶疑,最後還是咬咬牙,做了個手勢讓弓|弩手停手。宋銘瞥了兩人一眼,抱着襁褓中無知無覺打着哈欠的小嬰孩揚長而去。

伶俜幾近暈倒在蘇冥懷中,他将他抱起來:“你別急,依他的性子,剛剛沒有把孩子摔下來,應該暫時不會下毒手。”

伶俜趴在他懷中哭:“我都還沒看清孩子長什麽樣,就被他搶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蘇冥面上浮上一層碎冰般的寒冷:“若是他真的動了女兒,我一定讓他血債血償,然後咱們再去陪她。”說着,又拍着她的脊背安撫她,“你剛剛醒過來,別傷了身子,我們再想辦法。”

沈錦上前拉住表妹的手,流着眼淚道:“十一,你自己先養好身子,皇上應該暫時不會動小囡囡。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

宋梁棟跺跺腳,咬牙切齒道:“堂堂一個皇上,把人家的孩子搶走,這是人幹事麽!不行,我得去告訴皇叔。”

蘇冥拉住他:“暫時先別把事情鬧大,他那個人吃軟不吃硬,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若是咄咄逼人,指不定他真的對孩子不利。暫時只要孩子安全活着就好。”

宋梁棟想想也是。

伶俜身體倒是無大礙,吃了兩日藥,大巫師順利給她解了身上殘留的情蠱,從此與宋銘再無瓜葛。

只是宋銘回了宮後,孩子的事就沒了下文。皇宮加強了守備,蘇冥進不了宮,只能靠大牛打探消息,大牛本來是準備捋袖子,準備把孩子偷出來,但發覺宋銘對孩子寸步不離,連着幾天都沒上朝,跟他殿裏的人一打聽。這些宮婢下人也是苦不堪言,皇後已經過世,連帶着腹中胎兒也一并沒了,他們懷疑皇上是得了心病,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個孩子,除了奶娘喂奶,其餘時候,都是皇上一手照料,吃飯的時候抱着,去禦書房批折子的時候抱着,洗澡換尿布,都是他親自上手,幾天下來連朝都沒上過。

大牛除了打聽到孩子安然無恙,想把孩子偷走的打算,是徹底泡了湯。蘇冥和伶俜心急如焚,但聽到孩子無事,也就稍稍放心,只冥思苦想用什麽辦法,把孩子救出來。

嬰兒期的小孩子長得很快,小娃娃能吃能睡,不過十幾天,跟吹氣似的,白白胖胖,完全看不出是早産的嬰兒。

宋銘天天抱着愛不釋手,晚上睡覺,就把搖籃放在自己床邊,夜間奶娘也是喂了奶就交給他哄睡覺。隔日一睜眼,首要的事情,就是趴在搖籃邊,看孩子有沒有醒過來。

大太監李公公見他這狀況,以為是皇後母子過世,得了失心瘋,吓得不輕。這十幾天就上了兩次朝,而且都是有事秉奏無事退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宣布退朝。

只聽說過**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從來沒聽說過哪個皇上為了帶孩子不上朝的,而且還不知是從哪裏偷來的孩子。

這日清晨起來,李公公見着皇上給小娃娃換尿布,實在沒忍住道:“陛下,您今日又不上朝麽?文武百官都有意見了,今兒一早就進了宮等皇上呢!”

宋銘給孩子換了尿布,親了下小臉蛋,想了想道:“行,我去上朝,如今天下太平,我倒要看看那幫文臣武将能鬧出什麽幺蛾子打擾我做正事。”

李公公腹诽:帶孩子這件正事麽?

宋銘這回是認真去上朝了,不過手中多了個籃子,一個吃飽喝足的小嬰兒,舒服地躺在裏面的小毯子裏。因為他坐在高處的龍椅,只見着他提這個籃子,并不知道裏面有孩子。

如今文武大臣,基本宋銘登基後大換血的一波,個個都想在皇上面前表現。看到皇上來上朝,一個兩個争先恐後地呈詞上表。

宋銘本來還認真聽着,但是很快就覺得有些吵,往身旁的嬰兒籃子裏看了看,果然見到閉着眼睛的小嬰兒皺了皺眉,像是被打擾到,他很不悅地打斷:“這是菜場麽?都小聲點。”

小嬰兒開始在籃子裏扭動,宋銘沒了心思聽大臣們上奏,眼見着小家夥要哭出來,他直接從籃子裏把孩子抱在懷裏哄着。

底下本來還在發表高論的大臣,頓時各個噤聲。宋銘旁若無人地哄好了孩子,見底下人都安靜了,揮揮手道:“今日就到這裏散朝,有什麽都寫奏折報上來。”

閣臣沒忍住問:“皇上,這孩子是?”

