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鏡面迷宮

在被瓊推開的那一瞬,時子殊能明顯感覺到那是一股極大的力量,即使他後錯幾步也依舊站不穩,就要狠狠摔在牆上,不過被旁邊的喬樂安及時扶住了。

“你沒事吧”

喬樂安被他直直撞進懷裏,胸前甚至被撞得有些發麻,有點驚訝于他竟然被推得這麽狠,再看到瓊發狂地扯着海報,也明白瓊是在看到洛倫的照片後受到了什麽刺激。

不過比起已經被兩個隊員架住的瓊,他更在意的是懷中的少年,畢竟少年的等級比他們要低很多,經驗不足,年齡又是除了隊長之外最小的,再加上身體也不太好,比起其他人,喬樂安總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多分給少年幾分。

“沒事”

少年搖搖頭,扶着喬樂安的手臂站起來,低着頭咳嗽幾聲。喬樂安拍拍他的後背,少年忽然擡頭,似是疼得厲害,面色有點發白,微微蹙起眉,漂亮的雙眸中水光潋滟,雙唇微張,看上去分外脆弱又惹人憐惜。

喬樂安拍着他的手微微一頓,心中多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像是被小蟲子輕輕咬了一口,又酥又麻,又有些癢。

他不由擡起手,輕輕撫摸着少年柔軟的黑發,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又溫柔了幾分,直至他的肩膀被捏了一下,擡頭便看到經過他身邊的風湮收回手,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喬樂安看着風湮走開,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清俊的面容露出一絲無奈的笑,這一下可是捏得不輕。

不過他可不記得自己剛才招惹過隊長,難道是在不滿他身為副隊長卻公然走神麽

他搖搖頭,壓下別的心思,對少年說道“如果你沒事了,就過去看看瓊吧,也就只有你能安撫他了。”

“好。”

少年點點頭,正要過去,喬樂安想了想,又叫住他,拿出一小袋巧克力糖放在他手心裏。

“是慰問品。”喬樂安笑道,“剛才你和隊長去做支線任務辛苦了。再忍耐一下,等到通關之後,我再請你吃大餐。”他眨眨眼,笑容有點狡黠,低聲補充道,“只請你,別告訴他們。”

“我不會說的,謝謝副隊。”

看到少年笑得眉眼彎彎,喬樂安又揉揉他的頭發,笑道“快去吧。”

喬樂安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5。

時子殊收斂笑容,走向奮力掙紮的瓊,架住他兩條胳膊的是全隊裏兩個最身強力壯的男隊員,此時他們兩個滿頭大汗,手臂和脖頸上甚至爆出了青筋,這才勉強将這個瘦削的少年勉強制住。

“啊啊啊啊”

瓊尖叫着,頭發散亂,雙目無神,宛若陷入瘋狂之中,雙腿高高踢蹬起來,兩只手的指甲嵌入男隊員的肌肉裏,甚至将大幅度提升過硬度的肌肉都抓得血流不止。

兩個隊員被抓得嗷嗷直叫,簡直無助極了,殺人他們會,但要是想不傷人還要把人控制住就難了,只能向風湮求助“隊長,怎麽辦啊,我們快要堅持不住了”

風湮神情冷峻,上前扼住瓊的脖頸,渾身的殺意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來,死亡的危險令瓊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掙紮的動作也慢慢停止下來,恢複了一些神智,只是臉色還慘白無比,渾身劇烈地顫抖着。

“不不”

瓊癱軟了身體,手臂無力地垂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低聲說着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不一會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他明顯做過什麽改造吧,力氣大得不像人,連你們都制不住他。”

有個隊員說道“肯定是洛倫柯亞迪斯對他做了什麽,給他留下了嚴重的陰影,不然他怎麽一看到照片就會失控之前他同樣是發瘋,卻不難制住,可現在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太可怕了。”

