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吃飯

宋曼不由回頭,她發現俞庭君笑了,手裏的煙都從嘴裏拿了下來。那種笑容,和平時那種總帶着幾分諷刺的慵懶笑容不大一樣。

她想問幾句,但是,俞庭君已經朝着那個女人走過去。那個女人就那麽安然地站在那裏,等着他走過去,笑容不變。她心裏警鈴大作。這女的誰啊?

兩人近了,嘉言才往前邁了兩步,把一個小拎袋遞給他。

“什麽啊?”俞庭君笑着接過來,打開看了看,發現是條深紅色的圍巾,很柔軟,似乎是用羊毛線織的,觸手溫熱。他拿出來翻了翻,摸了摸,愛不釋手。好一會兒才看向她,目光直勾勾的:“幹嘛送我這個?”

“快入冬了,我看你這人也不是個能照顧自己的。”她垂下眼簾,笑了一笑。

俞庭君收到過很多女人送的禮物,但是從沒有一件這麽讓他舒心。被晾了兩個多月的郁悶和煩躁,就這麽一掃而空了。而且,他覺得今天的白嘉言和以前不大一樣,不由重新打量她。

看得出來,她今天精心修飾過。以前她穿衣挺随便的,雖然天生麗質,但是那些個衣服一看就是百來塊錢的地攤貨,哪裏是她穿衣服啊,就是衣服在穿她,借着她的光兒。那些個衣服,換個人來穿,就是大美女也分分鐘變土妞。

今天這身,一看就是上四位數的。雖然在他眼裏也只能勉強算中檔貨,但是,她穿着就是怎麽看怎麽好看。

“今天真漂亮。”俞庭君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

“謝謝。”她又笑了一下。

俞庭君望着她:“那你今天來是……”

“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嘉言很坦然地說。

俞庭君怔了一下,随即就笑了:“當然。”原本他答應了宋曼共進晚餐,不過,他現在改主意了,回頭對宋曼招招手。

宋曼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臉色極其難看,但還是強笑着屁颠屁颠小跑着過去,親昵地喊道:“四哥,怎麽了?”

她看了白嘉言一眼,和俞庭君又靠近了些:“這位姐姐是……”

俞庭君下意識就和她拉開了距離,看了嘉言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才有些不耐地對宋曼說:“別瞎喊,你看着比她年紀都大一圈兒,也好意思喊人姐。”

宋曼再好的演技也裝不下去了,心裏也是罵娘。

俞庭君真他媽不是個東西,讨好新歡也不用這麽埋汰她吧?她二十都不到呢,怎麽就比這女的看着老了?我勒個去的!

俞庭君以前也很傲慢,眼睛長頭頂上,壓根不拿正眼瞧人,她費盡心思地讨好他也就“嗯”幾聲,算是回應了。但是,她一直以為他對任何人都是這副姿态,所以心裏也平衡。本來吧,這樣的身份、相貌、地位,他傲些也正常。

但是,今天她算是明白了。這個女人似乎是不一樣的。

不過,她也沒往深處想,認為這不一樣也僅僅只是比她們那樣的高出一個段位而已,還遠遠沒到這位大少爺心裏的深度呢。

不過換句話說,他有心嗎?

嘉言卻對宋曼歉意地笑了一下:“您別介意,他這人就這臭脾氣,心直口快的,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這臺階給的——宋曼都要跪地唱征服了,感激地握住她的手:“不會不會,我知道四哥的。怎麽會放心上呢?”她哪敢啊?

心裏另一個想法是——這女的可真不簡單吶,敵意絲毫不外露。這麽高段位的,必須拉攏,也許,還能利用一下,順帶打擊一下同行。

最近和她一同演戲的那個梁豔不是正狂嗎?俞庭君就和她說了兩句話,就以為能擠掉她攀上俞庭君了,啧啧,走着瞧。

宋曼眼睛滴溜溜亂轉,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對嘉言的笑容變得真誠多了。見他們還要敘舊的模樣,忙識趣地說:“四哥,我想起來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啊。”

“去吧。”俞庭君好像很滿意她的識時務,還回頭對她笑了一下。

宋曼受寵若驚,笑得跟京巴似的,就差搖尾巴了。

嘉言目送她遠去,回頭對俞庭君說:“是上次那個姑娘吧,我記得好像叫‘曼曼’,挺可愛的。”

俞庭君笑了一下,不知道怎麽接話,低頭抽煙。

嘉言說:“說好的請你吃飯呢,走吧。”

他應了一聲。

地點是嘉言選的,一處靠外灘的法式餐廳,裝修非常奢華。地上鋪貼的大理石沒有拼花,不過,是極其罕見的頂級蘭洞石,緋、黃、藍漸次對紋漸變着,價值不菲。俞庭君有點兒驚訝,尤其是看到她坐那兒氣定神閑地點菜,一點兒就是好幾個,還都不是便宜貨。他知道這地兒的價格,就算不點什麽特級食材,人均起碼七八百。這對白嘉言的經濟水平來說,算是非常奢侈了。

