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福沒想到錦娟還真拿了幾個韭菜雞蛋餡兒的包子給她送來,讓她覺得意外又有點暖心,她胃口小,兩個就夠了,兩人坐在一起說了好一陣閑話兒,錦娟身上的那股束縛勁兒徹底沒了。
“趙四剛扯着我管東管西,又想動手,我拿菜刀沖他砍過去,倒也消停了,可不是你說的賤骨頭?我現在真覺得這招好用,連死都不怕膽兒就肥了起來,他們只要敢惹我,我就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春福看着和自己一樣臉上還帶着幾許青澀的錦娟,忍不住笑起來:“要是給他們知道是我作亂,讓你一個文靜的小娘子變得這麽潑辣,怕是要找我算賬呢。”
錦娟也跟着笑,良久才嘆了口氣:“我打算就先這麽過着,等能想到自己過日子的法子再說。我和趙四清清白白,晚上睡覺都隔着一只胳膊長的距離,我問心無愧。我現在也巴不得他能開個眼把我給休了,要不是成,我吓也要把他吓成短命鬼。”
春福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你這可就過了,別給自己沒事找事。他不動手打你這就成了,差點忘了,我昨兒腌了雞蛋,我拿給你你去嘗嘗。”
錦娟沒客氣收下來,想着他們該吃的差不多了,和春福說了聲就回去了。走在路上都想着春福的日子真是好過,沒有公婆拖累,季成又是勤快會疼人的,當初那些人一個勁兒的笑話他們兩口子,現在誰敢說不眼饞?心裏想着事走到巷子口,沒想到和剛回來的趙雲碰上,她看着這個精瘦個高的男人心裏有點氣,不甚客氣道:“回來了?”
趙雲看着她氣沖沖地走進院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丫頭怎麽脾氣越發見長?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麽她對他好像一直有敵意。他搖了搖頭輕笑一聲,跟着進去了。
春福送走錦娟後,開始動手弄那兩條已經被收拾出來的魚。她照着苗家腌魚的方法來做,将提前要用的東西備好,先把糯米炒熟,再把盆裏加入紅辣椒末、姜片、鹽,用筷子在碗中不斷攪拌,直至均勻。
春福又将魚過了遍水,用刀從尾部将魚切成兩半去除魚刺,把調料均勻撒在魚肉上,裹好置入木桶中,壓緊後再放入新鮮紅辣椒,又多撒了一些鹽,想着這樣該不會壞了吧?從院子裏找來大小差不多大的石頭壓上,接下來的時間只需要等。她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看似簡單的幾步卻浪費了大把的時間,将木桶擱在後面不礙事的地方,她想着要是這個能成,她就試試曬制鹹魚,夏天的大太陽狠毒,最适合曬東西。
她才剛在樹下坐着,就見季成回來了,背簍裏不知裝了多少東西壓得他的腰都彎了,好一會兒喘息都停不下來,急得她問:“你這是怎麽了?喘成這樣?今兒回來的挺早。”
季成抹去額上的汗水,咧嘴笑道:“我和大管事請了天假,金掌櫃交待我辦件事情,正好明天也能幫你,省得你累。不想等了,幹脆自己走着回來了,天熱真渴死了。”
春福跟着他回去屋裏,把水壺遞給他讓他喝水,自己蹲下來看背簍裏的東西,不禁有些心疼自家男人。一袋細面,當季的果子,還有砂糖,最上面的是摘來的茉莉花和玫瑰花,一大捧能做不少。
季成喝飽了,笑着說:“我怕花和果子竄了味兒,總是小心着好,一直在懷裏揣着,路上的人都看我,回來了才放在簍子裏。”
他臉上的笑憨厚而沉穩,不過微微彎了唇角,眉梢清揚就讓她覺得他比外面的那抹光亮還要耀眼,回以一笑,輕聲道:“你倒是有心,往後還是多等等吧,反正又不急着用,做什麽這麽累自己。”
“曉得了,我得先洗洗,渾身都是汗味兒。”說着把背簍裏的東西給她一樣一樣拿出來擺放好,才回頭看她:“一會兒你給我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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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看他身上那身藏藍色布衫洗得已經變了色,東一塊西一塊補丁地看着難受,心想着等下次去鎮上給他也買兩身新衣裳穿,這般俊朗的人,被一身補丁害得失了氣質。
她拿了幹淨衣裳出去,季成從井裏打了一盆冷水澆下去,看得她直瞪眼,氣急道:“你別仗着這會兒年輕,就不愛惜着,等老了全是毛病。”說着拿了幹毛巾幫他擦頭發,一邊問:“金掌櫃交待你什麽事了?”