“雖然那什麽教授看上去似乎是死了,但他如果是boss,之後變成鬼魂跑出來,瓊還不一定會成什麽樣子呢。”俞新渾身發毛。

“喂,你別烏鴉嘴啊”那人踹了俞新屁股一腳。

“但俞新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喬樂安搖搖頭,說道,“喂瓊吃藥吧,看樣子不吃藥已經不行了。不過要是他還反抗,也不好把藥喂下去,還有可能讓他再度失控。子殊,要麽你來試試,也許你還能從瓊的口中問出些東西。”

“好的。”

時子殊點點頭,接過喬樂安拿給他的藥,緩緩靠近了瓊。在風湮的示意下,兩個男隊員慢慢地将瓊放開,在不遠處随時警戒着。

“你還好嗎”

時子殊坐在瓊的身邊,替他擦幹臉上的眼淚,摟住瓊的肩膀,讓他枕着自己的肩頭,語氣溫柔極了“乖,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子、子殊”瓊暗沉沉的雙眸漸漸有了神采,惴惴不安地揪着時子殊的衣擺,小聲地說着,“對不起,我剛才把你推開了,可是、可是那時我沒法控制自己。”

“我理解的,真的沒關系,我有時也會這樣。”時子殊溫聲細語,拍拍瓊的後背,“不過已經沒事了,我們都會平安地逃出去,你也不用害怕。”

“我,不是在害怕。”

瓊沉默了一會,如此說着。他看着自己的雙手,目光裏有些迷茫,又換了另一種說法“不,或者說我是在害怕,但我怕的不是海報上的那個人,我怕的是我害怕的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不停地揪着自己的頭發,顯得十分痛苦“我好像忘了什麽東西,我在怕什麽,我到底在恐懼什麽我忘了、我忘記了,不”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時子殊抓住他的手,安撫着他,同時将藥遞了出去,“來,吃了吧,吃了這個你的心情會好一些。”

“好我都聽你的。”瓊緩緩平複了急促的呼吸,将藥接了過去,乖乖地吃下了,片刻後他閉上眼睛,倒在時子殊身上昏睡過去。

“背着他。”

風湮走過去拽着瓊的衣領,把他從時子殊身上拖了起來,示意一個男隊員過來,毫不客氣地将瓊扔到了隊員身上,撞得隊員一個趔趄。

總算将瓊的問題解決了,大家都松了口氣。俞新問道“接下來我們該去哪兒”

“一樓似乎有個榮譽展示處,我們就去那裏。”喬樂安撿起被撕掉的海報拼接起來,看了一會,說道,“上面說洛倫柯亞迪斯所獲得的金胡桃獎杯都存放在那裏,可以去看看有什麽線索。”

衆人沒有異議,只不過這棟療養樓的規模确實不小,地形也錯綜複雜,沒有一樓的地圖,想要找到榮譽展示處還需要頗費一番功夫。

時子殊跟在隊伍中央,思考着剛才瓊所說的,他并不是在害怕洛倫柯亞迪斯,那麽他到底在怕什麽是和洛倫相關的事物或是人

瓊接受過試驗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力氣很大,不是正常人類的力氣,和停屍間所遇到的大漢非常相似,而且瓊的試驗應該比大漢更加成功。

另外瓊的恢複力也非常人可比,他記得就在他們剛發現瓊時,還能看到瓊身上的淤青和針孔,但他剛才重新觀察,卻發現瓊的淤青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

那麽瓊的抗藥性是不是也會很高

思及至此,時子殊心頭一跳,忽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擡頭看向被隊員背着的瓊,卻發現本該昏睡過去的瓊已經睜開了雙眼,視線與時子殊相撞,瞬間變得慌亂了。

“瓊醒了”

時子殊揚高聲調提醒着,卻有些晚了,瓊舉高雙手狠狠向隊員的腦袋上一砸,那隊員立刻頭暈目眩,吃痛地彎下了腰,瓊趁機從他身上跳下來,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靠,他是想死在這兒嗎,我們又不會害他,他跑什麽啊,為什麽要跑”