但是,他沒有打斷她。他想,他得維護一個女孩子的尊嚴,只是,他點東西的時候注意了一點兒,沒有像平時那樣大手大腳的。俞庭君不是個會遷就照顧別人的人,但是,這個女孩總有那麽些東西觸動着他,讓他不能那麽随心所欲。

嘉言看到就笑了,抿了口餐酒,然後吐到小碗裏漱口,用濕巾擦拭唇角,姿态優雅:“不用替我省錢,我說請客就是真的請客。我這個人,喜歡說一不二,如果我做不到或者不舍得,那麽,我今天就不會約你出來。”

俞庭君覺得,她怎麽就能這麽坦蕩呢?也許,吃完這頓她兜裏的錢就得告罄了。可是,她的笑容總是讓人如沐春風,讓人覺得她成足在胸。

他笑了笑,擡手招來服務生:“您好,請給我再來一份山莓紅酒松卷、松露、蝸牛,還有一份雪梨鵝肝。”

“你可真不客氣。”侍者走了,嘉言作勢瞪他,“吃完這頓,我該去買只碗了。”

“怎麽說?”他抿了口紅酒。

“讨飯呀。”嘉言斜他一眼。

俞庭君放聲大笑。

周邊人都看過來。嘉言連忙對他們點頭致歉,回頭瞪了俞庭君一眼:“注意場合。”

俞庭君無所謂的模樣,眼神譏诮,但是篤定而自信:“讓他們忍着,從來就沒有我遷就別人的份。”

嘉言無奈地舉起雙手,說她投降了,您悠着點,給我留點臉面,行不?

俞庭君說,這還像句人話。行,就賣你個面子。畢竟,今兒是你請我吃的第一頓飯。

嘉言說:“謝主隆恩。”

俞庭君又笑起來。來到南方後,他從來沒覺得這麽開心過。很多人對他示好,但是目的性一目了然,且眼神太過貪婪,讓人生厭,而且送的禮物千篇一律缺乏真誠。白嘉言不一樣,她送給他親手織的圍巾,那毛線是自己手工紡的,她請他吃飯,一頓飯是她自己平時一個月都可能用不了的花銷。

而且,她态度坦誠,并不讓人覺得過于讨好。

酒過三巡,嘉言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這麽一頓飯,夠我吃兩個月的。”

俞庭君笑而不語。

嘉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凝神注視:“你知道這兩個月我在做什麽嗎?”

“說來聽聽。”

“打工。”

“……”

嘉言擡頭望向他:“我辛苦兩個月賺的錢,都花在這裏了。”

他放下了酒杯,有些不能理解地望着她。

嘉言笑了笑:“但是我很開心。我知道這點錢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對我來說呢?是連續不斷的兩個月,每天早上七點不到就去發傳單,節假日去做家教,晚上還去醫院給人派對賣號。以前也有男生為我做過這些,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為別人做過。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肯讓我這麽做的人。”

他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就那麽望着她。

“你肯定不能理解,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這個人給予的慷慨呢?不僅僅是驕傲,我得讓你知道,你在我這兒,是獨一份。”她擡起修長的手指敲敲桌面,說着這樣的話,眼睛裏還是閃爍着驕傲,“還有,你兩個月能賺多少呢?會揮灑這麽多的汗水嗎?就算你以後給我再多的,哪怕是房子、車子,乃至更多,這也是不等值的。你永遠都欠着我。”

俞庭君那一刻真是難以言述。這女的套路還真深哪,但是她說得一點也沒錯,而且非常坦誠,雖然說着他欠她,姿态一點也不咄咄逼人,讓人心生好感。

更重要的是,這是他感興趣的女人。

他本就覺得這女人高雅又桀骜,這都兩個月了,仿佛快要慘遭滑鐵盧了,對自己的魅力心生動搖,他都要放棄了,她又殺了個這麽漂亮的回馬槍。

真是讓他身心舒暢又感動。

俞庭君在衆目睽睽之下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就那麽緩緩地俯下身,抱住了座椅中的她,把她小小的身體困在他有力的臂膀和座椅中,吻住她柔軟的唇。兩個人,隔着落地玻璃,在光影迷離的外灘另一邊,激烈擁吻。

一切就那麽順理成章。

那一年深秋,在嚴冬來臨之前,白嘉言用花言巧語和半真半假的陽謀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強有力的靠山,足以抵禦這讓人絕望的深寒。

只是那時候,她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才是給予她寒冷的源頭。

待到追悔莫及,已無力折返。

那一年,他25歲,她2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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