水珠在他肌膚上緩緩流下來,太陽光照射在上面折射出晶瑩光點,他由着她在頭上擦弄,笑着說:“金掌櫃說他有個藥商朋友那裏急缺幾位藥,咱們這塊地方長得多,想我能不能去找找,要是有會以高價收。你看近兩年看病多難,更是喝不起藥,我尋思着若是能找到他要的,也是不小的進項,肯定比蓋房子賺得多。”
他轉過身拉着春福的手,認真地說:“我不忍心看你受累,趁着現在能幹得動,我就緊着些多做點兒活,多攢點錢,咱們日子也能好過些。”
春福皺眉看他,不緊不慢地問:“你想幹什麽?”
“我打算先去探探路,金掌櫃有給我那些草藥的畫本子,照着比對下就好,找準地方了我晚上回來去采。”
春福心裏一陣酸澀,她沒什麽理由攔着他不要去,他也不過是想日子能好過些,嘆了口氣說道:“我跟你一塊去,你不在我也睡不着。”
季成搖了搖頭:“不成,你在家裏待着就是。山上你沒我熟,有個萬一我也能躲得開,你去了我還得擔心你,你聽話,我兩個時辰就回來。”
兩個時辰可是四個小時,便是吃過飯趁着天亮去山上回來也不早了,忙了一天已經夠累了,第二天還要去上工,他是不要命了?她沒再說什麽,心裏卻是暗自有了打算。
這一天家裏的事務利索得早,兩人難得早上炕,外面月朗星稀,淡淡銀色月輝照進來,春福握着他的大掌說:“我看你帶回來的花不少,我想多做些和果醬餅子一并送過去,要是賣得好,往後也能考慮做這個,到時候你和周敬說說。”
季成側過身子點了點她的鼻頭,溫聲道:“你真是個財迷,咱們村裏很少有像你這麽敢想的,我真是……喜歡你。”
春福心裏一喜:“我還得多動腦子才成,不然你太辛苦了,咱家裏往後就是有了金山銀山,你也得好好的,不然有什麽用。聽我的,要量力而行,要是吃不消咱就歇歇。”
季成将她擁到懷裏,輕笑着胸膛也跟着震動:“傻丫頭,我哪有你想的那麽不中用?這村裏的莊稼漢子,哪個不是什麽苦都吃得來的?我不是嬌貴人,我就想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吃穿不愁我就心滿意足了,到時候咱們再生兩個孩子,這日子也就過得圓滿了。”
春福往他懷裏拱了拱,小聲應着:“嗯,等忙過這幾個月咱們就要孩子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要了孩子,你也好安心幹活。”
季成正色道:“不行,你還小,我聽人說了太小生孩子對身子不好。我不急,咱們再緩緩。”
春福其實也不急着要孩子,想等日子穩下來就好了,她只是怕季成看着別人家子女膝邊繞心裏羨慕,故意道:“我瞧見村裏像我這個年紀的人懷孩子的也不少,怎麽人家就沒事?”
