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未妨惆悵是清狂

?往後,孟清淺的孕吐越來越嚴重了。一開始還能吃得下一些東西,到孩子三個月的時候,就已經是吃什麽吐什麽,有好幾次連膽汁都吐出來了,但也只能逼着自己繼續吃東西,然後再吐,再吃,又再吐……孕間不能吃止吐藥,每天除了喝補藥就只能吃一些流食,如此反複,人瘦了一大圈,只有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前兩天,孟清淺收到了蕭桐托人帶來的家書,寥寥數句,報了個平安,又說李悅生性直爽,囑咐孟清淺不要與她多作計較。孟清淺寫好了回信就差人送去冀州,可傳信人走了沒兩天,洛陽就開始下暴雨,一下就是好幾天。

城外的洛河水漲船高,漫過了兩岸不少農田,城裏的不少地庫也都進了水,損失十分嚴重。聽說薇止說,這暴雨是從冀州過來的,而冀州那邊,已經連着下了十來天的雨了。

孟清淺看着窗外暴雨連連,好不容易舒展了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孟姐姐,別看了,進屋吧。”蕭敬勸到。

孟清淺沒有答話,只是憂心忡忡地遠眺屋外冀州的方向。

“孟姐姐放心吧,太醫院一半以上的太醫都去了冀州,藥材物資也足夠,三哥很快就會平安歸來的。”

孟清淺嘆了口氣:“若是不下雨還好說,這一下雨,冀州河是黃河的支流,只怕會把冀州的瘟疫擴散到其他更遠的地方。”

“不會的,冀州那邊比我們先下雨,說不定這會兒雨已經停了,三哥已經踏上了歸途。”

孟清淺低下頭輕聲道:“但願如此。”

蕭敬擔心孟清淺一直吹風會染上風寒,可苦勸她又不聽,便拿出孩子做擋箭牌:“孟姐姐,你自己淋雨受了風寒不要緊,可肚子裏的孩子也會跟着吃苦的。”

窗外的暴雨從窗戶裏砸進來,早就打濕了孟清淺的前襟,她顧及孩子,這才依言關窗進屋,她讓蕭敬先回去,自己回屋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再出來時,發現蕭敬還在廳裏坐着等着她。

這幾天連綿暴雨,出門不便,李悅已經鮮少來王府了,可蕭敬仍然堅持每天都過來看她。孟清淺感動之餘,也覺得有些奇怪,于是拐着彎勸蕭敬:“敬兒,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在跟同齡人騎馬射箭玩兒,要不就是跟着太傅讀書,就你整天來看孟姐姐,難道你不悶麽?”

蕭敬搖搖頭說:“孟姐姐放心,騎射讀書我一樣兒都沒落下,每日都是做完功課後才來的,閑着陪姐姐聊天就是我最好的解悶方法。”

孟清淺笑笑,伸手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子:“你這孩子嘴真甜,平日裏肯定沒少吃甜食。”

蕭敬卻搖頭說:“敬兒從來不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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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淺不信:“哪有小孩子不愛吃甜食的。”

蕭敬皺起了眉頭,這副小大人的樣子竟然與蕭桐到有幾分相似,他鄭重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是堂堂男子漢了。”

孟清淺正想笑他,站起來才發現這孩子的身高竟然已經到她耳垂了,比一般十三歲的孩子要高上不少。她回想自己十三歲的時候,好像還在纏着父皇陪她玩捉迷藏,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平時都喜歡幹些什麽啊?”孟清淺為繼續游說鋪墊。

蕭敬仰起頭,滿臉都是驕傲的神色:“騎馬,射箭,讀書,習武。這才是大好男兒該做的事!”

孟清淺連連點頭:“好,有出息。姐姐小時候也喜歡這些。”

“孟姐姐也喜歡?”蕭敬驚訝地問。她看着就是個柔弱女子,也不會武功,怎麽會喜歡騎射練武這些事呢。

孟清淺輕笑:“姐姐小時候比你調皮多了,最愛騎射,喜歡到處亂跑,還喜歡跟着太醫上山采藥呢。可是我父皇總說公主不該弄這些,公主就該像我姐姐一樣學琴棋書畫,詩書禮儀,可惜這些我都不喜歡。每次雪霏陪着姐姐念書,我就偷偷帶着薇止跑去找二表哥騎馬,有時候也會央着二表哥教我武功。只可惜,每次偷偷跑出去我們都會被父皇抓住,回去之後少不了一頓訓斥,結果還是要念書學禮儀。”

說着說着,孟清淺想起了很多事。

以前二表哥總說練武太辛苦,不适合女孩子,所以總不肯教她,可他自己卻下苦工拼命的練武,說是将來要保護她和姐姐。還有父皇,父皇其實可疼愛她了,什麽事都對她百依百順,從小到大,連大聲斥責都沒有過,更不用說打罵了。但唯獨有一點不能依着她,那就是她必須學琴棋書畫,詩書禮儀。因為她是南國的公主,她要承擔這個國家的責任。