俞新當即罵了一句,隊員們紛紛追了過去,卻發現瓊的速度很快,又似乎對這裏的路十分熟悉,一轉眼鑽進了一個屋子,“嘭”地将門關上了。

風湮一腳将門踹開,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在門外停了下來。

隊員們緊跟其後,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停下來,然而待看清門內的景象後,他們都愣住了,也停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房間的內部極為詭異,之前還沒看到裏面的時候,隊員們本以為這只不過是個很普通的房間,被困在裏面的瓊可以被他們輕易捉住,然而看清之後,他們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們根本沒有看到瓊,所看的只有一面面鏡子,從地面,到天花板,再到牆壁,以及所擺放的裝飾,全都是鏡子,鏡子之後還是鏡子,倒映出無數個鏡面和他們,映像颠倒錯亂,只要多看一眼就會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裏面明明沒有光源,但不知為什麽,卻極為明亮,視野上倒是沒什麽問題。

衆人站在外面看了看,沒有看到瓊,也沒聽到腳步聲,但他們沒有貿然進去,因為他們不知道裏面會有什麽危險。

“精神療養中心還有這種地方”俞新感到很不可思議,“別說能不能起到療養作用了,這東西就是正常人看多了精神也會變得不正常吧。”

“而且打掃起來也很麻煩。”喬樂安擡頭打量着天花板的鏡子,“但是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是最近新裝的嗎”

“沒有屍體和血跡。”風湮蹲下來,用手指抹了抹鏡面,觀察片刻後,突然發出一道風刃,但鏡子異常牢固,被風刃擊中後也不過就是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并沒有破碎。

“不是正常情況下應該出現的東西。”風湮判斷道。

“這些鏡子很難打碎,而且他們不能全部打碎,瓊不知道在哪裏,如果對他造成傷害,或者引起什麽嚴重後果,恐怕會很麻煩。”

時子殊和其他人這樣說着。其他人點點頭表示同意,俞新嘆了口氣,說道“除了進去看看好像也沒什麽好辦法了,現在就進去嗎”

“應該要盡快進入,如果這裏面有什麽東西足以威脅到我們,那瓊的情況只會更危險。”喬樂安點點頭,“大家提高警覺吧。”

時子殊等人一起走進這間由鏡子構成的房間。進去之後,他們才發現這個房間大得不正常,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而鏡子就是迷宮的牆壁,分開許多條岔道,而光滑的鏡子所反射出的重重映像又極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這房間可真是”

俞新是所有人裏最容易暈的,沒一會就有點腿軟,扶着牆壁臉色發苦,忍不住嘆氣道“再多呆一會我就是神經病了。”

“快走,別磨磨唧唧的。”另一個隊員扇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沒找到瓊你也敢歇着”

“誰知道他跑到哪去了這地方這麽大,我們怎麽找”俞新正憤憤說着,視線掃過天花板上的鏡子,卻忽然睜大眼睛,指着上面說道,“你們看,是瓊”

其他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無數紛雜錯亂的映像裏,他們果真找到了瓊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他,他的衣服上多了一些血跡,額頭上淌着汩汩鮮血,外表異常狼狽。

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雙手撐在鏡面上,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在自言自語着什麽,忽然用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撞擊鏡面,頓時額頭上噴出一股血,更加血肉模糊了。

“啊”女隊員不由捂着嘴叫出來,其他人反應雖然沒這麽大,卻也覺得這一幕頗為殘忍,而且極其詭異,後背一陣陣發涼。

“難道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有人小聲說着。

時子殊盯着天花板上的鏡面,試圖分析出瓊所在的位置,然而他們所看到的景象卻不知經過了多少重反射,一時半刻無法判斷他到底在哪裏。

鏡子裏的瓊又撞了幾下鏡子,才慢慢停下來,背靠鏡面緩緩滑坐在地上,雙腿蜷了起來。

他緩慢地擦拭掉自己臉上的血跡,擡頭盯着上方,面無血色,神情卻前所未有的冷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冰冷,與之前判若兩人。

他翠綠的瞳眸仿佛結了層冰,雙唇開開合合,喃喃地說了句話。

明明聽不到他的聲音,時子殊也不懂唇語,然而這一刻,他卻看懂了瓊在說什麽。

原來我所恐懼的,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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