季成将手環在她肩膀上,依舊悶聲悶死氣:“那是人家,咱家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咱不冒那險。”
大抵季成這輩子都不會想到,他遇上的人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的那點打算慢慢都在春福的耍賴下被蠶食殆盡,一身男兒傲骨全數被她給吞入了腹中,以至于他說的那些話沒有一句做得數的。只怪他平日裏總由着她來,慢慢的被她踩在自己肩膀上變得越發無法無天,等他想要和她講規矩的時候已經收不住了。
春福悶在他脖頸間,笑着說:“随你就是。”
第二天季成一大早就背着背簍上山去了,臨走前囑咐春福不用去割豬草了,他身上帶着吃的,也不用等他午飯了。春福左右也沒了睡意,起來收拾好屋子,就動手熬制果醬,各種味道一樣一樣的來,極耗費時間,圍着竈火額頭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用帕子擦得快,汗生得也快,以至于張岩在外面喚她的氣時候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見了救星,正好手裏的果醬熬制好了,冷卻了片刻倒進備好的小罐子裏,自打她開始弄這些,季成看她用一個倒來倒去實在麻煩,就趁着趕集多買了幾個。
張岩本來想和她商量事的,一看她整個人都跟水裏撈出來似的,驚訝地瞪大眼:“姑姑你怎麽整成這樣子?”
春福沒好氣地說:“你試試一直站在竈邊不動?汗水都流眼睛裏去了,好難受。”
張岩想了想說:“我來幫你吧。”
春福重重的抹了把臉,深呼吸口氣:“算了,還是我來吧。”果醬熬制的火候和時間長短,張岩掌握不好,他們也耗不起。
張岩見她忙得很,湧到喉頭的話就這麽咽了下去。他從別人那裏聽說鎮上有家酒樓專收蛇和蠍子這種兇物,要是抓到送過去能給不少銀錢,他也不多抓,一個月便是有一點進項就成。只是他心裏沒底,急着想來找姑姑幫忙拿個主意,可他轉念又想姑姑肯定會攔着他,索性不如不說了。這會兒沒地去,就坐在大樹底下看着姑姑忙碌。
他正在發呆,一轉眼瞧見院門口站了個人,疑惑道:“你找誰?”
那人卻是一拐一拐的趕緊走遠了,小孩子不會操太多心思,見着人走遠了又坐下來。
春福光熬制果醬就忙過了大中午,季成從山上回來,看着她那狼狽樣一陣心疼,洗過手用帕子替她擦去汗,問道:“包餡兒我也會,張岩也能幫你,你就先去一邊歇歇吧。”
春福就着木盆裏的水洗了把臉,張岩遞過帕子來,小聲說:“姑姑,剛有個拐子在院門口站着是不是來找姑父的?”
春福看了眼在廚房裏忙碌的季成,皺眉想了想,繼而笑道:“我可沒聽說他還有拐子朋友,許是走錯地兒了,來過來幫忙吧,今兒做得多,實在騰不開手。”
兩人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進去忙活了。這一忙直到天擦黑才做好,主要是糕點上的那些好看花紋太耗時間了,不光做成型麻煩,烤制也極為講究,不能有半點變形,更不能有半點變焦,所以他們兩個也只能幫最簡單的,複雜的還是得春福來。
張岩看着姑姑熟練的弄出各種花紋,加上糕點飄出來的濃郁香味,忍不住贊嘆道:“姑姑好厲害,這麽手巧。”
季成更是自豪不已,聚精會神忙碌的春福更加漂亮動人。等鎮上的活忙完,他天天跟她待在一起,就能長久的看着她的美。
連生嫂在屋子裏給孩子們縫補衣裳,只見大丫跑進來小聲說:“娘,隔壁春福嬸嬸不知道在做什麽聞着好香,娘,我也香想吃。”
連生嫂怎麽會沒聞見?兩家離得這麽近,可她不能過去讨人嫌,連生的活還是人家幫着才能成的,不然家裏從哪兒來那麽一大筆進項,所以頭也沒擡開口說:“那是人家的事兒,咱們別惦記。等這個月過完,娘讓你爹割刀肉回來給你們解饞,好嗎?對了,這事你別和別人說,知道了嗎?你季成叔和春福嬸子是好人,要是沒人家咱們的日子就過不好了,所以外面人說啥也別聽,記住了沒?”