宋銘道:“這是朕的女兒。”

衆大臣都是一頭霧水,後宮先前只有皇後一人,懷孕的也只有皇後,但母子已經葬身火海,哪裏會冒出來一個孩子。

閣臣硬着頭皮道:“既然是公主,皇上為何不頒布聖旨昭告天下。”

宋銘沒好氣斜了他一眼:“朕愛怎麽做是朕的事。”想了想,又點頭,“不過你說得對,過幾日我就昭告天下。”

說罷,抱着孩子揚長而去。

宋梁棟真真是傻了眼,這是不搶人家妻子了,改成搶人家孩子了?他真想将自己這堂弟的腦瓜撬開,看看裏面裝着什麽。

他因着有錦衣衛指揮使身份,求見宋銘,總算是被召見。一進他的寝宮,就見宋銘正坐在美人榻前的地上,逗弄躺在榻上的白白胖胖的小嬰兒。

“謹言,這都半個月了,你天天抱着人家孩子不還回去,到底要作何?”

宋銘斜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我想好了,愉生和十一想去江南也好,想去塞北也罷,我不會攔着她們,但我喜歡這個小娃娃,我要把她留下來。”

宋梁棟揉了揉發疼的腦仁兒,深呼吸了口氣,讓自己保持平靜:“謹言,你要喜歡孩子,自己和人去生,十個八個随便你生。但這是愉生和十一的女兒,你把人家孩子搶來算是什麽回事?”他自己是做父親的,設身處地想到自己的孩子若是被人搶去,那真是要他命的事。

“十一懷這孩子的時候,一直是我照料,她在他娘親肚子裏的時候,我每天跟她說話,告訴她我是她爹爹,所以她就是我女兒,我會好好照料她長大。”

“你那是缺德,把人家娘下了蠱。你知不知道那些日子,愉生在外頭多痛苦?”

宋銘不為所動,專心逗着小嬰孩。

宋梁棟不動聲色地走上前,但還才剛剛走近,宋銘忽然如臨大敵般将孩子抱在懷裏,擡頭冷冷對上他:“英才哥,你要是敢跟我搶人,信不信我殺了你全家?!”

他當然信!宋梁棟讪讪地嚅嗫了嘴唇,無奈道:“謹言……”

宋銘寒着臉起身:“什麽都不要再說!你要是不想當這個指揮使,我馬上讓人替代你。”

宋梁棟只得悻悻地離開。

☆、136.尾聲

“他今日帶着孩子上朝,文武大臣都傻了眼。”來到蘇冥宅子裏,宋梁棟義憤填膺地同兩人道。

伶俜和蘇冥對視了一眼,憂心忡忡問:“孩子沒事吧?”

宋梁棟搖搖頭:“孩子倒是長得白白胖胖,看起來照料得還不錯。我看謹言好像真的是喜歡孩子,要把孩子留下,封為公主,似乎不是說說而已。”

伶俜急道:“那是我和世子的女兒啊!他真是瘋了!”

宋梁棟無奈地搖搖頭:“他做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你們想想他從前多纨绔,竟然最後做了皇上,而且還做得不錯。先前把伶俜偷龍轉鳳弄進宮裏下了蠱都做得出來。搶走孩子,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他頓了頓,“我試探了一下,他對孩子看得很緊,可以說是寸步不離,不然也不會上朝都帶着,要從皇宮裏偷偷弄出來,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蘇冥拍了拍抹着眼淚的伶俜,嘆了口氣:“現在知道孩子不會有危險,我也算是放了心,一切都能從長計議,他總有疏忽的時候。”

宋梁棟點頭:“我會想辦法安插一些新人進宮,大牛那邊也會密切注意動向。一旦找到機會,就把孩子帶出來,你們一家三口馬上離開京城。”

蘇冥點頭,苦笑道:“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謹言會這般對我。我本是想助他完成大業,就功成身退離開,但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宋梁棟道:“他真是發了瘋,好在沒對孩子下毒手。”

三天後,一個嫔妃都沒有的皇上,頒布聖旨,封女兒為福樂公主。但是沒說這女兒從何而來,文武大臣也不好多問。畢竟做帝王的三宮六院都再正常不過,皇上冒出一個女兒也不是甚麽稀奇事,他曾經就藩開府,外頭有女眷也在情理之中。興許小公主的母親身份低微,皇上在未重新立後之前,不想給人名分罷了。