後來慢慢懂事了,她也喜歡上了那些看起來枯燥無味的詩書禮儀,她尤其愛練書法。父皇知道她轉了性子,開心得不得了,姐姐、大表哥和二表哥也直誇她。最開心就是上元佳節的時候,四個人坐在燈下猜謎語,對對子,輸了的人還要罰酒,姐姐酒量最淺,每次都被欺負得很慘。

想到這,孟清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孟姐姐,你在這兒很想念家人吧。”

孟清淺鼻子一酸,差點掉眼淚。她連忙悄悄深呼吸,調整情緒:“不會,現在洛陽就是我的家。”

蕭敬的拳頭漸漸握緊。

孟清淺岔開話題:“敬兒既然也喜歡讀書習武,那你說說看,大丈夫為何讀書?為何習武呢?”

蕭敬正色道:“君子讀書,一為天地立心;二為生民立命;三為往聖繼絕學;四為萬世開太平。丈夫習武,一曰強身健體;二曰保護親人;三曰獻于社稷;四曰安邦定國。”

孟清淺啞然失笑。沒想到敬兒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大志,看來好像真的不該把他當小孩看了。她誠心道:“敬兒心懷山海,孟姐姐到是自愧不如了。”

“那孟姐姐你又為什麽突然就喜歡讀書了呢?”蕭敬問。

孟清淺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是一國公主啊,我得有公主該有的樣子。”

“那你自己的喜好呢?”

孟清淺笑笑:“生逢亂世,天下三分,我哪有資格去說這些。”

“不,你有!”蕭敬堅定地說。

孟清淺但笑不語。

蕭敬卻執拗地說:“孟姐姐,你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不要去想身份,不要去想可能,就問問自己的心,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我想得一心人,歸隐山林,詩酒書畫,裘馬輕狂。可孟清淺還是嘆了口氣,道:“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親眼看到這片萬裏山河,再無狼煙。”

蕭敬緊了緊拳頭,斬釘截鐵地說:“你會看到的。”

我會為你重聚這破碎的山河,讓這片大好江山,再無狼煙。

洛陽的暴雨連續下了七天終于停息,滿溢的洛河之水足足半個月才褪去。

半個月,不知道蕭桐收到她的回信了麽?冀州的瘟疫解決了麽?算算日子,三個月之期已經快到了。他會如期歸來麽?孟清淺想得入了神。

“孟姐姐,孟姐姐……”門外傳來急促的女聲。

孟清淺聽出來是李悅的聲音,正要出門去迎她,李悅已經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樂兒,怎麽跑的這麽急?”

“孟姐姐,快跟我進宮去救敬兒。”李悅邊說邊拉着孟清淺往外走,雪霏和薇止怕她傷了孟清淺,連忙上前阻攔。

“你們別攔着啊,再晚一點怕是蕭敬的小命都沒了。”李悅急着道。

孟清淺揮了揮手,雪霏和薇止只好退下,她又問:“樂兒,敬兒到底怎麽了?”

李悅一邊拉着孟清淺往外走一邊說:“我們快進宮,再晚一點端妃娘娘要打死他了。”

說着,李悅扶着孟清淺上了馬車,雪霏和薇止緊随其後。人一上車,車夫就馬不停蹄地趕起車來。孟清淺的胃裏在翻騰,惡心想吐的感覺又上來了,雪霏看出她的不适,連忙往外喊:“車夫慢些,公主有孕在身,不能颠簸。”

馬車這才慢了下來。孟清淺強忍着不适問:“樂兒,母妃為什麽要打敬兒?”

“我今天正好進宮去看公主,就撞見端妃娘娘在打敬兒,公主怎麽也勸不住。原來前幾日高句麗進犯我蕭國邊境,這頑皮孩子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非要随軍出征,說什麽要保家衛國。他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保哪門子家,衛哪門子國啊呀?端妃娘娘自然是不同意的。這孩子卻鐵了心要去,在怡心殿外跪了一整夜,還真讓他求得了陛下準許他随軍出征。端妃娘娘氣得不行,當即就要打斷他的腿。陛下正好在書房跟大臣們讨論要如何平息瘟疫的事,沒人能勸住娘娘,我就只好來找孟姐姐了。”李悅雖然經常和蕭敬擡杠,但一聽到他出了事,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找孟清淺求救。

“那敬兒現在怎麽樣了?”

“這孩子倔強得很,死也要随軍出征,端妃娘娘也真下得去手,我離開的時候,他半條命都快打沒了。”

孟清淺不能理解端妃的做法:“男兒志在四方,随軍出征雖然有危險,但敬兒畢竟是皇子,軍營裏的人自會照顧,雖說會吃些苦頭,但到底是一種歷練。母妃為何如此反對?”

“孟姐姐,你來蕭國時間尚短所以不知道,上戰場這件事對端妃娘娘來說,是個大忌諱。”

“此話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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