大丫懂事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出去玩了。”
連生嫂看了外面一眼,窗戶外是自家院子的菜地,長得綠油油的,那股子惹人饞的香味萦繞在她心頭不去。她看清楚了,春福和季成兩個苦命人許是得了老天爺的照顧,日子越過越好,以前的自己何嘗不是沒眼光的?要不是季成救了連生一把,自己還不知道是什麽活呢。人呀,還是得知道感恩,再怎麽厲害都比不過一副善良心腸,到時候自然有好運氣跟着來。
張岩沒留下來吃飯,他帶了幾個薄餅在沒人發現的地方吃過了才回去,許是這一天粘上了果醬的香甜氣,才進屋,李秀娥就揪着他的領子疑惑道:“去哪兒瘋了?這衣服上是什麽味兒?怪好聞的。”
張桐正脫了衣服洗身子,他也聞着這股味兒熟悉,指着大叫道:“我記起來了,那天姑父背簍裏裝着的東西就是這股味兒,很好聞。大哥,姑姑和姑父到底在搞什麽鬼?你的心可不能偏了。”
李秀娥經張桐這麽一說,當即想到了,春福藏着掖着的東西不能告訴她和春木,肯定張岩這小子清楚,當即擰着他耳朵叉着腰,罵道:“你的心能不能往裏拐拐?嗯?我生你生出個禍害來。說,張春福他們到底在幹什麽?不說今兒別想睡覺,你有本事以後給我滾出去。”
張岩疼得臉都發白,娘像是要把他的耳朵給擰下來似的,他搖頭道:“我真不知道,我就是吃了姑姑給的餅子,啥也沒見啊。娘你比她做得好吃多了,你都好久沒做餅子了,要是你做也是這個味兒,真的。”
李秀娥半信半疑的松了手,聲音冷厲:“真的?不要讓我知道你騙我,不然我打死你。”
張桐不信,大叫着:“娘,大哥肯定說假話了,你別信他。他一早就和姑姑搗鬼,嘴裏沒實話。”看見張岩兇狠地瞪他,他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張桐怕張岩發火的樣子,那次兩人打架,張岩下手一點都不留情面,完全不顧自己是他的親弟弟,像是恨不得要把他打死,那個時候他就怕了。
時候不早了,李秀娥也懶得和他說,是真是假,明兒她費點油做幾個餅子不就知道了?
“得了,張桐,你快點洗,洗完了去睡覺。過兩天就要上學了,別到時候起不來。明天張岩你早點起來,家裏的活一堆,別有事沒事就往人家跑,可別真跑成了人家的看門狗。”
張岩垂在腿側的手緊握成拳,牙齒咬着唇瓣發白,看着有些吓人。張桐擦了腳,穿了鞋子就往屋裏跑,幹笑着:“大哥,我困得厲害了,反正你也要洗臉,你幫我把髒水倒一下。”
張岩往日裏因為他是自己親弟弟事事順着他,不願意和他計較,可是現在他卻更加變本加厲了,大步走進去,提着他的衣領直接從炕上把他拽下來,冷冷道:“張桐,你別以為有爹娘胡寫你我就不敢打你,做事有前後手,別讓別人捎帶,你的飯怎麽沒見得讓我幫忙吃?自己把水倒了,給我備好水。”
張桐咬牙頂撞:“憑什麽?”
張岩冷冷一笑:“憑什麽?憑我的拳頭比你硬,他們可護不了你一輩子。哼,狀元郎?我把你的腿打斷了,我看你怎麽當?”
張桐真的被吓到了,趕緊出去倒水了,外面聽到春木的聲音響起來問張桐怎麽洗完了還倒水?張桐低聲說,幫哥哥倒水,他才剛回來。
張岩卻覺得好笑又可悲。