然而皇上看起來也沒有立後納妃的打算,雖然庶務還算勤勉,但無論去哪裏都帶着小公主,就連去內閣和閣臣議事也把孩子裝在籃子裏一起帶過去。

大牛當值的時候,好幾次遠遠看到皇上抱着公主,恨不得去搶過來,但看皇上那寸步不離的勁兒,卻也只能想想。

蘇冥和伶俜雖然想念女兒,但至少知道孩子安然無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如此以來,兩人是哪裏都不能去,還得繼續待在京城。

一直到來年開了春,蘇冥和伶俜還是沒能夠見到女兒。宋銘除了這件事,倒是沒再整出甚麽幺蛾子,竟然還頗為勤政愛民,逐漸聲名遠揚。

宋銘有喘疾,尤其是不能沾花粉。但開了春後,小公主一日到了禦花園,見到百花盛開的美景,便咿咿呀呀要看。在宋銘的精心喂養下,半歲多的小公主長得白白胖胖,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人見人愛,尤其是宋銘,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小公主要去禦花園,宋銘自是忘了自己忌花粉這事,抱着咿咿呀呀的孩子便去看花,還摘了一大束,帶回寝宮,插在兩只寶瓶中。

于是當晚,他的喘疾就犯了,這次來勢洶洶,又是發熱又是咳嗽。他再不願讓小公主離開自己的視線,也不得不擔心自己過了病氣給她,只得讓奶娘抱走。

宋銘生病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蘇冥耳朵裏。他對宋銘的喘疾再了解不過,雖然很少犯,但一旦犯起來,少則七八日,多個半個月方能好徹底。這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這半年來,宋銘成日忙着帶孩子,除了處理國家大事,餘下小事皆假人之手,于是宋梁棟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宮裏安插了好幾個他的人。

宋銘犯病,難以入睡,一連三日幾乎沒阖過眼,到底受不住,讓太醫拿了些安眠的藥過來。吃完藥後,不忘叮囑帶着小公主的奶娘,務必好好照料着,別自己睡着了。

叮囑完畢還是不放心,又遠遠逗了會兒趴在搖籃裏翻滾的小公主,這才放心回隔壁寝宮歇息。

夜色漸濃,旱了多日的京城,突降大雨,風雨雷電的交鳴,将一切聲響都掩埋在黑夜中。小公主精神頭很好,鬧了許久才睡着。皇上交代晚上帶公主是不能睡的,奶娘自然坐在小床邊不敢睡去。

然而到底是扛不住,不多時就開始迷迷糊糊。

忽然一道驚雷響起,宋銘從夢中驚醒,他猛得豎起身子,喚人掌了燈,趿着鞋子,往隔壁走。奶娘聽到動靜,一個激靈起身,跪在地上低聲行禮。

宋銘擺擺手,走到小床前,将帷帳掀開,卻驀地臉色大變,低身把被子打開,哪裏還有小公主的影子。

奶娘吓得立時面無血色,身子軟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公主……公主……”

宋銘一腳将人踢翻,大聲道:“公主被刺客劫走,馬上追!”

大雨滂沱之下,宮中頓時亂做一團。宋銘不顧疾病在身,帶着一大批侍衛在尋跡追去。馬蹄聲聲,在空無一人的夜晚,響徹在雨聲中。

到了蘇冥宅子的胡同裏,宋銘跳下馬,沖在前面将緊閉的朱紅大門一腳踹開。裏面黑漆漆一片,沒有任何反應。

宋銘發了瘋一樣跑進去,一扇一扇門踹開,然而沒有任何人影,顯然早就人去樓空。

他踉踉跄跄站在院子當中,大雨傾落,他渾身早已濕透,一頭散落的鴉色長發黏在肩膀。侍衛上前給他撐傘:“陛下,您龍體有恙,千萬別再傷了身子,快回宮歇息,凡事交給屬下辦便好。”

宋銘捂嘴用力咳嗽了兩聲,将他一把推開,片刻之後,忽然冷聲吩咐:“我馬上出城南下,你去去五軍營調五千精兵來跟上我。”

說罷疾步往外走,在雨中跨上馬,領着一對侍衛往皇城南門飛奔而去。

城門由金吾衛把守,然而此時大門緊閉,一隊穿着錦衣,戴着箬笠的人馬,立在城門兩旁。見到宋銘的馬疾馳到門口停下,這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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